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兼职剑客打工中[星际]/作者:一杯就醉』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顾铎和虞知鸿天生不对付。他轻狂嚣张,爱玩爱闹,一身脾气。遇到虞知鸿这位风纪委员,不是被扣分,就是被罚写检讨。后来,顾铎因天赋异禀,被选为人形兵器改造计划的试验品。在最后的实验阶段,他要进入模拟训练系统,经历千百年轮回,活个五六七八辈子。...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少侠   哎!无敌当真寂寞。   顾铎跟在「经纪人」身后,眼前被扣上名叫「墨镜」的两大片黑色琉璃,像瞎了一半似的,正要被带去「机场」。   经纪人笑着说:“我头一次带你这么大咖位的,一会你自己也小心点,跟紧了别走丢啊。”   顾铎听得云里雾里,草草应了一声,心想:“还有人姓经……「咖位」又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经纪人又说:“还是那句话,建议你走亲民路线,一会见到粉丝多笑笑。”   ——这话听起来就更有病了,为什么一个亲民的人要对着「粉丝」笑?   那是不是得一视同仁地给粉条豆腐菜叶子也笑一个?要是去涮锅子怎么办,一边涮一边说「辛苦了,您快点熟」?   怕不是要被掌柜的赶出去。   顾铎的知识盲区惨遭蹦迪,他谨慎地没搭腔,被经纪人自动理解为「一个影帝的高贵冷艳」,遂不再多劝。   其实顾铎不高贵也不冷,他只是刚来到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被满街乱窜的铁皮箱子吵到了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又听了一耳朵的鸟语,实在太困惑了。   这和他熟知的人间大不相同,凡事都得从头跟着学。   他们先穿过一片人山人海,这位经纪人把行囊放在一条会动的带子上,顾铎也跟着放,眼看着东西被送进一个漆黑的盒子;然后自己站到一块凸起的东西上,被人用奇奇怪怪的长条扫一遍才算过关,再去捡回行囊。   顾铎刚刚左听一遍「登基(机)」,右听一遍「亲民」,还被叫成「影帝」,对自己的职业理解出现了巨大的误差,这会看到「登基口」前排起的长队,一愣:“这么多人。”   经纪人刚刚被挤得直冒汗,用手抹着额角:“可不是么,送个机都这么多粉丝在外边等着。你太火了!”   顾铎往回一看,方才后知后觉明白,原来「粉丝」不是能吃的那个,而是人的一种。估计和橘猫黑猫大花猫差不多,那边站着的,都叫「粉丝人」。   他来的路上看见一名叫「鸭血粉丝」的饭店,突然不寒而栗——难道同类相食都能摆上台面了?   顾铎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一眼那些「可能随时成为口粮的人」。   擎着花花绿绿牌子的姑娘见状,蓦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兴奋得像嗑了什么东西:“啊啊啊!!他看我了!!”   “好温柔!!”   “哥哥看我啊啊啊!”   她们的牌子也随之冒出光芒,上头缺笔少划地写:“顾铎我爱你!”   “一顾倾我心,再顾duo我意!”   “铎魂摄魄,一生挚爱。”   顾铎:“……”   他忽然觉着,这个品种会被拿去下锅,可能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这通折腾一直持续到上「飞机」才算完事,顾铎身心俱疲地坐在软椅上,学着旁边补觉的人扣好「安全带」机关,入乡随俗的把自己五花大绑,迫不及待阖眼假寐。   睡觉估计不是「坐飞机」的必要环节,但他真的累了。就算一会还有什么「仪式」,也等这位「经纪人先生」叫他再说吧。   不过经纪人大没有打扰的意思,还替他拿了一条软被盖着。   顾铎的心神骤然一松,往半梦半醒的状态滑去,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血红。   那是虞知鸿捅他一剑时的颜色。   顾铎很是困惑地想:“我怎么还活着呢?这就算投胎了?”   .   顾铎上辈子是个剑客,十六岁那年不堪师父的唠叨,背着剑离派出走。   他的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在江湖上混了几年,愣是没认过一个输字,还闯荡出了一点「侠名」。   那天他在一处草垛子上看星星,闻到远方的烤肉香,便提着酒去换肉吃,三言两语聊出这些人是当朝贤王虞知鸿麾下的征北军,正要去北境。   顾铎眼睛一亮:“当兵的会用剑么?”   小兵打了个酒嗝,豪气干云:“当兵的不会使剑,那,那还当什么!”   顾铎也喝得七荤八素,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掏出一兜银子和剑:“来!谁……能赢我半招,拿去!”   一柱香后,附近的小兵叮了咣当地躺了个干干净净。   虞知鸿来巡营时,恰看到这一幕。   顾铎只和这些人喝了一场酒,根本记不住人脸,看到还有个站着的,便对他哂道:“哎!无敌当真寂寞,来?我让你一招。”   虞知鸿从地上随便捞起一把剑:“不必。”   话音未落,剑势已到!   “好剑!”   顾铎醉得直打晃,但一侧身,正正好好避开剑锋,恰如其分地让了一招。   虞知鸿这才正眼将他瞧过。   顾铎生得剑眉星目,举手投足自有一派丰神如玉的倜傥,笑得潇洒,剑也风流。兵刃在他的手里不像杀人利器,仿佛自有神韵。   锋芒相接时,他原本一剑指向虞知鸿的面门,待看清对面这张脸,却陡然往下挪了三寸,变成刺向脖颈。   顾铎真心实意地夸道:“脸好看,不能划。”   虞知鸿:“……”   虞知鸿挡住这招,不守反攻,面无表情道:“彼此。”   顾铎闻言,也不打了,竟深以为然地将剑丢下,一弯腰躲过剑锋,泥鳅似的滑到虞知鸿身边,勾住他肩膀,大喜道:“是么?知我者,兄台你也。不打了不打了,你我投缘,银子你拿去!”   虞知鸿:“……” 第2章一日一会   喜欢就睡!   飞机不像马车,大致上不颠不簸,座位宽敞而舒适,比行军床都舒服。顾铎闭着眼睛,一会还真睡着了。   那些已经隔世的陈年往事,顺理成章地被梦续上了。   顾铎再来军营时,信守承诺,提了一大袋子花花绿绿的玩意。   “上次忘问你吃什么了。”他一边说,一边拆,拿出一根又圆又大的糖葫芦,“喏,先拿着……我就样样都买了些。”   从十岁就没再要过糖葫芦的贤王殿下:“……”   顾铎道:“你要是不爱吃,我这还有糯米糕、桂花糕、糖人……糟糕,糖人恐怕压碎了。下次得放在上边。”   “我吃。”虞知鸿接过来,“无妨,坐吧。”   顾铎看他真的咬掉了半颗山楂,才安心坐下来。他这次只带了一个酒杯,自斟自酌:“你爱吃就吃。我怕你不吃,特意买得都是张兄之前念叨的零嘴,你要是不吃,还可以扔给他。”   虞知鸿:“……”   顾铎继续说:“今天是南阳酒。在一个村子里找的,他们说,酿这个酒,得埋在南边阳面的一棵大树下,所以这么叫。”   虞知鸿道:“好名字。”   “骗我的。”顾铎道,“我去村子南边看过,根本没有树。”   虞知鸿:“……”   顾铎只是随口讲起今天的见闻,看上去并不因此生气:“反正好喝,我就随便他胡说,他至多要我多给一些银钱,没什么。”   虞知鸿颇不赞成:“这是骗。”   “要是有钱,谁愿意骗人?”顾铎不在意道,“我不缺银子,大可以给他。喏,你要不要夸我一句人美心善?”   虞知鸿:“你人美心善。”   “太勉强了。”顾铎从那一大袋子里刨出一只烧鸡,大咧咧地撕了鸡腿,再把鸡递给他,“扣掉一只腿儿。”   虞知鸿:“……”   顾铎买来的食物整整铺了一桌子。虞知鸿不嘴馋,没有吃夜宵的习惯,顾铎也只管喝酒不管吃,最后剩了大半,还是拿给了隔壁的老张。   老张感激涕零,差点认顾铎做爹。顾铎自觉年轻貌美,不想有这么大个儿子,坚决拒绝。   虞知鸿送顾铎出军营,临到门口,顾铎忽然说:“你不吃辣不吃甜,喜欢没味道的东西,对吧?”   虞知鸿问:“你怎么知道?”   顾铎道:“刚刚看出来的。”   “你可以直接问我。”虞知鸿说。   “那不行。”顾铎道,“红帛姐姐说,看出来的是心意,问出来的就没劲了。比如刚刚,我说完以后,你肯定很感动。”   虞知鸿啼笑皆非:“嗯,感动。”   顾铎一哂:“倒也不用勉强,你感动得太假了。不过呢,我还是会给你带吃的来。走了!”   “稍等。”虞知鸿拉住他,拿出一只荷包,“你拿着。”   顾铎拆开一看,里边是银子:“给我这个做什么?”   虞知鸿当然是怕他叫人骗得揭不开锅,却不能直说,只道:“饭钱。买给我的,我理当付钱。”   虞知鸿还怕顾铎不肯收,在心里编了些说辞。不过顾铎是真的视钱财为身外之物,花钱如流水,收钱也不客气:“好吧。”   虞知鸿目送他走远,顺便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才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时,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添张床?”   不过刚一想,贤王殿下就觉得自己离谱了,清心凝神,摒弃杂念,昏昏入睡。   顾铎「浪迹江湖」多年,过惯了乱跑乱转的日子,起初只想在虞知鸿那里厮混几天,可未曾料到居然与这人还算聊得来,遂将「晚上去军营」当做和「浪迹江湖」一样的固定日程。   如此生活久了,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倦鸟归巢的感觉。他心想:“这就是旁人说的,回家的感觉?”   他问虞知鸿,虞知鸿说:“如果思乡,你不妨回鹤阳看看。”   顾铎说:“我去鹤阳干什么?”   虞知鸿问:“我记得你是鹤阳人?”   “我是鹤阳人,但没去过那。”顾铎奇怪地说,“这冲突么?我师父说我是鹤阳人,那我就是鹤阳人。”   虞知鸿被他这一堆「鹤阳人」绕得昏头,但听出他身世或许坎坷,便不多问:“你如果愿意,往后可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顾铎愣了下,随即乐得跳起来,整个人扑进虞知鸿的怀里,把他拦腰抱住,热情道:“我特别愿意!”   虞知鸿被他亲热得手足无措。   从此开始,顾铎便三不五时地往虞知鸿那扔东西,今天把通关文牒落下、明天把酒杯忘掉……然后干脆放在营帐里。   虞知鸿一一收好。   只是没几天,顾铎有次来得早,看见军士们安营扎寨,意识到搬来搬去是给人添麻烦,又将自己的东西统统拿走了。   当夜,虞知鸿陪他对了几招,喝酒时说:“我在京城,有一王府。”   顾铎问:“是不是很大!” 第3章同心结   虞知鸿,什么时候有空,我就娶你。   顾铎住进军营,没几天就和各位邻居混熟了。   譬如老张,大名叫张全,前年刚刚成亲,经常惦记媳妇。挂在嘴边的话是:“看我这个荷包,媳妇做的!”   顾铎:“……”   譬如虞知鸿的副官,名叫王誉,长得黝黑精壮,天黑了一眼望不到人的那种。   他来找贤王殿下议事,顾铎在旁边帮腔,一看虞知鸿要发火,立即跑去插科打诨,大大减轻了王副官的工作压力。   然后顾铎就因为「军中机密不可外传」被撵出去了。   再譬如军队里真正的文书,姓周名至善,长得一点也不文雅,五大三粗留着络腮须。   顾铎原以为,文官都像虞知鸿一样玉树临风,见之大觉失望。   周至善道:“以貌取人不行,你应关注我的内里。”   然后,他和顾铎聊了一天的四海奇闻,聊得虞知鸿差点失宠,独守空房。   但无论白日里怎么闹,顾铎夜间还是回来和虞知鸿一起睡。   这人有个毛病,半夜特别爱蹭人抱人。   虞知鸿起初不习惯,一醒过来,就失眠半宿,睁眼到天亮。顾铎还倒毫无自觉,早上醒来,神清气爽地搂着他说:“嗯,和喜欢的人一起睡,是很舒服!”   虞知鸿:“……”   他看到虞知鸿脸色不好,笑嘻嘻地凑过来问:“诶,你睡得不好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尽管知道他在邀宠卖乖,虞知鸿也略显局促,开不出玩笑,只好托辞:“我夜里要去巡营。”   顾铎颇为惭愧地说:“你起来一趟,我都没感觉到,真是睡得太好了。”   虞知鸿莫名脸上一热。   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实属正常,就说军营里,普通小兵的营帐还是大通铺。   虞知鸿劝自己大可不必纠结什么。   不过当顾铎一早在他身上乱蹭,蹭出些不可言说的反应时,贤王殿下还是觉得,这事该纠结一下。   顾铎不以为然,嘻嘻哈哈道:“你害羞了?没关系,这很正常,以后习惯就好。我帮你。”   虞知鸿想躲,但情况特殊,反应迟了一步,顾铎已经又快又准地握住了他。   虞知鸿:“!”   顾铎全当他不懂,十分耐心地教了起来:“放松点,我早晨也常常这样,别不好意思。”   虞知鸿:“你……”   “对,我也会这样,大家都一样。”顾铎一边安慰他,一边不甚熟练地身体力行,还十分惊奇道,“这么大!”   虞知鸿:“……”   顾铎道:“你脸红什么?听说越大越好。”   虞知鸿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命门叫人抓在手里,躲也没法躲。   顾铎一副自己很懂的模样,实则并不是个中老手,只知道最简单的方法,手法生涩,完全出自本能。   但他讲得却十分认真:“你就这么握好,上下动一动。对,像这样。不难,要不要自己试一试?手给我!”   虞知鸿被抓着手,咬紧牙关,羞愤地转过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要是不动,顾铎会不会再「教」他一遍?可要是动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顾铎会怎样在他耳边夸:“你学得不错!”   贤王殿下这辈子上刀山下火海,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五内俱焚。   虞知鸿二十啷当岁,不是刚知晓人事的毛头小孩,早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自己解决,纾解也行,冲凉也罢,都无所谓。   可加上一个顾铎,一切仿佛变了味。他胸口像被人塞了一只刚长齐毛的小猫,用软软的指甲乱抓,撩得心焦火旺。   虞知鸿觉得自己快疯了。   好在顾铎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等着他彻彻底底消下去,才张嘴打呵欠:“你也太久了,我等你等得自己都快起来了。”   虞知鸿:“……”   顾铎大笑:“哈哈哈!好了,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薄?没事,大不了下次你也帮帮我,一人一次扯平了嘛。”   虞知鸿:“……”   虞知鸿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谈及正事还有些不苟言笑,顾铎早想逗他玩,这次逮到机会,彻底玩了个爽。   直到快拔营时,这两人才从帐子里出来。被军士们用探究而惊奇的目光悄悄打量,虞知鸿强装作无事,心想:“至少该给他置办一套单独的床褥!”   就是想得有点晚。   让顾铎住在军中已有些过分,但尚能解释为欣赏其才能,有意招揽。   可到底还没将人招进来,虞知鸿不想大张旗鼓地给他安顿住处。一则是规格不好定,一则是他必须承认,自己这样留着顾铎是有私心和私情,再劳旁人来置办什么,未免有滥用私权的嫌疑。   所以一拖二、二拖三,眼下已经出秦北关,再往前走上几日,都未必有一个能买新被褥的城镇。   至于军备里那些,贤王殿下自然没做考虑挪用。他「光明磊落」地认为,顾铎一切的开销该走他私账。   尽管旁人远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贤王在南疆领军五年,近乎战无不胜,创下「大齐战神」的传说,打得滇南各族老老实实,无人来犯。   鸟尽弓藏,外患一除,内忧便来,朝中对虞知鸿争议四起,以嫡长皇子为首,有不少人认为贤王过于激进好战,打了些「无必要之战」,原本大可以「各退一步」。   当今陛下一共就两个儿子,这些争议所为何事,实在司马昭之心。奈何三人成虎,陛下多疑,今年借北境冲突将虞知鸿从西南召回,临时凑出一支「征北军」,令其带兵出征。   北境十七部落与大齐不合已久,常有小规模冲突,但往往打不起来。这支临时军队象征意义居多,纯粹是去扬国威、加以震慑。   军中的大多数人,是从闲散军队里抽调而来的,没上过战场,训练也不正规,懒散得有股街头无赖的气质。还是虞知鸿训了小半个月,才能勉强拉出来见人。   他们连去打仗都没在乎,更不必谈一床被褥;顾铎又分外爱玩,没事就扎进人堆里,一块扯淡演武,俨然比虞知鸿受欢迎多了,大家巴不得他就此安家。   虞知鸿还曾担忧过,出关后行程枯燥,顾铎会不会撂手走人。现在看来,实属想太多。   一个人只要想玩,连稻草都能玩出花样。   如果不行军,早起吃过饭,虞知鸿去处理军务,顾铎就去操练场地乱晃。各类兵刃有共通,别的刀枪箭戟他也能玩,挨个和人比试。   但凡能在军中呆上几年的,心里多少都有那么一点隐秘的沙场情怀,真上战场可能会怂,不上战场肯定会想。大家又都是一般年纪的年轻人,心里各有不服输的劲儿,比试起来,训练的进度一日千里。   而赶上行军的日子,顾铎一般跟在虞知鸿身边,左一片树叶右一枝花,或者编成精巧的玩意,或者直接往虞知鸿的身上塞。   最成功的一次,他悄无声息地往贤王殿下头顶放了一朵小红花,一下午都没被觉察。王副官几次来报告,憋笑憋得肚子酸。   虞知鸿晚上发现后,也没说什么,只将花插到顾铎的头上。   顾铎不嫌丑,反而嘚瑟,四处炫耀自己开了朵花。   王誉悄悄拉住他,劝道:“小顾,你多少给王爷留点颜面。你俩私底下怎么玩,只要王爷没意见,你翻了天都行。可现在他统帅全军,须得威严。”   顾铎了然,白日里遂消停下来。   虞知鸿不遭他毒手,起初怕他憋坏,警惕了一阵,发现顾铎是真的老实了,反倒不太适应,问:“你这些天,不开心么?”   顾铎大咧咧地趴在床上,玩虞知鸿的头发:“没有,我特开心。你别动!!”   虞知鸿看不着他的动作,道:“好。你在做什么?”   顾铎说:“打结。张兄成亲的时候,他夫人拿两个人的头发打成同心结,给他放在荷包里,我看着喜欢,学来试试。”   虞知鸿听到「同心结」,下意识一躲。顾铎「哎呦」叫了声,捂着自己的头皮怨道:“叫你别动,就差一点!好疼。”   虞知鸿叹了口气:“过来,我给你揉。”   顾铎便将脑袋凑了过来,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虞知鸿将手覆在他头上,边揉边道:“张全和他夫人,是夫妻结发。你不可随便和旁人如此。”   顾铎理所当然:“你又不是旁人。”   虞知鸿道:“除夫妻外,都是旁人。”   “这样。”顾铎道,“我懂了。”   认识越久,虞知鸿越发现,顾铎的身上有种近乎天生地长的烂漫。   他精于剑法,爱喝酒,所以对这些了若指掌。但除了酒和剑,这世上的一切,他好像都一知半解,怀揣着好奇。   虞知鸿不知这人是怎么在江湖上活下来的,只好悉心地将人间诸事讲给他,省得某位傻子被人骗走,还给人数钱。   可顾铎此时分明好好地答应,虞知鸿却没有来由地心里一涩,没再说话。   顾铎正自顾自打着小算盘,丝毫未觉得气氛不对,盘算完,忽然问:“所以我和你做夫妻,就不算旁人了?”   虞知鸿猛地一抬头,仿佛被烫到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顾铎得意洋洋,好像解决了一个绝世难题:“那我们做夫妻吧!”   虞知鸿闭了闭眼,压下心里迅速的悦动,沉声问:“你知道什么是夫妻么?”   顾铎说:“知道。比方说,现在你是旁人;如果做夫妻,你就是我内人。那我和你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亲近。”   他语气郑重地说:“那个,虞知鸿,我知道睡了别人就要负责任。我没打算赖账,什么时候有空,我就娶你……你如果不忙,现在就行!”   虞知鸿:“……”   贤王听完这一场「表白」,反而冷静许多,只是愁得头都要大了。   作者有话说:   顾铎:我娶你啊!   虞知鸿:好。   全文完。 第4章拜天地   盖章,你是我的了。   顾铎执起虞知鸿的手,有些紧张:“那个,成婚都需要什么啊?良辰吉日三媒六聘……我没成过,不大知道。”   虞知鸿应该和他好好讲一讲什么是成婚,然而话到嘴边,却说:“我也没成过。”   顾铎瞬间发愁了:“这可怎么办?我去问问张兄!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   这人说风就是雨,直接要去找张全。虞知鸿握住他双手,赶紧说:“等等!”   顾铎:“嗯?”   虞知鸿冷静劝道:“不要闹了。你都不知道什么是成婚。”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顾铎甚是不解,“成婚就是和喜欢的人拜天地,然后永远在一起。我又不傻。”   虞知鸿问:“你……喜欢我?”   这本应该是一句循循善诱的问话,可说出口时,忽然一顿,就成了剖白心意一般。   顾铎说:“我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和你睡觉。”   “不是这样的喜欢。”虞知鸿缓缓说,“喜欢有很多种,你……”   顾铎不悦地抽出手:“你也这样说。你不愿意与我成亲,大可直接告诉我,不用绕弯子,玷污我一番心意。你睡吧,我走了。”   虞知鸿问:“你去哪。”   顾铎下了床,拿起剑:“你不喜欢我,问这么多干嘛。”   虞知鸿拦在他门口:“回去。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你能去哪?”   顾铎说:“那是我的事,与你——啊!”   虞知鸿不想听他说话,趁顾铎不备,将人拦腰扛起,放回床上:“胡闹。”   顾铎气得不理他,抱着剑转过身,面朝着墙。   虞知鸿长长叹了口气:“我没有不喜欢你。”   顾铎说:“骗子。”   “不骗你。”虞知鸿坐在床边,“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顾铎转过来,怒气冲冲瞪他:“那你说,什么是喜欢?”   虞知鸿问:“喜欢是一辈子的事。你说喜欢我,你想与我一起过一辈子么?”   顾铎毫不犹豫地点头。   虞知鸿问:“如果与我成亲,再看到旁人好看,你也不能去看。”   “不看就不看。”顾铎说,“但你不能不让我照镜子。”   “呃……”虞知鸿差点叫这傻子气笑了,“好。那你愿意日日在我身边,不去别处玩么?”   顾铎听出他的意思,坐起来说:“你这个人很坏。我真心喜欢你,你不仅不喜欢我,还看作玩笑,哄着我玩。这算什么?大不了往后我不喜欢你就是。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虞知鸿淡淡说:“喜欢是忍不住的。”   “我明天就走。”顾铎说,“天涯海角,去你找不到的地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就——”   话音戛然被掐断,顾铎只觉得眼前一晃,就倒进了虞知鸿的怀里。   虞知鸿只是循着本能,想打断这逞凶的气话:“别说了。”   顾铎道:“我就说,我不仅要说,我还能……”   “我喜欢你。”   喜欢是忍不住的。   虞知鸿终于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人还能做什么,是娶妻生子,还是再不相见。   他缴械认输:“顾铎,别说了,我心悦你。”   顾铎极为怀疑地推了推他:“你说什么?”   虞知鸿略松了点力道:“说我想要娶你。”   “刚刚不是这句。”顾铎不满地用头顶蹭他,“好吧,我都听清了,只是想让你再说一遍。”   “好,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想娶你。”虞知鸿问,“你愿意么?”   顾铎的想法异乎寻常,只稍一想,就「理解」了这人为什么出尔反尔——贤王殿下也是个男人,毕竟男子大多是娶,很少要嫁,刚刚只是一时不能接受。   顾铎不一样,对嫁娶全没所谓,非常愿意「屈就」,「让一让」他:“我愿意。”   顾铎心满意足,立即又乖了,老老实实地趴在虞知鸿怀里。   虞知鸿将话说得一清二楚,头一次光明正大享受着这份亲昵,心里却难以宁静。   “无耻。”他想,“我太无耻了。”   这无异于欺瞒。   在虞知鸿看来,顾铎可能连喜欢都不懂,自己对他生出有逾朋友之情,仗着他的信任,还贸然确立了这样的关系……不仅冒犯,而且可耻。   他想:“我且当安慰他,待他想清楚了,再……”   “对了。”顾铎在他身上一拍,“成亲,我差点忘了成亲的事。这怎么办?”   虞知鸿对他说:“此事礼节繁琐,回京再说。”   顾铎自责地说:“那我岂不是白白睡了你,还不给你一个名分?太过分了。”   虞知鸿说:“无妨。”   可顾铎出乎意料地在意成亲,虽不再提,第二天就跑去找张全问:“你和你夫人,是怎么成的亲?”   张全老脸一红:“怎么成?就那么成呗,拜堂。”   顾铎道:“你说详细些!”   “你问这个干啥?”张全不自在道,“小小年纪,怎么惦记这事。”   顾铎搭着他的肩膀:“我和你说,你替我保密。我把别人睡了,正要准备负责任。”   张全:“!!”   不出一天,全军营都知道顾铎睡了个人,正愁怎么八抬大轿去娶回来。   “我错了。”顾铎垂头认错,“我应该说明白,是你娶我。”   虞知鸿哭笑不得。   顾铎拽了拽他的衣袖:“你生气了么?你要是不开心,我让你打。”   这下勿说虞知鸿本就没生气,即便有火也灭了:“没有,没生气。”   顾铎长松一口气,扑进他怀中:“那就行,我问出来了,成亲就是拜天地!”   “走!”顾铎拉着虞知鸿,“我都准备好了,跟我拜堂去。”   虞知鸿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任由顾铎闹,跟他去了一处远离军营的山林。   林中有空地,顾铎不知从哪找来一方红布,扑在地上,四角压了石头;朝南的方向摆了一块板子,上边写:“天地。”   虞知鸿:“……”   这俩字没什么笔体,笔锋潇洒,一挥而就,即便没见过顾铎的字,看在字如其人的份上,也知道是他手笔。   顾铎说:“坐北朝南,三拜天地,喝交杯酒。酒我偷偷藏了一壶,你今天喝一点,总可以吧?”   虞知鸿沉吟片刻,点了头。   于是,就在这片关外荒山里,两人幕天席地拜堂,敬告天地成亲。   晚春最后的风吹过,在夜里有些寒凉。树木上早已发好嫩芽,四周皆郁郁葱葱,如果是白天,应当一片好景象。   最后一叩首时,虞知鸿拦住顾铎:“该夫妻对拜,转过来。”   顾铎转过身来。   虞知鸿对他说:“这一拜下去,再不能反悔。”   “就算不拜,也不能反悔了,我昨天就答应,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顾铎故意说,“难道你要反悔?像我这样好看的人不多,你要是错过,以后可不一定能找到了。”   借着月光,虞知鸿看到他眼中的戏谑。这人压根没想过反悔的事,好像所有的承诺都合该一生一世。   顾铎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而后,虞知鸿仿佛彻底认命了,也对着一拜到底。   礼成。   “操!”树林里忽然传出一声怒斥,“哪个混账踢老……子。”   顾铎和虞知鸿闻声回头,只见张全趴在地上,尴尬地看着两个人,维持着五体投地的动作。   虞知鸿抬眼一瞟,那林子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一排人,闷不吭声地站成一排。   顾铎:“你们来干什么?”   张全讪讪道:“我这不是……好奇么。看你悄默声地跑出来,我就跟在后头,刚刚出来尿尿,正好……”   顾铎愤愤道:“你们这么多人,一块出来尿尿!”   被虞知鸿看着,张全快哭了:“好吧,我说实话!我猜到你要拜堂娶媳妇……寻思来闹洞房,谁知道你是……和咱将军睡了啊!”   顾铎觉着这是个机会,严正更正道:“好吧,既然如此,我承认,我刚刚嫁给他了。”   众人:“……”   虞知鸿:“……”   顾铎想了想,挽着虞知鸿的手,非常刻意地说:“是我嫁给他,不是他嫁给我。”   虞知鸿:“……”   趁这些看热闹的没反应过来,虞知鸿赶紧把顾铎拖了回去。   顾铎拜堂拜得开心,一路上窜下跳,贴在他身后问:“你是不是害羞了?我看见你耳朵红了。你让我摸一下!”   虞知鸿转身把他抱住:“别闹。”   虞知鸿身量较长,比顾铎高了小半头。顾铎仰头看着他,忽然食髓知味,一口啃在他唇边。   “盖章。”顾铎笑着说,“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了。”   虞知鸿蓦然想到,今天也算是「洞房花烛夜」。他尽可能挥退自己脑海中过于绮丽的想法,拉着顾铎回到营帐里。   然而长夜如水,不只他一个人说了算。   顾铎竭力煽风点火,尽管全不得要领,仍点起一簇不容熄灭的火苗。   虞知鸿忍到极限,哑声问:“你……”   顾铎回以一吻:“我知道这是干什么,夫妻不是都这样么?”   确切来说,也不算亲吻,只是粗暴地用嘴唇重重碰过去。   火势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虞知鸿想:“如果他认真,我就许他一辈子。乐见我断袖的大有人在,我可以明媒正娶,可以相守一生。”   然而,即便最真挚的诺言,也抵不过沧海横流的人间桑田,能代表的,唯有说出口那一刻的心意罢了。   一生很长,红尘太远,只是现在相拥而眠的人还不知深浅。   作者有话说:   顾铎日记:今天我成亲了,很多人来看。我怕相公不开心,特意澄清,他是相公。晚上回去后,他果然很开心,和我玩了半宿。   虞知鸿:…… 第5章任务   顾铎发现,自己恐怕不是个正经影帝。   顾铎一觉醒来,飞机刚好落地。有个女人在说叽里呱啦的聒噪鸟语,循声看不到人,也不像是传音入密,不知道用了何种功法。   在经纪人的带领下,他成功从这只「铁飞鸡」里出来,外边是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刚刚才下过雨。   有人开车来接应,坐过一次,顾铎记得怎么开门,自力更生地爬上车。   这辆车更大,之前的有四个座位,这辆车上有八个。顾铎坐在前排,后边还有两位姑娘。   经纪人把行李放好,随后上来,关好门,给他介绍道:“都是自己人了。短发这位是小Ace,化妆师,和你一样的光属性。长发的你叫她大米就行,造型师,水属性。”   属性又是个什么玩意,除了「粉丝」还有「水丝」和「光丝」?顾铎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好对人太失礼,点头算打招呼。   经纪人又道:“新人第一回接任务,肯定紧张,我明白。别慌,万事有我压阵。入职培训说过的我不重复了,强调一点,你的任务目标,都是违法犯罪分子,不要对他们抱有同情,击杀指令与法院判处等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柄黑色的金属制品,“枪里有五发子弹,前三发是麻醉弹,后两发加料的。如果四次没中,直接撤退。没事,对面是金属属性,你天克,用不着太紧张。”   顾铎挑着其中的人话理解,大致领会到了一点:自己恐怕不是个正经「影帝」,额外还从事了一项杀人灭口的工作。   涉及到他熟悉的领域,顾铎找到了一丝安全感,没接枪,问:“有刀么?”   经纪人:“……”   顾铎放弃和他沟通,自己扫视一周。那位造型师「小诶丝」比较机灵,给他拿来一把小刀。   顾铎丢掉刀鞘,用指腹抚过刀锋,判断这玩意顶多是切菜用的,嫌钝,但也只能凑合一下。   经纪人问:“你干什么?”   顾铎怕多说多错,简要地蹦出一个词,问他:“目标位置?”   经纪人略不适应这么酷的交流方式,愣了下,交出蓝牙耳机:“现在还在移动中,我一会随时和你说,耳机戴好。”   顾铎拿在手里,看了看这玩意,从名字判断应该放在耳朵上用,顺手塞进去,硌得不太舒服。   目的地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大厦,大白天的不开窗,全靠点灯,好像生怕自个人傻钱多的光荣毛病不为人知。   顾铎跳下车,把刀揣在兜里。经纪人已经回过劲,自认是个「老手」,不停劝他:“你真不用枪?你们新人的毛病真是……行行行,不说你,怎么还瞪人呢……记着打不过就跑,别掉链子啊。”   顾铎恨不得先给这人捅了,他实在是太吵了。   经纪人大概心里并不愿意出门,脸上苦兮兮的,但一进大楼,立即喜笑颜开,四处寒暄。知道的说他来行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做媒。   而顾铎就是他做的「媒」。   “王导!王导好久不见,哈哈哈您的新片我期待很久了,什么时候上院线?这是我们家顾铎,有机会以后合作合作……”   “李总,您居然来了!上次见您还是在……对对对,那个古偶,您投的!您不知道,我们背后都说您这眼光绝了,投什么赚什么。对了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顾铎,以后您要是有什么资源,可别忘了我啊!”   “哎呀老张!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见。听说你夫人又填新丁,满月酒记得叫我……”   顾铎在人堆里被推来挤去,手里端着一杯酒水做做样子。   这酒味甜腻奇怪,装酒的杯子也奇怪,细细长长的,像这个人间一样,让他无比茫然。   酒还是酒,人还是人,并不是天翻地覆的异世,他处处都有熟悉感;可偏偏什么都听不明白,什么都理解不透。   好容易挤到楼梯口,经纪人终于压低了声音说:“你从这上楼,耳机开了没?”   顾铎诚实回答:“不知道。”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取下他的耳机,发现非但没开机,甚至还带反了。他顿觉职业生涯受到了严峻挑战,调试好,亲手给顾铎带了回去,有气无力道:“好了,去吧,千万小心,不行就撤。我外边等你。”   顾铎把酒杯放下,和经纪人分开行动。他上到一楼半,耳朵里忽然传来声音,吓得一激灵,差点滚回楼下:“快上二楼,直走……你稳重一点!左手边第三个房间,进屋后看九点钟方向的卫生间。”   他捡着能听懂的来做,比如上楼找房间;而「九点钟」和「卫生间」这样听不懂的,就连蒙带猜。   顾铎想:“哪来的这么多方向,东西南北中左右都不够他们发挥了么。”   走到门口,他摸出刀来。   经纪人说:“注意,准备破门,目标位置发生移动,可能就在门口,准备近战!开门的磁卡……”   顾铎退后一步,飞起一脚,以横扫千军之势破门而入!   门板自上而下落地,狠狠拍中一人。这屋子小,一眼能看到头,顾铎见里边没第二个喘气的,毫不犹豫,隔着门板捅下刀子。   刀锋连带着半截子刀柄一块被·插了进去,木屑横飞,下边的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已然一命归西了。   顾铎带的耳机有录像功能,连接在经纪人的手机上。   通话那端沉寂许久,经纪人才爆发出一声大吼:“我靠?!你还有这身手!!太牛了!!”   顾铎站在原地不动,等待接下来的指令。   经纪人今天经历了大落大起,刚看完武侠片似的,激动得难以平复:“刀……刀你就扔在那,留着善后部门处理!往前二十米,有个紧急出口,从那……走过了!亮绿灯那!对,下来!!”   顾铎下到楼底,车子等在地下车库里。他上车,经纪人见面就忍不住激动道:“我靠,你那一刀,牛!!前途无量啊!”   顾铎听出是夸自己,虚心接受道:“还可以。”   经纪人:“岂止还——”   “也就是天老二地老三,”顾铎继续说,“我老大的水平。”   经纪人:“……”   咱能要点脸么!   顾铎初战告捷,经纪人张罗着预订了一场庆功宴,不过还得先赶个通告,拍杂志封面。   顾铎一个都不想去,只想静静,但初来乍到没有发言权,任「小诶丝」和大米齐齐上阵,扒了他衣服,又换上身新的。   「小诶丝」还拿出个小箱子,在里边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挨个往顾铎脸上抹,弄得他一身奇奇怪怪的香味。   顾铎心里的暗杀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在他耐心告罄前,总算是又到了地方。   一个满头卷毛的中年女人来接车,打完招呼,笑道:“顾先生今天格外酷。”   这语气听来是熟人,顾铎心里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办。经纪人替他打起哈哈:“没有没有,刚刚坐飞机来的,我们顾铎有点晕机。不好意思啊,最近日程紧,实在串不开,只能连轴转了。不过您放心,肯定不耽误拍摄。”   卷毛女人道:“没事,今天就拍这个感觉的。”   经纪人赔笑:“那真是太好了,麻烦您了!”   顾铎在心里给经纪人贴上标签:“虽然脑子不好,还挺会说话。”   经纪人一路提心吊胆,总觉得这位顾大影帝身上有种巨大的违和感,不止是真人和荧幕形象的差距,还有别的。比如此刻,顾铎就浑不像在大荧幕上飘了几年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可他头一天移交过来,俩人实在不熟,又不好说什么。   经纪人生怕任务没出毛病,反而在拍摄上搞出什么丑闻。虽然混娱乐圈也就是一掩人耳目的副业,但在副业上拖组织后腿,岂不是更丢人。   幸好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摄影师就位后,顾铎十分配合,甚至提前收工。   那是一种融入身体的本能,顾铎的镜头感完全在线,不管要做什么动作,他都能心领神会,恰好完成。   经纪人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顾铎也长出一口气,两人难得默契,迫不及待地离开摄影棚,跑得像被鬼撵一样。   说搞庆功宴,接下来的日程,其实就是找个好一点的餐馆吃晚饭,不过搭上个名头,能蹭公费报销。   顾铎自认已经被这个世界「摧残」得看破红尘,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万事随他去,只盼早点熬到睡觉的时间,享受片刻清净。   可没有最糟心,只有糟心——傻子经纪人乐颠颠安排了一顿正宗「西餐」,饭店装潢像准备闹鬼一样,一片乌漆墨黑,小二端上来半生不熟的牛肉,微笑着说:“先生请用。”   顾铎:“……”   顾铎一顿饭食不知味,看着另外仨人激动地拍照凹造型,和看戏班子耍猴一样,才勉强能下点饭。   经纪人拍够了发朋友圈的九宫格,恍然想起顾铎的手机还在自己这,拿给他:“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把手机还你。”   顾铎接过来这小方盒子,福至心灵一摁,上边冒出光来。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他今天暗中观察,发现这玩意人手一个,虽然各有千秋,但大同小异,而且人人拿着不离手,仿佛是长在身上的物件。   现在拿到自己的,顾铎把它握在手里,心里莫名踏实不少,也跟着摆弄。   等上边的光闪完,定格在一张蓝色带花的图,他学着旁边三只猴,用手指戳戳划划起来。   一顿饭将就完,顾铎已成果显著地找到了个名叫「烦人」的文件夹,里边有仨图标,一个「联系人」、一个「微信」、一个「信息」。   回到暂住的「宾馆」——就是客栈,顾倒在床上,首先打开了「信息」:   “见过少主-您预约的手游xxx即将内测!xx提醒您,xxx将在x月x日发放资格验证码,记得查收哦。小x在xx等着您——”   “「xx银行」您的验证码是1234,请勿泄露。”   ……   顾铎面无表情地关掉,再打开「联系人」,里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试完大致猜得出用途的,他只能不抱希望地戳开「微信」撞大运,这回还真找到了一些聊天记录,可其中文字寥寥,大多是意义不明的图片。   “吃零食不?”一个叫「新经纪人」的发来消息,“Ace买了梅子和薯片,我给你送去。”   应该是那个「姓经的」。顾铎摸索到语音回复,说了一句「不用」。   他今天有些昏沉,尤其是入夜以后,发完这条,眼皮子都快撑不住了,于是丢下手机,顺着手机屏幕,梅子这两个字钻进他的梦乡。   作者有话说:   小剑客是顾铎1.0,这一章是顾铎2.0(bug未修复),稍后维护更新一下,他就正常了。   小虞掉线一章,下章上线! 第6章梅子   那我还怎么和人比剑!   虞知鸿抵达北境大营后,直到彻底入夏,都没什么事可做,每日最「艰巨」的军务,莫过于好好看住顾铎,别让这人去祸害北境驻军。   顾铎对此表示:“我明明是去找他们练剑的。”   虞知鸿问:“有人能陪你打么?”   战场上不讲形意剑招,只讲求快、准、狠,除了自小习武的虞知鸿,人烟寥寥的北境,恐怕并没人能和顾铎一较武艺。   “没有。”顾铎诚实地回答,“所以我让他们一起上了。”   虞知鸿道:“孙将军与我说,你每日拿着银子去营地开赌。能赢你一招,一人奖一块碎银;谁能划破你衣服,奖一锭银元;要是能捅你一剑,能得一袋银子。是么?”   顾铎骂骂咧咧:“我就知道是他告状,打不赢就耍赖,太不要脸了!”   虞知鸿道:“不可这样说孙将军。”   顾铎控诉道:“他人很坏,第一次见你,就要拉你手。我就不该和他玩!”   虞知鸿:“……”   虞知鸿知道顾铎吃软不吃硬,让他坐下慢慢说。顾铎不坐凳子,直接坐到虞知鸿的腿上,搂他脖子:“好吧,你又要训我。你说。”   虞知鸿道:“不是训你。你这么赌,岂非鼓励旁人拿剑捅你?”   顾铎从书架上抓了一支笔,在手上转着玩:“也算吧。能捅我一剑,必然很厉害,我想要这样的对手。”   “我不想。”眼看着笔要被他飞出去,虞知鸿伸手一拦,给他换了一支沉的,“我会担心。”   顾铎好像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愣了一下:“你担心?怕我和剑法好的人跑了,不要你么?我不会。”   虞知鸿循循善诱:“倘若我现在去战场,每日与人厮杀,生死不知,你——”   “你乱说。”顾铎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把手握成拳头,塞进他嘴里,“我不想听你乱讲。”   虞知鸿握住他的手,叹了一声,用帕子擦干净:“我不想听到你去乱赌,就与你现在的感受一样,明白了么?”   “好吧,我猜得到。”顾铎丢下笔,趴在虞知鸿的肩上,“所以没告诉你。你不知道,就不会担心了。”   虞知鸿故意说:“礼尚往来。我往后出征,也不告诉你?”   顾铎在他后脑上一拍:“你敢不告诉我,我就不要你了。”   虞知鸿在吵架上永远赢不了他,向来只有认输的份:“我不敢。”   顾铎得意地坐起来:“那我也不会抛夫弃子。”   虞知鸿说:“那就陪我,别出去闹孙将军。”   “好吧。”顾铎说,“可你要是真的不想我被人捅,不如晚上少捅我几回,我都怕被你捅破肚子。”   虞知鸿:“……”   顾铎说话一向算话,答应不去军营,就在书房窝了一天,随手再书架上抽出一本兵法,没骨头似的窝在椅子里翻看。   虞知鸿批阅完军情,怕他闲得无聊,带他去市集买酒逛街吃东西。   顾铎自小被师父管,没有吃小食的习惯,只是看着好玩,常常顺手买回来看,看够了就赠给路边嬉闹的小孩。   虞知鸿更不会在路边吃东西,不只是雅不雅的问题,如果不是上战场,非吃饭的时刻,他坚决不会进食,日程如律法一样严格。   而当这两个压根不爱吃零食的人凑在一块,却边走边买一堆有的没的,一路吃回军营时,肚子撑得溜圆,连晚餐都吃不下了。   顾铎无所谓,吃饱了就省一顿。他从前心里只有酒和剑两样,如今再加个虞知鸿,其他的全随缘。   虞知鸿却有点自责,深觉这样不对,正要与顾铎说「往后不可如此」——   军营的大锅饭正好出炉,顾铎闻到炖肉味,忽然一阵恶心,弯腰吐了一地。   顾铎不爱吃药,生病第一件事,就是耍赖撒娇,坚决不看大夫。吃坏肚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虞知鸿便没找军医,让他好好休息。   回到营帐后,闻不到那股香味,顾铎又生龙活虎了一阵,缠着虞知鸿问晚上要不要「做点什么」。   虞知鸿被他缠得想冲冷水澡,实在耐不住,锁住了顾铎的胳膊。   顾铎奇道:“你怎么力气变大了,我都跑不开。这下惨了,以后晚上你想怎么样,我都只能任你宰割。”   “躺好。”虞知鸿道,“生病自然没力气,你再胡闹,就得吃药了。”   顾铎顿时蔫了。   虞知鸿不放心他,一夜没合眼,怕他有什么不舒服,好随时去喊大夫。   好在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顾铎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虞知鸿,我想吃肉包子了!”   虞知鸿终于安心,让他呆在床上,自己去拿。   ——可他还是安早了,包子刚取回来,顾铎一闻到味,又趴在床边大呕特呕。   这就必须叫军医来看看了。   北境驻军的大军医年近古稀,老人家起得早,刚刚打完一套军体拳。他把汗津津的手一擦,摸完脉,一拱手,对虞知鸿说话有点吞吐:“王,王爷啊……”   “您说。”虞知鸿被他叫得有点紧张。   军医道:“您千万别慌……他这是有了。”   虞知鸿没反应过来:“有什么?”   军医:“有喜。他呀,没生病。他有喜了。”   虞知鸿瞠目结舌,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顾铎却乐得很,寻思着没病就已经很好了,还有喜,听起来就是一件大好事,真是赚了!   直到他明白「有喜」是什么意思。   顾铎:“……”   虞知鸿:“……”   虞知鸿拉着老军医来回问了数遍,惊动了全营的军医,挨个为顾铎把脉后,一致道:是喜脉,确凿无误。   老军医见多识广,耐心为贤王殿下讲解男子生产的传闻,解释大半天,虞知鸿才艰难相信。   而后又讲给顾铎。   此事过于骇人听闻,军医们识趣地诊完就退,将营帐留给这两人,不多打搅。   顾铎难以置信地问:“你把我肚子搞大了?!”   虞知鸿尴尬得不敢看他。   “我——”顾铎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怒道,“那我还怎么和人比剑啊!”   虞知鸿:“……”   顾铎一个男人,被告知怀了孩子,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剑,认真生了好一通闷气后,又趁机张口要酒。   ——反正他对这些事概念不大,接受起来分外容易,只有点郁闷,担心大了肚子不方便上房揭瓦,怕被虞知鸿关在军营、不能出去玩。   虞知鸿已经阵脚大乱,即便顾铎这会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昏头转向地架着梯·子去摘,立即去替他找酒。   一出门,就碰上了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军医:“你还让他喝酒?!”   于是这天,贤王殿下先遭到一通深刻谴责,听了一上午怎样照顾有身孕的人;又因为没拿酒来,惹顾铎不痛快,哄了一下午。   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顾铎怀有身孕后,愈发爱胡闹,常常突发奇想。   他不知怀孕该是什么样,思来想去,好奇得要命,想找个姑娘问问。要找姑娘,他只知道去青楼,便趁着肚子还没显,悄悄跑了出去。   被虞知鸿逮回来时,他还振振有词:“北境驻军和征北军不得进窑子,我又不当兵,怎么不可以!”   虞知鸿沉声道:“你有家室了。”   “我有家室,连话都不能和别人讲么!”顾铎难以置信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理!”   虞知鸿:“……”   顾铎还试图蒙他:“你看,旁人家都是妻子怀孕、丈夫偷偷去青楼,被发现,还要被骂得狗血淋头。我不一样,我不骂你。你肯定也想去对不对,我陪你去!”   虞知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我不想。”   顾铎失望难藏:“那好吧,你想去再叫我。”   虞知鸿不用想都知道,顾铎要去青楼,必然不为寻欢作乐,而是又突发奇想了。   如果放在平时,他会仔细问一问顾铎究竟想干什么,可这时却不行。   天气回暖,北境十七部落游牧回来,在边境屡次造成冲突,无故惊扰百姓。   虞知鸿力主出征。十七部落看似有恃无恐,实则尽显试探,再放任下去,必将养虎为患。   但朝廷以「西南才平定,不宜再兴战事」为由,令北境驻军与征北军防御为主,不得擅自出击,以防他自作主张,还削了一半的军需。   虞知鸿只得尽量保存实力、安抚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他脑子里一半是排兵布阵,一半是生儿育女,忙得焦头烂额。偏偏还有人生怕他舒坦,他的皇兄瑞王虞知秋托人捎来信:“我很期待弟妹。”   虞知鸿冷笑一声,将这玩意放在火上烧了。   顾铎头一次见他动怒,好奇地凑过来,搂着虞知鸿问:“你居然还会生气?”   “会。”虞知鸿道,“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我同你一样,都会有。”   “也对。”顾铎道,“那你转过头,让我看看,你生气是什么样?”   一对上顾铎的脸,虞知鸿的不快都烟也云也地散尽了。   顾铎开始犯困打呵欠:“我好像发现一件事……你一见到我,就什么都不烦心了,是也不是?”   虞知鸿说:“嗯。”   “那就好办了。”顾铎困得趴在虞知鸿肩上,声音都带上倦意,“你去哪都带上我,只要不开心,就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他刚刚还在活蹦乱跳,只过片刻,竟已睡着了。   虞知鸿抱他去榻上,被顾铎揪住胳膊,昏昏沉沉地耍赖:“你陪我一会,哪都不许去。”   又说:“除了青楼。”   虞知鸿正好得闲,躺在他旁边,无奈地心想:“小的能省点心么?大的还没教明白呢。”   直到来年,顾铎都没能对「生孩子」一事有什么确切的认识。他一直想找人问。可没生过的与他一样懵懂,生过的又讳莫如深,只会说:“这没法说,你生了就知道了。”   故此,他只知道自己身上长出一个大活人,待月份够了拉出去,又是条英雄好汉。   虽然英雄好汉现在吐得昏天黑地,除了梅子一概不吃,每天的乐子只剩下躲进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虞知鸿找自己。   虞知鸿便跟着配合,每日回房,先假装找不到他,在屋子里转上一圈。   可眼神总是将贤王殿下出卖得一干二净,这人打从进门,就止不住地往床上看了。   顾铎主动掀开被子,亮出高高隆起的肚皮,拍着问:“你装得不像!来玩别的,猜一猜这里边是男的女的。”   虞知鸿如实回答:“不知道。”   顾铎说:“猜猜嘛。你猜中了,这孩子给你。”   虞知鸿:“……”   顾铎警惕地问:“你不要?”   虞知鸿:“我……”   顾铎没等他说完,已经愤怒了:“你不要,我生出来扔给谁啊?”   虞知鸿哭笑不得。   日子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过,直到顾铎有孕的第九个月。   又是一年春来夏往,北境十七部落陈兵一万于边境线上,战事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顾铎日记:我不喜欢大肚子,不能喝酒,不能比剑。如果下次还要生,就让虞知鸿生吧。   虞知鸿:? 第7章硝烟   我去等你,你也等着我。   虞知鸿自小和虞知秋不对付,不想讨这位嫡长亲哥的嫌,早早就自请去西南。如今算起来,他这一生至今,近乎一半的记忆和打仗有关,大把的光阴都洒在沙场上。   铁马金戈是他真正的故乡。   夜深梦回时,虞知鸿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如瑞王拥趸所言,过于好战了——他从没有过「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踟蹰,提枪纵马越关山,为收拾这片山河,他连命都能拼,更勿论别的什么情思或者念想。   可时至今日,虞知鸿豁然明白,他只是从前缺少牵挂。   顾铎临产在即,这些天明显安静了许多,一天十二时辰,他能睡过去八个。剩下的四个,一半用来吃梅子,一半用来和虞知鸿胡闹。   虞知鸿对他瞒下严峻的形势,只说万事不必担心,私下却托王誉带他先走。   一旦两军交战,他们现在所处的阳东城就是前线,北境驻军和征北军的粮饷遭了一年克扣,军备不足,根本守不住,只是时间问题。   至多再过三日,全城的百姓都得迁去别处。   但顾铎偏偏在这方面不傻,他对此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稍见风吹草动,就意识到战事将起。   虞知鸿只好哄他:“我送你走,并非因为战事。你要生孩子,这里煞气重,不吉。”   顾铎不知委婉,他难得正儿八经地说话,开口就直指要害:“《兵》书讲:如若蛮夷有万人军队压境,则无需抵抗,根本打不过。他们就生在这里,擅长骑马打仗,体格强劲。你是想叫我扔下你逃命。”   虞知鸿无言以对。   王誉试图打圆场:“那是他老人家写书的年月还没咱王爷,大齐战神,咱们没输过。”   顾铎却一语戳穿:“要是带他的南疆驻军,可能有一拼,现在只能拼命。”   副官也立地熄火。   虞知鸿沉默片刻,不再诓他,坦言道:“没错,我要去拼命。”   顾铎盯着他。   虞知鸿轻声问:“可我为了什么?”   北境驻军三千,凑上零七碎八的征北军,勉勉强强破七千号人。   这些人成天吊儿郎当,没一个能打的,此刻都坚守在阳东,无一脱逃,他们为了什么?   顾铎想:“好吧,他是为了我。”   为了如他一样的每个人。   其中,有这些将士们的亲人、朋友和爱人,有街坊邻居熟人,乃至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甚至未曾谋面、但身体里同样流淌着中原血脉的人。   顾铎低头看了看肚子,妥协说:“好。我去等你,你也等着我。”   虞知鸿不知该说什么,只与他相拥,在松手时「嗯」了一声。   顾铎同王副官南下一城,找了家客栈待产,还带着老军医。   此事不便宣扬,也不好给他大张旗鼓找稳婆——容易吓着人家,所以只能暂时叫老军医来帮忙。   老军医确凿常常替人安胎,但亲手接生是第二回。上次还接的是只母猫,这次是头回接人。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绝不能在这两人露怯,只能嘬着明明摇摇欲坠许久、偏就是屹立不倒的大板牙,乱讲几句废话,安抚「军心」:“生孩子疼啊,年轻人,别害怕,咬咬牙就忍过去了。”   顾铎心不在焉,魂还牵挂在前线,草草回答:“我不怕疼,你努努力,生快一点,我好早点回去。”   老军医:“……”   王誉见过别人生孩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这怎么也要一天,生完你还得坐月子……”   他往日和顾铎比剑扯淡,顾铎对旁人尚有保留,不会撒娇放赖,没让他完全领略过自己异乎寻常的思路。   因而,当王副官听顾铎困惑地问“月子是什么,去天上坐么?”以及坚称“去哪都不坐,我要去找虞知鸿!”还完全解释不通的时候,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捱到顾铎生产当天时,王誉心里只由衷地剩下一个念头:“王爷可真不容易。”   这天,顾铎起床就感到腹痛,料想自己熬到头了,激动不已地叫来老军医。   但很快他就疼了个魂飞魄散。   老军医道:“用力,多用些力,像大解那样!”   王誉也跟着着急:“小顾你想想王爷!!”   顾铎想到虞知鸿,重打起精神,把这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问候了一遍,并且表示「下次要生你自己生去吧」。   他生得艰难、老军医接得艰难、王誉则是听王爷的坏话听得艰难。   就在这无比的艰难之中,三人齐心协力,最后终于弄出个囫囵玩意。   生完,顾铎差点连喘气的劲儿都不剩下,在耳边的嗡鸣和啼哭声里,听到老军说宣布:“是男孩。”   顾铎大失所望,王誉把孩子抱来,这厮几乎是以一种「生都生了」的心态瞥去,又被丑得生无可恋:“这是什么东西?”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问完,顾铎便彻底被自己气晕了。王誉吓得魂飞九天,老军医说:“没事,累的,让他睡吧。”   顾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时,已经是半夜。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生完孩子,他没能像别人说的一样醍醐灌顶什么,也并未感到老军医之前说的种种不适,就是浑身没劲。   想到虞知鸿那不知怎样,他心急火燎,一刻不愿再等,便留书一封,踉踉跄跄地拿剑翻窗下楼,从马厩牵出匹马来,迫不及待地踏着夜露往回赶。   他想:“我得早一点回去,我要去陪他打仗。”   而战火早已在顾铎不知道时点燃。   蛮族不讲中原礼节,没那个先礼后兵的习惯,顾铎离城当夜,就毫无征兆地发起进攻。幸好虞知鸿刚刚重布城防,没留下空子,北征军一队和十七部落短兵相接,一夜死伤过百,拼得两败俱伤。   他们甚至来不及安排百姓搬迁,只能趁边境线还守得住,大开阳东城门,让人自行离开。   起初还有过半的人口留守,但这几天,齐军已然退守城内,百姓不堪没日没夜的战火,还是纷纷向南去了。   这时的军队已焦头烂额,疏漏之处,便有蛮人趁此机会乔装打扮,混进了人堆。   顾铎的剑常常出鞘,但是正儿八经的见血,是在今夜。   他一路上走来,隔三差五碰到逃难百姓,所见的人俱是灰头土脸,带着一种无所归依的茫然。   全家老小在一起的还好,能轮流守夜,挣得一丝喘息时机。   可也不乏独行的人,不知道是原本就独居着,还是在这混乱里失散了。   越是靠近阳东,路上就越乱,血水已经渗入土地,道上泥泞不堪。   顾铎替人抢回行李,再一转身,行囊的主人已经惨遭杀害;他救下被的姑娘,那姑娘感激地望他一眼,随即撞在树上自尽了。   他骑着日行千里的宝马,手拿名震江湖的宝剑,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可在这里,他却谁都救不了。   待他杀到城下时,借着破晓的日光可见,黑压压的十七部落联军如筑人墙,将阳东城围在中央。   纵然千里良驹,那也只代表能跑,未必胆大,从小养在马厩里的马匹不禁吓。   顾铎翻身下马,看到它四腿直抖,索性给它卸了鞍,想放这怂球走。   结果低估了这厮的最后一点忠心。   脱开束缚,马立即讨好地凑上来,用脑袋在他身上蹭,猝不及防拱了顾铎一个踉跄,差点坐地上。   顾铎没心思理它,瞪了一眼,一巴掌拍开马脸,自己跑去城西一颗古树下。   趁没人注意,他猴一样地三两下窜上树冠,藏在里边,顺手薅下一把树叶。   千里马彻底领会到自己惨遭抛弃的事实,无处可去,兜了一圈,看见熟悉的城门,尥蹶子而去。   十七部落的人听见马匹嘶鸣,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顾铎便趁这动静,玩了一手摘叶飞花的暗器,声东击西,轻飘飘地从树上落到城内。   落下城墙时,他忽然想再看看那匹傻马,回身一望,正看到它被一支利箭刺入身体,仰天嘶鸣。   想起自己刚刚被拱在身上那暖烘烘的一下,顾铎心里骤然一空,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往下栽去!   ——可他没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抱了个满怀。   顾铎睁眼看到虞知鸿,几乎有种做梦的感觉。   虞知鸿怒道:“你——你怎么在这?!”   顾铎搂住他脖子,憋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匹马被人一箭射死了。”   虞知鸿的火气就这么消了:“没事。”   “有事。”   顾铎活了二十来年,好像头一遭咂摸出了生命的味道,在这场短暂的生离死别中,学到了失去的惶恐,“它回不来了。”   虞知鸿被突如其来的重逢搅得七荤八素,甚至忘了放下顾铎,就这么抱着他往回走,生硬地安慰:“没事,别怕。”   顾铎在他肩上一撑,跳了下来,说:“虞知鸿,我想你了。”   阳东城不复热闹,空空荡荡,长街上除他们两个再无旁人,每一句话都好像有回音,一圈圈荡在心里。   虞知鸿被顾铎紧紧拉着胳膊,听到他说:“我特怕你也回不来。”   战乱的恐慌、分别的离愁、生产的苦痛、还有一夜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顺着那匹马,尽数席卷上顾铎的心头。   最烈的烧刀子都没有这么浓的滋味,他有点挺不住了。   虞知鸿抱住他,承诺:“不会。”   顾铎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这个拥抱没持续多久,虞知鸿忽然推开顾铎,望着他的腹部,难以置信地用手碰一下:“你……”   “啊。”顾铎说,“对,生完了,男的。”   虞知鸿:“……”   顾铎用手比划一下,嫌弃得溢于言表:“这么大,红的,很皱。”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无情地补充道:“丑,特别丑,一点都不好玩。”   虞知鸿:“……”   作者有话说:   手机输入虞知鸿,总写成一枝花,那请问虞知鸿是什么花呢?   顾铎:泻药,东北霸王花。   虞知鸿:?   顾铎:食人花也行。   :这里的《兵》是作者胡诌的书,但这个说法是真的,指的是古代分布于东北的女真族。 第8章剑   是一把剑。   顾铎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反而叫虞知鸿找回了一点实感,他领着顾铎回暂住的地方:“什么时候生的?”   顾铎道:“昨天?前天?不知道,我睡了一觉。”   虞知鸿差点一口气没喘匀称,一打横把他抱起来:“你怎么刚生完孩子就乱跑!”   顾铎蹭他:“老军医是让我坐月子的。可我想来找你。”   虞知鸿说:“你该听他的。”   可惜,历经王副官和老军医两个人好几天的努力,顾铎也还没弄明白什么是「月子」。他指着天上快看不见的月亮,异想天开地说:“好吧,那我飞上去试试?”   虞知鸿:“……”   两人回到暂住的府邸,虞知鸿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样实在没法见人,去后院剃了下颚的胡子茬,又打水洗了脸。   刚刚起床的周至善被他吓了一大跳,惊恐道:“王爷,我我我觉得……咱们还能努力一下……不至于……现在就收拾遗容?”   虞知鸿冷淡地瞥了一眼,顾铎从房间伸出个脑袋:“至善兄!”   周文书瞬间懂了,夹着尾巴溜走,不耽误人家夫妻亲近。   虞知鸿走到窗口,用手轻轻推他脑袋:“回去。”   顾铎趴在窗户上:“我想你。”   虞知鸿无奈道:“在打仗,不能陪你,别闹。”   顾铎说:“我没闹,我也能打。”   虞知鸿拗不过他,最后不留情面地锁了门窗。   顾铎郁闷不已,蹲在门口,试着用一根筷子捅了半天,惨淡放弃,躺回床上发呆。   他倒是能直接踹门,但这房子是别人家的,军队入城暂时借住,也没给钱,再弄坏别人的东西实在不太好。   待到中午,周至善来给顾铎送饭,拿着两幅碗筷,在顾铎期待的目光里,他一屁股坐在桌子对面,慢悠悠道:“王爷忙着,让我来陪你。”   顾铎还以为虞知鸿会来,蔫蔫道:“不用,你也忙去吧。”   “我倒是想。”周至善夹了一筷子肉,大口扒拉米饭,“可在下一介书生,帮不上忙,只能来找你消遣了。”   十七部落围城近半个月,在战事刚起的时候,周文书已写下数封求援信,现在一一寄出,已经无事可做。   顾铎问:“回信呢?”   周至善回答:“清莱城正准备驰援,等喽。按照前几天的情况,咱们这的炮火还能撑……”   “轰——”   周至善的声音戛然而止,顾铎从门口看不到外边的情形,奇怪地问:“什么声音?”   “拿剑!”周至善喝道,“城破了!”   顾铎一愣,抓起剑要冲出门,想到什么,又回身拉住周至善。   周至善忽然迅速道:“我听说现如今的武林盟主,年少有为,才刚——”   “就是我!”顾铎比他还急,“你有什么事!”   周至善问:“武林盟能不能来驰援?”   “什么叫武林盟?”顾铎边往外走边说,“只有武林商号,你要钱可以去……”   他忽然懂了周文书的意思,“帮不了。北方没有人,他们也不听我的。”   周至善叹道:“竟……罢了。你不必管我,去找王爷吧。”   他这么说,顾铎就当他自有去处,不多做纠结,直奔城北。   虞知鸿在城内布下关卡,十七部落还没打过来,但出门已经能闻着空气里的火·药味和血腥气。   顾铎记不住机关路线,也等不及绕巷子,提气纵身上房顶,一路飞掠。   有蛮子对他搭弓挽箭,顾铎出门前抓了一把香瓜子,一弹一个准,反倒打得他们人仰马翻。 第9章主人   我是一把剑。   顾铎的第一个任务是杀人。   武器限定用刀,杀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官的不知道什么侄子,杀完后还须得撂在京城第一戏园子的门口,叫他出去听曲儿的叔看一眼,凑个物归原主。   这大侄子昨夜宿在青楼里头,顾铎在门口蹲了半宿瞧见人,跟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统共只用了一刀,干得非常利索。   师父说:“他成型了。”   瑞王笑了笑。   顾铎一向很能欣赏这位「王爷主子」的美色,且如同欣赏什么名贵的器具,在心里还有品鉴。他觉着瑞王的好看和一般人不同,别的人往往笑起来更添风采,瑞王则是生气发火难得冷脸,才愈发显出这张脸的韵味。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瑞王成天笑得像只狐狸,眼下就笑眯眯地对他说:“我有个弟弟。”   顾铎一听他的腔调,嫌他捏着嗓子说话,立刻欣赏不来了,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立即撇清关系:“哦,我没有。”   瑞王:“……”   瑞王:“我要你去做他的侍卫。”   顾铎作为一把剑,自认跟谁都是一样,毫不犹豫地答应:“行。”   三年说长不长,但足以改变很多的事情。   比如皇帝会接受自己有个莫名跑出来的孙子,还越看越顺眼。   比如曾经兵权赫赫的王爷会解甲归田,如今已然门前冷落。   瑞王想一出是一出,顾铎点完头,当即就带他去送人,活像瑞王府要养不起他了。   这时间恰是饭点,整个贤王府里散发着红烧排骨的香气,顾铎没出息地吞着口水,站在瑞王身后,悄悄打量着一切,且十分满意——   贤王府的地形易守难攻,建造讲究,在这住下来,也该算不错;贤王本人颇能够「取精去糙」,既有着瑞王那张像模像样的脸,又像个正经人似的。   就有点「矫枉过正」,美则美矣,有失亲近,看人的眼神像别人欠他八百吊铜钱,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虞知鸿」这个名字不好记,顾铎四舍五入在心里给他取绰号:“小红怎么像要吃了我一样?我是一把剑,又不是红烧肉。真是好奇怪的一个红。”   瑞王故意把语气放得温柔又慈祥,如同一个要骗小孩来吃的妖怪:“这是我最厉害的侍卫,送你了。你这府邸人少,我总不放心。”   虞知鸿面无表情:“大哥有心。”   瑞王道:“这算什么?你是我亲弟弟,你要天上的星星,哥都给你想法子摘来。”   虞知鸿不和他客气:“那有劳了。”   瑞王:“……”   顾铎听得差点没憋住笑,心想:“好吧,这个红还挺好玩的。”   但乐极就得出些幺蛾子,瑞王拂袖而去后,虞知鸿的眼神落在顾铎身上,打量了一番,语气淡淡地说:“名字?”   顾铎诚实道:“没有。我是一把剑,剑不需要名字。”   虞知鸿:“……”   顾铎感觉他的「剑主」好像有些意见,兴许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赶紧道:“好吧,那我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就叫顾小七?”   虞知鸿问:“你姓顾?”   顾铎非常好脾气地说:“不姓这个也行。”   他改姓改得分外利落,想了想,用手指比划「六」,“那陆小七?不行我再换一个。”   虞知鸿转身从院子里拿过一把长·枪,说:“行。讨教几招。”   不可否认,在说出这句话时,虞知鸿的心里怀有一丝侥幸。   他想:“那个人就爱开玩笑。”   即便三年前他不眠不休,将阳东城翻得底朝天;即便再没良心的家伙,也不会这么久都了无音讯;即便周至善替他跑了几趟江南的武林盟,人家已经选出了新的盟主……   但他恐怕此生都无法放下侥幸。   可顾铎的下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将那点期冀彻彻底底摁灭。   顾铎说:“我只会杀人,不会比试。”   虞知鸿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腰间没佩剑,而是十分不讲究也不嫌沉地坠着一把大刀;他记忆里的顾铎爱笑,满脸的没心没肺,和谁都自来熟,眼前的人却显得淡漠而疏离。   他闭了闭眼,心想:“只是太像了。”   到底不一样。   旁人的剑佩在腰上,顾铎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太能挂得上去,只在看虞知鸿要走的时候,尽量跟紧。   虞知鸿却不让他跟,将他交给管家。   这位剑主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后院的孩子远一点。”   顾铎老老实实点头,在心里颇为同情地想:“小红年纪这么小,怎么就有孩子了?听说养孩子是顶麻烦的,真是太惨了。”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更需要同情。   管家为他安排好住处,只说一切需要尽可以提,态度和蔼可亲,却半点不提他该去做些什么。   顾铎明白了,这是要「放」他「入库」。   他大致将自己的「同类」划分为三种:   其一是能用的剑,应该是所有剑器所追寻的目标;其二是佩在主人身上当饰品的剑,虽有失颜面,但仍有所用;其三则是被丢进了库房的,可谓是剑里混得最没面子的。   眼下,他恰恰混到了第三种境地。   作为一把能跑会跳的剑,顾铎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应该发挥这项优长,主动出击。   于是,待夜深人静时,他爬上房顶,试图从熟悉环境做起。   大概世上的权贵有一通病,皆怀疑全世界的人都要害自己,具体表现在自家的布制上。瑞王府是个中典范,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恨不得苍蝇都不放过。   顾铎原以为这里也差不多,小心翼翼地爬上屋檐,连一会遇上同僚该怎么解释都想好了,却万万没料到,整个贤王府毫不设防。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他的计划实施太顺利,反而像是逛大街一样地悠闲起来,偶尔吓到几位丫鬟婆子,他就朝人一笑,作为一把非常好看的剑,总能被原谅。   晚风宜人,吹得顾铎飘了,直接大着胆子跑到院子中心,一落到主卧顶上,便径直迎上一道凌厉的剑气。   他随手抓住剑刃,刚要顺手掰断,却发现持剑的人是虞知鸿。   ——这就不太好办了,大家都是小红的剑,要是掰了,未免有「同类相残」的嫌疑;可不掰,他又诚然非常嫉妒这位「同僚」,很想痛下杀手。   就在顾铎犹豫间,他的血已顺着剑滴滴答答流下来。虞知鸿蹙起眉头,抓着他的手腕,把这只不知疼的爪子摘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顾铎顿时有点酸兮兮地想:“好吧,碰都不让,它可真受宠啊。”   他回答:“我来探探地形,以后好保护你。”   虞知鸿的眼神不自主地跟着他的手,语气不太好:“我说过,不许进后院。”   顾铎环顾一圈,记下周遭景物,诚恳认错:“哦,这是后院?我记住了。”   剑和姑娘大概同理,顾铎早些时候在瑞王府听墙角玩,常听最受宠的姑娘说讲“你嘴上说得好听,不如多来找我做点那事,说到不如做到嘛”,深以为然,说走就走。   连这背影都太眼熟,虞知鸿实在忍不住,多了句嘴,道:“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顾铎立即听命地转回来,在衣服上擦干净血,将已经恢复如初的手掌扬给他看,并且提出了一个自认不错的建议:“晚了,你再划一下?我去好好处理。”   虞知鸿:“……”   顾铎为表诚意,还把手凑到了虞知鸿的眼皮子下,倾情指导:“你记得划深一点,我恢复得很快。”   他解释,“我是一把剑,所以很快。”   虞知鸿万万没有这等兴趣爱好,拍开了这碍眼的蹄子,对此类奇异的体质也没什么探寻的想法——贤王殿下对瑞王摆弄的玩意早有耳闻,诸如药人和蛊王之类的,都是缺了大德。   他料想这个人脑子看着不对撇,多半也有自己亲哥造的孽在里边,语气不由得缓和几分:“不必。你回去吧。”   顾铎「哦」了一声,目送虞知鸿落回屋子里,而后也飘去了别处。   作者有话说:   陆小七日记:今天我有了新主人,主人要我取个名字。我想起自己一顿吃七个包子,就叫自己小七。如果哪天能吃下八个,我就改名。 第10章旧疤   他刚刚竟想扒了我的剑鞘。   小孩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是因为还没看惯人间万物。顾铎也一样,他满打满算只有三年的记忆,红尘滚滚入眼,全是陌生和新奇,连趴在屋顶看天都觉得好玩。   他给自己挑了一个又大又舒坦的房顶,还没忘了远离后院,仰面一躺,一颗颗地查星星。   但这漫天星斗可能不太乐意被人间的凡夫俗子看透,不仅闪个不停,还突然冒出来几颗新的,根本查不清,而且催眠。   第三次查到四百二十一时,顾铎终于困得睁不开眼了。   他想:“我得回去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就是想了也懒得动,于是,这人又给自己找到一个十分合情合理的理由:“不回去也行,反正他现在有剑用,轮不着我。他需要时,能在库房找见我就可以了。”   而后,他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乡。   顾铎这三年委实过得枯燥乏味,空有一副能打的漂亮皮囊,灵魂上捉襟见肘,因此做梦也大多都是毫无意义的刀光剑影。至多梦见瑞王,欣赏一番他板着脸的「美色」,稍作调味。   现如今,有了更好看的贤王殿下,也是要梦见的。   就是梦得有点奇怪。   在梦里,顾铎不是一把剑,而是「太空军宇航大学」的「学生」,穿着短袍长裤,拖着一架一只手就能提起的「马车」,头发也不成样子地剃到耳朵附近。   他吹了声口哨:“不能出去玩?我不信。风纪委员还能站在墙根子下边,一天24小时盯着我不成?”   旁边的人说:“铎儿,你可长点心吧。管风纪的那可是虞知鸿!你刚来,没听过这人,那叫一个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老邢写的检讨订起来快能出书了!”   顾铎听见自己说:“真的假的?我可得品鉴品鉴去……不是,老邢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成花了!放心,记着了,这笔账我替你们讨回来。”   画面一转,他蹲在墙头上,对下边的人说:“你不让我爬,我就跳下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人正是贤王殿下,穿着一身与他相似的不正经衣裳,却周正得像个正经人,面无表情道:“再扣一分,检讨加一篇。”   梦里的贤王没有「剑主」的「官威」,顾铎顿时翻身当家做主起来,根本不管什么分和检讨,就地叉腿一坐,嚣张道:“你让我写我就写,那也挺没面子的。这位小红同学,你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我……我可要误会你是在觊觎美色了,噫。”   虞知鸿可能是没怎么见过这不要脸皮的品种,一下子没说出来反驳的话:“……”   顾铎双手一摊:“这个比较有面子,我可以考虑。不过呢,得先打个商量约法三章,听说你这人……住手!”   虞知鸿不和他说废话,从兜里拿出来一枚报警器,直接要摁。   这是学生会联络警卫的装置,巡逻时人手一份,遇到无法解决的状况,直接上报,距离当地最近的警卫就会立即赶到。   夜不归宿出去吃宵夜事小,被警卫出动摁住事大,顾铎连滚带爬地下来,一把握住虞知鸿的手:“不是,这多大点事,你叫警卫干什么?人民内部矛盾就别用斗争手段来解决啊。”   他生怕虞知鸿摁警报,拉着手都不放心,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   虞知鸿的脸色又沉了一个度,顾铎没有看人眉眼高低的习惯,趁机箍住他的手,得寸进尺地十指相扣,连他的手指都控制住。   虞知鸿没被人这么贴过身,止不住地浑身不自在。   见他不自在,顾铎就开心了,于是凑得更近些,嬉皮笑脸道:“不想被我抱着对吧,那咱们打个商量,你别报警卫,我也撒手。我数一二三,一起放。要不然,我就这么搂着你一宿,也算温香软玉在怀,不憋屈。”   虞知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第11章做人   我又没有脑子。   虞知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瑞王送来这么一位「侍卫陆小七」,其心昭然,就差给「不怀好意」四个大字写在脸上,虞知鸿再清楚不过;加之昨晚又确认了一次,他现在确确实实不想见这个人。   可偏偏人家要来找他。   顾铎从一大早就在书房外等,隔着窗户能看到人影,还有零星叽叽喳喳地声音挤进屋子,说「有要紧的事」,说「他没空,我就在外边等,我有」。   虞知鸿被吵得静不下心,提笔落在纸上,「阅」字写成了「顾」,只得认命地让他进来。   结果——   顾铎万分认真地重复他的「要紧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剑?我去学。”   虞知鸿道:“什么意思。”   “学做一把好剑啊。”顾铎理所当然道,“我不想被你放在仓库里,太丢剑了。就来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好去学一学。”   虞知鸿:“?”   顾铎见他一副看傻子的样子,「深知」能说会走的剑太少,这情况不好理解,体贴地为他解释,说:“我,是一把剑。”   然后又指指桌上摆着的佩剑,“它,也是一把剑。你带它出门,不带我出门,必定是我比不上它。我想不通,就来问你,我究竟是哪不够好。”   虞知鸿:“??”   贤王殿下还是一头雾水。   好剑不与人斗,顾铎耐心地解释了自己是一把炼制数年的剑,许是中间结了仙缘。   因而成了现在这样,大小算个剑精,并友情普及了剑里的三六九等。   以上都是他自己编的。   虞知鸿听着,骤然像被拉回了三年前,那时的顾铎就是如此,说完一嘴的荒唐话,等着他置予评价。   眼下,「陆小七」也差不多是一个样,眼睁睁地看着他,问:“你听懂了么?没事,听不懂我再给你讲一遍。”   虞知鸿却没心思再哄一个人了,他甚至不敢多看这样的眼神,错开目光,冷淡回应:“你如果脑子不好,去看大夫,不要找我。”   顾铎莫名回答:“我又没有脑子。”   虞知鸿:“……”   顾铎道:“剑当然没有脑子,小花都知道,你怎么不懂。”   “小花是谁。”虞知鸿问。   顾铎如实说:“瑞王府门口的猫。”   虞知鸿:“……”   贤王殿下没那个和四爪毛茸茸一较高下的志向,定了定神,给他从头纠正道:“你是人。谁说你是一把剑?”   顾铎说:“我师父。师父说我是一把剑,那我就是一把剑。我长得像人,但是一把剑。就像……你的书!长得像一团废纸,可确确实实是一本书。”   “呃……”   “我师父说我是鹤阳人,那我就是鹤阳人。”   “我是鹤阳人,但没去过那。”   ——虞知鸿与顾铎在一起的时间太有限,以至于这些年拿出来揣摩回看了太多次,早已将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无一错漏。   稍一撩动,那些过往就统统被引出,恍如昨日,又恍如隔世。   虞知鸿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缄默不言,顾铎就静静看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揉杂质。   虞知鸿被看得险些无处遁形,蓦然回神,连忙续上前言:“你能变成剑么?”   顾铎回答:“不能。”   虞知鸿道:“你能做一个人,不能变成一把剑。所以你不是剑,而是一个人。”   顾铎很听道理,师父能打赢他,他就修改自己的招数,虞知鸿能说服他,他就从此开始尝试着做人。   毕竟算是一件大事,该告知亲朋,他出府找到一只小野猫,认真宣告说:“小花,我好像是个人。”   张全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的「小红」和「小花」,回来当件趣事,回禀给贤王殿下听。   虞知鸿说:“把猫带回来,给他打发时间。”   张全问:“还安排别的什么不?”   虞知鸿道:“不用,安顿吃穿度用即可。”   顿了顿,他又补充,“他如果再找我,拦在外边,不必放进来。”   顾铎有了猫,惊喜地四处找了虞知鸿几天,准备报恩,却四处找不到人。任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这是人家不想见自己。   他觉得做「人」和做剑不同,应该识趣一点,不能上赶着碍人眼,安安分分地在自己的住处养起猫,过得也逍遥自在,尤其喜欢带猫上房揭瓦。   字面意思,是真的爬上房顶玩瓦片。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虞知鸿的卧房还遭过一次「毒手」,半夜漏风漏雨,直接吹出一场风寒。张全哭笑不得地想去和顾铎聊聊,可贤王殿下病得直说胡话,坚决不让他计较。   原话是:“别去,他愿意回来,我死也甘愿。”   ——显然是认错了人,不过这难得的糊涂能带来几分慰藉,张全只有成全的份,听了一宿胡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全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连带着没再提起「让陆小七别玩瓦片」的事。   夜路走多了见鬼,屋顶爬久了要见王爷。   顾铎也有在屋顶遇见虞知鸿的时候,他很有在旁人地盘讨生活的自觉,贴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装睡,直到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近了又远,才再度睁开眼。   这时他还不太懂,这世上大多的偶然,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偶遇」之下,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和饮鸩止渴的目光。   他只知道,小没良心的花常常嫌贫爱富地趁机跑了,跟着贤王殿下蹭足一身奶香,才在晚上迟迟回来。   他视小花如老婆,不太愿意给别人碰,唯独虞知鸿例外。顾铎对他的接受度似乎天然要高一些,倘若是源自于一个侍卫的觉悟,他从前也不大能接受瑞王,大概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气场相合。   只是听说猫不能喝奶,顾铎认认真真地与小花谈过,可小花只顾着乱蹭,完全不能领会。他只好跟过去,和虞知鸿这个能听懂人话的说。   可跟上虞知鸿时,顾铎却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个吃奶的孩子——原来不是小花嘴馋,是小孩喝完奶,把味蹭上去了。   小孩正好面对着顾铎所在的方向,眼尖看到了他,对这位飞檐走壁的很有兴趣,挥起小胖手。   顾铎从前总听瑞王府厨房的婶子说养娃难,便私自认为全天下的小孩都是麻烦,避之唯恐不及,赶紧逃之夭夭。   他还顺带再次同情了一把「英年早孕」的贤王实在倒霉。 第12章春回   你有事么?   「倒霉」的贤王殿下浑然不知自己被腹诽了什么,正专注于哄他的倒霉孩子,尽可能摒除一切的杂念。   ——「杂念」还有个别名,叫做「陆小七」。   就算明知道「陆小七」来意不善,不能被瑞王扰乱心神,虞知鸿还是忍不住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   只需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就根本无法忽视,明知道那都是镜花水月,也想去汲取些许慰藉。   于是,贤王殿下给自己定了几条规矩——   譬如实在按捺不住,可以去远远一望那个陆小七,但至多三天一次,且不能惊扰于人;他给自己的借口是「带孩子去看小猫」,如若被发现,就托辞「明日随我外出」。   再譬如陆小七是个药人,在瑞王府肯定没少受罪,恐怕这份「罪」,也是为了针对他而受;他可以多照顾一点,可决不能与其相交,毕竟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实在没法妄谈交情。   他还将处理正事的时间翻了一番,恨不得给自己楔进「家国大事」四个字里,凑成五朵金花,不留下片刻空闲,谨防想得太多、冒犯到旁人。   而且,如今的家国大事也诚然需要琢磨。   三年前一仗,大齐赢得惨淡,蛮夷十七部落的南下之心春风吹又生,往后的春夏两季三不五时来骚扰一圈,打得大齐北境叫苦不迭。   现今又到一年五月,十七部落卷土重来,这次声势格外浩大,好像大有再挪来一万大军的意思。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这,已经在朝会上吵了大几天。   部分瑞王党羽主和,认为如今北境势弱,为黎民生计着想,不如暂且谈判,并力求拦下这桩差事,给自己支持的皇子增添一桩继承大统的筹码。   但连同瑞王本人在内,更多人属于主战派,希望能击溃十七部落联军,令蛮子再不敢打中原领土主意。   虞知鸿从前不懂这些技俩,回京久了才明白,瑞王是吃准了皇帝想打,又踟蹰不定。   于是一手安排自己的人兵分两派,名为争执,实则让陛下早做决断。   可无论再怎么吵,打仗总要有人领兵,朝中正值武将青黄不接时,横飞的吐沫星子堆不出一个能搴旗斩将的武曲星。   一封快马加鞭的军情密报踏着夜色进城,拦住了刚刚哄睡孩子的虞知鸿,他甚至没来得及归还小花,又径直回到书房里挑灯夜战,活生生忙到三更天。   再一出门,正好撞见满地找猫的顾铎。   顾铎迎上虞知鸿的视线,第一反应是要躲,碍于方圆两三米内都只有低矮的小树丛,藏不住他这个大活人,遂提气纵身,想上房跑路。   虞知鸿正头昏,身手比脑子快,待回过神,已经牢牢扣住了顾铎的胳膊,把人制住。   虞知鸿:“你躲什么。”   顾铎回答得自然又坦诚:“你啊。”   虞知鸿:“……”   贤王殿下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竟然还有辟邪之效。   小花从小有人养,没野猫的那种机灵劲儿,迟迟才闻着主人的味,仰头「喵」了一声,用脑袋瓜蹭了蹭身边的人类,留下一根安慰的猫毛,窜回顾铎怀中。   顾铎接过这乐不思蜀的,想弹它个脑瓜崩,奈何一只手抱着猫,令一只手还被抓着,便问:“你有事么?”   好像两个人没事就不必见面一样。   ——这么说也没毛病,「陆小七」只不过是一个贤王府新来的侍卫,看上去还挺不被重用的,确实没有整天往王爷眼跟前凑的道理。   可大实话端端正正地刺中了虞知鸿的心事,加之他还有点「做贼」心虚,竟没法顺理成章地问一句「你为什么躲我」,只能拿出早想过的借口:“嗯。明早随我出门。”   顾铎「哦」了一声,表示知道,抽手转身就走。   顾铎这人很有自己的「原则」,做剑时认认真真地认主,做人也不给别人添堵。认定虞知鸿不想看他乱晃,他就一刻也不多在人家眼皮子下待,走得干脆利落。   然而这样的「原则」落在别人眼里,未见得能领会到好意。   虞知鸿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直到转过墙角,再看不到,心想:“他不喜欢我。”   顾铎要和小花聊一聊门禁的事,小花却不合作,一个劲地蹭他手腕,明示他摸自己的头顶下巴颏,撒娇撒得起劲。 第13章傀儡   王爷他……对率军出征有点阴影。   虞知鸿道:“我……”   “皇弟别急,我知道你领不了兵,特意为你想出来一个法子。”几天不见,瑞王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你不能做将军,却没试过当军师对不对。倘若给你安排好一位带兵的将军,处处听你指挥,也未尝不可一试啊。”   虞知鸿沉默了。   瑞王继续道:“我这个当哥的不招你喜欢,可你长大了,该懂得因人废言是错的。北境是我大齐疆土,而你又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将帅之才,想必恨不能去手刃仇人,对么?”   顾铎还是一听这人说话就浑身难受,巴不得给他的嘴捏上,少让耳朵遭点祸害,也给眼睛留个好印象。碍于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只好自觉屏蔽,神游天外地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小花一个猫在家,能不能老实听话,希望它至少别去招惹宋厨子,偷人家的咸鱼,这样容易被拖去炖了。   他隐约又听到瑞王又劝了一大堆,皇帝跟着说了些什么,虞知鸿点头称是,估计是答应了什么。   而后不知怎么着,这三人居然齐齐地朝顾铎看来。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瑞王还是要笑不笑,皇帝慈祥地魂游天外,虞知鸿则神色一言难尽,像被摁着洗澡的小花。   顾铎回神就听见瑞王道:“这侍卫才跟皇弟几天,就能随侍入宫,想必十分能干,不如让他来吧。父皇您意下如何?”   “行,朕觉得可以……什么?”皇帝了却一桩心事,正轻松着,什么都随口应,答应完才反应过来,指着顾铎,“你说……让他去领兵?!”   顾铎被他喊得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掺和进来,也懵了:“什么,我去领兵?兵能答应?”   瑞王不疾不徐道:“嗯。按之前所说,台面上的将军不过是个摆设,那朝中的几位大人就不合适前去了,显得有辱斯文,容易寒了人家心。如若提拔新人,又怕没上过战场的小将军想法太多,贸然行事。不如就让皇弟身边的人来,既听话,还有武功,能在战场上自保。”   但凡找个打过仗的来,都知道他这话形同放屁。战局瞬息万变,岂是一个军师在后方就能随便指挥的?   可皇帝从小生在太平盛世,从未御驾亲征,本人也不爱舞刀弄枪、更愿意翻阅诗词歌赋,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样,对自己的二儿子有种谜一样的自信——大齐战神一出手,就能打得蛮子屁滚尿流,因而认定只要贤王能上战场,必然万事无忧。   虞知鸿虽能反驳,却被「报仇」两个字劝动了。   加之瑞王舌灿莲花,好像允许顾铎破格领兵,就是什么莫大的功绩、会就此变成千古一帝似的,这饼画得够圆,成功忽悠瘸了皇帝。   于是,早起出门一趟,顾铎就这么从贤王府小侍卫变成了将率五万大军去北境的定北将军,圣旨上玉玺盖章的那种。   分明是强买强卖,还好像多么光荣的一件事似的,得不停地领旨谢恩。   从皇宫出来时,顾铎还没回过味来,差点爬上礼部尚书家入宫探望皇妃的马车,惊得一车女眷喊出高音,好在被虞知鸿拎了回来。   虞知鸿一反常态,居然主动问他:“想出去玩么?”   顾铎没逛过京城的大街,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向往,无可无不可地回答:“都行。”   虞知鸿便叫马车改道,说:“那就去看看罢。”   贤王殿下不像这位刚刚「改剑归人」的,无论是弦外之音,还是话里本意,他都能听懂。   说白了,瑞王方才无非是叫他二选一:要么就去亲手报仇,还得带上顾铎这个瑞王府出来的探子;要是连报仇都没法劝说他去战场,那就自己想辄,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找个合适人选,去北境抗敌。   这番算计恰到好处,虞知鸿并不排斥——他原本就在联络旧部,为北境战场提供支援;更不必说身边还有个顾铎,晃得人心神不宁,成天重温旧梦,愈发激起他为爱人报仇的念头。   他愿意就着瑞王想出的办法一试,无论自己能不能重回军营,抑或被算计得埋骨在外边也无所谓。唯独有点对不住顾铎,将这么个傻子架上了万众瞩目的人前,连累得去边疆吃沙子。   不过这点愧疚有限,真的拿来掂量,「花点时间带他出去转转」就足够补偿了——归根到底,作为插来贤王府的一枚棋,顾铎早晚得被瑞王物尽所用。   就是这「补偿」有点磨人。   两个人不说话时,眼前的场景竟如同虞知鸿从前设想的一样,他恍惚觉着,好像这三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带着爱人从北境回来,已经过上了柴米油盐的日子。   虞知鸿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亲手打破这幻梦。他试着聊起正事,问:“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杀过人么?”   顾铎道:“前两天刚杀过,以前的记不住了。”   虞知鸿:“……”   虞知鸿问:“为何杀人,杀的是谁。”   顾铎道:“什么上下书的外甥还是侄子……记不住了。师父让的,我就去了。反正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案子虞知鸿有印象,「什么上下书」大名任如玉,兵部尚书,家里有个不争气的侄子,整日招猫逗狗欺压民女,颇不像话。偏偏任大人一向宠他,那混账也愈发无所顾忌。   算来,这案子正案发于「陆小七」来的那天。明面上,受害人因招惹了某位大人的相好,被斩杀街头;但现在看来,恐怕是朝廷之争,瑞王在给任尚书敲警钟呢。   贤王殿下不想置喙此事,便道:“嗯,你需记得,不可滥杀。”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集市外围。里边人多,再往前只能步行,不然容易撞到人,还堵路。 第14章开窍   “喏,给你儿子买的。”   当日的后半程,虞知鸿坐在一旁监督,以防顾铎再突发奇想,又把话题扯远,扯着王誉的思路到处跑。   顾铎不耐烦这么坐着听人讲事,一会就坐没坐相地趴到桌子上,眼皮子都快合上了。   虞知鸿用一根戒尺拍过去,他一个激灵爬起来:“知道了!我都听你们两个的!”   王誉也跟着紧张:“王爷,那今日……”   “退下吧。”虞知鸿又对顾铎道,“你留下来,看兵书。”   ——刚刚贤王殿下没闲着,整理出来一摞入门的兵书,给这人临阵磨枪。   顾铎喃喃:“瑞王这个骗子,没告诉我做护卫还要读书啊。”   但说归说,他也懵懵懂懂地知道,凡事涉及人命,都不能再看作儿戏,沙场不是好玩的,该读的书一本也没扔下。   这一读,他竟学得不错。非但过目不忘,还能触类旁通,隐隐约约也对人间百态开了点窍,举一反三地琢磨出不少道理。   ——可见从古至今,和人沾边的玩意统统一个样子。无论兄弟倪墙争权夺位、还是功高震主兔死狗烹,都早有前例,不是新鲜事。   虞知鸿早将这些书烂熟于心,听顾铎翻书的声响,都能靠着纸页的材质和翻书动静猜出看到了哪,有任何疑问,他都随手拈来、张口就答,而且能够引导顾铎多想多说。   读到《火攻篇》时,顾铎问:“如果江面没有东风,那周公瑾岂不是白白布置了?”   虞知鸿不答反问:“去过西厢房么?”   “去过,”顾铎那历来不走寻常路的脑子忽然转上正轨,“那总有穿堂风!”   虞知鸿道:“嗯,继续说。”   顾铎答道:“我猜江边也这样,天天都刮一种风。就算今天没有东风,明日也会来。那北境呢?”   虞知鸿依旧没告诉他,只给了他库房钥匙,叫他自己去找北境的天象录。   读《三十六计》,顾铎道:“什么叫走为上计?打都不打一回,直接败走,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虞知鸿道:“倘若只你一人,大可逞凶斗狠。可你麾下还有士兵,除了力战强敌,还要将折损降至最低。”   顾铎颇不要脸道:“好吧。可我不叫逞凶斗狠,我是英勇。如果真有这一天,别人走就走,我至少得殿后。”   虞知鸿道:“我出征时,只盼不要落得这样狼狈。你也不应该——”   “当然。”顾铎扬起眉梢,“我又不是闲的,没落到绝境,当然不会逞这种要命的英雄。”   如此过了近十日,端午节前,虞知鸿为顾铎出了一张考校试题,待答完后批改,竟发现单就纸上谈兵来说,他已经比朝中大多武将强了。   顾铎有些紧张:“怎么样?我合不合格?”   虞知鸿欣赏难掩:“不错。”   顾铎眨眨眼睛,惊喜道:“嗯?你居然还会夸我!”   “你做的好,自然要夸奖。”虞知鸿手上动作一顿,“为何不能,我待你严苛至此么?”   顾铎哂道:“那倒没有,你纯属懒得理我。你不喜欢瑞王,当然看我别扭,懒得搭理也是人之常情嘛。”   虞知鸿默了默,说:“抱歉。” 第15章征北   三年了,我很想你   新征北军整编了三年前的征北残部,加上从各部重新抽调的军队,又一次整装待发。   顾铎头回打仗,昨晚辗转反侧了大半宿,总梦到虞知鸿脸色煞白地倒在军营门口、自己一个人在军营里手足无措,早晨差点起不来床。真到校场点兵时,他甚至看上去比虞知鸿还缺精气神。   往日在贤王府议事的几位都在,这堆老油条和顾铎也算认了脸熟,全跑来起哄,问:“小陆将军,昨天去的哪个姑娘房里?”   顾铎「未经人事」,一头雾水:“我去姑娘房里干什么?我昨晚只去看过虞知鸿。”   他当面和虞知鸿「你」来「你」去,背后提起来也直呼其名,很没大没小,将领们都习惯了。众人默了片刻,随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虞知鸿有意让顾铎自己融入军营的氛围,没拦着别人打趣,结果反倒殃及自己,懒得搭理,负手巡视去了。   他前脚刚走,便有人说:“咱王爷这次好了?”   “看起来没事,”另一个人回答,“但脸色还是不好。”   “唉。”开始说话那人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寻思着咱们王爷够好看的。没想到,美人也难过英雄关!”   这话就不成体统了,几人又笑闹了起来。   出门去打仗,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都想着讨个彩头,多说些乐呵的事。但话题兜兜转转,依旧时不时地绕回到虞知鸿身上。   有人说,顾铎便跟着胡乱听,什么「贤王殿下是个有情人」,什么「还是希望他能往前看」……   他对这些情啊爱啊的不感兴趣,遂不在这留心了,默背起一会祭旗要做的事。   虞知鸿回来时,正好迎上陛下前来为将士践行,正往高台上去。他和顾铎一块站在将士列阵的最前排,目送着皇帝拖着不勤的四体,吭哧吭哧地爬台阶。   顾铎开始困了,直想打盹,于是小声和虞知鸿聊天:“你没事吧?”   虞知鸿低声道:“还好,你没睡好么。”   “对。”顾铎打了个呵欠,怕自己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往他身边凑了凑,抱怨道,“梦到你进军营就晕,我又什么都不会,吓醒好几次。”   虞知鸿道:“不会。你学得不错,即便我不在,还有王誉……陆小七?”   虞知鸿这句话没说完,突兀觉得肩上一沉,只见「陆小七」已经隐蔽地靠过来,肩甲靠着肩甲,美梦香甜地睡着了。   连陛下慷慨激昂的誓师词都没给他叫醒。   虞知鸿:“……”   他想起了自己和顾铎的初见。   那傻子也是一样,喝得醉成一团,到处叫嚣着要打架,结果转眼就能趴在别人的肩膀上睡。   这一点念想挂在心上,贤王殿下的脸色愈发苍白,胸口传来明显的憋闷。可他肩上是暖的,源于这点温暖,好像窒息感也没那么强了,他推人的手抬起又落回身侧,甚至调整了一下站姿,帮顾铎稍作掩饰。   当朝陛下尚文,喜欢诗词歌赋,讲起话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直到正午才收住话头,差点把全军哄得就地午睡。   虞知鸿恰到好处地叫醒顾铎。   在众人眼中,只见这位突兀被推上沙场的小将军信步走上祭台,手起刀落地斩杀掉那只祭旗的公鸡,宣告征北大军的出征。   而后礼毕,旌旗飘扬,战鼓雷动。   顾铎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台子,逮着个人问:“我才刚没弄错吧?先杀鸡再敲鼓。”   王誉道:“没有,你显得特别英武。”   顾铎松了口气,说:“那就行!那刚刚的鸡呢,能烤了吃么?”   王誉:“你这是饿了吧。”   顾铎拍拍肚子:“是啊,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按理说,为了图个旗开得胜的吉利,一般是行军七十里后首次安营开火。按照辰时左右拔营算,恰好能在正午吃饭。   就是今天耽误了,在场的将士眼下俱是空着肚子的,王誉也不例外。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没给顾铎讲规矩,而是打着「将军饿了要吃饭」的旗号,跑去请示王爷,该什么时候备膳。 第16章抚恤银   要是小花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我一直等你……天黑了,你还没来。”   “我问了很多人,他们没听过南阳酒。我很后悔,那时该陪你喝的。”   “不止喝酒,我忙碌太多,陪你太少。”   顾铎对酒鬼宽容,听虞知鸿说了半天,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听得差不多了,还拍了拍虞知鸿的后背表示安慰:“知道了。你先放手,抱太紧了。”   但是虞知鸿非但没放手,还蹙起眉头,十分不满地抓住了这乱晃的爪子,收拢进怀抱——他就像有什么执念,非得把这个人完完整整地抱住,一个零件也不放过。   顾铎被箍得像只鹌鹑一样,分外不满,抽出一只手,想推开一点呼吸的余地;虞知鸿一招擒拿手,又把他牢牢地收了回来。   顾铎嫌他不讲武德,干脆过了几招,莫名想起小花跑来跳去抓东西的样子了,觉得还挺好玩,又将招式全丢开,逗猫似的瞎逗人。   不仅逗,他还夸:“要是小花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这人也喝得半醉半醒了,否则不会放肆至此。   顾铎天生适合军营,和那群兵痞子没两天就混得处处称兄道弟,反倒是跟这位贤王殿下没那么亲近。   虞知鸿教他很多东西,顾铎心里领情,更有欣赏;这些天以来,他二人共同议事,时常还有些默契。   只是每回公事公办完,顾铎扎进人堆里热闹去,虞知鸿在自己的营帐里不出来,没什么交集。即便开始的时候,顾铎对他有些许雏鸟情节,久而久之,也就成这样了。   王誉说,虞知鸿从前当大将军的时候,也和将士们吃穿在一块。顾铎很难设想,反正人家现在不乐意出来,他也无事不上门,以免冒犯。   可是喝醉的虞知鸿巴不得被冒犯,颇有志向地声称:“我比小花好。”   顾铎立刻反驳:“我的小花天下第一好!”   虞知鸿早些年争不过剑,这会争不过猫,干脆耍赖,直接把顾铎打横抱到自己床上。   顾铎懒得动弹,随他摆弄,还抻了个懒腰,嘴里念念叨叨地吐出酒后真言:“小花毛茸茸的,抱着暖和。”   “我也暖和。”虞知鸿躺在他身后,把他环在怀里,连人都认不清了,却能把胡话说得认真,“我要帮你亲手报仇,等阿明成人,我和你再不会分开。你等等我。”   酒劲后知后觉地往上爬,顾铎沾床就困,嘟囔了一句「哪有仇」,转身朝墙,避开烛火,想要睡觉了。   顾铎这夜梦见自己去铁匠铺,说要一把剑。铺子里的师傅一笑,三两下抽出兵刃给他。   他拿在手里,发现是长·枪,便说不行。   师傅对他道:“你拿回去,搂着睡一宿,就对了。”   他将信将疑地提着枪回营,妥帖地抱在怀里睡下。睡到鸡鸣时,外边一阵嘈杂,他睁眼就看到……一样刚刚睡醒的、虞知鸿的脸。   确切来说,是他跟八爪鱼一样,胳膊和腿都紧紧缠在虞知鸿的身上,脸都要贴在一块了。   顾铎:“……”   虞知鸿:“……”   来商量事情的王誉:“??”   一刻钟后,三人去主帐议事。虞知鸿还在洗漱,落后了片刻,顾铎和王誉面面相觑。   一个人尴尬是尴尬,大家一块尴尬,这感觉能相护抵消,顾铎反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解释道:“我喝多了,去找虞知鸿玩。呃,你下次一块么?”   王誉:“……”祖宗您可省省吧!   他隐晦地提醒:“王爷昨天,可能吧,认错人了。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搁。”   但是顾铎完全没能领会这番好意,爽快道:“好说,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是个人!”   王誉:“……” 第17章拉拢   你人还挺好的。   有什么弄不清的,顾铎向来当场就问,但今天他总忍不住想那个老妇人的事,难得沉默了一路。   王誉有点不好意思,主动交待:“那什么,我刚刚和老周,拿你打了个赌。”   “赌我?”顾铎奇怪道,“我有什么可赌的,出门先迈哪只脚?”   “不是。”王誉道,“就……赌你看见那个老人家,能不能觉着难受。”   这话说出来,王誉自己都嫌寒碜,觉着不像个人话。回想来,方才那三言两语也没有哪句出格,他怎么就忽然炸了呢。   幸好是个闷炮,遇见顾铎这个没心肝的,还能一笔带过。   方才顾铎一进去厨间,周至善就问王誉:“你俩平日关系挺好,总在一起,今天别扭什么劲?小将军不懂事,你也和他计较?”   王誉声音有点闷:“那也不能什么都不懂。他听着三年前失踪的人,就和听我说故事一样。”   周至善淡淡说:“王爷当局者迷,你也跟着迷?是迷在他一张皮相,还是迷在三年前了?”   三年前一战,征北军折损大半,东阳城里惨如人间炼狱。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偏偏虞知鸿痛失所爱,也从此一蹶不振,没人重整旗鼓,这些旧事沉甸甸压在心上,非但不随时光变淡变浅,反而浓郁成了一条不能戳的软肋。   尤其是见到「陆小七」这样「和旧时兄弟恰好长着同一张脸」的,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编排怪力乱神的说法,企图得出「那些死去的人,兴许还活着」的结论,聊以安慰。   “小顾是武林盟的人,三年前王爷曾让我下江南,该查的都查过。”周至善顿了顿,话锋一转,“往事不可追,但看眼前人。我觉得呢,小将军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心肝。譬如里边那位,他见着了,心里恐怕就不会好过。”   这厮是个赌棍,常常私下和人赌点小钱。他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说:“我赌他能有所触动。就赌一文钱,敢不敢?”   王誉想都没想,随口答应下来,结果显而易见地输了。   听完这通解释,顾铎委实震惊于这两位的无聊程度:来厨间一趟,有这扯闲淡打赌的功夫,还不如在隔壁偷块饼吃!   王誉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想多了。”   “是挺多的。”顾铎顺杆就上,不来那套礼尚往来的客气,趁机道,“你要是真的特别不好意思呢,我有个办法,下次买酒的钱,你替我掏一半?”   王誉连一文钱都心疼,当时就不愧疚了,非常好意思地和顾铎打闹起来。   结果刚过了两招,就撞上了虞知鸿。原本扭作一团的两个人立地收手,分别站好,像小孩胡闹被家长逮了一样。   虞知鸿淡淡瞥了一眼,对顾铎说:“你跟我来。”   王誉「幸运逃脱」,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顾铎肩膀,将他留给虞知鸿,自己溜了。   顾铎趁错身的空档,一把抓住王誉的腰,将他憋在喉咙里的笑意全都抓了出来。   虞知鸿不置一词,等顾铎闹完,转身领路。顾铎又朝王誉比划了一个出拳,才小跑两步跟上。   这会已经是上午,骑兵步兵均已经在外边列阵,收拾好的辎重粮草正在装车,也要出营了。虞知鸿领路,没往军营门口走,而是去往旁边的小路上,登上停在路边的马车。   顾铎后知后觉,觉察出气氛有点不对,虞知鸿正经得让他连早上的尴尬都忘了。   赶车的人是张全,马车里放着一张小桌,上边摞着几本书,最上边有一本翻开的,写着成串的数字,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顾铎胡思乱想:“他这是突然打通奇经八脉,准备杀我灭口了么?”   王誉说有人寻亲,虞知鸿就料想到其中有问题,一问果然,找的是三年前在北境失踪的人。   那位兄弟活泼,总和顾铎喝酒,将自家情况早交待个清清楚楚——没爹没娘,孤身一人,暂时也没讨到老婆——摆明了来的是个骗子。   老妇人是昨晚到的,家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王誉派人连夜去打听,没到天亮,就有了回信:倒也不算完全骗人,也算沾亲带故一点点,是那兄弟同乡的远房亲戚。   她丈夫早亡,独自拉扯三个孩子,一家人勉强糊口。   前些天,这户人家的小儿子忽然生了重病,村里的大夫治不了,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却峰回路转,遇到一贵人,请来名医救治,由此好转。   老妇人感恩戴德,不知如何报答。名医「善解人意」地明码标价,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就是五贯铜钱,一枚枚排开来数,能从一查到五千。   在京城里头,找一间普通的包子铺吃早点,一文钱能吃包子和粥,送一碟小咸菜;十文钱够两个人吃一顿午饭,在米饭管够的苍蝇馆子能点一荤一素;一两银子是不少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老妇人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连铜板都得从手指头缝里往外抠搜,更不用说这么多了。   「名医」便给她支招:她有个远房的侄子,当兵去了,死在战场上。朝廷不愿意给钱,记成了失踪,干拖着。恰好那支军队要路过附近,她可以拦路去讨。   老人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恩人有需要,又是朝「狗官」要钱,她来得义不容辞。   能在大齐找虞知鸿这种麻烦的人,除去瑞王殿下,不必再做他想。虞知鸿从前还会考虑一番,他这大哥到底想干什么、有何谋求,现在已经懒得琢磨,见招拆招了。   他见顾铎神色诡异,不管是想什么,肯定都思路狂野地想歪了,便有话直说:“这是账本,从南疆驻军到征北军,所有的军队开支都在其中,你先看。”   ——瑞王安排在他身边的,无非是一个「陆小七」。这步棋虽然足够让虞知鸿心乱神散,却不能称得上绝好,因为这只「棋子」没什么当内奸的天赋,实在不好控制。   虞知鸿要做的,就是把这枚棋,尽量收为己用。   顾铎拿起最上边那本,翻了两页,除了军营也得开火做饭,菜钱花销不少,基本上没看懂什么,换了一本,情况也差不多。   虞知鸿为他解释道:“军备大多是朝廷发放,但维修养护和一部分冷兵器,如普通箭矢,是各军队自行购买。伤亡将士抚恤,年节的贴补,也都在册。”   顾铎听着头大:“我还要学看账本么?”   “呃……”虞知鸿啼笑皆非,“不是这个意思。”   顾铎脑子一转,转对了方向:“那你给我看这个……哦,我懂了,是因为今天的事?”   虞知鸿道:“是。你今日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顾铎特别奉行「冤有头,债有主」,事情是周至善与他说的,他就想着,应该有空去找周至善,好好问个清楚。   这会对虞知鸿说,他倒也不至于拒绝,只是总不如和旁人说话来得自在,要收收插科打诨的词,把诸多问题缩成了一句话:“有。我觉得那个老人挺奇怪的。”   虞知鸿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比起拉拢心腹,他更习惯在战场上打磨出一支军队。好在顾铎也不是需要话术来交锋的,他只需把事情讲清楚:“嗯。她身份有捏造,受了别人的指使。她与你说了什么?”   顾铎道:“什么都没……等等,她嫌钱多,想还我一块银子。难怪嫌多,她是来骗钱的?”   虞知鸿看着窗外,语气带了些许的自嘲:“那她恐怕不甚尽职。她原本应告诉你,我贪污军费,剥削将士,扣押抚恤银。”   顾铎惊了:“这么冤枉人,你招惹仇家了么?”   他说的太理直气壮,虞知鸿反问:“你不怀疑我么?”   顾铎想也没想,直接摇头:“不怀疑啊,你人还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Q:虞先生,你怎么看待这张好人卡?   虞知鸿:Q:那顾先生呢?   顾铎:这有什么看的,他人不好么?   (让我们恭喜虞知鸿先生,喜提两张好人卡——)   上一章改了一点点细节错字,情节没有变动—— 第18章热闹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说胡话。   顾铎的信任实实在在地落下来,虞知鸿不由得失声了片刻,才道:“多谢。”   顾铎试探着说:“不客气,不用谢,别让我看账本就行?”   虞知鸿刚刚生出来那朦朦胧胧的感动,顿时烟也雾也地散了。   他继续讲道:“那位老人并非主使,幕后定有人胁迫。此行恐怕内忧外患,我找你来,就是此事。”   顾铎道:“你说。”   虞知鸿道:“无论往后如何,我希望你心中有数,做应该做的事。无论是谁差遣——”   “你信不过我,怕我把你卖给瑞王,串通敌人。”顾铎打断他的话,问,“我懂。可你既然担心,为什么还带我出来?”   他的语气里边没掺什么情绪,纯粹是好奇,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丝毫没有不被信任的失落——他甚至还挺能理解。   以己度人地想,倘若两军交战时,敌人忽然给他送来一个什么人,他肯定信不过;就算不得不给人家一个容身之所,他也不会随身携带此人,就这么大咧咧地留在身边。   虞知鸿沉默了片刻,大概这问题不太好回答,须得斟酌,他开口时像是边说边想,语速很慢:“我有位故人,和你很像。”   顾铎点头:“哦,你是想睹物思人。”   虞知鸿:“……”   顾铎想了想,又觉着这个说法不甚妥帖,改正道:“诶,不对,我不是物,我也是人。睹人思人?这么说怎么有点奇怪呢。”   虞知鸿:“……”   就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虞知鸿不想解释什么,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瑞王未见得会勾结外族,但他与我不和,时常找麻烦。你不要犯糊涂就好。”   顾铎心知旁人的旧事不能多问,在放弃纠结自己的品种后,也不多谈「睹物思人」了。   他道:“好吧,你刚刚说的,我明白了,也没问题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理了理衣袖,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溜;马车此刻就跟在辎重粮草后边,也不用怕他走丢,提起轻功,不消一盏茶,就能追上大部队。   没有留他的理由,虞知鸿说:“没事了。”   顾铎在这憋了一路,已经巴不得去和王誉他们扯淡溜马,蹦起来脑袋差点杵在车棚上。但就在探出身子,去叫停马车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坐回来问:“对了,那个来要钱的人,她……怎么办了?”   前边有步兵和辎重车,马车跑得又慢又稳。虞知鸿刚刚准备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才握住茶壶,抬头便再被顾铎这张脸撞了个满心满眼。   他稳了下心神,道:“我已命人护送,想必能安全回家。”   顾铎闻言,扬起眉梢,对他这番话来了兴趣,接着问:“嗯?你被骗了钱,一点都不生气么?”   虞知鸿回答道:“她确是小柱的远房亲戚,说骗也不尽然,又不是此事的主使。更何况,如果并非有难处,她也不会执着于六两银子。”   “也对。要是有钱,谁愿意出来骗人。”顾铎道,“小柱就是那个失踪的么?”   ——“要是有钱,谁愿意骗人?我不缺银子,大可以给他。喏,你要不要夸我一句人美心善?”   “我去村子南边看过,根本没有树。”   “反正好喝,我就随便他胡说,他至多要我多给一些银钱,没什么。”   ……   虞知鸿突兀地走了个神,顾铎伸手在他眼前晃,凑近了问:“诶,你怎么了?”   “没事。”虞知鸿稍往后仰了仰,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是他。他没名没姓,从小被唤作小柱。名册上的名字,是他找周文书随便取的。”   顾铎奇道:“你认识他?很熟么。”   “不熟。”虞知鸿道,“每一个被留在战场上的人,我都会记得。”   顾铎识趣地退回自己的坐位上,不甚赞同地说:“那岂不是累的慌。与其惦记死的,不如惦记还活着的,趁大家还能喘气,对他们好一点。”   虞知鸿一愣。   顾铎说完,又开始想跑了。但这回连屁股都没来得及抬起来,他就听见虞知鸿说:“等等。”   顾铎茫然道:“啊?你又有事了?”   虞知鸿是晃神了才冒出这么一句话,又不好吞回去了,便道:“我刚刚想起,这些天没看到你读书,考校你一些问题。”   顾铎乐意研究兵法,却不见得喜欢考校。   他深知自己在战争上缺少经验,只能靠纸上的学习尽量弥补,奈何昨晚睡得就不踏实,考着考着,更困倦起来,止不住地捂着脸打呵欠。   好容易熬到考完,他跳车的动作像有恶犬在后边追似的,差点把王誉撞倒。   “吁!”顾铎刹住腿,定睛一看,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膀,“你怎么在这?”   王誉面无表情道:“不知道,应该不是来叫你吃饭的。”   顾铎犹如刚刚出狱,看风也顺看天也亮,又「活」了过来,热热乎乎地说:“这就中午了?走走走!”   虞知鸿坐在车里,从风吹起的车窗帘下,正好能目送这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远,一路笑闹。   王誉还朝驾车的张全打了个手势,张全便来问:“王爷,用膳了。您……”   虞知鸿望着那两道背影,没什么胃口,道:“你去吧,不必管我。”   张全这人是个实心的,凡事说一就绝不会做二,让往东走,他连东南方向都不会多看一眼。 第19章黑衣塘骑   明晚有好酒喝了!   那人背光而立,顾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打了个手势,便追了上去。   ——飞石打的不是要害,其中灌注的内力也不足,对方更直接暴露出行踪,估计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事。   即便万一是,顾铎也技高人胆大,手里有兵刃,他就什么也不怕。   那人对周遭地形很熟悉,穿林过溪,踏水而行,绕着弯兜圈。顾铎的轻功好,一路上不仅没跟丢,还拉近了距离,看到对方身上穿的是塘报骑兵探路穿的黑衣。   这黑衣塘骑绕了林子一圈,最后停在一处杂草丛生的隐秘地方,声音沙哑地说:“陆小将军,您还记着自己是从哪来的么?”   顾铎:“记得,京城嘛。”   塘骑:“……”   顾铎像是没什么耐心,问:“你到底是谁啊?”   塘骑蒙着脸,裹在袍子里的身形也难以辨认,若非特别熟悉的人,定然无法看出身份。他不摘下这些掩饰,不直接回答这问题,而是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亮给顾铎看:“见物如见人,你师父的护身符,这总认识吧?”   ——合着是瑞王派来的。   顾铎心说瑞王府真是从一而终地不正常,连说话的调子都上行下效,一概不阴不阳,还非爱绕着弯子地浪费时间。   他又问:“你有事么?”   “主子暂时没安排活,就是让我来提点几句。”塘骑淡淡道,“你在这呆久了,可别连自个儿的身份都忘了,也别忘了你师父的事。”   顾铎道:“哦。”   塘骑对这反应显然不满,又语气凉凉地说:“多记着点自己是谁,实在记不住,撒泡尿照照。贤王殿下就真那么光风霁月?他会真心对你?他以前干过什么事,远不是你能想象的。早上那点儿,不过能算个添头。你啊,可别做那被人卖了还为人做嫁衣的蠢事。”   顾铎打着呵欠,打哈哈似的道:“做衣服?你放心,我不会针线活。”   塘骑:“……”   塘骑早知道自己的下线「脑子不灵光」,先前没怎么当一回事,现在领会到,简直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不可教的孺子、开不了花的朽木,唯恐自己会就此折寿。   原本准备的几句提点,他也不想说了,拂袖要走:“主子往后如若有什么安排,也像今儿一样,都是我传达。你晚点回去,别叫人发现什么。自个儿编个理由,省得谁问。”   这厮说完,脚一点地,飞掠而去。   顾铎刚刚绕得有点迷路,记住他离开的方向,而后往地上一坐,敛了方才的倦色,面无表情地发呆。   倘若说神经粗如顾铎,也有那么一两件心事,那第一件就是:虞知鸿和瑞王。   不再懵懵懂懂后,他早明白,瑞王送他来此,必有差遣他的这么一天。他虽然没有记忆了,可大致知道,自己从小就跟着师父,师父和瑞王站在一块,他应该听这差遣。   但瑞王和虞知鸿势不两立,虞知鸿不是个坏人,待他也不错,他并不想帮谁对付这个人。   ——怎么办呢?   顾铎能对着塘骑装傻,却不能对自己没个交待。他在外边呆了了会,也没想出个什么,缓缓循着路,回到军营。   一进大门,有人打招呼问:“小将军,又出去玩了?”   “出去了?你去哪了,再出去玩叫我,保管带路不出错!”   “小将军去哪了!这边兔子多,打兔子了么!”   听着大家的问候,不知怎么,顾铎豁然开朗:“管他呢,仗总是要打的,走一步看一步。”   而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嘻嘻哈哈笑道:“是有兔子。”   顾铎不会做饭,唯独烤兔子一绝,之前晚宴亮过一次绝活,不少人都惦记。此时他们齐刷刷看过来,嘴馋俩字都写进眼睛里了。   结果就看他在头顶给自己比划了一双兔子耳朵。 第20章出关   “无妨,还有我在。”   这是在关内的最后一天,也是新征北军的最后一个休息日。   北越关已近在眼前,巍巍高山绵延,是中原的天然屏障。其高处直入云端,仰着头都看不到绵延的山脊,一到冬季,大雪封山,连最熟悉地形的猎户都不敢进入。   军营就安扎在山脚下。   军队抵达得比预计要早了三天多,不到日落,已经差不多安置妥当,只剩零碎的活要做。充当桌椅的大木箱子摆了一圈,中间点起篝火,伙夫宰杀完最后几头猪,正在清洗,准备上烤架。   凡事沾上个「第一次」或者「最后一次」,身价就能平白高出一等。这顿晚宴比平时丰盛许多,之前预留的腌菜和带不进山的牲口,统统拿来备菜,馋得一堆人直咽唾沫,一边干活一边走神,交头接耳聊得全是吃的。   见状,顾铎道:“都饿了是吧?那快点收拾完,早点吃饭。”   一句「提前开饭」比什么都管用,方才那些飞出去的心思又一溜烟地飞了回来。   过关隘口是行军途中的重要阶段,越是重要,越像是黎明前的黑夜,有点难捱。   一是每次走到这,离乡愁绪格外扰人。毕竟接下来要踏出中原地带,在许多人眼里,倘若一去不回,就是客死他乡了。   二是提到「过关口」,等于已经完成了第一个行军阶段,「做完了某某事」,总被和「可以休息」联系在一起,容易让人倦怠。   往常出关打仗,甭管过北越关还是南边的夏裕关,临出关前夜,虞知鸿都会安排翻倍的人手巡夜,且驻扎一天演兵,以尽快进入作战的状态,聚拢人心。   他治军严谨,军风稳妥,如磐石一样与人安全感,是最可靠的将领。   但新征北军不能走这条路,顾铎没有军功加身,压不住,加之性情使然,他的风格也更加灵活。他和大多数人能够意气相投,将士们愿意听他的话,加之还有虞知鸿压阵,一路磨合至今,也算找到了相处之道。   虽不能令行禁止,新征北军做事的效率却更高,也让人更有归属感。   此刻,大家的归属感就能很好地冲淡离乡愁绪,除了生死未卜的迷惘,也有「明天还能和弟兄们一块谈天说地」的幸福。   待彻底安置妥当,伙夫烤起了肉,一道炊烟飘起来,宣告着休息的开始。   趁天色没黑、酒才三巡,顾铎抓紧时间说了两句祝酒辞,而后探望过还在做饭的几位伙夫,再去找虞知鸿,讨之前的酒。   他原本说不带王誉,可到虞知鸿的营帐时,不仅王誉在,还有张全和周至善。那酒也不知什么时候又添了些,足够大家喝。   这几人正在闲谈,顾铎还没等坐下,周至善就忽然道:“王爷,外边热闹,我忽然想去看看。可否先告辞。”   他说着还打了个眼色,王誉和张全也纷纷要走。虞知鸿不强留,一颔首允了。   顾铎纳闷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要走了,不是来喝酒的?”   周至善笑道:“酒是要喝的,却要出去喝。我今天憋了一肚子故事,可不敢在这造次。”   周至善上辈子可能是位说书先生,喝多了就爱重拾旧业拉着人讲故事。谈天说地横贯古今,故事是好听的,讲得忒磨叽。   卡壳的时候一句话能翻来覆去讲八百遍——还专挑关键的情节卡!   顾铎立即敬谢不敏地让开大门,赶紧请他走人,走得远一点,以防过会再误打误撞跑回来。   虞知鸿收起多余的酒杯,只留下两个。顾铎自动自觉地落了坐,捞起一坛酒,先闻了闻:“好酒!”   虞知鸿道:“先吃饭,不可空腹饮酒。”   顾铎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刚在外边早就空着肚子喝过了,赶紧扒拉两口饭,竟发现菜也不错,分明是差不多的菜色,口味却比大家吃的好多了:“你是不是开了小灶,厨子偏心。”   虞知鸿道:“是我做的。”   顾铎惊得差点筷子都掉了:“你还会做菜!”   在外摸爬滚打久了,尤其还是在边疆,就算贵为王爷,身边人也总有照顾不及的时候。做饭、缝补之类的琐事,虞知鸿都多多少少会一些。他略一颔首,顿了顿,还是把邀请的话说了出来:“你如果喜欢吃,空闲时可来找我。”   顾铎嘴上受宠若惊地说着「那我就不客气了」,心里却想:“也不能太不客气。不知我到底长得像哪位仁兄?运气这么好,还能混吃混喝。”   顾铎吃一口饭,就偷偷瞄一眼酒。虞知鸿啼笑皆非地开坛斟酒,倒出两杯来。   顾铎顿时撂下筷子,顺着酒味凑上去:“我敬你?”   虞知鸿却没碰自己的酒杯:“不必拘礼,随意就好。”   顾铎最擅长的就是「随意」。三杯两盏下肚,酒意开始了,那些喜的、愁的、揣在心里的事便一件件地跑了出来。   他道:“诶,我如果没打好仗,是不是……得死挺多人的?”   这话倘若和别人说,得到的一定是安慰。王誉会陪他犯愁,张全会表示没事、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周至善不懂打仗,估计要转移话题讲点别的。   虞知鸿则不然,他道:“是。心里慌么?”   “当然了。”顾铎诚实道,“慌得我都开始做梦了。”   虞知鸿问:“既然没底,为何不抓紧练兵,还让他们玩乐?”   顾铎又自斟自酌一杯:“我就是想吧,回去的时候,肯定没现在这么多的人了。趁着人都在,大家多一块聚一聚。”   这话实在说得不靠谱,顾铎有挨一顿教训的自觉。可虞知鸿只是点了点头,淡声道:“有道理。无妨,还有我在。”   从见完瑞王安插的那个塘骑,顾铎就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听见这句话,好像乱蹦哒的一颗陡然被人接住了。他愣了会,竟不知怎么是好,左右看了看,替虞知鸿倒上了酒。   虞知鸿继续道:“战场上以命相搏,可以没经验,却不能没胆量。你只需记得,刀剑无眼,迎面直上比转身逃跑更容易保命。”   顾铎哂道:“逃跑却万万不至于,来都来了,就算你让我跑,我也——”   顾铎话音未落,虞知鸿忽然朝他举杯,打断了最后半句:“一路辛苦了。”   “啊?哦,还行吧。”顾铎的舌头差点绕不过弯,“这一路还挺有意思的。你——喂?虞知鸿?”   只见虞知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怎么,忽然神色一凛,目光如炬地望了过来。   顾铎:“?”   下一刻,虞知鸿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顾铎:“??”   作者有话说:   臣妾来迟了!这章基本上重写了!   p·s·如果酒量还不如虞知鸿、沾酒就醉,有可能是酒精过敏。 第21章凤凰   你太注孤生了。   顾铎的第一反应是:有人下毒!   他飞快坐到虞知鸿身边,谨慎地号了大半天的脉,方才得出结论:没毒,就是喝醉了。   中途,虞知鸿还醒了片刻。他睡眼朦胧地望过来,喉咙里咕噜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而后循着本能一样,把脑袋搁在了顾铎的肩上,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一杯二两酒下肚,能跳过撒酒疯的环节,直接喝出了蒙汗药的效果……这酒量不能说小,只能说是一点都没有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袍,顾铎似乎能感受到虞知鸿的体温。他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可非但没将人推开,还被拦腰搂了个严严实实。   顾铎有些糟心地想:“还不如听周至善讲故事呢!这该怎么办?”   推不开也叫不醒,他只好先把虞知鸿往床上搬。   然而这厮不领情,误以为怀里的人要跑,双臂锁得愈发紧了。顾铎嫌碍事,毫不客气地卡住他的穴道关窍,强行卸了劲。   虞知鸿下意识地横臂格挡,挡到一半,良心未泯地放弃抵抗。就是这良心有限,他垂下手去,又捉住了顾铎的腰带。   顾铎:“……”   行吧,好歹没像小花一样爪欠,再拽一下什么的。   传说中的贤王殿下威名赫赫,英明神武得不似凡人,眼前的虞知鸿却像一块麦芽糖,卖给小孩吃的那种,两根小木棍上粘着一坨,一文钱两份——顾铎就是那根被黏着的棍,沾了一身的「糖浆」,在水里泡三天三夜都洗不掉那种。   躺到床上后,虞知鸿仍紧紧抓着不撒手,嘴里含含糊糊地蹦出一句「别走」,甚至看上去有点委屈。   顾铎也没多少能换洗的衣服,拿不出古人「断袖而去」的气魄来,干脆合衣躺在了旁边,一回生二回熟地住了下来。   他看着虞知鸿的侧脸,忽然想到:“除了脸差不多,这人真是一点也不像瑞王。”   瑞王一身都是富贵病,以晚上病发最严重。他一旦闭眼睡着,周围不能有半点动静——多数活物的喘息声也算在「动静」内,只有暗卫除外。   他的暗卫经过严格的训练,夜间呼吸以四息为一周期,三长一短,有明显的韵律节奏,顾铎跟着学过一次,不出片刻就憋得头昏眼花了。   虞知鸿可能恰好相反。   据王誉之前所说,这位贤王殿下一直睡不着觉,可顾铎和他同榻而眠这两夜,看他睡得都挺好。   顾铎的想象力不错,只一瞬间,就「合理」猜测到,这人可能是在家哄孩子习惯了,一个人才「孤枕难眠」。   顾铎是不挑的,在哪都能睡着,虽然闻着桌上的酒味直发馋,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不必早起,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虞知鸿看上去可能是断片了,也可能是醉的太快,根本没片,总之像个正经人一样,招呼小兵来收拾了屋子,布置上了早餐。   顾铎呵欠连天地吃完,又回自己的帐子眯了会,准备歇到午后练兵的时候。   他方才闭上眼,脑中骤然传来一阵失重感,紧接着便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梦里。   一瞬间,意识从身体里抽离又回归,天光忽然暗了下来。   顾铎猛然睁眼坐起,看到电子表上显示3198年5月6日,7:30。酒店的套件装潢舒适,窗帘厚重,恰好挡住了扰梦的日光。   乱七八糟的记忆在脑子里乱转,他狠狠闭了闭眼,一会仿佛身在关外荒原悬崖下,一会好像站在废弃的建筑楼顶俯瞰无人街道,又忽而如同到了镁光灯下的舞台上,被万人簇拥。   顾铎僵直地躺了好一会,脑中凌乱的记忆才重新连上线——他不是什么从古代飘来的冤魂,而是觉醒部队00031号外勤,参加「第二次再觉醒实验」,阴差阳错想起来了前世的旧事。   顾铎这辈子生于上个世纪之交,投胎的运气不太好,稀里糊涂地赶上「觉醒大爆发」。   这件事开始于社交网站上的一则热门视频:博主声称自己如同一夜觉醒超能力,忽然可以控制水流,顷刻间就能抽空一个室内游泳池。   此类视频屡见不鲜,可没过多久,经此人所在国家的科研机构反复测验公布,该说法居然属实——他最多可同时控制两千万升的淡水,在国土范围内随意瞬移。   还未等科学研究工作者研究出个四六,此后的短短五年内,大量普通人出现了类似的觉醒情况。觉醒率高达全人类人口的百分之五,社会秩序迅速崩塌,一场为期三十余年的混战在世界范围内爆发。   作为「觉醒者」,顾铎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组成了「觉醒社」,致力于团结觉醒人、保护普通人——胜利站在了他们的身边,打完仗后,「觉醒社」改编成了现在的觉醒部队,算正规军,有编制,给交五险一金。 第22章捷报   说我喜欢你?那就说呗。   凤凰试图继续发表几句「主人恋爱感言」,顾铎已独断专横地登录后台,强行切入工作模式,开始信息录入。   凤凰挣扎道:“我搭载过自杀干预程序,具有心理咨询资格,我认为……”   顾铎莫得感情道:“时间,泽安十三年。地点,北越关外十五里。”   碍于核心程序的优先级,凤凰不得已放弃了八卦,勤勤恳恳地录入顾铎那三纸无驴的事件描述,删删减减往报告的方向整合。   新征北军方才出关,就遇上一波收过路费的蛮子。袭击来得太突然,埋伏的位置也实属意料之外,虞知鸿支援不及,顾铎率先遣部队匆匆忙忙迎战,赢得还挺漂亮。   尽管只是一场小规模冲突,却解决了悬在这支军队心上最大的难题——新来的小将军到底能不能打仗,万一不能可怎么办?   他们得到的回答是:能打,没有万一。   这其中或许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毕竟指挥大型战役与临时应敌不同,可人往往只愿意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看,如此一来,倒确实是士气大增了。   这一战果传回京城,陛下用八百里加急下达封赏,旨意还没来得及送到,前线又接连获胜。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喜气洋洋,唯有顾铎不安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没上过战场时,他尚能明白自个儿在愁什么,现在明明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太顺利也惹人担忧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找虞知鸿聊聊。结果每日例行的军情探讨结束,这人又怂了,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关于「为什么不敢去找虞知鸿」这件事,顾铎倒是能想个一清二楚。   一是之前遇敌的事。当天明明派出塘骑探路,竟还会遭遇伏击,应当按军规问责。顾铎详查时,发现去往那一路的是瑞王眼线,却一念之差,大事化小地处理了。   虞知鸿一心扑在战事上,待身边的人不薄;相比之下,即便有师父的支持,令塘骑瞒而不报的瑞王也很难让顾铎信任。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取舍,顾铎像个叛徒似的,心中对瑞王有一丝愧疚,下意识想找补点什么。   可如此一来,他又没法面对虞知鸿了。   二是他的私心。可能是之前那两宿的睡姿太差,总之再见到虞知鸿,顾铎就觉着不好意思,不敢对视。   唯有念及自己这张脸「睹物思人」字功效时,他会在议事时凑到虞知鸿眼皮子底下——人多有助于缓解他的尴尬,一到散会,他立马跟着走人。   可他能跑,虞知鸿也能追。贤王殿下找到顾铎时,这人在军营外抓兔子,也不知道是抓着玩,还是抓去吃。   说时迟那时快,顾铎正要扑向一只肥美的野兔,面前忽然拦了一个人。他愤然抬头,刚要谴责,看到来人是谁,瞬间偃旗息鼓。   虞知鸿道:“我等了你几日,却发现你似乎在躲我,为何。”   顾铎心虚地说:“你等我做什么?”   “解释。”虞知鸿道,“你与那塘骑是何关系?”   军营外不是说话的地方,顾铎蔫哒哒地跟虞知鸿回到营帐里。他一路也没想通该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只好省去师父那一层关系,实话交待了。   虞知鸿听罢,道:“你与瑞王是私事,战争是国事。不可因私事而误国。”   顾铎豁然想通了。   这事在明面上已有定论,非较真翻案,反而会惹人议论,弊大于利;即便当时顾铎不敌,虞知鸿稍后也能赶到,在这种无关胜败的战场上找不痛快,都是瑞王贯来爱使的小把戏,哪怕处理了一个塘骑,他也有其他的绊子可使。   虞知鸿无意追究于此,只想让「陆小七」拎清楚一点,点到为止,转为闲谈:“你既想躲我,为何每次商讨军情,都挤到我面前?”   顾铎道:“你不是喜欢看我这张脸么,我犯错后心虚,就想给你多看看。”   虞知鸿:“……”   顾铎问:“啊,难道你看够了?”   虞知鸿哭笑不得:“这也是私事,你大可不必勉强。”   顾铎认真想了想,大度地说:“也没那么勉强,你想看就看吧。”   虞知鸿只好说:“那多谢。”   顾铎顺杆就上:“不客气,回去的时候,告诉我你那酒在哪买的就行。”   尽管总体一切向好,新征北军也不是毫无问题——顾铎和众人的磨合到底太少。他打法灵动,一旦需要分头行动,除了虞知鸿,谁都没那份与他配合的默契。   虞知鸿之前大多时候呆在自己的营帐里,意识到这点后,他便有意融入军队了,时常出来巡营,和众将士交流,还参与了值夜的轮换。   王誉他们都松了口气,说王爷兴许是在征战中找到了状态,总算有些从前的风采。只有顾铎敏锐地觉察到,虞知鸿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   于是,在下一次轮到虞知鸿值夜时,顾铎让勤务兵不必提醒虞知鸿来值守,想自己替下这个班。   可此举太以己度人了,顾铎记不住自己哪天轮值,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都是一样,要等人提醒才知道当天要守夜。他压根没想过虞知鸿早在日程安排下来时,已然将值守的日子记住。   两人就这么在哨岗碰上了。   顾铎到时,正好看到虞知鸿拿出一只纸包,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嘴里送。   他两步抢上前,笑道:“偷偷吃什么呢!见者有份,快让我看……”   话音未落,那展开的纸包映入眼帘,里边竟放着一把药丸。   顾铎道:“你生病了?哪不舒服?”   虞知鸿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去休息?”   顾铎装傻道:“我?我今天守夜。”   虞知鸿道:“今夜是我轮值。”   “啊?可能是我记错了。反正我睡不着,要不我——”顾铎刚在心里夸完自己这话编得挺顺,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功亏一篑,“我替你?”   虞知鸿:“……”   顾铎有把自己尴尬到,硬着头皮说:“你还吃药呢,我至少没生病,就算病了也很容易好。”   也许是没来得及吃药,也许是人在晚上格外愿意联想。闻言,虞知鸿想起顾铎初来贤王府时,手上被自己一剑划得鲜血淋漓,但顷刻恢复如初。   时隔也不久,他已经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样狠下心,才会下此狠手。   是因为「陆小七」悄悄跑去了阿明的住处么?还是因为看见这个人就乱了方寸呢?   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有些过分。   虞知鸿道:“无妨,不必管我。”   “不行,我看一眼。”顾铎不由分说,直接抢过一丸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辨出了其中的主要药材,迟疑地问,“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我说说?”   这里边少说有一半的药材,都是顾铎亲身泡过的,不说要人命,也得去人半条命。虞知鸿见他懂药理,应该糊弄不过去,便道:“是用来清心静气的。”   顾铎道:“可不是,你要是一了百了,肯定够清净。”   虞知鸿:“……”   顾铎直接把药收走,他身法不仅快,还变幻奇多,虞知鸿竟没拦住,无奈地解释道:“我的情况,王誉已同你说过。如果没有药物支撑,我恐怕此生再难入军营。我当真不是寻死。”   顾铎压根不听他的:“没有区别,反正吃多了,都是一个结果。”   虞知鸿问:“如果没有我,你下次能与谁配合?”   这却是顾铎无法忽视的问题,他迟疑了一瞬,便听虞知鸿继续道:“任何药材的效用,都和剂量相关。我用药不多,不会危及性命。”   顾铎迟疑道:“那你发个誓?对我发。”   虞知鸿啼笑皆非:“好,我对你发誓。”   顾铎到底把药还了回去,作为「交换」,虞知鸿应允回去休息,留顾铎在这守夜。   发现虞知鸿的秘密后,顾铎觉得服药不是长久之计,开始千方百计地寻求其他方法。   他先将虞知鸿营帐的摆设全部换掉,布置得不像是个营帐,又试图连帐子都换成红色的——喜庆,辟邪。   如此折腾了两三天,有一次累得在虞知鸿那睡着后,顾铎得出结论,有个人陪着,贤王殿下似乎真能睡得踏实些,遂试图卷铺盖住进来。   结果被虞知鸿坚定地拒绝了。   顾铎认为是自己睡相不好、总爱抱人,所以遭人嫌弃。虞知鸿也没脸解释「我怕对你想入非非」这等话,便惭愧地任由他误会了。   除了没法解释的,还有解释不清的——军营里的将领们日日吃住一同,不难发现顾铎最近天天往虞知鸿那跑,加之顾铎「长得太像王爷从前的爱人」,这些人便怎么想的都有。而虞知鸿倘若解释,反倒会显得很在意一样,越描越黑。   顾铎对此很想得开:“说我喜欢你?那就说呗。天天赶路太没劲,就当消遣了。”   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虞知鸿心里莫名更加郁结:“好。”   顾铎单是猜到他有不快,但是思路歪了十万里,十分仗义道:“我脸皮厚,大家怎么说都行。要是你觉着不好意思了,就告诉我,我去解释。”   虞知鸿:“……”   从北越关到阳东城这段路上埋伏太多,流寇匪盗应有尽有,拖了军队好几天。临到城下时,王誉叹道:“十七部落现在连咱们都敢骚扰,也不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铎问:“现在?以前不是这样?”   王誉答道:“三年前,至少大齐境内还是太平的。”   这些天仗打得上头,又听王誉感慨几句,顾铎直接点出一个营来,想就地带人扫荡回去。   王誉被这行动力震撼到了,一时哽住;   虞知鸿阻拦道:“匪寇众多,如此除不尽。”   顾铎道:“能除一个是一个。”   “擒贼先擒王,”虞知鸿道,“与其分兵,不如直捣黄龙。”   当夜,那瑞王眼线从塘骑改装成传令兵,仍旧蒙面,又一次潜到了顾铎的身边:“今儿你可领会了,贤王到底是个什么人?”   顾铎:“?”   “他说的话句句冠冕堂皇,可也仅止于此。”他道,“实际上,咱们的贤王殿下不会念及半点儿百姓的生死,只惦记沙场上地战功罢了!但凡他有一点怜悯之心,今日岂会阻拦你呢?”   但虞知鸿的安排没错,顾铎稍冷静一会,就意识到此时分兵不同于战场上打配合,诚然不可行。   游牧民族体魄强健又善战,在同样人数的情况下,都比大齐军队有优势,分兵极容易被各个击破;且那些流寇混进大齐境内后分布零散,就算能打的过,一网打尽耗时太久,还是得斩草除根才行。   那蒙面的眼线说得添油加醋,好似义愤填膺,顾铎便也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这人话锋一转,说:“你师父的亲生儿子、你的两位师兄,不就是因为虞知鸿好大喜功,才含恨折在了南疆?”   迎上顾铎疑惑的目光,蒙面人尖锐地笑道:“哈?吾业成天天喊着有仇有怨,竟没和你这个亲徒儿说过。”   吾业成是顾铎师父的大名,他直呼其名得十分自然,好像很熟稔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昨晚捉完虫,发现章节贴错了orz 第23章再回阳东   如果我是蛮人,要潜伏进城,就会从这借树翻墙   早些年的南疆之乱,比如今的北境有过之而无不及。据大理寺记载,当时有位被惩治的兵部官员,他儿子只靠一句话,就制霸了整个京城的地痞流氓界:“信不信爷把你全家送去南疆充军!”   那些个看场子的、收保护费的、欺负小姑娘的闻言,纷纷怂成一团,拜倒在这位爷的木屐之下。   可见那是何等的龙潭虎穴之地。   所以虞知鸿竟然能带领南疆驻军混出些模样,简直成了半个大齐少年心中的神袛。不少人带着一点轻狂的血性,就此投入贤王麾下,从军去也。   其中就包括了吾业成的一双儿子,这俩人还是偷偷跑走的,顺带伙同了不少同乡少年。吾业成一得知消息,便与其他少年的家人一起南下,四处打听军队行踪,想把这群小兔崽子带回来。   他们追上军队时,恰赶上虞知鸿吃了败仗,军队折损近半……那是少年们参加的第一场战争。没有多少壮志豪情,只有生离死别,他们没有经验,在劣势战场上没有求生的机巧。   一道跑出来的十二个人,仅活下来三个。   南疆驻军大多是本地人,从小颠沛流离地活着,万万没想到中原还有这样清奇的离家出走方式,确实有审查上的疏漏。当时随军的文书性情好、会说话,虞知鸿便指派他与吾业成等人交涉。   那文书先诚挚地道了歉,又一一安抚众人,最后提出了补偿。   吾业成他们也并非存心闹事,逝者已矣,也只能如此了。   但就在带着三个幸存少年回乡的临行前,这些人却在城外遇见了一南疆驻军死伤者的家属。家属们拿出了虞知鸿领军交战的记录,指责他不顾麾下将士安危,执意横冲直撞,多次造成巨大伤亡,只因出生皇家,从未被问责。   吾业成混迹江湖,懂一些兵法,便过去仔细看了。   这些离家出走的少年是新兵,按大齐军法,当安排在军队后方,积累实战经验后,方才能正面迎敌。虞知鸿倒诚然是这样安置的,却用了一招调虎离山,以后方军队为饵,诱敌深入,歼灭未果,才败得如此惨烈。   “他们去南疆驻军,奔的是保家卫国,而不是拿命去给尊贵的王爷做军功。”   “虞知鸿贯喜欢兵行险招,为的是什么?哈,不就是想赢出名声。三年平乱和三十年平乱哪个好听?反正丢的不是他的命。”   “那些个皇亲国戚,谁会真正考虑咱们这些穷苦人啊,别做梦了,都是一丘之貉。”   ……   吾业成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没和同乡的人说,只记在心里,辗转反侧了两大宿,决定加入这些人当中。   朝廷数次对他们招安,又进行过抓捕,吾业成兜兜转转,最后投入了瑞王的阵营。   蒙面人道:“三年前,虞知鸿在北境又玩起那一套,连累他妻子丢了性命,也算自作自受。可你两位师兄何其无辜呢,他毁了你师父的一辈子。你啊,好自为之吧。”   顾铎沉默不言,蒙面人只当他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便留给他消化的时间,径自要离去。   他才站起身来,忽然听道顾铎问:“对了,你怎么称呼?”   蒙面人回答:“无名无姓,一冤魂尔,同僚都唤我十七。”   待他走远,顾铎抻了个懒腰,料想瑞王还有眼线盯着自己,没去找虞知鸿,看了会军报,倒头睡了。   第二天,新征北军正式进驻阳东城。   这座边陲小城在晨光中安然而立,和三年前没什么分别,连前来迎接的驻军首领都没换人,还是那位孙其尚将军。   孙其尚在阳东之战中守城有功,升了两级,原本能做京官,是自请回的阳东。这三年来,好像谁都没能真正离开过北境。   一回生二回熟,他和虞知鸿叙了两句旧,又与顾铎打过招呼,口中称赞「陆小将军天赋异禀」,而后安顿好新征北军,带着两人去看城防安排。 第24章心思   你还用嘴嘬过我   顾铎已然将虞知鸿归入「自己人」的行列,理所当然地视为要保护的对象。   虞知鸿默然片刻,跳过了这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家伙,继续与人商讨你来我往的战前邦交。   顾铎听在耳朵里,觉得余下这些大多没用,打都打了,还讲什么道理?他继续琢磨起方才脑海里没摆好的兵阵,不一会,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倒不是他躲懒,而是困得太狠了。自从在阳东城驻扎完毕,顾铎不是去演武场,就是自己跑出去看地形,将实实在在的山川大河与地图对应。   回营帐以后,还要研究可行的排兵布阵策略,时常夜间只睡两三个时辰,再泡过什么药池,都抵不住这样消耗。   虞知鸿任他睡,众将领也没叫他。直到商讨完毕,众人散去,顾铎才昏昏沉沉爬起来,一脸茫然地望着虞知鸿,不知今夕是何夕。   虞知鸿道:“醒了?”   顾铎抹了把脸,很是严谨地说:“我也可能是梦到你了,我总梦见你。”   “呃……”虞知鸿把一本小册子放在他面前,“听王誉说,你在看兵阵。这是我出京以来整理的,多针对十七部落的作战习惯,你拿去看,能省些时间休息。”   顾铎收下册子,喃喃道:“哦,那我是醒了。你在梦里很少让我读书。”   虞知鸿不禁问道:“那我在你梦里,都会做什么。”   “做饭,喝酒,出去玩。”顾铎回答,“喝多了就睡觉,我喝的多,你喝的少。”   虞知鸿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觉得自己并不该将顾铎带上战场,这人该活在太平盛世,没事逗猫玩,而不是来看这些生死。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道:“打完这仗,我带你去喝酒玩乐。”   “还是别了!”顾铎敬谢不敏,“你沾酒就醉,拖着还挺沉的。”   虞知鸿:“……”   顾铎想了想,又道:“你能带我出去玩别的么?不喝酒的。”   对上这人充满期待的眼神,虞知鸿哪还有拒绝的余地,他无奈地说:“好,待战事结束,都听你的。”   顾铎遂心满意足,拍拍衣袍站起来:“对了,在梦里,你还用嘴嘬过我。”   虞知鸿:“?”   顾铎指指自己的嘴,说:“就嘬的这,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虞知鸿:“……”   顾铎还没完全清醒,说话不大过脑子——当然,以他现在脑子里现有的内容,就算仔细想过,恐怕也并不知道这话不妥在哪。   他说完,自觉功德圆满,没什么遗漏的了,便挥挥手,没管僵在原地的虞知鸿,去演武例行巡视。   各营是分开训练的,冲锋陷阵的先锋队练得热情洋溢,主管物资的辎重部队难免偷懒。尤其是管事的张全今儿闹肚子,总去茅房,他带的老油条纷纷偷懒,队伍站得乱七八糟,凑成一堆堆地聊天扯淡。   顾铎趁其不备,绕到其中一伙人身后,突然大声道:“说什么呢!”   “啊!!”那一撮人当即立正,吓得一哆嗦,发现来的是顾铎,却又大松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铎佯作生气道:“过分了啊,见着将军还没个正经,该不该罚?”   领头的连忙告罪:“报告,我们这是心虚,说张老大的小话呢!” 第25章初胜   没想好让你答应什么,先留着吧!   蛮人没什么信用可言,战书上的日子很可能是个摆设。提前五天,顾铎便率领大军出发,陈兵于大齐边境线上,以防十七部落突然袭击。   孙其尚抽掉北境驻军的五成兵力,镇守在后,以备不时之需。   顾铎晚上睡不踏实,忽然想:“我想去找虞知鸿。”   转念他又意识到,人家巴不得躲他远点,不乐意当他媳妇,去了也只是徒惹人头疼,没必要。   这么一想,顾铎把自己生生郁闷得睡不着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叫外边值守的巡逻兵睡觉去,自己坐过去吹风。   在这寂静的军营中,彻夜难眠是常态,尽管原因不尽相同,每个睡不着的人,却都在仰望同一片夜空。   顾铎这一夜共蹲守到了三波同病相怜的。   第一个跑出来的是王誉,这人没精打采地从帐篷里飘出来,游魂似的朝顾铎飘来,走过去又折了回来:“你怎么在这?”   顾铎道:“等你呗。”   王誉:“等我干什么?”   顾铎十分无聊地道:“等你出来,问我在干什么。”   王誉:“……”   随军是不是少个给人看脑子的太医!   王誉去放完水,回来坐在顾铎旁边,安慰说:“打都要打了,不行还有王爷在,你担心也没用。”   顾铎听到「王爷」俩字,顿时更纠结了,道:“你还是睡觉去吧。”   送走王誉,没过多久,又迎来了周至善。   周文书和王誉住在一起,估计是被喊出来的:“小将军,如果连你都夜不能寐,将士们何以安睡?”   顾铎无言以对。   周至善道:“你们上战场的,都去养精蓄锐罢,不如今夜我来守。”   周至善能言善道,只要他想,歪理都能给讲成道理。   顾铎见他诚然没有一点睡过觉的样子,恐怕也在失眠,而且劝得十分真心,便免得他多费口舌,说:“那你来吧,有事记得吹哨。”   可回去也只能硬躺着,他磨磨蹭蹭地拖着时间,走得一步一顿,恨不能自己活在什么小说里,最好写一句「一夜过后,天光大亮」就能直接跳过晚间。   蹭回营帐前,他听到附近有人,敏锐地抬起头,却看到了虞知鸿。   顾铎已经一连几天没私下见过虞知鸿,这事不稀罕,他们俩之前也不常聚,只是「不想见」和「见不着」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乍一碰面,顾铎居然能从自己心里咂摸出一点「思念」来:“你怎么在这?”   虞知鸿回答:“等你。”   顾铎:“等我回来问「你怎么在这」么?”   虞知鸿:“猜你睡不着,我来看看。”   话是这么说,贤王殿下险些后悔来这一趟,这心比天宽的家伙真不见得需要别人操心。   顾铎嘴上问「你怎么知道」,心里却在想:“趁他今天不躲着我,我得好好看着他想一想,我真的喜欢他?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刚才问问周至善好了……不行,也不能让周至善知道。”   “经验。”虞知鸿道,“第一次上战场,战前大多睡不着。”   顾铎潦草地应了一声,请虞知鸿进自己的营帐,心里继续乱七八糟地想:“我要是喜欢他,那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的?好像有句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现在看虞知鸿好看么?好吧,我第一眼看,就觉得他挺好看的,那可能是一见钟情。”   虞知鸿道:“不坐了,你心里有什么想说的话、想问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完早些睡觉。”   “那可太多了。”顾铎心想,“但是问你也不合适吧。”   他犹豫片刻,挤出一个正经些的问题:“如果十七部落偷袭,你——”   “嗖——”   顾铎话音未落,一记信号弹划破长空,在夜色里映照出地面上的铁甲凛凛!   虞知鸿:“……” 第26章驰原侯   战场上哪有一万?   京城的圣旨紧赶慢赶,在正式开战的前一天送了过来。上边说:皇帝为北境发愁已久,听闻新征北军一路顺利、初战大捷,认为陆小将军乃吉人天相,功不可没,遂封侯爵,赐号「驰原」。   顾铎茫然接旨,不懂这旨意是什么意思,侯爵有什么用——此人非常实用主义,只要不能拿来吃用,统统就是没用。   虞知鸿便与他说:“侯爵有俸禄。”   顾铎这才心悦诚服,领旨谢恩。   传旨太监说:“贤王殿下与小将军好感情,想来二位配合默契,真是天佑我大齐。”   顾铎听不懂此等放屁一般的话,分不出孰臭孰更臭,虞知鸿便直接回答,不给他吭声说错话的机会:“天佑大齐。但战略诸事,总有摩擦,幸好分歧不至于太大,不至于上奏天听。”   “奴才明白,”传旨太监道,“王爷行军打仗,奴才不敢打搅,换好马匹就启程。万岁爷日理万机,奴才也万万不敢多嘴多舌、惹他劳心的。”   顾铎一头雾水地听完,还是王誉事后给他解释了一遍,才弄清楚。   虞知鸿之前兵权在手,颇遭人忌惮。皇帝怕他造反,瑞王与他有皇位之争,此外还有不少重臣外戚怕这个铁血手腕的王爷他日上位,整治到自己的头上。   之前他们刚刚松了口气,绝不会愿意转头再冒出一个能代贤王指挥作战、与贤王同气连枝的「驰原侯」。甚至比起北境战事的胜败,他们更关心的是,顾铎与虞知鸿的关系如何。   而虞知鸿所做,为的是把顾铎摘出来,借这位公公的口,告知各位「陆铎」没那项功效,打消这些疑虑,好在战事了结之后,让他继续那万事不沾身的自在日子。   “虽说王爷此举不全是冲着你吧,但他对你也是真好。”王誉知道此时应该话中有话,却怕顾铎听不懂,只能露骨一些说,“不管你从哪来的,往后怎么打算……兄弟一场,我真心劝你记着点王爷的好。旁的不说,咱王爷至少不干那些祸害人的事。”   岂料,顾铎更直接地道:“我知道。和瑞王比,我也觉着虞知鸿更像好人。尤其是打仗的事,我——”   “祖宗诶!”王誉一个脑袋两个大,匆匆忙忙捂住这厮的嘴,“隔墙有耳!”   顾铎道:“瑞王的人不在,被我派去跑步了。”   王誉:“……”   「十七」一直藏头露尾,顾铎次次佯作听进去他的话,实际上趁着巡营和人攀谈。   基本上猜到了此人身份,十分假公济私地天天让他那一队出去跑圈。   王誉要疯:“你就不怕他发现!”   顾铎不在意道:“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他站在一边,就算发现了,他也打不过我。”   “瑞王那有没有你的把柄?”王誉道,“万一他威胁你呢?”   顾铎不以为然:“我不怕威胁。”   顾铎将一切都想得顺理成章——除了小花,他没什么牵挂,小花远在贤王府住着。就算「十七」丧心病狂地回京抓猫,小花是一条性命,战场上是无数条,轻重一目了然。   至于师父,总归是他的师父,定然不希望他成为恶人干坏事。按着「十七」所说,师父对虞知鸿也多有误会,只消说清楚、劝他不要再和瑞王为伍就好了。   王誉劝顾铎去和虞知鸿商量商量,顾铎道:“我不想听他的,才会去和他吵架。我样样听他的,为什么还要和他说?我饿了,吃饭去。”   这几天的架吵完,顾铎又有了新想法,觉着自己或许不太喜欢虞知鸿——也可能是喜欢过,总之现在大概是不喜欢的。   毕竟,张全喜欢自己的媳妇,想到媳妇就开心得脸红。他想到虞知鸿,却只会联想到这个人躲他、又在战事上不合,别扭极了。   一个是欢喜,一个是闹心,顾铎顺理成章地认为不是一回事。这心事他没人可说,也没人可问,更没时间在上边耽误,所以遵循着本能,见面别扭,那就不见。   偶尔想虞知鸿了,他就想:去了也尴尬,没准过一阵不见,反而忘了这些纠结,又是能一块出去玩的好兄弟。   大概到回京时,他还可以带上小花,让虞知鸿兑现他比武赢的承诺,叫虞知鸿好好请他们吃顿好的。   反正王爷有钱。   对于封侯拜相之类的事,顾铎没什么认识,只当自己多了个领钱的由头,谁知到伙房打饭,却被团团围住恭喜。   他问:“大喜事?当驰原侯,每个月能领很多钱么?”   众人:“……”   还是虞知鸿和他说:“不少。你的俸禄一个月有二十两银,足够在京城自立府邸。爵位象征身份,如果你想,便可不必寄人篱下,受旁人辖制。”   说完,贤王殿下就发觉此话不妥——他原本是想暗指,倘若顾铎有意,大可从此摆脱瑞王的差遣。   但这人眼下寄的「篱」是他家,受的辖制,也是他虞知鸿越级下的军令。   顾铎说:“哦,那我可以自己留一两银子么?” 第27章万一   你不一样。   足足两天,虞知鸿没等到前线的任何军报,派出的传令兵沿着原定路线也找不到人。他唯恐前锋队伍出事,点出一队亲兵,亲自率军去搜查踪迹。   结果搜到了打扫战场的顾铎。   这厮悠哉游哉的,正在和身边小兵念念叨叨:“俘虏关不下来?我哪知道怎么办,问你的小队长去。诶,这枪不错,你先拿着,等回去给——虞知鸿?你怎么来了!”   顾铎满面春风,一看就是打了胜仗,小跑过来邀功道:“你来的正好。我看蛮子不太行,直接打过去了。抓回来好几个,没地方关他们,你顺便带回去?”   他俨然一副「来都来了,带点特产」的语气,就和肚子里头没长心肺这俩部件似的。   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虞知鸿的满腹担忧哽在喉头,在嘴里打了个转,挤成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为何不报军情?”   顾铎:“……”   顾铎迷茫道:“还要报回去?”   贤王殿下算是彻底没脾气了——是的,这位年少有为的驰原侯,熟读兵法,一手排兵布阵练得出神入化,三天就将十七部落联军摁在地上摩擦了好几回……可他居然不知道前线的军情还得往回报!   偏偏他此前还和虞知鸿大吵过一架,余下的大小将领摸不住新来的小将军脾性,不知道是不是要玩「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套,也不敢擅自联络。   顾铎解释道:“我以为没事就不用告诉你了,好吧,下次我肯定记得报信。”   虞知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不报军情,万一真的有事,我另作了安排、临时来不及支援,你该怎么办。”   顾铎丝毫没被吓着,潇洒道:“战场上哪有「一万」?真赶上了,我让他们先跑,自己认倒霉就是。”   虞知鸿:“……”   他搭档过的将军不知凡几,这么不靠谱的还是第一次见。贤王殿下实在没法放心,也不必带什么「土特产」了,直接下令将带来的人马并入前锋队伍,亲自看着顾铎,顺带看守俘虏,就地审问。   顾铎犹豫了一下:“不用吧,反正看样子这边也快打完了。十七部落挺扛不住揍的……”   虞知鸿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他一不留神,给了顾铎一个拥抱:“我跟着你,能安心点。”   顾铎浑身一僵,好像被戳中了什么大穴,连心跳都险些停了半拍。他「急中生智」,咬牙拍了拍虞知鸿的后背,语气像「哥俩好」似的:“可你有病啊,还在吃药呢。”   虞知鸿:“……”   贤王殿下有种挨了骂的错觉,缓缓放开了手:“不用担心我。这次是我忙中出错,本就该同你一起来。战场变数不定,朝中亦有人对我虎视眈眈,这些风险不该放在你的肩上。”   顾铎道:“这叫有难同当。”   虞知鸿啼笑皆非:“不必,这些本就是我的事。”   他这些天一直强行摁住那些不好的念头,连想都不敢细想,唯恐自己的一缕思绪招来什么不祥。   但心声还是忍不住在问:是不是十七部落另有埋伏,会不会被围困了?他那位出其不意找麻烦的大哥,这次会不会找上了陆小七?   虞知鸿实在心有余悸,好像除了自己眼皮子下的一亩三分地,哪都有危险。   顾铎忽然问:“对了,如果军队里有别人的眼线,你会怎么处理?”   在长久的药物作用下,虞知鸿的心力愈发不禁消耗,此时迟迟有些交瘁,没发现这个问题实在突兀,而是像平常一样有问必答道:“按叛国论处,就地正法,以安军心。”   顾铎的心沉了下去。   与十七部落第一次交手时,蛮族士兵尚有一战之力,打出了绝地反击的气势。   按照原计划,前锋队伍需给敌方造成一种占据优势的假象,引他们去往一处开阔平原,再由虞知鸿包抄。   而两军对垒,一方拼命,一方且战且退,后者必要憋屈吃亏。眼见形势不好,顾铎当机立断,与几名副官知会一声,便下令全力反击。   新征北军立即变成了乘胜追击。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是明枪不够多。顾铎身为主帅,一马当先,迅疾如雷地杀入敌阵,左右俱是来势汹汹的致命攻击。   他正挑敌军于马下,身后同时袭来一刀,回防已来不及,他左手横劈出去,一记空手入白刃却劈了个空——原来他身后有同袍。   那人替他挡刀,肩上被划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顾铎顺势将其拉到身后,从容不迫地斩了敌人的脑袋。   顾铎道:“别跟着我,你往人少的地方去!”   那人道:“主上有令。”   顾铎这才发现,这个替他挡刀的竟然是十七:“打仗听我的,你一边呆着去!”   十七的肩伤汩汩冒着血,人已意识不清。顾铎不能见死不救,抽空把他提到自己马上驮着,依旧英勇无双地冲锋陷阵,气势逼人。   战后,顾铎送佛送到西,把他提去伤兵营,恳切提议:“打仗听我的,你就别跟着了。我比你能打,还得照顾你。”   十七满脸血污,脸皮侧面有点卷边,可能是带着一张仿,看得顾铎直想去撕下来。他呆愣半晌,说:“谢谢。”   顾铎忍着不动,无奈道:“你听没听我说话?”   十七声音虚弱,气息沉不下去,飘在嗓子眼:“听了……但你何须照顾我?我就是为替你挡刀而来的。”   顾铎说:“你挡死了怎么办。”   十七回答:“自然有别人顶上。”   顾铎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十七兄还有这样的「义气」,受宠若惊:“那有点费人,不用。我泡过药池子,比你们耐砍。”   十七嗤笑道:“可不。你泡过药池子,一天用药就花纹银百两,命比别人贵出一截子。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我们是死士,贱命一条,被主上派出来那一刻,哪儿还用留着命回去。”   顾铎趁机道:“瑞王对你们不好,正好别跟着他,你以后就留在这当兵。”   十七说:“哈?我留在这儿,虞知鸿就能留我性命么?他杀戮成性,更无人道,此次还让你冲锋陷阵,自个儿舒坦……”   “误会,虞知鸿他——”顾铎不愿意听他这么说,既想要解释,又怕被发现自己更倾向虞知鸿一边,绞尽脑汁道,“我觉着他人还行。战略部署也是我定的,你别误会。万一他能留下你们呢?”   十七闻言,神色变了几变,最终道:“不管如何,都谢谢你。救命之恩,十七不会忘。”   顾铎顿时有了种责任感,好像被人性命相托了一样。   此刻听完虞知鸿所说,他惴惴地想:“还真不能告诉他十七的事。”   虞知鸿解释道:“军队不同别处,务必纪律严明,不可有半分松懈。或许不近人情,也是不得已。怎么想起问这些?”   顾铎问:“我算瑞王派来的细作么?”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虞知鸿无奈道:“你不一样。”   虞知鸿向来只教顾铎打仗,别的是非一概少谈,这个话题点到为止。   顾铎继续去清点战利品,虞知鸿道:“我去看看扣押的战俘。”   十七部落以阿尔金氏为首,联军由阿尔金纳仁率领。在虞知鸿的设想中,此人应该在那失散的小撮队伍中,趁乱跑了。   然而跟随顾铎到达关押战俘的地方,贤王殿下一眼就看到,这位纳仁大将军被脱了裤子,光天化日地捆在角落里,羞愤欲死。   不止是他,这场的蛮族士兵,都是一个待遇。   虞知鸿:“你这是做甚?”   顾铎自豪道:“脱了裤子,他们就不敢跑了,能节省看押的人手。这办法不错吧?我算了一下,对面大概还有三成的兵力。估计再打一回,就差不多了。”   虞知鸿:“……”   虞知鸿说:“或许用不着来。纳仁将军,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被脱光了扔在一个屋子里,有人进来,你先捂哪?   阿尔金纳仁:谢邀,手被捆住,只想咬舌。感谢在2021-03-3123:59:37-2021-04-0312: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老酒馆   你,有喜欢的人了?   泽安十三年,六月二十五,大齐筹备了数月之久的征北一战戛然而止,十七部落因主帅阿尔金纳仁被俘,不得已鸣金收兵。   战况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皇帝乐得差点再给顾铎封一个「大齐吉祥物」之类的称号,又八百里加急地送来一位和谈使臣。   前线一片茫然,连虞知鸿都赢得措手不及,勒令新征北军不得松懈,严格驻守,谨防有诈。   ——但他实在是多虑了,就算兵不厌诈,也没人会把全军主帅送去当战俘,代价未免太大了点。   这场胜利介乎于闹剧和奇迹之间,搞得大家像捡了银子的穷光蛋,因为惊喜太大,乐都不敢乐开花。   回到阳东城,顾铎望着城楼上高悬的三个大字,茫然道:“这就……打完了?”   虞知鸿回答他:“打完了,赢了。”   顾铎道:“好吧,那还挺简单的。”   一众人马听到如此感慨,纷纷哭笑不得。王誉想要给他解释,被虞知鸿抬手制止。   这仗打完,虞知鸿一心希望把顾铎摘出去,而非留在军营,因此并不想再教他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只道:“或许简单,有人却未来得及看到胜利。”   顾铎说:“打仗容易,活着不容易,那就……让还活着的大家好好开心开心?”   众人一片欢呼,虞知鸿只好说:“好,今晚暂作休息。”   话是这么说,顾铎的心却早插好翅膀,等不到天黑已展翅欲飞。回到驻扎的大营,他一扭身就跑去四处乱窜了。   虞知鸿也不再摁着他做事,默默接回指挥权,直接安排起战后的收尾事宜。   顾铎先流窜至伤兵营,顺路探望十七。   喜气已经传到了这边,往日的伤兵营尽是沉闷的呼痛声,现在却掺合了欢声笑语。那些伤情不太严重的凑在一块,大谈特谈自己是如何英勇负的伤,牛皮吹太大了,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十七不会掺和这些,他性格孤僻,还央求顾铎给他安排了独居的帐子。顾铎直奔重伤患修养的地方,听到里边有人走动,掀帘直入,果然找到了人。   十七背朝门口,低低喝了一句:“谁!”   顾铎故意大咧咧地凑过去,好奇道:“我我我。你干什么呢?”   十七强行止住攻势。   他今日没戴面具,尽管极力低着头,还是掩盖不住真正的模样——那是一张伤疤纵横的脸,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已经看不出原貌,令人触目惊心。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抬起头:“你随便坐会儿,我这样没法子见人。”   这帐子统共没多大,顾铎讪讪坐到他床边,想到自己刚刚存了试探的心思,惭愧地问:“需要帮忙不?”   十七说:“不用。”   没过多久,十七说:“好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带了一张仿人·皮的面具,估计是有些匆忙,没铺平整。顾铎示意他再摁一摁边角,他肩伤还没好,修补得十分艰难。   见状,顾铎干脆上手替他摁好。   十七道:“多谢。”   “没事。”顾铎道,“这回看着舒服多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没事闲着才来找你。”   十七:“……”   顾铎:“……”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十七道:“你没在阳东城玩过吧?城南外五里有个好去处,夜间爬到那座山顶上,能瞧见红色的月亮。”   顾铎眼睛一亮:“红的?我今晚区看看。你……哦,你还病着呢,我自己去吧。”   十七说:“山路不好走,你最好与人同去。你不总是和贤王一块儿?”   顾铎默默记下这么个好玩的地方,又坐了一阵,和十七实在没话可聊,遂继续流窜,去各营找人玩。   虞知鸿来找他时,这人正在比武,让了对面那小兵一只手,左手持枪挽出一朵枪花,使的招式略有些像剑法。   这些剑招本该狠辣,皆指向要害。现在被作枪招用,兵刃长短不同,顾铎稍作了改动,竟然改出了一派潇洒倜傥。   打完,这人还十分嚣张道:“给钱给钱!拿我下注赢钱,还不分我一……咳,哦,没赌啊,我听错了,听错了哈哈。啊,虞知鸿你来了!”   后半句话转得突兀,明显是他看到虞知鸿之后硬憋的。这群军士听出不对,迅速原地站好,然后大家一块假装刚刚发现贤王殿下,又纷纷问好。   虞知鸿淡淡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示意各去忙各的。顾铎想混在人堆里一块溜走,结果被虞知鸿一把拎住了衣领。   他心虚道:“我刚刚真的没带头赌博,我发誓!”   虞知鸿不拆穿他:“你刚才去看战俘,又不让阿尔金纳仁穿衣服?” 第29章故人   你就很好玩。   顾铎不是能藏住话的人,能将心意从战前憋到战后已属不易,这会酒劲含含糊糊地上头,便什么话都照实说了。   “不知道。”他说,“我之前可能喜欢你,想和你成亲。也可能不喜欢,我分不太清楚。但你应该不喜欢我,我决定了,以后也不喜欢你好了,这件事真是太麻烦了。”   虞知鸿被这一堆「喜欢」「不喜欢」砸了个劈头盖脸,稍捋了捋,替他下定结论:“你并非想与我成亲。”   顾铎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喜欢」有许多种,譬如你也喜欢小花,却并不会和它成亲。你对我也是一样,许是听多了别人的玩笑,一时胡思乱想,才有这样的错觉。”虞知鸿回答,“想成亲的那一种喜欢,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由不得自己决定。”   顾铎点点头,豁然开朗似的说:“好吧,那我现在就不想和你成亲了。早知道你懂,我早该来问你!”   虞知鸿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孩子脾气,也好。只是不能总由着他这样,他已有侯爵,至少要学会一些必要的事情。”   至于什么时候叫他学呢,贤王殿下又想:“这一趟没少受累,且让他玩玩吧,过几天回京再说。不必急于一时。即便他遇到什么事,还有我在他身边,能暂时挡上一挡。”   顾铎继续道:“我能再问你几个问题么?”   虞知鸿说:“可以,自当知无不言。”   顾铎问:“你知道这些,是因为你喜欢过别人么?”   虞知鸿一愣,声音蓦地轻了几分:“是。”   顾铎好奇道:“你喜欢谁啊?”   倘若放在平时,顾铎还知道有些话不能乱问,可酒后只剩下好奇心,像小花见着满天乱飞的蝴蝶,他恨不得扑上去看看究竟。   虞知鸿不爱将旧事挂在嘴边,已很久没提起过,他静默片刻,开口时仿佛都能感到生涩:“我曾和你说,有位和你很像的故人。”   这下,在军中听过的贤王八卦终于确切地串在了一起,什么「王爷情深」、什么「睹物思人」……原来都是一件事。   顾铎恍然大悟:“就是他?那你眼光很好,他长得像我,一定好看。那他去哪了?”   “他就在这。”虞知鸿说,“三年前,阳东守城一役,战死沙场。”   好奇心被满足之余,顾铎方才也有点莫名的别扭,这下听到「他」已战死,那别扭一扫而空,出于某种对生死的敬畏,他甚至有些肃然起敬。   他把酒碗倒满,郑重其事地往脚下的地毯上洒,因为忘了劝慰别人的那四个字是顺什么的便,还是便什么什么顺,只好诚挚地说:“对不起啊。那……你想他就看看我?我随便你看。”   那地毯是整块的虎皮,难以清洗又昂贵。虞知鸿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手腕:“多谢,心意我代他领了。别往地上泼酒,店家还要清理。”   顾铎赶紧端好碗,把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念及这应该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迟迟有了打探旁人私事的惭愧,关切问:“那你要哭一会么?我哭不出来,但是可以陪你,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即使再难过的事,三年时过境迁,也早就撕心裂肺惯了,再叫这人一搅和,虞知鸿更是只剩下哭笑不得:“谢谢,不用了。”   顾铎南辕北辙地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以后还会见我么?”   虞知鸿莫名:“此话何意?”   “我听说戏本是这么唱的。一个人对公主说喜欢,公主没答应他,自己回到皇宫,再也没见过这个人。”顾铎说到一半,不知不觉放下了筷子,“可你不是公主,你们王爷也是一样的么?”   “这又是谁和你胡说的?”虞知鸿无奈地给他夹菜,“趁热吃。不要乱想,你往后想见我,可随时来书房找我。”   “哦。”   顾铎终于心事落地,把这一筷子的菜一点不剩吃掉,又开始琢磨新的问题。虞知鸿唯恐自己招架不住,于是道:“北境暂时不会再有纷争,回京后难得再来这边,你可以四处走走。”   顾铎:“!”   顾铎正绞尽此刻不太多汁的脑子,仔细回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问题,这下瞬间想起来一件:“城南外五里,有一座山,能看到红色的月亮。我们一会去看月亮?”   虞知鸿从没听过阳东城还有这种传说——否则三年前就带顾铎去看了。他只当这人又听了谁的胡话,答应下来,心想着该如何令这个成天犯傻的别太失望。   顾铎心愿得偿,畅快地多喝了一壶酒。尽管看着还能上窜下跳,虞知鸿依然怕他醉得糊涂,回军营只取了一匹马,准备与他同乘。   顾铎念叨着自己能骑马,和虞知鸿闹着放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你看,那个是十七!”   虞知鸿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并没看到人影,更觉得他喝多了酒,换了个方法劝:“其余战马都要休息,只有这一匹。”   顾铎遗憾道:“那好吧。可是十七刚刚真的在那,他怎么跑那么快。”   虞知鸿翻身上马,对他伸出手,随口糊弄道:“许是他有事,来。”   刚刚的一餐饭边吃边聊,时间久了点,现在已到夕阳落山的时候。漫天都是红色的云霞,是高楼林立的京城看不到的辽阔。   顾铎指着天边说:“像不像蛋花汤泡馒头。”   虞知鸿腾出一手,遮在他的眼前:“不要直看落日,伤眼。”   顾铎从谏如流:“好啊,那我早上再看。早上也像蛋花汤,蛋清多一点。”   虞知鸿:“……”   虞知鸿说:“明早做给你吃。”   吃到嘴里的更实在一些,顾铎欢呼一声,不慎踢到马肚子。战马小跑起来,虞知鸿又勒住缰绳。   顾铎嘟囔说:“好慢,为什么不让它跑。”   虞知鸿道:“山顶没别的可玩,去早了,你又该等得无聊。走得慢些,还可看看沿路的风景。”   顾铎说:“不会啊。还有你,你就很好玩。”   虞知鸿:“……”   等到达山脚下,天色渐渐转暗,顾铎又开始闹着要解决三急。虞知鸿放他下马两回,他懒得再折腾,说要替王爷殿下牵马。   虞知鸿把缰绳给他,让他牵了一会,也下马和他一块走路。   快到山顶时,顾铎又把缰绳塞回给虞知鸿,说:“你先走,我很快回来。”   虞知鸿以为他又要去解手,只嘱咐一句「别跑太远」。   然而顾铎肚子里没憋好水,这人一眼看到旁边的树上挂了块黑布,想借来裹在身上,佯作土匪吓唬人。   他目虞知鸿走远,飞身上树,连旁边树梢上的鸟都没惊动,便取下了……一套夜行衣。   野外有黑色的罩布,尚能解释为垃圾之类的,有一整套崭新的衣服,实在匪夷所思。顾铎正纳闷,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旋身藏进了树冠。   “是,我亲眼所见。”这是十七的声音,“陆小七带着贤王一道上的山,这会儿该到顶上了。诸位埋伏在……谁?!”   顾铎一恍神,踩掉一段枯枝,暴露了行迹。   作者有话说:   顾铎一天要做三件事:吃饭、睡觉、玩小红。感谢在2021-04-0523:54:16-2021-04-0623:4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刺杀   我不过来,你怎么办!   十七愕然:“你怎么在这!”   顾铎从树梢一跃而下,反问他:“你怎么在这。”   “我一会儿慢慢与你解释,”十七一挥手,示意与他同来的那人不要动手,正色道,“你先告诉我,虞知鸿人呢?”   顾铎道:“你先告诉我,你找虞知鸿干什么!”   十七沉默片刻,竟十分诚实地回答:“自然是做对他不利的事。你莫不是忘了,你我是从哪儿来的?”   顾铎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根本没有什么红色的月亮,只有一场刺杀。他摆出进攻的架势,怒极而道:“你骗我!想都别想,今日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走!。”   十七叹了一声:“小七,你师父还在瑞王府呢。你偏帮贤王,是不怕他老人家伤心,还是以为主上不能奈他何?”   顾铎一愣。   十七说:“就知道你要心软。没事儿,你拦着我也无妨。我已在山路上设下陷阱,又重金请来武林盟十大高手,埋伏于山顶。今日只要虞知鸿上山,他必定……”   不等他话音落定,顾铎转身就要往山上跑。可十七身旁那人形如鬼魅,轻功已臻化境,眨眼间拦在前路,两人将顾铎一前一后地合围起来。   十七劝道:“瞧你急的。我哪敢伤贤王殿下的性命?不过从他身上拆几个部件,你大可不必……”   这哪是能随便拆的?顾铎多一个字都不想和这个人说,折下一条树枝,以剑势直取十七双目!   十七肩伤没好,只能踉跄着后退,边退边说:“小七,你别在这儿添乱。他不过受些伤,依旧是千万人上的王爷;你非要拦我,完不成主上的任务,我却会丢命!”   顾铎却不听他的,攻击凌厉,出手迅捷。十七根本招架不住,只能暗中让那位轻功绝好的前来支援,嘴上却说得好听:“你若生气,想打我一顿,我不会还手。再不然,今儿卸他虞知鸿一只手,我往后偿给你两条胳膊,任你出这口气……小七!”   这两人加在一起,也不是顾铎的对手。只是顾铎所学的招式大多取人性命,这两人越是不太能打,他不想伤人性命,便越是在心里先忌惮三分,出手也迟疑,竟一时被拖住了。   十七对他喊道:“你要看着我死么?”   顾铎自然不想看着十七送命,十七是救过他的……虽然没救出什么成果,反而让他照顾了好一阵,可在他眼里,总归是一份情谊。   但想到虞知鸿,顾铎一咬牙,弃了树枝,空手接住那轻功高手的剑锋,要生生突破二人的夹击。   林中影影绰绰,时明时暗,轻功高手有一瞬间看到了顾铎的脸,难以置信道:“盟主?!”   胜负就在这一瞬。   他这一迟疑,顾铎手中扣紧,运足内力对他当胸一踹。   轻功高手的长剑立时脱手,撞上身后的树干,体内血气翻涌,几息才勉强顺了气,却只能看到顾铎的背影了。   十七下令:“追!”   顾铎只想去找虞知鸿,手下多有留情。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上当受骗,却万万不能连累虞知鸿。   山路崎岖,又有机关陷阱,顾铎没走地面,而是踩着树枝,一路飞跃向前。他手心被剑锋反复磨砺,不知道疼似的,压根没发现,任血淅淅沥沥地沿途洒下。   树下栖息的麻雀被这「血雨」惊得飞起,警觉地钻进草丛,而后又止不住好奇,凑过去用圆滚滚的小黑豆眼看来看去,啄了一口,又被腥走了。   那高手带着一个十七,真气滞于胸口,轻功再好也没辙,还是被远远甩下,只能眼看着顾铎上了山巅。   反正也追不上了,他问:“这人是谁。”   十七回答:“你看着像谁呢?拿钱做事,哪来这么多问题。” 第31章落崖   虞知鸿,你是不是傻了?   顾铎刚好能抓住地上的砍刀,正准备横刀挡剑,就连人带刀地滚落悬崖。   托瑞王府药池子的福,他疼得死去活来三年,心练得宽大不少,命悬一线也不至于头脑空白。他先紧紧拉住虞知鸿,反手就把那砍刀怼进石壁——不是自己的刀,用着不心疼。   顾铎道:“你为什么跳下来,他们就剩五……哦,七个人,我也不是不能打。”   虞知鸿答了一句什么,可是山风太大,顾铎没听清,刚想再问,卡住刀锋的石头松了,两人猛地一坠。   砍刀遇上刀生难以承受之重,不堪其负,从中断裂开,也随主人去了。   两人再次落往悬崖下。虞知鸿彻底没了意识,顾铎只能一边抓着这人,一边自力更生地四处乱刨,玩命往岩壁上贴,减缓坠势,间或抓住点什么。   他竟还有心思去想,怎么每块岩石都长得奇形怪状,怎么凸起就那么恰到好处,能把他浑身上下刮得乱七八糟,又没几个能落脚的地方!   悬崖下的人命在旦夕,于峭壁上留下一道沾着血肉的生路;悬崖上也剑拔弩张,这个剑客替那个刀客报仇,那个持笔的点人穴道,打得仍旧热热闹闹。   最后只剩下十七和那轻功高手,其余的都是箭下亡魂了。   十七走下土坡,去悬崖边望了一眼,问:“贺林,你要替兄弟报仇么?”   “我,没有兄弟。”那轻功高手名唤贺林,跟在他身后,说,“这里,掉下去,尚有生机。”   身边有人,十七就不乐意站在悬崖边上了,向后退了两步,脚下「咔」的一声,像踩坏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循声去看,看到了一只粗糙的草编蚱蜢。   还扁了,他刚踩的。   这是哄小孩的玩意,放在尸骸旁边,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不过这一只特殊,是他十七亲手做的,摆在他杀的人旁边,倒也相得益彰。   蚱蜢不难编,他一只手就会弄,大齐国境从南到北,十个人里得有九个会编,剩下的一个名叫陆小七……或是顾铎。   那是还在打仗的时候,十七住在伤兵营,编这玩意消遣时间。顾铎看着新奇,他就顺便多编了一个,做顺水人情。   顾铎那会总跑去看他。不知道顾铎是什么感受,反正十七心里嫌尴尬——挡刀是假的,他不过是觉着顾铎难成大业,去套近乎,预先为今天这一场埋下伏笔。   谁知道套着个傻子,居然如此当真呢?   但他的眼光没错,顾铎就是个不成事的,一见着虞知鸿,半点出息都不剩。   十七说:“是,这悬崖不高,你下去看看。”   贺林没立马下去,而是再一次问:“他到底,是谁。”   这话问的是顾铎。   顾铎早些年浪迹江湖,赶上武林盟内哄,天下武林正道由此分崩离析,只留下老盟主的十来个徒弟,勉强撑着门楣。   这事在外边传得风风雨雨,可是顾铎还真就没听说。到武林大会时,他直奔往年的江湖圣地,叫着要和人比武,一剑连挑了整个武林盟山庄,从此被奉为「新任武林盟主」。   不过这盟主更像「萌主」,没有号令天下的威风,只能从武林盟的钱庄提款——武林盟为了全山庄的生计,改行去贩卖兵器,也会接一些诸如眼下的「生意」,倒还比较宽裕。   所以算起来,顾铎是贺林的旧识。   十七揣着一肚子烂心烂肺想:“旧识。这一地都是贺林的师兄妹,自家人和自家人还分门别派,旧识又算什么呢?哪儿的人都是一个脏德行,他那武林盟主,怕不也是旁人的挡箭牌。罢了,但看他的造化罢。”   他将蚱蜢踩进泥地,又用鞋子碾了几下,回答道:“算我欠他的,告诉你也无妨。你瞧着他像谁,就当他是谁罢。既有前缘,山崖下瞧见,你可留他一命。”   贺林一直冷静得如同勘破红尘,此时却骤然发难,十七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来的,就被提起衣领,当头大喝:“你刚刚,怎么,不说?!”   十七张了张嘴,却已说不出话——贺林竟直接捏碎了他的颈骨!   方才还踏着烂泥的人,顷刻自己也做了泥,毫无征兆,悄无声息。   贺林怒目圆睁,喘息了两下。而后,雷霆之怒被暂时摁下,他屏息凝神,丢了一块下山去,听到「啪嗒」的入水声响。   刚刚说「尚有生机」,不是信口胡诌,他听见了水声;再从石头入水这一下判断,那河流深且急,倘若落入水中……确实可能活命。   贺林自丹田提起一股真气,飞似的去往下游!   顾铎刚刚着地,累得直不起腰,听到上边竟还有人往下扔东西,心想:“又打起来了?这好像也不安全。”   于是他咬着牙坐起来,摸了一把后背,感觉血肉再一次长出了雏形,开始拍虞知鸿的脸:“虞知鸿?虞知鸿!”   他是贴着岩壁滑下来的——天色昏暗,看不清下个落脚点,只能试探着来。 第32章无师自通   那你过来,抱我一下吧。   顾铎此前对「骨头断了」没什么实感,只觉得麻烦——骨头也忒不自觉,刀剑枪伤自己就能好,唯有骨头坏了,还得费劲找人来扶正,多一道工序。   但除此以外,断也就断了,虞知鸿这伤如果搁在他身上,他是完全不在乎的。   可在虞知鸿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虞知鸿不会自愈,这也没有那个泡一泡包治百病的大药池;就算有,顾铎也未必敢放他进去——泡在那里边太疼了,虞知鸿刚刚才疼晕一回,此刻在顾铎的眼里,这人甚至能和「娇弱」对号入座。   娇弱的贤王殿下不知这番腹诽,一声不吭地挨过拆捕兽夹的疼,有条不紊地检查起伤处。而后又指挥着顾铎找附近水源,扶自己去清洗伤口,再找树枝固定。   他让自己尽量镇静些,仿佛伤着的是另外一个人——可话说回来,要真是在场的「另一个人」被弄成他这副样子,虞知鸿恐怕未见得能有现在这番冷静。   顾铎俨然把虞知鸿当成件易碎品,比瑞王私库那个前朝的瓷瓶还金贵。他严正拒绝了虞知鸿「扶我起来」的要求,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人抱起来。   除了还在吃奶的时候,贤王殿下这辈子没叫人打横抱过,一时还有点脸热。   到水边后,顾铎有些茫然,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虞知鸿便叫他去找几根结实的树枝,再捡些枯枝回来。   顾铎环顾一圈,盯上了旁边一棵树,抬掌就推。   虞知鸿:“树枝!不用树干……你的手不要了么?”   顾铎说:“哦,我看它长得比较结实。”   ——确实结实,这颗树足够三人环抱,恐怕岁数能上百了。   等顾铎连犯糊涂再犯浑地找齐需要的东西,虞知鸿缓缓脱下外衫。   他看顾铎一身狼狈,外衣破得不成样子,原以为自己也差不多,准备撕下一条包扎用;可实则不然,这件衣服至少还囫囵着,没准还能在「掉下悬崖界」算得上光鲜亮丽。   他于是把外套递给顾铎,说:“你的给我,换我的穿,不要受凉。”   顾铎与他聊天鸡同鸭讲,这时却心有灵犀,拽下自己的零碎袍子,撕成条给虞知鸿。   虞知鸿替他披上外套,顾铎又脱下来,把外套裹回到虞知鸿身上:“我不怕病,好得快,你穿。”   虞知鸿忽然猜到……顾铎这一身破布是在哪蹭出来的了。   他忍不住回望山壁,又不敢细想,说:“你不怕病,又不是不会难受。”   顾铎一本正经地给虞知鸿乱系衣服带,捆得像中国结一样繁琐,十分「会算账」地说:“如果咱们两个人,非选一个生病,我病更划算。我好得快,你好得慢。”   捆完,他还很有成就感,自卖自夸道:“这衣服真难穿,你看,我打了好多个扣,是不是打得挺漂亮!”   虞知鸿:“……”   这大概不是衣服的问题。   虞知鸿没有和他周旋的精力,也知道自己这时生病就是个麻烦,遂不再推辞。   前一阵的药劲和伤口一起摧残人,他大致裹好伤,愈发体力不支,趁此时还算有精神,开始教顾铎辨别方向:“你认为,现在应去往哪里?”   顾铎说:“听你的。”   虞知鸿问:“如果你独自在这呢?”   顾铎说:“我要是自己,就和他们接着打。不会跳下来。”   虞知鸿耐心道:“假设你自己在悬崖下,走丢了。”   顾铎:“哦,那我哪也不去,在原地等你。”   虞知鸿:“再假设有追兵。”   顾铎毫不犹豫:“那也等你,打就是了。”   虞知鸿:“……”   “换一个问题。”虞知鸿开始头疼了,“现在让你决定去向,你想带我去哪?”   顾铎终于领会了精神,指出一个方向:“逆着水流走,那边地势高,离山上近,是回去的路。”   虞知鸿听完,竟萌生出种「老怀甚慰」的感觉,方才安心晕了。   顾铎担心有追兵,只让虞知鸿靠在自己身上睡了一小会,就灭掉火堆,谨慎地收拾好,背着他往上游走去。   等贺林找到这里时,非但人去岸空,连曾有人迹这件事,都看不出来了。   悬崖下的第一天,虞知鸿大多时候在昏睡,偶尔醒过来,都是顾铎叫他吃东西。   山下飞鸟走兽应有尽有,顾铎像进了什么著名酒楼,撒欢一样「点菜」。虞知鸿起初吃不出味道,后来尝到盐味,问:“你带了香料?”   顾铎道:“对啊,我天天带。这里的兔子和山鸡多,我出来玩,不知道哪回能碰见肥的。抓回去烤,被你发现要罚的,只好随时准备着。”   虞知鸿:“……”   除了肉食,顾铎对各色的野果野花也很有热忱,什么都想试试。   又一次醒来,虞知鸿看到顾铎摘了好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准备轮番以身试毒。   此人振振有词说:“反正我又不会怎么样,万一有能吃的呢?有好吃的,我分你一半。”   虞知鸿不为所动,强行制止了他,再不敢连睡太久,生怕顾铎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顾铎乖乖说:“那好吧,我错了。”   既然清醒了,虞知鸿便不愿意再让顾铎背着,对他说:“放我下来吧。” 第33章逢生   男人不能生孩子!   顾铎搂住虞知鸿的脖子,整个人毫不犹豫地贴了上去:“好啊,就这样?”   这个拥抱太实在,虞知鸿稍犹豫了一下,才将手轻轻环在顾铎的腰上:“嗯,对。”   顾铎的脑回路又开始乱窜了:“原来抱着就行!好吧,等咱们回去,我多叫几个人,天天和你抱。”   虞知鸿:“……”   顾铎又抱怨道:“还有这种好办法,军医都没告诉过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人间在顾铎眼中有太多空白——他没有儿时被拥抱的记忆,只朦胧明白相拥是个亲近的动作,至于具体有多亲近、能表达什么样的感情,他就统统不懂了。   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弥补,虞知鸿犹豫着该怎么解释,顾铎见状,却「有所领悟」,用力搂紧了一点:“难道只有我抱才管用?”   虞知鸿险些手足无措。   然而下一刻,就听顾铎仿佛认定了这一猜测,小声嘀咕:“也对,我身上有药。”   虞知鸿:“……”   几句话解释不清,贤王殿下不想跟全军将士轮着拥抱,索性道:“对,只有你……好了,该出发了。”   虞知鸿的腿伤亟待处理,外边的新征北军群龙无首,朝廷和谈来使这几天也要到了。虞知鸿和顾铎没那个西洋功夫在悬崖下耽误,须得尽快回去。   然而想登上峭壁,就得往地势高处走,一路向西南;阳东城在这山以北,二人离城却越来越远。   “蜀地的山势大开大阖,气势宏伟;西南则灵巧精致,诡谲多变,常有奇景。”怕顾铎路上无聊,虞知鸿借机给他讲起人间诸事,从山川大河到风土人情,“北境又不同。北方的山势平稳,山脉大而开阔。我们自北坡上山,一路攀登;而你现在抬头,望见的是西坡,如同平地,可绵延上百里。”   顾铎问:“这么大一座山,里边有人么?”   “有。”虞知鸿回答,“山中村落无数,百姓以打猎为生。”   顾铎一直觉得打猎好玩,听得眼睛一亮,很是向往。   虞知鸿继续讲:“中原的百姓,无论耕种还是经商,耕耘皆有所得;偶遇灾年,也有朝廷放粮。北境百姓不同,虽是大齐子民,却要和十七部落一样靠天吃饭。”   顾铎奇怪道:“朝廷为什么不给北境放粮?”   “灾年也放。但平常运气不好,一连几天打不着猎物的,便难以顾及。朝廷亦有顾虑——”虞知鸿拍了拍顾铎的肩膀,示意走不动了,稍作歇息,“管得太多,以南方税收贴补北境,朝廷要亏空;管得太少,难保百姓生计,又可能出现第二个十七部落。”   顾铎想把话听囫囵,等虞知鸿说完,没让他坐下,而是背了起来:“管不管都不行,那怎么办?你是不是腿又疼了,你别走了,我背得动。”   虞知鸿心说断骨之伤哪有不疼的,不想顾铎担心,只说:“还好。”   而后他又说回北方:“通商,北方的山参和兽皮,在南方千金难求。倘若南北通商,以此换取南方的瓜果菜蔬,大齐北境乃至十七部落都能受益。吃穿不愁,自然就没人想打仗了。”   顾铎问:“那怎么不通……哦,北越关太高了,没法过来。”   虞知鸿道:“正是。若非在北越关里炸出一条山路,唯有军用辎重车能载货翻过山岭。炸山太难,生产辎重车需要大量钢铁。钢铁得先用于军队武器,没有这个余量。”   顾铎遂认认真真愁起来了北地民生,俨然比户部的酒囊饭袋还上心。他愁了整个下午,话都变少了。   虞知鸿改说民风民俗和各地美食,隔三两句,顾铎一定问:“这个能卖到阳东城么?”   虞知鸿啼笑皆非:“荔枝易变质,须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保鲜,除去宫廷,只有极少富商能承担这份花销。大多在当地售卖。”   顾铎异想天开地说:“好吧,宫廷真有钱。应该把你们花不完的拿来,给吃不起饭的人。”   虞知鸿说:“我母妃曾有一根珠钗,上边嵌有一颗斗大珍珠,价值连城。钱再多,总更奢侈的玩意,能花得干干净净。”   顾铎连连咋舌,碍于不太好说人家亲娘,只好想:“一座城一样的簪子,不沉么?”   到入夜时,顾铎自动自觉钻进虞知鸿的怀里,替他「治病疗伤」,顺带取暖。   临睡着前,他忽然迷迷糊糊问:“虞知鸿,孩子好玩么?我也生一个试试,和你的放在一块?”   虞知鸿硬是被吓得精神了:“你说什么?”   “生孩子。”顾铎重复道,“我听说,这样抱在一起睡觉,就能生孩子。”   虞知鸿:“……”   虞知鸿冷静道:“你是男人,男人不能生孩子。不要胡闹。” 第34章一辈子   你才脑子烧坏了!   看到顾铎,虞知鸿第一句话便问他:“钱给郎中了么?”   ——果然忘了。   顾铎又一闪而过地飞出门去,急匆匆撂下一锭银子,在郎中「等会我还没找钱」的喊声中,无情关门,飞了回来。   郎中赶紧改喊:“明天记得叫我来换药!”   然后是刚刚那大娘说:“哎,里边是哥俩?那感情真好。要是我家大柱二柱也这么懂事,我可得烧高香了……”   掺着门外的嘈杂,顾铎听见自己问:“你……怎么样了。”   虞知鸿靠在床头,向他招了招手,温声道:“伤筋动骨,轻则一百天,重则好不了,要看运气。无论如何,你都无需太在意。”   虞知鸿是想叫这人过来说话,顾铎却搂搂抱抱惯了,会错了意,熟门熟路地抱了上去。   他贯来不懂话里有话,这时竟觉察到什么,声音有一点闷:“他医术不好,我带你回去找军医。”   虞知鸿像摸小动物似的,在他后背上顺了顺,说:“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   顾铎说:“你不用安慰我,应该我安慰你。”   虞知鸿便从善如流道:“好,你来。”   顾铎从他怀里爬起来,一本正经地四目相对……然后张嘴又闭嘴、闭嘴又张嘴,迟迟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安慰」这玩意长得是扁是圆,词穷得堪比王誉的荷包。   半天,他只憋出来一句:“没事的……”   笑意按捺不住,从虞知鸿的喉咙里滚了出来:“嗯,我没事。”   顾铎:“……”   虞知鸿说:“所以不用担心。我伤口有炎症,请了郎中明后两日来换药,须得在这暂住。你去集市买些需要的东西吧。”   顾铎替虞知鸿慌乱了半天,结果发现人家自己倒挺冷静,把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不慌不乱。   他于是也镇静下来:“哦。”   虞知鸿说:“去吧,让我自己待会。”   顾铎的脑子还是有点浆糊,他直挺挺出了客栈,连路都没问,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全靠运气找到酒楼和成衣店,买了两套新衣,还有直接能吃的饭食。   回到客栈周围,刚刚那位大娘正抄着鸡毛掸子冲出来,高声尖叫道:“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咋的,几天不削都想上天了?!”   两个半大小孩蔫唧唧地并排站着,靠左的那个一咬牙,说:“娘,都是我带哥逃学的,您要打就打我。”   靠右的说:“不是,我是老大,他听我的。”   大娘怒道:“着什么急,还跑得了你俩?说,都去哪了。”   老幺说:“去喝酒了。”   老大赶紧道:“怪我!是我要去的!”   大娘:“喝了多少!”   老幺哆哆嗦嗦举起手:“一,一斤……”   大娘怒不可遏,一顿连打带削,好不热闹。在客栈住宿的、吃饭的,路过的隔壁的,统统抻着脖子看热闹,间或有人评论:“小小年纪,量还不错嘛。”   顾铎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有如醍醐灌顶,一直堵在心口的话终于顺了出来:“都怪我。虞知鸿以前和瑞王闹别扭,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要不是我信了十七,他根本……”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虞知鸿了。   夕阳西下,人影长长地投在地上,家长里短都像是皮影唱大戏。   顾铎一脚踩进别人的戏台子,身法矫健,飞奔进客栈。他一路上恰到好处地穿过人群,没撞到人,但是吓着好几个,遭了几句骂,背上还挨了一记白菜帮子。   回到房间,虞知鸿还躺在那,看到气喘吁吁的顾铎,惊讶道:“你怎么……”   他才开口,顾铎已经携着买来的东西冲上前,一块扑了他满身,严肃宣告道:“虞知鸿,你……要是真的怎么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虞知鸿抬起的手一顿,心跳好像少了一拍。   然后,他轻声说:“我闻到烧鸡的味道了。”   顾铎说:“对啊,我买的。”   虞知鸿拍拍他:“正好,我饿了。还买了什么?”   顾铎依次打开袋子,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介绍完,刚刚那番没头没尾的宣誓也就烟也雾也地被忘掉了。   虞知鸿好像听得认真,还会点一点头,适时地给出一点反馈,心里却在想:“我不能借此困住他。”   而且,他这一辈子,也早就许过「别人」了。   可贤王殿下还是低估了顾铎的行动力。   话是说一半就忘了,没有后文;想做的事,却被他牢牢地记在心里——吃完饭,这人就跑去找店小二退了自己的房,占据了虞知鸿床边的脚踏。   虞知鸿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铎一本认真:“我陪你睡觉啊。”   虞知鸿叫他重新订一间。顾铎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空房了。”   脸都没红一下,很是超常发挥。   虞知鸿:“……”   这样偏远的小县城,哪可能人满为患。怎奈顾铎一脸理直气壮,两人僵持片刻,最后,到底是虞知鸿妥协道:“你至少上来睡。”   哪知顾铎寸步不让:“我睡觉不老实,我怕压到你。压坏了怎么办。”   虞知鸿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纸糊的。”   顾铎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赞同地点点头,跑题地夸道:“确实,纸糊不出来你这么好看的。”   虞知鸿:“……”   左右仗也打完了,顾铎将投在战事上的精力回收再利用,统统挪给虞知鸿,毫无保留地围着他转。   虞知鸿委实消受不住,晚上早早阖眼,一早睡醒,就把这人撵出去逛街。   顾铎出门也没闲着,直奔医馆,找到昨天的郎中,虚心好学地问:“虞……我哥的腿断了,我应该怎么办?”   “是你啊。”郎中认出他,先翻腾一通钱匣,找还了昨天多给的钱,“唔,你先把银子拿回去。然后呢,多听你兄长的话。万一惹他生气,你就撒个娇,我看他脾气挺好,不会和你计较。”   顾铎:“撒娇?”   郎中说:“对,你不会么?那我叫你,先好好叫一声哥哥,然后认个错,说几句软话。”   顾铎困惑道:“我……撒个娇,他就能好了?”   “啊。”郎中恍然笑了,“你是担心他呢?你这孩子,脑子烧坏了,对你兄长倒是有心。”   顾铎:“?”   郎中:“这个嘛,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兄长还是你兄长,人生在世,意外都是难免的,往后习惯就好了,不用害怕。”   顾铎:“??”   顾铎:“不是,你等会,我怎么就脑子烧坏了?”   郎中道:“你兄长告诉我的。嗐,这算什么,我们这些行医的,见多了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的。你这样说话清楚能跑会跳的,已经不错了。”   想了想,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呢,你兄长着实辛苦,拉扯你这些年,仪表堂堂的一个人也没讨着媳妇。你往后记得多孝敬他,懂事些,好让他早日给你娶个嫂子,也有个贴心体己人儿。”   顾铎:“……”   没想到,虞知鸿这浓眉大眼的,还挺会胡编乱造的!   郎中:“哎,来都来了,别空着手。这是你兄长的药,还有他以后用的手杖,你一起拿回去。”   顾铎憋着气交了银子,临走前,看他脸色奇差,郎中还打趣:“你也挺俊的,以后也能娶媳妇。”   顾铎:“……”完全没有受到安慰。   他径直回到客栈,越想越觉得糟心,一见到虞知鸿,劈头盖脸地质问道:“虞知鸿!你为什么和郎中说我是个傻子,还怪我耽误你娶媳妇!”   虞知鸿:“……”   天地可鉴,贤王殿下并不是个爱在背后说人坏话的。   昨天他见郎中神色不对,要出去找顾铎,便料想自己的伤势不好。怕顾铎忧心,他方才编造了一句,原话是:“外边是我胞弟,他心智不甚成熟。情况如何,先生尽管与我直说。稍后我再委婉些告诉他。”   ——编得也挺有道理的,不算太抹黑驰原侯的形象。   虽然不知这话怎么能传得如此离谱,虞知鸿还是先诚恳地说:“抱歉。我原意并非说你……”   顾铎道:“不想说我,那你是想娶媳妇呗!”   虞知鸿:“……”   顾铎风一阵雨一阵,又不想听他解释了,撂下手里的东西,打断他的话说:“你的药,接着。我现在不想搭理你,出去了!”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顾铎知道自己的思路有异于常人,他的记忆太短,不懂的太多,除了行军打仗那一套,总是和别人鸡同鸭讲……但也不至于说他脑子烧坏了吧!   更不至于因为他住在贤王府,就让虞知鸿娶不着王妃吧!这人连儿子都有了!   他想:“虞知鸿和我说话,声音都比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轻。他就是天天哄我,心里觉得我脑子不好,拿我当傻子。”   他越想越气,只好在街上瞎转。可是找到一个炊饼味不错的摊子,他又多买了一张,忍不住想给虞知鸿带回去试试。   也恰到午饭的时间了,顾铎大度地决定「一饼泯恩仇」,打道回府。然而这时候不仅人要吃饭,阿猫阿狗也都叼起饭盆呼唤主人,还有被放飞的鸽群归巢。   猫狗被驯得服服帖帖,知道不能抢人口粮,鸽子却不管这些。见顾铎手上擎着干粮,一只肥硕的信鸽俯冲而下,趁其不备,一口叼走!   顾铎顿时大怒,要抓那鸽子说道说道。   只见鸽子扑棱着翅膀横冲直撞,顾铎在后边穷追不舍,惊得一窝鸽子「咕咕」乱叫。   路边的黄狗没见过这架势,目瞪口呆地狗嘴一张,饭盆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吓得野猫「喵嗷」大叫,不晒太阳了,躬身示威、目露凶光。   听着猫叫,鸽群更慌,飞得歪歪扭扭,还有几只撞在一块,扑棱掉毛。鸟毛落进小孩的饭碗里,那孩子「嗷」一嗓子哭出新高音。   鸡圈里的大公鸡感受到召唤,昂首挺立,打了个字正腔圆的鸣。   一路鸡飞狗跳,顾铎追到了养鸽人家门口,鉴于他比鸽子少了俩翅膀,愣是没抓住罪魁。   养鸽人先是茫然不已,问清状况后哈哈大笑,去鸽笼里抓出那只当街抢劫的,掐着翅膀扭送给顾铎:“这是我家养的信鸽,你拿去消消气。要是留它一条狗命,你玩腻了一松手,它自个儿能往回飞。”   顾铎接过来,那鸽子瞅着他,无辜道:“咕!”   顾铎气道:“你还好意思叫!”   鸽子:“咕?”   顾铎恨不得薅秃这聒噪玩意,一路走一路和它对着吵架,走错路也没发现。   就在他与这鸽子掐得难分胜负时,忽然间福至心灵,一抬头就看见拄着手杖、站在不远处的虞知鸿。   顾铎在军营祸害野兔山鸡,最怕被虞知鸿逮着;这会祸害鸽子……纵然他比鸽子「占理」,还是心虚惯了,立刻松手。   鸽子逃出魔爪,顶着一头乱毛奋力拍翅膀逃命,生怕再被抓回去。   隐蔽的胡同,放飞的信鸽。   虞知鸿目送那鸽子飞远,神色愈发不明,沉默不言。   ——那是谁的信?   作者有话说:   鸽子:“咕!”   顾铎怒道:“再叫烤了你!”   鸽子立即改口:“不咕不咕不咕……”   围观读者大惊,上前查看。只见这鸽子竟有名有姓,胸口写着四个大字:一杯就醉。   p·s·之前顺手写成「顾铎又浮光掠影地飞出门去」,刚刚感觉不对,果然发现浮光掠影不是这个意思,赶紧换了。   抱歉orz;   非常感谢在2021-04-1122:52:20-2021-04-1213:0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别扭   那你爹还缺儿子么?   此情此景,顾铎是想解释的——好好一个人,躲在闭塞的墙角欺负鸽子,真显得他脑子不太好。   但要是从头解释一遍,说他是为了一饼之仇,追这鸽子追了半个县城,还没追上,靠鸽子主人才有雪恨的机会……只会更显得这人脑子有点毛病!   尴尬的空气弥漫在僻静的胡同,相对而立的两人各有万语千言,却都无言以对。   半晌,虞知鸿打破了僵局,他轻轻抽了一口冷气,站不住似的向旁边墙上靠去。   顾铎这才如梦方醒,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   虞知鸿闷声说:“疼。”   顾铎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你腿疼还乱跑!”   虞知鸿说:“我以为你走了。”   顾铎不解,语气理所当然地道:“走?你还在这,我走哪去?”   从顾铎气跑出去,虞知鸿就开始心中难安。不知为何,他竟无端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与他生气,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大概是生病的人总有些多虑,贤王殿下在这一点上没能免俗,甚至一时冲动追出来,拖着断腿绕了半座小城。   而顾铎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俩合该绑在一起、虞知鸿身边就是他唯一归宿似的,恰如一剂灵丹,对症下药、药到病除,将那些有的没的不安全都叉出去丢掉了。   “是我想错了。”   虞知鸿心里的劲儿松下来,迟迟感觉到一阵阵腿疼,被闹得发晕,勉强靠在顾铎身上。   顾铎看他站都站不稳,脑子里已经炸了锅,没心思管他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只顾着背起这人去找郎中。   路人们方才看到一路的动物打架,又见两个男人叠在一块发足狂奔,叹为观止:今天是什么看热闹的良辰吉日!   郎中昨儿刚给虞知鸿接好骨头,连碎成几截、什么形状都还没来得及忘,就见到这人又折腾得错了位,也十分叹为观止。   他重新处理完,注意到那只风尘仆仆的手杖,「明察秋毫」地和顾铎讲起道理:“你这孩子。让你拿手杖给你兄长,不是说他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去玩,他……”   “是我闲不住。”虞知鸿解释道,“他性情如此,并非身体有异,知道轻重;他亦没有耽误我娶妻,是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   顾铎:“……”   郎中随口哄顾铎两句,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里边迅速捡出了重点:   那就是你不知道轻重呗!   医者仁心,大夫都忍不了患者不知死活,更别说这种不知死活还有脸说出来的。郎中的矛头一转,火气瞬间冒高了三丈,恨铁不成钢地将教育起虞知鸿。   大致的中心思想是:见过天天担心自己好不了的,没见过上赶着想给自己折腾废了的。   虞知鸿温良恭俭让地领训,倒是顾铎听不下去,差点想回嘴,被虞知鸿悄悄握住了手,又偃旗息鼓。   郎中骂完,将手杖换成轮椅,叫两人赶紧滚蛋,看着就来气,愤愤道:“我就不信你还能闹出花来!”   出来后,虞知鸿挨完一通骂,非但没有郁闷,反倒轻松了不少:“我与郎中解释清楚了,你还生气么?倘若你心里还不舒服,也可指着我鼻子骂回来。”   顾铎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真没少念叨虞知鸿,这下彻底没脾气了,甚至有点心虚:“好吧。我以前也总说你凶说你吓人,明明不是大事,非要管我。对不起,我以后也不说你了。”   和着耳边的话语,虞知鸿的心里也响起一道声音:“我听说,你们这有个叫贤王的人。又凶又吓人,事多得要命,我怕他把你拉去砍了。”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顾铎的时候。   虞知鸿闭了闭眼,极力压下那些回忆,说:“没关系,是我对你太严苛。以后不凶你了。”   顾铎也说:“你人其实挺好的,我以后也不说你了。”   这一茬就此揭过,顾铎推着虞知鸿回客栈。他一路东张西望,又看到那炊饼摊子,终于如愿让虞知鸿也试试了。   这店还兼卖汤面,后边有个可以堂食的小棚子,坐在里边能蹭一耳朵隔壁茶楼先生说的书。鉴于面比茶点便宜还顶饿,生意很是红火。   顾铎想凑热闹,两人索性一人要了一碗面,在这解决午饭。   结果坐进去一听,那说书先生在说《驰原侯大战十七部落》,说得北境战场电闪加雷鸣,仗没打一半,先飞升了仨将军。   驰原侯本人则有三头六臂,力大无穷,一手能砸穿北越关的群山;在战场上只需大吼一声,蛮族士兵就会被震死。   顾铎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虞知鸿宽慰道:“无妨,习惯就好。北境百姓饱受蛮族欺凌,写这种传奇故事,是出于一片爱戴。”   顾铎愤愤:“为什么你在故事里俊美非凡,我就长得不像个人。”   虞知鸿丝毫不客气地甩锅给自己的亲爹:“我是皇子,民间形象关乎天家威仪,想来是我父皇授意。”   顾铎郁闷道:“那你爹还缺儿子么?”   虞知鸿:“……”   过了会,见顾铎还是郁闷,虞知鸿哄道:“这些天辛苦你照顾,你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和我说,允你一个要求。”   顾铎瞬间忘了闹心事:“真的么?” 第36章哄   大不了我给你当媳妇!   人活一辈子,脑子难免进两回水。进水的时候润物无声,倒出去就没脸见人。   跑遍德裕县城那会,虞知鸿还挺义无反顾的;现在对着军医,贤王殿下再回忆起来,差点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顾铎倒觉得合情合理,见状替他说道:“哦,他是去找我。”   年轻军医困惑地问:“您是说,王爷带着伤……去街上找您?”   顾铎也感觉这事不太能解释了。   说他赌气跑出去、和鸽子打架忘了回去?还是说他因为「有没有耽误人家讨媳妇」这件事别扭了好一通,折腾得虞知鸿这个断了腿的人满街找自己?   怎么都不太对劲,他含糊道:“对,因为我……走丢了?”   德惠县城统共才住了不到百户人家,规划得当,占地不大,以普通人的脚力,从城南跑到城北只需一刻钟。   年轻军医又转回头看虞知鸿,艰难地问:“王爷,你们落下来的时候,小将军撞到头了么?”   顾铎:“……”   虞知鸿和顾铎双双陷入沉默,默得军医们颇为放心不下,给虞知鸿包扎完,又分别问了两人一些诸如「一加一等于几」、「这件衣服是什么颜色」、「您今年多大年纪」的问题。   顾铎总记不住自己的岁数,犹豫了一会,于是被追问起「您离京前曾住在哪」、「您的副官是谁」之类的事。   结果他又没答出自己是何方人士,顿时引起了军医的高度重视,被轮番询问。   问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我脑子真不太好么?”   负责诊断的军医十分严谨道:“暂时还没有发现确切的问题,您可以多观察一下。如果有头晕头疼等症状,请务必到伤兵营报道。”   顾铎瞬间感觉哪都不舒服了。   之前的年轻军医又问:“王爷,可否告知臣,您最近在用什么药?”   顾铎魂不守舍道:“他一直和我抱——”   虞知鸿意识到自己还干了件傻事,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小将军的意思,是说他一直与我同去城西的医馆,恐怕需劳烦你去问问药方。”   直到军医们收拾收拾离开,虞知鸿才放开手。顾铎莫名其妙地问:“我想说你一直和我抱着,你捂我嘴做什么。”   虞知鸿:“因为我不想告诉他们。”   顾铎不明所以,但是善解人意地说:“好吧,那我以后偷偷抱你,替你保密。”   现在有了时间和空闲,虞知鸿犹豫要不要细细和顾铎讲清楚拥抱这件事。王誉却刚好料理完安营扎寨的事,匆匆忙忙赶来报道。   王誉急急问道:“王爷您受伤了?”   虞知鸿道:“嗯。先说正事,阳东如何安排,你为何改道德裕?”   “咱们还有一批辎重没用完,我们借口需要时间清点,让张全带了三个营留在阳东,随时可以支援……为何改道?”王誉重复一遍,好像没大听懂似的,不解道,“这不是小七安排的么?”   顾铎莫名其妙:“我?我怎么安排,你们回来的时候,我都不在军营。”   王誉道:“飞鸽传书啊,信我还留着。”   顾铎更奇怪了:“我没给你写过信,你给我看看。”   王誉跑回营帐找了一圈,他记得分明和书放在一块,却在哪本书里都找不到。   顾铎说:“你睡糊涂了吧!”   “我睡糊涂了,孙将军不能也睡糊涂。”王誉道,“我还给他看过……怪我放东西太乱,兴许下次拔营就收拾出来了。”   顾铎说:“万一你们两个是在一块睡的呢?”   睡在一块也没有做同一个梦的道理,王誉瞪了这个胡说八道的一眼,咬牙认错:“此事是我不周,我会加强警戒,以防出事。”   虞知鸿点点头,继续说:“我们此行遇刺,无人救援,你们想必不知情。不知无罪。你想想,这几日可有异常。”   王誉愕然:“遇刺?小七在房里留了一张字条,说你们出去玩,不用去找。怎么……”   “又是我?”顾铎道,“我没写过,有什么事我不能直接和你说么。”   这次虞知鸿倒能作证:“我那天恰有时间,临时起意外出,将他从先锋营练兵场带出去,他确实没留过字条。”   王誉道:“那就是伪造。没准那封信也是,我这就去叫他们加巡防人手!”   顾铎目送王誉远去,只剩他们二人,他习惯地靠在虞知鸿身上:“我要是脑子真有问题,总忘事情怎么办。”   虞知鸿又一次想起那天无人的偏僻胡同,还有扑棱翅膀的信鸽,心不在焉地说:“没事。”   顾铎一个打挺坐起来:“有事!我万一把你忘了怎么办?不行,我去找军医!”   说完,他就风驰电掣地跑了。   随着虞知鸿和顾铎回归,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有的轨迹。   养伤的虞知鸿依旧闭门不出,只参加议事;顾铎还是既靠谱又靠不住,总怀疑自己有毛病,几次搞得军医们哭笑不得,最后请来贤王殿下把他领走。   至于其他人,大多数全须全尾来的,现在也还是活蹦乱跳,即将荣归故里。   王誉紧张地加强了好几次巡防,将全军守得滴水不漏,比来的时候还要小心。结果直到进了北越关,也没出过什么事,反而被阿尔金纳仁嘲笑胆小。   顾铎当场怼了回去:“你脱裤子的时候,胆也不大。”   纳仁记仇,要不是被拴着,肯定要揍他了。   顾铎对此表示:“打就打,我会怕他?”   然后就再一次被虞知鸿领走了。   ——这次回来后,顾铎没事也不出去玩了,天天钻进虞知鸿的帐子里呆着,而且对他言听计从,乖得不行。   众人发现后,迅速学以致用,只要招架不住这位小将军,就去找贤王殿下求救,屡试不爽。   唯独虞知鸿渐渐有些不自在,愈发担心这人是不是太听话了点?   顾铎一改睡到最后一刻的作息,每日卯时前起,自己收拾利落,而后跑去帮虞知鸿打水洗漱,一块吃早饭,再搀扶他去马车上、安置妥当。   中午休息和晚上安营亦然。中途有一日走到了路途陡峭、不便乘马车的地带,顾铎还给他牵了整整一天的马。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人在德裕县城干的傻事藏不住,在军中早就传开。大家起初当笑话听,后来却纷纷道:“小将军和王爷确实感情好!”   入关的前一天,王誉实在顶不住巡防的紧张,来找顾铎倒苦水:“真不是你啊?真的不是你么,你真的没和我开玩笑么!”   顾铎也要疯了:“我发誓!要是我写的信……就让虞知鸿不理我好了。”   王誉:“你这个誓根本没什么威胁!”   顾铎道:“那就叫他一剑杀了我!”   王誉一下子又蔫了:“别,犯不着这么狠,王爷能舍得杀你?就算是你写的,咱王爷也不会不理你的。”   顾铎毫不客气地说:“是啊,我和他关系挺好的。”   王誉心想:“岂止挺好,你就差长在王爷身上了。”   顾铎和王誉扯了半宿的淡,睡得太晚,第二天犯困。正赶上三天一议事,他坐在虞知鸿身边,上下眼皮分不开,一晃一晃的,最后循着熟悉的感觉,直接倒在了贤王殿下的肩上。   虞知鸿轻轻推了他一下,顾铎会错了意,顺势整个人都挤进虞知鸿的怀里,搂住蹭了蹭,吧唧着嘴说:“虞知鸿,你别闹我,我不拦着你娶媳妇行不行。”   众人:“……”   虞知鸿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任他抱着睡,继续聊那些和朝廷、北境的书信,以及塘骑传回的地形军报。   倒也不耽误事,就是大家憋笑有些辛苦。   散会时,虞知鸿又叫了顾铎一次。这回顾铎哼哼唧唧半天,直言谴责道:“你再让我睡会。大不了我给你当媳妇……你怎么这么急着成亲啊。”   虞知鸿:“……”   这回有人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漏气,引得众人一起破功,哄然大笑。   顾铎被吵醒了,茫然问:“你们怎么了?都说完了?”   大家在虞知鸿面前不敢放肆,对顾铎却敢调侃:“没有,在说让你给王爷当王妃呢。”   顾铎目瞪口呆:“这还用商量?!”   还有人寒碜他道:“小将军是以为自己板上钉钉要嫁给王爷啦?”   虞知鸿适时制止:“不要闹了。”   闻言,大家统统收了笑,只有顾铎脸涨红了,磕磕巴巴解释:“不是!我是说,虞知鸿成亲的事也要商量?不是他想娶谁就娶谁么。”   虞知鸿道:“是在和你开玩笑。好了,都散了吧。”   顾铎难得没赖在虞知鸿身边方圆一尺内,跑出去洗了把脸。等他再回去找虞知鸿时,军队已重新出发,周至善搀着虞知鸿、两人同上了马车,看上去有事要说。   顾铎遂跑去找王誉扯淡了。   周至善落座就笑道:“王爷找我,怕是为了小将军吧。”   “正是。”虞知鸿倒了两杯茶,“今日入关,我想将他托付与你,劳你多带他去玩,叫他不必一直围着我转。”   茶水放在一张小桌上,除了两只杯子,桌案泾渭分明地一分为二:   左边是吃的玩的,有闲书有小玩意,还有一罐没开的零嘴,都是顾铎拿来的,叫虞知鸿解闷,摆得整整齐齐;   而右边是公文书信,还有兵书和作战记录,以及近些中的大事公函,都有明显的翻阅痕迹。   周至善拿起一只草编的丑蚱蜢,随手把玩:“王爷,他纵然性情天真,也已成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虞知鸿的眼神无意识落在那蚱蜢上,微微蹙眉:“他跟着我,是因为我此前受伤,吓着他了。有人陪他玩些时日,他自然就会去别处。”   周至善笑了起来,双手将蚱蜢奉还:“小将军上过战场,单枪匹马能挑蛮人一个营,岂会被断腿吓到?您要想叫他走,也不必费这心思,他最不懂弯弯绕绕,直言即可。”   “一番好意,我直接赶走,未免伤人。”虞知鸿微微调整了蚱蜢的位置,就像没人动过一样,“没吓着,他又何故如此?”   周至善道:“世上有许多无法溯源的事,不知所起。您一定要问,那就当他是心里有愧吧,觉着自己贪玩害了您。”   虞知鸿问:“那我该怎样哄他?”   “哄人皆是予取予求,知道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周至善忍俊不禁,扬了扬下巴,示意桌上这一堆,“可王爷您才是伤患,小将军想要的恐怕和您差不多,也正费心哄您呢。”   虞知鸿沉吟片刻:“让他觉着我被哄好,也就不再劳心了?”   “是,也未必是。”周至善笑眯眯地说,“唯有他觉着哄腻了够了,心里安了,才会真的不在您身上花心思。”   作者有话说:   顾铎:大不了我给你当媳妇,你让我再睡会。   虞知鸿:好,你让我再睡一会。   #顾铎感觉哪里不对#   还债进度:3600/10000,不咕不咕不咕。   听说按惯例V后第三天要断更,咸鱼在此许愿,希望明天的太阳给个面子,等我写完再升起。   太阳:你还想挺美的哈? 第37章买酒   勿谓言之不预。   午后的山坡上,顾铎策马狂奔,拿鞭子抽王誉胯·下的马屁股,抽得王誉吱儿哇乱叫:“陆小七!救命啊啊啊!!树树树!前边有树——”   王誉飞奔而下,眼看就要撞树;电光石火一刹那,落后他半个身位的顾铎猛一夹马腹,蹿上前拉住他的缰绳——在距树仅有不到三尺的地方强行勒住。   王誉瘫坐在马背上,大喘了好几口气,突然仰天喝了一声「爽」,又慢悠悠地打马回去。   一堆骑马的人在坡上纷纷喊:“下一个下一个,小将军快回来!”   是的,这看上去谋杀一样的场面,是他们发现的新游戏。   玩的人策马下山,顾铎仗着马术好,先让他们全速疾冲,临撞到树上时,他再帮人急刹。   这一趟生死时速只需花两个铜板,刺激又过瘾,一众骑兵看得热血沸腾,抢着掏腰包。   然而呼声太高,惊动了贤王殿下。   虞知鸿被这玩法噎得一口气梗在喉头,法很责众地挨个勒令回去写检讨。   只见跃跃欲试的「勇者」们瞬间如遭恶龙,各个臊眉耷眼地不敢吭声,灰溜溜走了。   顾铎狡辩道:“我不是来玩的,也得写么?”   虞知鸿心说最该写的就是你,说出口却是:“你随我来。”   顾铎一看逃检讨有戏,乐颠颠跟过去,分外殷勤地牵着虞知鸿上马车。   虞知鸿坐定后,责备道:“我一眼没看见,你就去胡闹。”   顾铎在小桌上薅了一口厨间送来的点心,觉着味道实在一般,放过了剩下的大半盘,贴到虞知鸿身边答非所问:“你腿还疼不疼?”   虞知鸿推开他,让这人坐好,沉声说道:“疼。你跑去玩这些,是也想摔成这样,陪我遭一回罪么?”   尽管虞知鸿此前已经解释过一次,搂搂抱抱并没有药效,只算心里的慰藉,顾铎却理解得与众不同,认定不管是什么效用,有效就行。   他又锲而不舍地贴了回去,自然地环住虞知鸿的腰,仗义执言:“你要是想让我陪,我就陪你。摔一下算什么。”   虞知鸿:“……”   “可我从前疼习惯了,大概不会像你这么难受。诶,我要是能替你受伤就好了,”顾铎每算一次这笔账,就要很是惋惜一阵,由衷叹道,“反正我不怕疼,好得也快,大家都欢喜。”   虞知鸿原来想严肃地说他几句,让这小混账有点记性,听罢,却连一点重话都挤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用指节敲了敲顾铎的额头,说:“如果你受伤,我非但不会有半点欢喜,还得替你难过。”   顾铎抬头看着他说:“你难过一会,也比天天腿疼好吧。”   虞知鸿问:“子非我,安知我所愿?”   “好吧,不知道,听不懂。”顾铎顿了顿,终于南辕北辙地想起了来意,“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写检讨了?”   “呃……”贤王殿下险些怀疑他这些话都是为了不写检讨编出来的,可还是放过了他,“你不想写,就不写罢。下次不可再犯。”   “肯定不再犯,这生意得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合适的山,想做都没这个机会。”顾铎随口问,“为什么别人罚跑步罚钱,你次次都叫人写检讨?”   虞知鸿选择性地没听他前半句狡辩,少给自己找点气,回答道:“识文断字不是坏事,让他们读书习字,比收钱有用。”   顾铎这下更理直气壮了:“我认识字,那更不用写了!”   顾铎以前有多爱出去玩,现在就有多想黏着虞知鸿。心愿得逞,他也不急着跑,又祸害起桌上那只草编蚱蜢。   这草蚱蜢远看像只粽子,近看还有毛虫风采,就是不太像蚱蜢。如此鬼斧神工之手艺,当然出自驰原侯那两只前蹄,是他的开山第一作。   当时刚刚编好,顾铎就献宝似的塞给了虞知鸿。眼下时隔几天再见,他的眼神迟迟康复,终于嫌起丑来,想偷偷扔到窗外,让那惨遭的草叶落个尘归尘。   可是被虞知鸿拦住了:“不可向窗外乱丢东西。”   顾铎说:“好吧,那我一会拿去扔掉。”   “给我。”虞知鸿从文书堆里抬起头,伸出手,“你放在身上,转头就会忘。”   顾铎一想也是,要是忘在衣袖里揉烂了,还得洗衣服,于是交给虞知鸿。   然而正赶上马车一颠簸,虞知鸿眼看着草蚱蜢飞出窗去,却把顾铎接了满怀。   顾铎先确认了没有压着虞知鸿的伤处,而后放心倒在他怀里,得意道:“它自己想去外边,不怪我。那个太丑了,你赶快忘了,我再做个好看的给你。”   说罢,他跑出去薅回一把草叶,花了个一下午,编出足足一个营的蚱蜢选美。   贤王殿下的桌子上是草蚱蜢、书上是草蚱蜢,连伤腿上都搁着几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   傍晚,周至善来请虞知鸿过目今日的行军记录,掀开车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由衷地慨叹:“见过王爷。小将军,您这手艺和蝗灾差不多了。”   顾铎悠悠编完最后一个成品,大度地塞给他,觍着脸说:“对,我也觉着很有神韵。”   虞知鸿问:“今日安营早了半个时辰,怎么回事?”   周至善无功不敢受之,将草蚱蜢摆在行军记录册上,一道交给贤王殿下,请他签名,笑着卖关子:“您看窗外。”   顾铎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被热浪扑了一头一脸。那高耸的山岭被落在身后,前方一马平川,直达官道。   不远处就有村庄,百姓正准备晚饭,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有的在半空交汇,再纷纷飘散。   ——他们入关了!   夏天的山里山外两重天,里边寒凉,外边炎热。因此在北越关山脉,一出一入都直接安营扎寨,好叫将士们调整衣物,顺便稍作休息。   有顾铎这个小将军后,这样的休息还记入军规,能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此前绕路耽误的行程已经赶了回来,平平安安入关,王誉算是功成身退,乐得不行。一见顾铎冒头,他立即跑过来击掌,似乎想找兄弟庆祝一下:“咱们入关了!”   可惜他兄弟没这个意思,击完掌,顾铎干脆利落地无情拉上帘子,缩回来对虞知鸿说:“咱们入关了,外边特别热。”   虞知鸿看完记录,盖下私印,淡淡说:“嗯,出关时,我曾答应带你去买酒,如今行动不便,恐怕要请周文书代劳。你想去,就回去换身衣服。”   顾铎心宽得要命,丝毫没听出话里赶人的意思:“好啊,你等我回来,一起喝酒!”   目送顾铎跑远,虞知鸿问:“此前令你严查信函,谨防作伪,可有结果?”   周至善道:“查到三十余份,大多是张全懒得签字,让身边勤务兵代笔,其余情况差不多。”   虞知鸿垂下眼,看了看顾铎特意摆在他腿上的草蚱蜢,一只只收好:“除去接应我们二人,此番改道毫无意义,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不必再查了,我也曾亲眼看见他放飞信鸽。”   周至善道:“倘若是小将军,他没必要瞒着您。”   虞知鸿说:“信鸽。”   信鸽只认识回家的路,唯有军队养的鸽子,才能把信送给王誉。   他们出门时没带活物,这信鸽又是哪来的?或者说,又是谁在德惠县城准备的呢?   虞知鸿想,答案恐怕只有瑞王。   有一只草蚱蜢掉得远,虞知鸿试了两次,还是没捡到。   周至善替他拿过来:“您怀疑他,非但没扣人、还让我带他出去买酒?”   虞知鸿说:“他出身瑞王府,难免与那边瓜葛,却不会害我,亦拎得清大事,我又何须介怀。”   他话音落,飞速换完夏季装束的顾铎回来了,从车窗探进来半个身子:“介怀什么?谁惹你不开心了。”   虞知鸿道:“没什么,你们早去早回。”   顾铎朝周至善招招手:“那走吧,咱们早点回来喝酒!”   周至善摇了摇头,朝虞知鸿告退,带顾铎牵马出营。   那酒是附近一处村庄的特产,距关口不远,骑马只需一盏茶就能到。顾铎到了店里,发现此处竟不止一种酒,足足买了五大坛——一坛自己喝,一坛给王誉,余下的都是花果酒,喝着不上头,适合虞知鸿。   回去的路上,周至善问:“小将军,你是不是喜欢王爷?”   顾铎回答:“当然喜欢。”   周至善说:“可王爷他有喜欢的人,那人与你容貌相似,你知道么?这样你也喜欢他?”   顾铎骑马快,走在前边,闻言回过头:“知道啊,他还有儿子。这有什么,我也喜欢挺多人,喜欢你和王誉,还有张全,怎么了?”   周至善笑了笑:“没事,能得到小将军青睐,在下深感荣幸。”   但顾铎心里还是介意的。   回到军营,他拎着叮了啷当的几坛子酒,钻回了自己的营帐,往床上一趴,看蜡烛的烛焰晃来晃去,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介意。   想着想着,他魂游天外,差点直接睡着。还是王誉想起这号没良心的,带着几个小兵跑来,把顾铎拖出去一块热闹了。   虞知鸿则一早被勤务兵扶回去休息。   他天天看顾铎在眼前蹦哒,心里总不太踏实,担心顾铎想不通、困在他身边,又提心吊胆自己有什么行差步错的心思。   可真没见着顾铎了,他还有些挂念。   不知道这个人买到酒了么,是出去玩了还是在回程路上?   但回来的只有周至善,拎着三坛子梨花桂花糯米酒,说:“王爷,都是小将军给您买的。”   虞知鸿问:“他呢?”   “没注意,”周至善说,“可能是去找王誉玩了?他们在外边办了个篝火晚会,热闹着。”   虞知鸿忽然说:“气闷,扶我出去走走。”   周至善拒绝道:“那您还是闷着吧,都瘸了。”   周至善这人看书太多,脑子里的东西可谓横贯古今。虞知鸿只觉得仿佛被他看穿,心里不可说的隐秘念头无处遁形,不自在地闭上眼休息。   勤务兵才刚总是往外看,一脸向往,虞知鸿便叫他去玩了。此刻帐中没人照料,周至善自觉留下,朝虞知鸿借了一本书,坐在一边看了起来。   上战场是送命的事,能回来就是捡着一条命。将士们远比来的路上放肆,扯着嗓子连唱带嚎,忽而一起敲碗打拍子,吼一首京城去年的小曲。   顾铎没听过,听过也记不住了,没一个音唱在调上,惨遭王誉嘲笑。   虞知鸿隐约在其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热闹和他一帘之隔,互相望不见。   他记起周至善说的「腻了够了心里安了」,心想:“勿谓言之不预,这就是「够了」么。”   作者有话说:   更新的时候天果然还没亮,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个面子(喂;   明天上夹子,稍微晚一点点,十一点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回京   贤王殿下娶媳妇了!   第二天早晨,虞知鸿依旧没见到顾铎——这人没起来床。   不止顾铎,大半个军营是都如此,昨夜鬼哭狼嚎不止,今早两眼一闭装死。天都要黑了,才陆续有人窸窸窣窣地钻出营帐,悄悄去河边洗漱。   再拔营出发已来不及,新征北军只好多在原地驻扎一天。虞知鸿不轻不重地发了一顿火,大小将领该罚的统统严惩不怠,没留一点情面。   顾铎身为一军主帅,这次首当其冲,只能咬着笔杆对宣纸硬憋:“这能写什么?我错了、我不该喝酒、更不应该早晨不起床?也凑不够五百字啊……”   他想了半天,把「我错了」改成「我真的知道错了」,又把「我不该喝酒」改成「我特别不该喝小李从阳东带回来的二锅头」,然后重新查了一遍字数,还是差太多,去找王誉救命。   可是王誉早已自顾不暇,比他写得还少,除了「惠书敬悉」四个大字,纸比他床都干净。   两人痛苦一对望,齐刷刷收起笔墨,求周至善救命去也,路上碰到天涯沦落人无数。   周文书人却在王爷的帐子里,悠哉游哉地泡茶对酌。   虞知鸿时不时望向门口,周至善掐着手指头数,数到第三回,他说:“您别看了,小将军怕是连二十个字都憋不出来,哪还敢来。”   虞知鸿:“……”   虞知鸿说:“我没等他。”   周至善不置可否,向他敬了一杯茶,劝道:“王爷,小将军是个好人,又待您赤诚。您心里惦记他,实在无可厚非。”   他顿了顿,简直操起了老妈子心,“他正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您也并非对他无意,何苦辜负这番心意?”   虞知鸿放下茶杯,杯子不轻不重地碰在桌上,发出极轻的「叮咚」声音:“他尚不懂什么是喜欢,想法不能作数。我给不出全心全意,不可耽误他。”   水面晃动,漏进水杯的茶叶打了个旋,最后落在杯子底部。   良久,虞知鸿道:“他在瑞王府受罪、如今卷入是非,都因我而起。我亏欠他很多,应该偿还。他爱黏着我胡闹,我就陪他一程,庇护他一阵。他懂事了,就会发现世上男子多数恋慕姑娘,有样学样;待他遇到真正……心仪的人,我还会为他添一份聘礼。此事我拎得清,不必多说。”   “呃……”周至善没听出半点他拎得清在哪,只觉得每一句话都是看不透和悟不出。   然后他就听虞知鸿又道:“他写不出东西,你话倒多。”   周至善只得从善如流:“是,我替小将军写去,还您个清净。”   为了区区五百个字,顾铎差点掉头发,被周至善偷偷叫过去时,他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当牛做马。   周至善诚恳地让他把心揣进肚子里,该去哪凉快就去哪玩吧。   顾铎无检讨一身轻,再度潇洒起来,去和那些熟能生巧早写完的兵痞子扯了阵淡,正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就碰上虞知鸿撑着手杖走过。   他恍然大悟,发现是这一天缺了贤王殿下,忙跑去搭一把手:“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虞知鸿回答:“如厕。”   这事不太能憋回去,是得出来解决,顾铎只好咽下「什么事不能等我们」的谴责,说:“好吧,那我扶你回去。”   但他心里总想念叨一句,好像他不念,虞知鸿就不知道轻重、会到处乱跑不好好养伤,于是找茬道:“你出来怎么不坐轮椅。”   “长久不动,身上会没力气。”虞知鸿隐蔽地为他顺了一把毛,主动认错,“是我没有注意,下次该叫人陪我。”   顾铎浑身炸的毛瞬间服帖了:“那你叫我。”   他代替了其中一支手杖,让虞知鸿的胳膊环过自己肩膀,能靠在他身上借力。   夏装轻薄,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外边炎热,感觉尚不明显,一进到阴凉的帐篷里,温热的触感就让顾铎不自在了。   尤其是虞知鸿坐回床榻,他肩上蓦然一空,瞬间手足无措,以至差点想跑。   虞知鸿说:“帮我取一本书,打发时间,多谢。”   顾铎走到放书的箱子前,后知后觉问:“虞知鸿,你的勤务兵呢?侍卫怎么也不在。”   虞知鸿答道:“都在受罚。”   顾铎隐隐约约想起,昨晚有个喝到一半就想跑、数次被他拉回来一起玩的,长得就挺像勤务兵。 第39章乌龙   “新娘子下轿!恭迎王妃——”   舞狮被迎头掀翻,下边的两个人滚成一团,站在周围的丫鬟婆子哗然;宋大爷却丝毫不知,他正背对着众人,兀自点了爆竹。   长卷的挂鞭噼里啪啦响成一片,什么动静都能压过去。里边乱成了一团,围在外边的人犹在看热闹,吵吵嚷嚷地说:“王爷娶媳妇啦。”   顾铎的记忆中没有年节,没见过鞭炮。他缩回马车里,还没坐稳就听见火药声,下意识吼出一句「有敌袭」,慌忙扑到虞知鸿身上。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虞知鸿被他牢牢压在身下,解释了几句,却喊不过外边的动静,只好先捂住他的耳朵。   兴许是为了面对艰难的人生,大多数人都挺擅长自我安慰,凡事想开点。轿子里没再闹出其他动静,舞狮队也已从地上爬起来,众人又默认起刚刚是个意外。   喜气又一次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待到鞭炮结束后,大家齐齐喊:“新娘子!新娘子!”   唯有贤王府的人一脸茫然,不知哪又冒出一桩婚事。尤其是赶车的车夫,简直要怀疑人生,愕然回首望向这架马车——新娘?车里连个女的都没有啊!难不成还藏了个人?!   宋大爷比他「临危不乱」多了,十分「机灵」地自成一套逻辑:新征北军回京,那是早十几天就定下的事。足足十几天,什么变数都能发生!否则丞相家的老太太怎么都来了呢?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马车前,扯着嗓子喊道:“新娘子下轿!恭迎王妃——”   顾铎余惊未定,刚从爬起来,又被这一嗓门喊跪了,难以置信道:“什么新娘子?!”   虞知鸿:“……”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虞知鸿把窗帘挑起一条缝,看到了外边的人山人海,愈发默然。   顾铎脑子一抽,问:“他们喊新娘子,要不你先出去?”   虞知鸿:“?”   顾铎想了想,又自言自语地否决:“不行,你腿还没好,我去吧。”   起哄的众人迟迟不见新娘,正犹疑之时,就看到——贤王的轿子里钻出个男人。   起哄的声音戛然而止,顾铎叫来目瞪口呆的宋大爷,让他开了王府大门,直接赶车进去。   待马车吱吱嘎嘎进府,外边又是议论纷纷:“刚刚那个少年郎是谁?长得好生俊俏!”   “好像是驰原侯……”   “贤王殿下娶亲,驰原侯怎么在这?”   “嘶……这可不好说,我听说啊,王爷是断袖。”   ……   「贤王妃」和「驰原侯」这两个词被花式联系到一起,不消片刻,倘若把各种猜测汇编,已能足足编出半个书局的话本。   虞知鸿被人扶下车,宋大爷心虚地推来御赐的轮椅,心虚得像是霜打过一样:“王,王爷……”   虞知鸿淡淡道:“下不为例。”   顾铎趁机问:“小花呢!”   “小花在厨房吃鱼,吃得可香了。”宋大爷如蒙大赦,松了长长一口气,“王爷,小公子天天闹着要找您,您去看看么?”   虞知鸿犹豫了片刻,说:“先不去。我这样,须让他心里有些准备。”   交代过御赐物件的安置,又听完王府的一应事宜,虞知鸿要回卧房,顾铎就帮他推轮椅。   尽管虞知鸿面色如常,顾铎却无端感觉他心情不佳,愈发想呆在这个人的身边,挨挨蹭蹭一番,好像能把虞知鸿的烦心事蹭走一样。   虞知鸿问:“你不回住处,也不找小花么?”   顾铎说:“不去,我……”   顾铎话说一半,前边的树丛里忽然钻出一个小孩,怯生生地望着他们俩,喊了一声:“爹。”   虞知鸿拉下摇杆,一言不发地停在了原地。   他瘸了这么多天,一直泰然养伤,连军务都没耽误,却在见到这孩子的时候生出一点局促:“嗯。”   顾铎后知后觉问:“这是你儿子?”   虞知鸿道:“是。他叫虞明,日月明,可唤他阿明。”   虞明今年满打满算不到五岁,听别人扯淡八卦,渐渐知道虞知鸿受了伤,往后很久都不能走路了。   他还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件事,已经本能地感觉到难过。   顾铎大咧咧地叫了一声「阿明」,虞明自然没心情理会。顾铎只道他在那愣神,直接去把人抱过来,学着别人逗小孩一样问:“你多大了?”   虞明推他:“不告诉你,放我下来。”   顾铎把他放在虞知鸿完好的左腿上,说:“那好吧,带你试试好玩的。”   他话音落,就推着轮椅飞奔起来,俨然是当年策马冲树的低配版本,推着虞知鸿横冲直撞。   虞明惊呼一声,虞知鸿连忙抱紧他:“别闹!”   顾铎说:“摔不着你,没事。”   虞知鸿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虞明很快适应过来,眼睛都亮了,在这「风驰电掣」中顶着一脑袋被风吹成鸡窝的乱毛,隐约还有手舞足蹈的势头。   三人就这么回到虞知鸿的卧房,虞明还意犹未尽地问:“我可以再玩一会么?”   顾铎说:“问你爹?”   虞知鸿说:“随你们。” 第40章兵部尚书   我该为他谋一份锦绣前程,保他一生顺遂。   皇帝一副「朕都快愁秃了」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讲了一顿「家和万事兴」,而后又言辞恳切地关心了虞知鸿的身体状况。   最后,他道:“小鸿,朕是你的父亲,最盼你一生顺遂畅快。但你已经长大,能将万事处理得更加妥当,朕也会更加欣慰的。”   虞知鸿垂着眼,恭敬地回答:“是。”   顾铎没个正经,听到他小名就笑,隔着茶桌戳他:“原来你真的叫小红,和小花能凑一对。”   虞知鸿无奈道:“御前不可胡闹,坐好。”   “老二他腿脚不便,驰原侯这么活泼,陪他住也不嫌闷?”皇帝穿插得当,和虞知鸿说完一件事,下一句就无缝连到顾铎身上,谁也不冷落,端得一手好水,“你立功回京,该领个职务,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自古以来,皇子相争成王败寇,虞知鸿没那个吃亏回家找亲爹哭的脸面,送回京的战报上皆把受伤的事含糊带过,也嘱咐顾铎不必多说。顾铎遂只道:“虞知鸿挺好的。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该照顾他。”   他又问:“我能去「清水衙门」么?听说这个地方没事干,每天去看一眼就行。俸禄少也没事,反正有虞知鸿管我饭,我饿不着。”   说完,他朝虞知鸿眨了眨眼睛。虞知鸿的神色依旧无可奈何,似乎想说他什么,碍于场面不合适,又只好作罢。   虞知鸿这些年过得八风不动,好像再没什么能勾起喜怒,鲜有此刻的生动。   皇帝之前句句暗示让这两人别太亲近,这会却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忽然改了主意:“真是有心了……清水衙门是民间的戏称,没有这个地方。给你找一个差不多的,想不想做兵部尚书?每天去兵部看一眼,然后你想回哪就回哪,尽可以去找老二和阿明。”   顾铎不懂什么上书下书的,但隐约记得今早听过这名字,问:“能有几个兵部尚书?”   皇帝说:“六部皆只设一个尚书,兵部当然就一个。”   顾铎又问:“那我领完,现在的兵部尚书去哪?”   皇帝道:“任如玉么。叫他给你当副手、他做事你领功,怎么样?”   顾铎从记事开始,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打打杀杀、习武打仗,看了太多生生死死。他没法物伤其类,只道当战则战,生死有命,并不惦记手下亡魂。早忘了自己和任如玉有点仇怨——l刚出瑞王府,他就被派出去,当街砍杀了任如玉的侄子。   虞知鸿替他记着,把这番安排里的算计看得清清楚楚:兵部尚书哪里是什么闲职,皇帝分明早有打算。   其一是此前。任如玉和瑞王的矛盾在军费调度,两人各有自己的主意,却没一个能入圣目。皇帝一面给任如玉吃个憋屈,一面要让瑞王知道,有些事没能瞒天过海,从一品大员不得随便威胁。   其二是此后。新征北军这一仗太歪打正着,朝中对封赏有疑虑,是瑞王力争重赏,才有驰原侯今日的良宅厚禄。可这位得了便宜的小侯爷不亲近瑞王,反倒是和虞知鸿形影不离。皇帝看不明白,懒得猜儿子们的心思,就把顾铎架在火上烤,看自家这俩熊孩子怎么办。   虞知鸿回京以来不摄朝政,养伤快养进了象牙塔,现在捡起这些勾当,有如被人当头喝回现实中,如梦方醒地想:“他跟在我身边,并非受我庇护,是被我连累。”   他这一恍神,没来得及拦阻,顾铎已经答应下来:“不太好吧?他办事他领功,我给他当副手偷偷懒就行。”   皇帝爽快道:“行,就听你的。”   虞知鸿:“……”   交待完这些正经事,皇帝又聊了半天家常。许久没见面,他和这个常年征战在外的儿子并没什么可聊的,只有翻来覆去地念叨,左一句朕有点想阿明,右一句小鸿要好好养伤。   也不知道是深宫太寂寞,还是这位一句话就能生杀予夺的帝王忽然亲情泛滥,说了大半天才放人出宫。   马车不能进皇宫,虞知鸿腿还没好,心里又止不住地想这「兵部副尚书」怎么当,一路上明显力有不逮,走得很是艰难。   总算回到车上,他心里有事,沉默不言,阖眼着养神,顾铎也只当这人累了。他懒得看,顾铎就把外边的风物说给他解闷:“这树也太嫩调叶子了,比宋大爷掉头发还厉害。天也不热了。”   虞知鸿心不在焉地说:“嗯,入秋了。”   顾铎问:“你喜欢秋天么?”   虞知鸿回答:“无论我喜欢与否,秋天总要来。”   顾铎没听出他喜不喜欢秋天,只听出自己不喜欢这么聊天,遂不理他了,让这不说人话的好好养神,早日养回个人样,改去祸害车夫的耳朵。   车夫会捧哏也会逗哏,两人从路边的糖人摊子扯到去年瑞王府丢了一棵名贵的山参,至今下落不明。   虞知鸿又忍不住跟着听。   只听顾铎很不好意思地澄清:“没丢,是我给当成萝卜了,拿去蘸酱吃掉了。”   车夫:“……”   虞知鸿:“……”   街市的喧闹日复一日,百年老字号从前朝屹立在此,尽管早已新人换旧人,也都换汤不换药,还是靠那道醉花鱼冠绝京城。   车子压着一路的落叶,就着东南风回到王府,望见一群小厮——宋大爷总觉得王爷现在一举一动都是件事,忧心忡忡地领了三个人前来接迎——可能是想万一接不着人,还能凑一桌麻将。   虞知鸿叫他们哪来的都回哪去,自己挪下车,又拒绝了顾铎的搀扶。   别人听王爷开口,只有遵旨领命的份,顾铎却不依,抓着他不撒手:“你刚刚腿还疼,不能乱走。你从皇宫出来脸色就不好,生气了?”   虞知鸿不无茫然地心想:“他怎么都学会看别人的脸色了呢?”   然后又自问自答:“是在我这学的,他非但受我连累,还受累了。”   虞知鸿开口道:“没事,不用担心,我总得学会适应。”   顾铎没反应过来:“你适应什么?”   虞知鸿说:“腿断了该怎么活着。剩下的话不太好讲出口,他思忖着慢慢解释:“我如今什么样,以后也差不多。你在兵部任职,不可与皇子交往过密。我……”   虞知鸿不知该怎么下这道逐客令,太委婉了会被曲解,太直接他也说不出来。不过没劳他太过费心,顾铎福至心灵地听「懂」了:“你想让我走。”   虞知鸿略一颔首。   如今皇帝春秋鼎盛,皇子相争,没有贪图从龙之功光宗耀祖的野心,就该听御座上那位的话,最安稳妥当。   他让陆小七跟在身边,实在是私心一片,病中贪图安慰。可他凭什么要别人拿前途和性命填这个安慰呢?   凭什么都不行。   虞知鸿态度坚定地想:“他对我如此,我该为他谋一份锦绣前程,保他一生顺遂。”   正想着,他胳膊上忽然一松,顾铎竟利落地放开了手,十分好说话地道:“那好吧,你自己回去。”   虞知鸿的脑子瞬间转不动了,唯留下一片空白。   顾铎说走就走,没一点点犹豫,有如脱缰的战马,分分钟钻进了草丛。   ——倒不是这厮忽然变得好撵了,是他压根没打算走。   早些时候御医就找顾铎说过,贤王殿下这毛病不好办,比起身上的伤,心里的坎更难过。突遭这样的变故,喜怒无常者有,一蹶不振者也有,需要多加包容。   因此顾铎早有准备,全当虞知鸿脾气迟迟来了,不想见人,一闪身进了旁边的树丛,又上屋顶。   只见虞知鸿在原地愣了一会,缓缓往回走,丝毫不知身边还有个人。顾铎不无满意地心想:“我轻功还不错,离这么近都没被发现。”   他就这么跟着虞知鸿,把人送回卧房,犹不太放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在树上看着。   他看到虞知鸿扶着桌子呆立片刻,才迟缓地躺在床上,神游天外得连书都不看了。   直到虞明来找人玩,四处找顾铎,虞知鸿恍然回过神,解释道:“小七回家了。”   虞明道:“我去他房里,没看到他!”   虞知鸿拍拍虞明的脑袋,温声道:“他回自己的家了。”   小孩是种一言不合就会哭的动物。哪怕和虞明玩得再好,顾铎也对此敬谢不敏,拍拍屁股跑了,扔给虞知鸿解决,还没忘告诉宋大爷一声,多催催虞知鸿涂药吃药。   闲着也是闲着,他到王府后厨熟门熟路转了一圈,成功逮住小花一只,强取豪夺地从厨房拎回从前住的小院,玩不成小红就玩小花。   在贤王府,除了顾铎,唯一能和贤王殿下蹬鼻子上脸的就是小花。这位猫大爷成天欺男霸女,今天突遭人抓住后脖颈,整个猫都气得呲牙炸毛。   顾铎见状,熟练地掏出肉干。果不其然,这货吃到嘴里,瞬间投降倒戈,柔顺地露出了肚皮。   可猫脾气比起小孩不遑多让,顾铎刚要摸,小花又亮爪子一通挠。顾铎手上被开了好几道口子,顿时也被气得呲牙炸毛,翻箱倒柜地找剪子,非要剪猫指甲。   一人一猫胡闹了一天,晚上宋大爷来给顾铎送饭时,入眼一片混乱,差点以为此地遭了灾。   顾铎头顶两片烂树叶,脚踩一沓子兵书,咬牙切齿吼道:“你有本事就下来!”   小花:“喵!”就不。   于是顾铎掠上房梁,小花又跑了下来,一爪摁在汤碗里,矜持地留下一路梅花印。   宋大爷摇着头,把那惨遭猫爪的缎子拎起来抖落——赫然发现是顾铎的朝服。   宋大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小侯爷!”   顾铎:“等会!我先把它指甲剪了!”   而后又一阵鸡飞狗跳。   夜渐渐深,虞知鸿摇着轮椅来时,满心以为只剩下人去楼空,结果正撞上这么一场「顾铎与小花齐飞,汤水共衣裳一色」的奇景。   他听顾铎大声威胁:“你再跑!再跑我就把你扔给虞知鸿!”   虞知鸿:“……”   作者有话说:   顾铎:我理想的工作要钱多事少离家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尺子   反正你不会挠我。   顾铎铁了心要给小花剪指甲,大有「今天不把这猫收拾了老子就不姓陆」的架势。   宋大爷颇为「俊杰」,在「猫爷」与「侯爷」之间,识时务地投靠了看上去更受宠的一边,撸袖子帮忙逮猫。   小花一世「英明」终于不保,只能喵喵叫着被摁住,任由两脚兽摆弄了。   顾铎第一次体验到「打仗不用自己动手」的京城纨绔待遇,剪完还嘚瑟道:“单打独斗你也不是我对手,叫也没用。”   小花:“喵嗷嗷嗷!”   顾铎双手架住小花的前爪,把它提了起来,十分认真地说:“你怎么和阿明一样?喊起来要人命。要不是你喊得比他好听,我真要把你扔给虞知鸿了。”   虞知鸿:“……”   贤王殿下被接连点名两次,终于如梦方醒,想起来非礼勿听。   他脸皮有点挂不住,一颗心却渐渐落回肚子里。   虞知鸿让顾铎走,是为了这人的前程和安危,而不是驱逐——驰原侯府眼下连张床都没有,压根没个能住人的样子,他完全没想过言出立践地撵人滚蛋。   因而,顾铎转身就走,他也只当是赌气,几度想去好好解释一番,又怕自己忍不住把人留下,没敢成行。   可直到天黑,虞知鸿都没再见着这人。   贤王殿下愈发神思不属,并且意识到:“不能以常理猜测陆小七,这个人是真可能就此一走了之。”   他先去门房确认:“小侯爷出去了么?”   春困秋乏夏打盹,门房这一天困得稀里糊涂,从早起就对自己的床相思成疾,别的一概记不清,只好说:“小侯爷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几次,小的实在没记住……请王爷责罚。”   贤王殿下不知道还有「和猫打架」这种神奇的玩法,全当他是直接搬东西走了,忍不住想:“他能去哪?”   尽管知道那么大个人,在京城天子脚下出不了什么事,虞知鸿仍旧止不住担心。   他想:“不差在一时的事,我为何不能缓一些与他说?”   这想法如同一把钥匙,就此撬开了一条缝。   此番受伤后,虞知鸿一直不想失态、不愿太难看,天天拿尺子比量自己一样,总担心出格——可那尺子上诚然端正写着「好好待陆小七,随这个人开心」,他做到了么?   虞知鸿想:“我至少该向他道歉,而后……”   他的手刚刚握住轮椅,就听到宋大爷问:“唉,小公子今天哭了小半天。小侯爷,您是不是和王爷吵架了?王爷他……他现在这样,心里肯定难过,您别和他较真。”   “没吵,我知道。”顾铎毫不在意地回答,“他说要赶我走人,我当然不走。傻子才信他说气话,我明天去哄哄他就好了。”   他又很严谨地补充:“我只哄虞知鸿一个,阿明太吵了。等虞知鸿好了,让他哄吧。”   听罢,虞知鸿什么都来不及想了,也什么都来不及去做,只愣着看那一屋子的暖光。   他胸口的心跳瞬间被放大到无数倍,在这秋夜的蛐蛐蟋蟀声里脱颖而出,和着小花的一声「喵呜」,隐约停了一拍,又好像多跳了半下。   小花又张牙舞爪一阵,不得不认清现实,怂唧唧地老实了下来。降兵不杀,顾铎也宽宏大量地撒开手。   宋大爷收拾屋里的狼藉,一边收拾一边叹气,说饭都凉了,下次不能这么胡闹了,朝服也不知道要怎么洗。   顾铎被念得耳朵疼,赶紧端着托盘,自己拿去后厨再热热。一出门,蓦然撞见了坐在门口的虞知鸿。   虞知鸿似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哑然,那么一晃眼的功夫,他就被顾铎抢了词:“虞知鸿,我错了。”   顾铎自然而然地凑近,虞知鸿也行云流水地接过托盘,被推着边走边听他说:“我不该天天念叨你的,刚刚被宋大爷念,我都快烦死了。天天催你涂药按摩,你烦不烦我?”   “不烦。”虞知鸿还没反应过来,已听到自己开口,“你为我好,我知道。”   顾铎说:“那你还赶我走?骗人。”   刚才酝酿好的话找到了顺理成章的机会,虞知鸿地说了出来:“抱歉,我……”   顾铎听见前俩字已经心满意足,虞知鸿知错能改,他就善莫大焉地说:“好吧,原谅你了。”   未尽的话统统被夜风吹走,和树叶一块落在地上,被小花哒哒哒踩过,碎在石板路上。   小花也去后厨,闻到肉味,敏锐地锁定了虞知鸿,轻盈地跳到他腿上,试图吃碗里的饭菜。   顾铎正要抓它,虞知鸿用手指抵住小花的额头,说了声「别闹」,这嚣张了一天的猫就乖乖趴好了。   顾铎愤怒不已:“它怎么只听你的!”   “猫有灵性,”虞知鸿回答,“你不会伤害它,它才敢对你放肆。”   顾铎咬牙切齿:“我果然是对它太好了,它还挠我!”   虞知鸿说:“你也对我太好。” 第42章一家三口   那有没有虞知鸿?   顾铎不止半个月后有空,他是天天都挺闲。除了管一管那些无关紧要的文书和比较紧要的贤王殿下,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跑去市集上给虞明挑礼物。   顾铎只见过瑞王的生辰,那天瑞王府里人满为患,各个都捧着礼物,明里暗里塞过来,堆在一起能搭成金山银山——金山是一座,银山是另一座,各占能满一个院落。   堆完这两座大山还剩下的边角料,和字画琴棋凑一块,又是新山一座,排面十足。   因而在他看来,生辰必须要有礼物,有礼物才热闹。   可是送什么呢?   金银器物摆件不行,除了好看没别的用,虞知鸿家里也不缺;古董字画更不行,这东西甚至未必好看,只要年头够长或者出自名家,连鬼画符都能叫上价。   最重要的是,这些虞明都不喜欢。   虞明就爱吃甜点,但倘若顾铎堆个「糖饼山」或者「糖糕山」,虞知鸿又肯定不会答应——怕糖吃多了蛀牙。   顾铎左思右想,左右为难,索性直接去问虞明。   虞明挺有仪式感,一听差点气哭了:“礼物是惊喜,你不可以问我!问了都没有惊喜了!”   顾铎见势不对,也顾不上礼不礼物的了,飞速把这熊孩子拎到虞知鸿那,生怕他嚎起来。   ——刚认识虞明那会,见他哭哭唧唧,顾铎还会抱着「虞知鸿的儿子就是我儿子」这种心态,认认真真哄一下。   虞明被哄得开心,甚至会说「你要是我娘就好了」。但也就两天——「两」在这不是虚指,还没到二十个时辰,顾铎就要疯了,他完全想不明白,明明是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玩意,怎么嗓门能这么大?   顾铎的耐心不多,虞明也就好景不长,又被扔回给虞知鸿,闹起来只有一张冷脸等着他,哭也没用。   虞知鸿已经能够熟练应对顾铎的「求救」,听到这两人的动静,头都没抬就问:“又在闹什么。”   虞明一见亲爹,瞬间蔫得像只鹌鹑。他不吵不闹,顾铎也就不告状了,说:“在问阿明要什么礼物,我想不出来,你帮我想?”   虞知鸿安安静静地往那一坐,能镇住大齐军队,能止小儿夜啼,连小花都知道好歹,要在他面前规矩点。   唯独顾铎不管这些,坐没坐相地凑到虞知鸿身边,往桌上一趴,他撑着脸说:“你从前都给他买什么?”   “不必破费。”虞知鸿道,“心意到了就好。”   虞明一听,差点真哭出来。顾铎赶紧坚定地拒绝:“那不行,过生辰没礼物,好像吃面不放荷包蛋。你还是不是他亲爹?这样,我送他一件不花钱的礼物,就不算破费了。”   虞知鸿以为他又要拿草叶编一窝蚱蜢,点头应允。岂料顾铎另有想法,灵光一闪道:“阿明,我送你一座大房子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去住。”   虞明:“好耶!”   虞知鸿:“不行。”   虞知鸿花了一个下午,给顾铎讲清楚了「帝王赏赐不可转赠」,尤其是候府宅院。   结果顾铎和虞明听得大眼瞪小眼,鸡同鸭讲地一致认为皇帝没那么凶悍,顾铎还胆大包天地劝虞知鸿不要以己度人。   道理讲不通,虞知鸿只得退而求其次,答应带这两人出去,陪顾铎好好给虞明挑一件生辰礼,别再打候府的主意。   这次皆大欢喜,顾铎和虞明对此都很满意:“好耶!”   三人乘马车到了集市上,来玩的人多,车子只能停在不远处,剩下的要自己逛。   虞知鸿现在可以适当行走,御医也叫他多加练习,没带轮椅出门,被顾铎搀扶着,走路有些慢。   虞明在前边蹦蹦跳跳,忽然回头问:“爹,我们这样是不是叫一家三口?”   虞知鸿一愣,还未来得及回答,虞明又看到了画着糖人的馒头,吵着要买。明察秋毫的贤王殿下一时不查,竟然任由他在馒头里夹带了一只豆馅包子。   虞明吃到糖馅,乐得要命,吃完才想起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我们是不是一家三口啊?”   顾铎问:“「一家」我知道,「三口」是什么?”   虞明一知半解地说:“是三张嘴,一个品字!”   顾铎举一反三道:“不好听,叫「一家六眼」也行吧?听起来更有气势。” 第43章贺林   不合你意,你且记住,长大去改。   贺林进了对面的商铺,店家正在低价处理白天没卖出去的烧鸡。他排到队尾,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数好,朝顾铎打了个手势。   这是军队里的暗号,表示「稍等一会」。顾铎刚要冲过去扣人,见状忽然觉得「天大的仇不能耽误吃饭」,何况在山崖上这人也没动手,遂给他一个排队买鸡的机会。   虞知鸿偶尔会说玩笑话,顾铎从来不肯吃嘴上的亏,非要争个高下。他忽然不说话,虞知鸿倒怕这人生气了,哄道:“是我失言,你对阿明很好。他对你胡闹,也该交给我管教。”   顾铎的心思没在这,草草回答了一句「那你管」,虞知鸿被噎得一下接不出话来。   虞明得空,趁机追问:“下边亮亮的,到底是什么啊!”   永安河上游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青楼歌坊,应有尽有,是京城的销金窟。这问题有些尴尬,虞知鸿却坦然回答:“男女寻欢作乐之地,你无需应酬,不值得去那浪费时间,不必了解。”   虞明竟然也能听懂这不太简明的解释,又问:“可为什么那里好亮啊,真的好漂亮!”   顾铎盯对面久了,看不出什么动静,也渐渐回过神,道:“那里有酒菜,还有姑娘唱歌跳舞,给银子就可以一起睡觉。睡觉不打紧,唱歌跳舞,亮才能看清楚。”   “三书六礼娶回家,才可以和姑娘睡觉。”虞明更好奇了,由于不解其义,奶声奶气地学大人说话,“他们不对。”   正好一炉烧鸡打包完,排在前边的人取了走人,队伍挪动起来,顾铎又开始随口应付:“没错。”   “正是,知道不对,你便不可与之为伍。”虞知鸿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他又特意问顾铎,“你很了解这些?”   队伍恰排到贺林,得等老板打包下一炉鸡。顾铎收回目光,奇怪地看向虞知鸿,由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遍,最后停顿在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语气极为困惑:“你不了解?”   虞知鸿:“……”   这话怎么回答都不对。   顾铎似乎「领悟」了什么,说:“好吧,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永安河上出了新的花魁娘子,特别漂亮,就是今天。听说她……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回来和你说,还可以带你去。”   虞知鸿眼看着顾铎话说一半就跑,出门即隐入了人群。虞明也抻着脖子往外看,好奇极了:“爹,小七去哪了?去看花魁娘子了么,他也要和人睡觉么?”   虞知鸿闻言,不知想到什么,过了片刻才答非所问地回答:“婚姻嫁娶皆人生大事,你还小,不可妄言。”   虞明关心的是前半句,后半句其实无所谓:“小七到底去哪啦?”   虞知鸿只得回答:“他没有说,我不清楚。兴许是见到了熟人。待他回来,你可以问他。”   虞知鸿行动不便,还带着一个虞明,也没法去别处。他又点了几碟样子精致的点心,给虞明消遣,先玩再吃。   可直到老板关店,顾铎都没回来。   店主来客客气气地撵人,虞知鸿亦不想耽搁别人歇息,勉力撑着桌子站起来。   店主见状,不好意思地连声改口,说再等会也没事。虞知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给店主些银子,请他跑腿,去知会停在附近的马车来接自己。   小孩总会敏感些,虞明等得有一点心慌,胡思乱想半天,跟在虞知鸿身后爬上马车后,终于忍不住问:“爹……小七是不是嫌我烦,不要我了?”   虞知鸿想:“他如若嫌烦,也是嫌我。”   他说:“不会,再等一等。”   ——要是顾铎知道这爷俩想什么,估计能气得上天。   他之前还怕贺林跑了,没想到这厮匆匆买完东西,竟然比他还急,生怕他看不见,夸张地打手势招呼。   送上门来的,顾铎没有再客气的道理,开门见山地问:“你还想杀我?”   “阿铎!”贺林的声音沙哑,越是激动就越粗糙得吓人,“你还,活着!” 第44章灯火   他甚至有理由怀疑驰原侯是狐狸成的精!   虞明对「世道」的意见还不小,一口气竟然列出来一堆不尽如意的:“那我要……先把永安河上的钱分给穷人,再把小七的陀螺变成橘色,还要把小花变乖……”   顾铎一边上车一边替他说:“顺便也把你爹变乖?”   虞知鸿:“……”   虞明惊喜地扑过去:“陆小七,你去哪里啦!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顾铎看上去十分愉悦,瞄了一眼虞知鸿,神秘道:“不告诉你。”   他心想:“贺林说的是个办法,但不能让虞知鸿知道。”   所谓原汤化原食,解铃还须系铃人。顾铎是在瑞王府泡的药池子,贺林也是从瑞王府来的,他说放血疗伤有效,这话很是可信。何况顾铎早猜道自己的血肉兴许有奇效,只是虞知鸿坚决不答应这法子而已。   贤王殿下彼时不肯松口的事,顾铎也不指望他现在能接受,遂决定自己偷偷往药里掺血,对他一瞒到底。   可惜人和人的悲喜不能相通,虞明看了顾铎半天,竟然去找亲爹告状,隐蔽地捂着嘴打小报告:“小七肯定去找花魁了,宋大爷一看到孙奶奶就是这个样子。他们说,男孩子看到喜欢的姑娘,眼睛就会变亮!”   大家都在一辆马车里,顾铎听得一清二楚。他心说要是贺林能当花魁,他岂非天下第一美人?或者第二,把第一让给虞知鸿当。   虽然不好解释,但顾铎和虞明是「互有把柄」的关系,可以相互告状,互相伤害。他刚要揭穿这个小混账今天偷偷多吃了一块甜糕,昨天还非缠着他爬屋顶看月亮,就听虞知鸿说:“慎言。他不愿说,就是私事,不可多问。”   说罢,虞知鸿的目光落在顾铎身上,颇有一点复杂。   在顾铎心里,情爱远不如白面馒头这样实在的东西重要,自从把心思放在虞知鸿的伤势上,他已经太久没考虑过喜不喜欢的问题,对不上这个话题的频道,只理解为虞知鸿在帮自己说话。   于是他扬眉吐气地对虞明道:“就是,你这么好奇干什么?你也想去看花魁么。”   虞明是棵墙头草,哪有好处往哪倒,分不出好赖话地觉着这事好玩,蹭去顾铎的旁边,怂兮兮悄咪咪问:“她好看么?如果她不是坏人,我们就去看吧!”   熊孩子尚以为人能一概而论,简简单单分为善恶是非好看赖看,美丽的就想去看,坏的就不搭理。   “花魁都漂亮。好坏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她。”顾铎征求虞知鸿的意见,“你想不想看?你要是想……”   “不想。”虞知鸿听到这句「不认识」,心里无端一松,“快宵禁了。”   顾铎立刻敬谢不敏:“也对,那还是回去吧。”   宵禁不得外出,赶上了就得住在永安河上。顾铎对「夜宿花街柳巷」一事了解有限,却知道那地方离皇宫太远,得额外早起半刻钟才能赶上早朝会。   朝中有不少风流种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总往秦楼楚馆跑;但其中必然不会有顾铎,寸金难买寸光阴,什么样的姑娘都比不上早晨的懒觉。   当然,这样想的时候,顾铎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栋驰原侯府,比贤王府离皇宫还要近些。   去看花魁的行程就此取消,虞明小嘴一扁,虞知鸿便和他讲起「如何把永安河上的钱分给馄饨店」。   虞知鸿说:“先自己想。”   虞明憋了半天,回答:“让小七演大侠,去劫富济贫?”   顾铎配合地问:“抢哪家?”   虞明有理有据分析:“最有钱的,这样抢得多。你多拿几张银票,但是不能被人看到脸,要蒙起来。”   这两人商量得煞有介事,好像真要去抢劫似的。虞知鸿无奈道:“国有国法,虞明,你身为皇族,怎可随意抢掠百姓。”   虞明老老实实认错,重新去想,却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顾铎也陪着琢磨了一会,可他不耐烦这些事,渐渐偷懒走神去了。   虞知鸿给出答案:“以经营行当区别税收,减轻小商小贩所交税额,再对永安河上收重税。”   虞明在脑海里找寻一阵,才想起「税」是个什么东西来。他小手一拍,很是敢说:“那明年就这么收吧!”   虞知鸿回答:“此事非你我能决定,须由陛下定夺。”   顾铎听着好像很有道理,问:“我去写个折子?”   虞知鸿哄完小的,还得给大的讲道理,又耐心解释道:“话虽如此,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并非一朝一夕可改。”   顾铎说:“慢慢来嘛,改了总比不改好。”   马车的窗户是打开的,顾铎坐在窗前,从虞知鸿的角度看,他身后就是灯火明明灭灭。明的是一家团聚,秉烛夜话;灭的是为了省钱,有的人家干脆天黑就睡觉,早熄了灯。   本朝允许寒门科考,还有穿着破烂衣裳的穷书生蹲在别人家的窗户下,赶在宵禁前,争分夺秒地看书。   虞明触类旁通:“他们不点灯,也是因为没钱么?”   虞知鸿恍然回神,道:“对。”   虞明已知道读书是件有用的事,问:“我可以把灯送给他们么?”   “你只有一盏灯,天下有万民。”虞知鸿示意桌上的油灯,“你如何决定赠予谁?”   虞明稍有点犯难,趴在窗口往外看,找到一个顺眼的,指着说:“我要送给他。”   虞知鸿问:“为何。”   “他好看。”虞明说,“我喜欢好看的人。” 第45章生辰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铎没反应过来,还是瑞王使了个眼色、让站在顾铎前边的人尥蹶子,才把这位梦游的小侯爷踹回人间。   顾铎:“啊?”   顾铎:“说媒?算了吧,我和她没仇没怨,娶她干什么。”   众人:“……”   礼部尚书:“您……您何出此言呢?”   顾铎莫名道:“我又不喜欢她,无缘无故耽误人家一辈子,不是有仇是什么。”   此言委实超出寻常人的反应,礼部尚书听得干瞪眼,虞知鸿和瑞王纷纷开始规劝。   虞知鸿先说「驰原侯心性单纯,恐怕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瑞王则道「令爱才貌双全不愁良配,何必急于一时」。   待这两人劝完,皇帝才得空细问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还忽然求起亲了?   礼部尚书答曰天时地利,夜观天象,觉得驰原侯是个人才,遂求亲之。   皇帝怎么听怎么离谱,痛斥一顿,勒令他不得以子女婚姻大事胡闹。   ——这是整个泽安十三年里,顾铎最后一次在朝会上被点名。   此后,虞知鸿的回归如同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朝堂上的争斗,金銮殿活生生吵出养鸡场的音效,每天早上日出而鸣,时而高昂如打鸣,时而激烈似下蛋。   无论吵南北通商事宜,还是吵税收改革,都顾不上驰原侯这个吉祥物了。   唯有礼部尚书对他念念不忘,隔三差五提一提亲,满嘴「侯爷并非此境中人」,或者「您来日必可成仙飞升」,神神叨叨的,搞得顾铎避之唯恐不及。   但总体来说,他还是逍遥度日的——摸鱼偷懒为主,拒绝提亲为辅,偶尔做做正事。   混到虞明的生辰日,顾铎还请了一整天的大假,陪小寿星上房揭瓦。   虞知鸿忙到晚上回家,差点以为王府被拆了。   只见这一大一小骑在最后一片净土——墙头上,一人拿一根柳条,互相抽着玩。   这围墙少说也有两三米高,贤王殿下看得眼皮子直跳:“你们下来。”   他怕惊动这两人,声音都不敢太大。顾铎听到,却潇潇洒洒一挥手,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虞明,一同嘻嘻哈哈地飘然落下。   虞知鸿无奈道:“这样太危险了。”   顾铎茫然:“危险么?”   虞明也帮腔:“一点不危险,很好玩的!”   虞知鸿先为这两人讲了一阵道理,奈何顾铎实在领会不到「在自己家里飞上飞下」这事究竟哪里不合适。虞知鸿干脆如军令一样定下「家规」,才叫他乖乖听话。   但是也就当面听话,虞知鸿一转身,顾铎就悄悄和虞明说:“反正虞知鸿不常在家,我们偷偷玩!”   但随即,虞知鸿又将这些「不许爬高」「不得找厨房要甜糕」之类的规定告知宋大爷,彻底打碎了他们的最后一点侥幸。   “不可整日胡闹,”虞知鸿想了想,还是对顾铎叹道,“你已到了成亲的年纪,怎么还和小孩一般爱闹?”   “我就算长到宋大爷那么大,爱玩也要玩。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是你太闷。当然,我不嫌弃你。”说完,顾铎又警觉道,“你突然说这些,是不是礼部那个又去找你了?”   他记不住礼部尚书的大名,一概用「礼部那个」代指。虞知鸿不厌其烦地纠正:“是钱景开大人。”   顾铎不想娶一个没见过面的姑娘,而且尤为不想听虞知鸿提这件事,语气不善道:“我拒绝。”   “你对钱二小姐无意,我不会替你应允。”虞知鸿道,“但不是她,亦有别的人,你总要……”   总要娶妻生子的。   虞知鸿声音涩然,话没说完,顾铎却听懂了,顿时无名火起。   这火来得「没根没据」,顾铎不知道自己生的什么气。但他听得出这是一片关心,不准备发脾气,只抱起虞明就走:“带你玩去,不理你爹了。” 第46章新岁   欢欢喜喜过大年x   十一月后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已至年尾,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春。   大抵是因为带了一个「新」字,新的一年给人以「什么都能从头开始」的错觉,好像翻页的不止年号后那个数字,还有从前的一切烦扰,于是惹人翘首以盼。   先是小孩坐不住了,和伙伴挥着呲火的烟花棒满街跑,而后是摆摊写春联的、剪窗花的……“年味”顷刻席卷了整个大齐。   而万众期待的泽安十四年,注定要过得忙忙碌碌。   在虞知鸿的极力促成之下,南北通商事宜终于得到圣眷。周至善从西北带回一名工匠,懂堪舆、善修路;陛下责令孙其尚拨人进入北越关,配合这位工匠,修一条连通中原和北境的通商大路。   税收改革事宜也被提上日程,改多少、如何改,这些都已交由户部拟订初案,不日将到陛下给出的期限,如果顺利,正月一过就能实施。   这两件事如此顺利,首先不无瑞王没来插手搅局的缘故——他如同忽然转了性,除去牵涉到自己生意的问题,其余事情皆不置一词。   其次竟是顾铎帮上了忙,这厮闲久了闭不上嘴,没少跑来搅浑水,在朝会上奇言壮语,经常能化干戈为趣味。久而久之,连虞知鸿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意为之。   越是顺遂,贤王殿下就越是日理万机,连每天被摁着换药的时候都在看文书,甚至没空闲多看那药一眼,丝毫不知里边加了料。   顾铎的血诚然有效。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虞知鸿就能放下手杖了,走路慢一些,几乎看不出与常人有异,更不会发作疼痛。   太医啧啧称奇,将贤王殿下的尊蹄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解释不出个四六,只能讲吉利话,说是小侯爷照顾得太好、其心意感天动地,才有这样的奇迹,兴许再休养一阵,王爷能恢复如初也没准等云云。   划破的次数多了,顾铎的手腕上留下来一道淡到几不可见的疤痕。虞知鸿曾发现过一次,捉住他的手问:“怎么回事?”   顾铎搪塞道:“小花抓的,没来得及好。”   虞知鸿虽短暂地感觉不对,可是又一沓子关于税改初案的文书被呈了上来。   在当下,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细节,过眼即如云烟。可日后的虞知鸿回想起这一天,连天上落下的初雪都能从记忆里翻找出来。   他无数次想过,倘若能回到这时,问清楚这一切,是不是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未来再多的回忆,也挡不住眼前的时光一去不复还。匆匆忙忙到了腊月三十,周至善前脚送走堪舆修路匠人,后脚便风尘仆仆地潜进贤王府书房。   他拿来一壶酒,放在炭火上温,人就在边上取暖:“王爷,我昔年投靠您时,您无意与瑞王相争。如今的情形大有不同,恕我冒昧,您的想法可有不同?”   虞知鸿回答得直截了当:“我如今有意。”   周至善从桌上拿了一只杯子,斟满酒,敬了敬,一饮而尽:“您想通了就好,周某没跟错人。”   “世道不易。”虞知鸿没接酒,示意不喝,“我身居此位,当做些什么。”   周至善笑道:“我还当您要趁伤远离朝政,彻底当一个闲散王爷。您可算是戒酒了?”   虞知鸿坦然道:“想过。小七不让喝。”   一口烈酒下肚,暖回来身子,周至善笑着摇了摇头。在书房里将家国大事聊完一遍,他又披上斗篷,悄然到了贤王府的后门。   不巧,正撞见顾铎要出去。   周至善做惯了文书,做正事如行文措辞一样严谨,此行要掩人耳目,就连一丝一毫风声也不走漏,当即要避让;且考虑到顾铎的武艺高强,五感六识超乎常人,同时想出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   可顾铎完全没发现什么,行色匆匆地出门,好似顺便魂游天外。 第47章思人   年后二三事   自从回到京城,顾铎很少再这么搂搂抱抱,虞知鸿一恍神,徒然伸出手,做出了相拥的姿态。   可顾铎已转头跑去抱虞明,只留下满怀余温。   虞明不像是刚刚出宫,倒像是刚刚出狱,对自由的向往突破天际,双手环在顾铎的脖子上,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开始喊着要「举高高」和「抛远远」。   顾铎是真的敢扔。虞知鸿那点心猿意马登时全都止如静水,他匆匆阻止了两人胡闹,还没来得及闲话两句,又被一封线报叫回了书房。   新的一年,北境十五部落要来送岁贡了。   蛮子出乎意料地讲信用,竟然真老老实实地做起属国。送来的东西足斤足两,品质上乘,挑不出一点错。   验货的是张全——皇帝想起来还有这号人,寻思着边关太平无事,物尽其用地下旨,令其护送十五部落的使臣进京。   虞知鸿看完,批上已阅,收进了抽匣。   他进书房的时候,那一大一小都跟过来,趴在窗口看热闹;就一会的功夫,再推开窗,外边玩的却只剩下虞明和刚刚跑来的小花。   虞知鸿问:“小七呢?”   虞明踮起脚告状:“他和别人出去玩了!”   虞知鸿从没听说顾铎还认识什么朋友,便多问了一句:“和谁?”   虞明想了想,比划着说:“一个男人。大高个,很瘦,声音特别难……特别粗。他跑得特别快,嗖一下就不见了。”   声音粗砾,轻功冠绝。虞知鸿听罢,对上了一号如今在京城的人物——贺林。   此人接了顾铎的班,是现任武林盟主,江湖人称无影侠,轻功一绝,乃上上任武林盟主的嫡传弟子;曾遭投毒暗算,虽被人所救,留下一条性命,但从此嗓音如破锣,嘶哑难听。   生拉硬拽地算,虞知鸿与他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顾铎当年在北境失踪,他让周至善去武林盟打听;第二次是在悬崖上遇刺,十七雇来的刺客是武林盟的人。   虞明自小就被教导不能背后讲人是非,刚刚险些脱口而出贺林的声音难听又吓人,心虚地捂了捂嘴巴,想「将功赎罪」,顺着窗户要爬进来说悄悄话。   虞知鸿伸手点点他的脑门:“走正门。”   虞明便乖乖小跑绕了一圈,从大门进来,拉着虞知鸿的袖子,用气音附在他耳边说:“还有,我悄悄听到,那个人住在瑞皇叔的家里。”   虞知鸿一愣。   在贤王殿下操碎了一颗心、命人彻查武林盟和瑞王的关系时,武林盟主本人正蹲在路边啃酸掉牙的糖葫芦。   贺林自小就在练功,没有过满大街乱窜的童年,对这类小玩意的了解甚至不如顾铎。顾铎伙同卖货的,一块骗他说吃起来很甜,他还特意挑了一根没太挂糖浆的,被酸得直冒眼泪。   顾铎看得幸灾乐祸。   他起初不怎么待见贺林,心里犹有些记仇。可一来贺林与吾业成关系不错,不能太不客气;二来贺林的脾气太好,怎么欺负都行,但凡他有要求,这人都会毫无原则地答应。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混成了不错的关系,能相约一块出来玩那种。   顾铎知道旁人犯不上无缘无故地对他好,好奇过缘由。   贺林回答:“你,救过我。”   顾铎一头雾水,贺林又扯着沙哑的嗓子解释道:“你,记忆有损。恐怕,只记得,贤王。余下,都忘了。”   “我以前也不认识虞知鸿。”顾铎解释一句,忽然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你也认错了,我和救你那人长得一样,不是一个人。”   贺林坚称没认错,顾铎也坚决不肯受此功劳。两人互相推诿一阵,最后以贺林的妥协告终:“嗯,你不是。没关系。”   顾铎自有一番逻辑,认定贺林也是「睹人思人」的,你来我往很公平,遂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欺负人,在瑞王府怂恿贺林一连端了三个耗子窝。   大过年的,热闹得瑞王差点疯了。   今天原说是要去看花魁,顾铎还是忍不住手欠,一路上尽想法子捉弄人,直到天黑,才走到永安河上,还赶上花魁娘子不见客。 第48章封喉   我死都死了凉透了,上哪给你然后。   听到这,凤凰忍不住评价:“这听起来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根据我的行为分析,他误会你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顾铎在房间门口找到了全自动咖啡机,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对这一结果不予肯定:“剩下那百分之三呢?”   凤凰的声音从咖啡机提示音响里传出,随之变成了机械女声:“他的感情也许能超越理智,使之在任何情况下,都对你保持深信不疑。”   “再说一遍,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顾铎被这腔调雷得外焦里嫩,果断关闭了机器,喝了口咖啡压压惊,“那是上辈子的事,脑子还进过水一样,不算是我。你主机的零件是我从洗衣机上拆的,你是洗衣机么?”   凤凰重新回到手机里:“作为智能管家,我确实承担洗衣机的职能。您从不自己洗衣服。”   顾铎:“……”   他选择性地没听见最后这句话,一本正经地继续往下讲。   .   虞知鸿对周至善的怀疑一笑置之,并不赞同:“天有不测风云。”   周至善亦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伙伴。可是当这「不测的风云」太多,便不由得人了。   张全回京时,已然一身狼狈,他身边原有精兵三千,这一行折损过半,只剩下一千来人。   而他本人,则和使臣一块齐刷刷地瘦了一圈,几乎脱了相,回家差点被老婆当成闯门的流氓打出去。   虞知鸿终于松了口,允许周至善去查顾铎——还真查出来了东西,这人每晚都会和贺林夜行。   虞知鸿望着一纸结果,沉默良久。   他当夜没睡觉,坐在窗口,静静看着外边。   没让虞知鸿等多久,厢房就吱吱呀呀地打开门缝。顾铎悄悄钻出来,一扭身上了房顶,朝出府的方向而去。   虞知鸿又坐了一盏茶,只等来作息和人相反的小花,在院子里寂寞地喵了两声,没看到主人,摇摇尾巴跑了。   他等散了睡意,索性点起一盏灯,信手取来一本书看。   倘若顾铎看见,必然要跑来胡搅蛮缠,非要虞知鸿去关灯睡觉;要是劝不好,摁也得把人摁在床上。   可他没回来,唯有一道人影随着灯光匆匆离开,在夜色中无人看见。   那时候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脸识别监控,所谓的宵禁全靠人力。对于贺林和顾铎这样功夫不错的,巡逻卫兵抓不着也瞧不见,他们晚间出行和大白天逛街的区别不大。   顾铎从屋顶上几个起落,就来到约定的汇合地点,贺林已在此等候。   顾铎道:“又是你先来,今天去哪玩?”   贺林想了想:“城隍庙。”   自从顾铎白日开始守着虞知鸿,贺林就晚上带他出去玩,几天下来,除了皇宫进不去,整个京城京郊都溜了一圈。   夜间的城隍庙没人,少了许多乐趣,却有种阴恻恻的气氛,适合装神弄鬼地吓唬人。顾铎玩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乍现,才收手不再捉弄贺林,打道回府。   正好看到小贩拿出新烙的糖饼,他还偷偷给虞明带了两张。   回到贤王府,宋大爷正在门口沏茶,大碗泡粗茶,是他自己喝的:“小侯爷这么早啊。”   顾铎略有点心虚:“你也早。我出去买东西了。”   宋大爷定睛一瞧:“糖饼?这不是小少爷爱吃的么,您……”   “嘘——”顾铎赶紧示意他噤声,“我偷偷买的。”   宋大爷大概理解成「小侯爷为了躲王爷,起个大早去买饼」,遂提醒:“王爷刚起,您把饼先藏在我这。一会带小少爷来吃吧。”   顾铎十分感谢宋大爷的仗义,藏好以后,先去照例给虞知鸿匆匆换了药,再带虞明去吃饼。   吃到一半,虞明忽然说:“今晚你们都要去宫里么?”   顾铎茫然道:“为什么?”   “有宴会。”虞明说,“皇爷爷要宴请使臣。”   无论十七还是十五,那些部落早就让顾铎丢在了脑后,他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想到应酬就郁闷,道:“那应该要去。”   虞明也郁闷道:“那好吧,今晚又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啦。”   虞明这时万万没敢想,有种情况比一个人吃饭还要糟心——吃不了饭。   吃完糖饼没过一刻钟,他就开始跑茅厕,起先还没敢告诉虞知鸿和顾铎,前者他怕挨说,后者则天天和前者在一块。   直到进宫前,虞知鸿才发现这孩子泻得快虚脱,匆匆叫来太医,也没心思再去宴不宴会的了。   顾铎心里一阵阵不安,进宫埋头苦吃一通,也没能抵消这份慌乱,待到散会后,还晕头转向地跑错了地方,恰遇到瑞王和十五部落来使走在一起,相谈甚欢。   瑞王打了个眼色,让使臣先走,笑眯眯地拦住顾铎:“你怎么在这?真是太不巧了。”   顾铎警惕地退后半步,瑞王便上前,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你怕我?”   顾铎坦诚地说:“可能有点,你看起来不太正常。”   瑞王:“……”   瑞王哈哈大笑:“对,怕我就对了。陆小七,你今天撞破了我的秘密,但没关系,你的师父在我手上。吾业成是我最听话的一条狗,万一我让他去死,他也不会推辞。”   顾铎怒道:“你想要干什么!”   瑞王说:“很简单,我知道你不怕宵禁,晚点回我弟弟那也无妨。你先跟我走。”   此后,顾铎的记忆就停留在了马车绕的一圈又一圈、以及回到贤王府就迎上了虞知鸿勃然大怒的一剑。   虞知鸿久经沙场,熟知人的本能,这一剑是按着顾铎会闪开而出的。   可顾铎从没想过和他刀剑相向,毫无准备,不躲也不闪,正被剑锋划破颈侧,鲜血登时喷涌而出,溅了满眼的血红。   伤口复原太慢,抵不过生命的流逝,他这一生便就此戛然。   意识弥留之际,顾铎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虞知鸿的手在颤抖,握不稳的佩剑咣当坠地。   .   凤凰说:“这是一场明晃晃的阴谋,虞知秋即便威胁于你,也应该以封口为主。从常理分析,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问题。然后呢?”   “你得理解一个脑子进过水的人,看不出来这些。”顾铎道,“然后我就凉透了,上哪给你讲然后。”   凤凰道:“经过我的再一次检索,确认历史上并没有虞齐王朝。需要联系科研部的平行时空项目么?”   顾铎想了想,把咖啡喝光:“联。先把报告交了,你再找韩秋岭开密钥,接数据库查查。我也挺好奇的。”   作者有话说:   这么严肃的情节,就不开小剧场了!(喂;   但是评论发红包庆祝庆祝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稻草   可惜他抓住的是一颗毒草   经纪人带着大米和小Ace出去逛街,顾铎发完报告,兀自在酒店躺尸等三人回来,一块去赶飞机。   顾大影帝出门的排场十足,前面要有保镖开路,后边还得请安保人员维持秩序。而他本人则没什么自觉,笑得桃花灿烂,朝着摄像头打招呼。   经纪人焦头烂额地提醒:“你看哪呢,祖宗啊!那是我刚刚拦过的代拍!”   顾铎:“……”   明星这行当干得好,出门就会被围观,天天都是007。在人均五十来岁退休的今天,顾铎以九十来岁的高龄从业,简直感天动地。   可惜知道这个「内情」的人有点少,经纪人非但不体谅老同志,还操着一颗老妈子心念叨如念经:“跟我走跟我走别丢了,左拐!保镖呢快快快!不要怼脸谢谢!!”   顾老同志差点被直接超度,心说这二十啷当岁年纪轻轻的小孩,怎么青春期才过完就要遁入空门了?   ——经纪人倒不是真想青灯古佛,他只是在走神。   他自以为装出一副工作的状态,心里却困惑异常:在他看来,顾影帝和之前的反差太大了。此人昨天还是一副愣样,今天已经活得游刃有余起来……可要是说判若两人,也不至于,至少那副「老子天下第一帅」的德行还照旧。   这个疑问,顾铎其实也能猜到一二,就是不能说也不想说。   他现在名义上是个新人,没有参加觉醒实验的资格,更不用说二次觉醒,自然不能因此前世记忆回溯、导致行为异常。   而且他这前世实在不怎么光彩,不仅没蹦哒两年,还叫人灌药灌了个半傻,从头耍到尾,挺丢人的。   于是一上了飞机,顾大影帝立即拉上眼罩养神,隔绝了经纪人探究的视线——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当既成事实摆在眼前,十万本幻想小说都抵不上一个人的联想能力。   与此同时,凤凰的办事效率神速,仅用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从无数的平行时空的上下五千年里检索出了结果:“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另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顾铎的手在蓝牙耳机上敲了两下,表示「滚蛋」。凤凰老老实实从实招来:“第一个好消息是:你的经历得到了印证。”   .   虞明上吐下泻还发烧,病得浑浑噩噩。就在虞知鸿守着儿子、分·身乏术之时,贤王府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瑞王。   瑞王和虞知鸿长得很像,远看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瑞王爱笑,眉眼和唇形都带着笑弧,更会讨人喜欢。   此刻,他就笑着开门见山说:“阿明这是中毒了。”   第二句话是:“有毒的糖饼,是陆小七买给他的。”   早前宋大爷就念叨过,小少爷今天也没吃什么,除了小侯爷买的糖饼。   虞知鸿问:“你如何知道。”   瑞王笑得双眼弯弯:“傻弟弟,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送来的人呀。别急着在心里反驳,你与我打个赌如何?”   倘若放在平时,虞知鸿必不会听他巧言令色,可此时关心则乱,竟道:“你说。” 第50章沙鹰   已补全   沙鹰是「自由社」的后起之秀,惯用一把沙漠·之鹰,大家都叫他「那个拿沙鹰的」。字数太多费口水,遂简化出这么个代号。   此人极为好战,手段残忍,没少和顾铎打真刀真枪的交道。现在年岁大了,他才逐渐退居二线,负责行动指挥,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和顾铎他们的觉醒社差不多,「自由社」也是混战时期的社团组织,但在主张上很是暴躁:他们认为,觉醒是物种的进化方向,合该优胜劣汰,致力于把一样的纲目科种活出不一样的效果,时常想要「消灭劣等族群」,也就是普通人。   这和觉醒社「恢复旧日秩序,继续和谐生活」的理念恰恰相反。两边一言不合就很容易开打,尤其是在「普通人生活区」的问题上,一者保护,一者侵略,战事最频繁的时候,三天能打两仗。   除此以外,混战以觉醒社的胜利告终后,给出的政策不错,别的乱七八糟社团都原地解散过日子去,唯有自由社余党打了鸡血似的没个消停,和黑市交易齐头并进,成为觉醒部队外勤部的主要行动对象。   凤凰汇报道:“尽管沙鹰成功通过安检,仍不能排除利用干扰仪器的可能。他持有武器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三点五二,但这并不等同使用武器的概率。他换了两小时后的机票,主要目的是去往s城,而不是袭击。”   今年的黑市就在s城。   如果说觉醒部队的业务也有旺季,那必然是每年这一两个月。春暖花开,黑市开张,往常见不得光的玩意纷纷爬上地面,找对了地方,一抓一窝。   尤其近些年,再觉醒试剂的配方不知从哪被流传出去,倒卖风头正盛,提纯度不够的仿制品和谋财害命没什么两样,仍供不应求。   这也是顾铎此番假扮新人调查的主要目的。   凤凰再次更新了沙鹰的位置,最终锁定在一间vip候机厅。正在这时,接驳车迟迟前来,停在了飞机舱门外。   这事不方便让经纪人知道。一个新人接不到这种抓捕任务,顶多去护送实验样本之类的;就算真不巧到这份上,任务派到头上,也要通过联络人——也就是经纪人来传达,万万没有在飞机上睡一觉就去出任务的道理。   但机会难得,顾铎对沙鹰志在必得,一定要当场逮捕。解释不通,他干脆放弃,机舱门一开,就大步流星地杀了出去。   顺利上了第一辆接驳车,凤凰道:“这样似乎不太好,需要我补充一下善后工作么?”   顾铎用手机调出机场平面图,锁定了沙鹰的坐标,心不在焉回答:“随便。”   经纪人没那大长腿,被人流冲在后面,只挤上了第二辆接驳车。   顾铎没被认出来,藏得挺好,他大呼小叫去找反而会惹人瞩目。且令他彻底放弃去追的,是一封来自更高权限的通知:“综合此前任务记录,现决定临时征调人员顾铎,拦截缉捕黑市交易人员。”   经纪人:“?”   接驳车停靠在机场边上,顾铎率先跳下车去,疾步走入通道。   在同一瞬间,凤凰启动了属于顾铎的00031号特权,整个机场的权限顷刻敞开,所有的通道都识别了顾铎的指纹与面部、机场工作人员在同一刻收到了放行通知。   但这大可不必,顾铎也自有方法。他的光系觉醒属性能改变折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扣上一顶棒球帽,像个普通的中二青年一样,沉默地拐进机场工作人员通道;和一名空乘擦肩而过,对方置若罔闻,走过去半天,才恍然感觉身边好像刚刚有谁路过……大概是同事吧。   这条通道直达候机厅,不消片刻,顾铎就来到了vip候机室,拍了拍前边人的肩膀:“兄弟,借个火?”   沙鹰回过头,赫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瞬间拔腿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顾铎连片刻都未迟疑,紧追在他身后,却被人山人海拦住,干脆从扶梯口直接跳了下去。   沙鹰已经变成油腻大爷,腆着肚子挤来挤去,这会刚到楼下;顾铎在空中踹了一脚装饰物,借力缓冲,落在了他身前一尺的地方,堵了个正着。   在顾铎的身后,机场的保安也冲到了现场,呈包围之势。   凤凰解释道:“非常抱歉,我没有想到,机场的安保人员竟然是外包的,没有录入机场人员名录。我这就刷新你的权限,需要五、不,三分钟。”   哪还有这西洋功夫,顾铎朝人打了个行动避让的手势,飞起一脚,朝沙鹰猛踹而去。   他是习惯成自然,保安大哥却不懂什么部队暗号。在他们眼里,场中二位都是破坏社会和谐危害公共安全的玩意,全该被以法绳一绳,尤其是跳楼梯还先动手的那个,不良影响更大。   沟通有障碍,在场的人须臾打出了各自为政的效果。   顾铎一边和沙鹰打得正酣,一边躲着警棍和手铐;   沙鹰试图抓人格挡,被抓的几个人意识到不对,大呼小叫地示警同伴。   然而他们的同伴并听不清楚——就在这片刻,围观群众已然各就各位,宁静祥和的日子过久了,大家顺理成章当成是在拍戏,齐刷刷掏手机,发朋友圈的发朋友圈、拍短视频的拍短视频。   顾铎压着嗓子喊了一句「觉醒部队办案,闲人避让」,有近处的人举着自拍杆感慨:“小哥哥声音好好听哦!看这边看这边!”   顾铎:“……”   小个p的哥!这是抖x上脑了!   一片嘈杂中,还能听到直播网红坚强地举着耳机麦克,试图解说又尖叫:“我现在位于xx机场,候机厅忽然出现两名男子,是的其中一位很帅……什么?!是顾铎!顾哥!!”   ——他顾哥差点被这一嗓子送走。   觉醒属性只能屏蔽人眼,糊弄不过现代科技,顾大帅哥被镜头拍了个全须全尾。这一场混乱更有说服力了,变成「果然是当红影帝现身机场拍打戏」。   影帝好生心累,幸而沙鹰这通缉犯更见不得人,趁身边人少,猛然一蹲——   大理石的地面轰然碎裂,他竟从地洞直坠进地下车库! 第51章不死   好吧,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则好消息了。   「不死」的作用起效,迅速修复顾铎的身体。赶来的医护人员甚至来不及抢救,他已翻身而起,又是条活蹦乱跳的英雄好汉,精神百倍地去走任务交接流程。   走到一半,经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领人,自打见面感谢完交警部门的兄弟,他就开始念叨个没完。其中心思想大致可概括为三点:「你刚刚觉醒,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和「下次接到任务好歹和我商量商量」,以及「不许失联,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通讯畅通」。   顾铎听得烦不胜烦,爆·炸都没炸碎的精气神这会蔫了一地,只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容易挨到家门口,没来得及落一清净,凤凰又忽然道:“接到科研部韩秋岭小姐的通讯信息,项目组认为虞知鸿的时空极具研究价值,请您去科研部一趟。根据测算结果,可以于今夜启用穿越时空设备,接人过来。”   闻言,顾铎愣了半拍,插在锁孔里的钥匙都拧反了。   穿越时空听着玄幻,但在平行时空理论被验证后、有所需要时,已实验成功,投入使用,且日益趋于成熟。   ——在地球上安定生活的背后,实则一直有着来自外太空的威胁。这事普通人不知道,只有各国的觉醒部队清楚。   那是觉醒混战末期,大家打到了太空战场,无意发出一道光波信号,居然收到了回信。   星际时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人类哗然,将普通人和觉醒人联合起来的主张成了大势所趋,觉醒社瞬间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胜利,改编为觉醒部队,各回各国,归属于各国政府,并领导近太空布防。   并非他们多想,外星物种诚然来者不善,见面就率先开火。在唯一一次太空冲突中,顾铎率麾下十台机甲还击外星入侵者,以一己之力斡旋敌方一半兵力,力挽狂澜。   事发突然,人类的太空经验远不及那些早已进入宇宙的物种,原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   但他们有了顾铎的「不死」。   「不死」二字只是一言以蔽之,确切来说,顾铎觉醒的这一伴生属性包括不限于极强的修复能力、低于一般人的痛觉。   自古就有死生大矣的说法,惜命是人之本性,沙场前本该没人不害怕。但是倘若不会疼也不会伤,自然也就不会有恐惧,能够一往无前,以一当百。   可是即便在研究到二次再觉醒的今天,世上仍然唯有一个「不死」,没得复刻;觉醒人本就有限,其中能太空作战的更是个中精英,经过了无数的训练,不能无度地拉去当试验品。   于是,科研部提出,可以将平行时空的将死于意外之人带回来,做实验。   作为当之无愧的人类第一战力,顾铎本人对此项实验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有失人道。   只是眼下的「不死」如同旧时代的原·子·弹,成了一种安全的保障,研究这一道是势不可挡的。   科研部为什么叫他参加实验,顾铎也很清楚,无非是看上了他被瑞王改造的经历;虞知鸿又接受过改造后的血液,不排斥。   他一旦答应,实验反对派也大概再没什么主心骨了,而谁又能拒绝昔日的纠葛的恋人呢?   可是,科研部怎么会注意到这件事?   钥匙先绕反一圈,反锁了门;又绕回正轨,「咔」地一声开了锁。   顾铎调出凤凰之前拟的报告。之前交上去的时候他没细看过,只见通过语言描述的智能分析,「虞知鸿」三个字被列为了头等大事,写得事无巨细。   顾铎:“……”   这AI怕不是傻了!   .   打从泽安十四年起,皇家的事就乱了套。鉴于和老百姓关系不大,不耽误人过日子,大家都抱着吃瓜的心态瞧热闹。   先是年初,一战成名的驰原侯忽然挂印归隐,紧接着就是瑞王私通番邦,意图卖国。   窃国者诸侯,都已经是王爷了,还图点什么?   此事一度成为茶余饭后的民间热题,而答案最终由瑞王本人揭晓——押解他入天牢那日,这位殿下偏偏要走人来人往的永安河畔,行至人潮拥挤处,他蓦然仰天大笑三声,难得畅快道:“哈!我活着便是图一个不痛快,叫你们统统不痛快!”   瑞王一生拿腔拿调、装腔作势,这恐怕是他为数不多的心里话了。 第52章时空穿越   只要你心里舒服,我怎么样都可以。   科研部的安排没少给顾铎添堵,凤凰挺有报复心,把这模棱两可的话传回地面后,直接掐了通讯。   时空不一样,时空穿越舰上自带的通讯器用不了,只能靠本体还在地球上的凤凰传消息,信号不好很正常。   顾铎眼下没心思管这调皮捣蛋的AI,徒留项目总控室里紧张得鸦雀无声——他已经快被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情仇给活埋了。   理论上说,顾铎和虞知鸿是旧情人,还是分手不太体面的那种,一场阴差阳错,闹得生离死别。   如今再见,一个在人间摸爬滚打了大几十年,另一个身边领一个半大孩子——太久没见,他没认出虞明。   实在是事隔经年了。   扪心自问,无论是因为记忆里刺破喉咙的一剑,还是利弊权衡得失,顾铎都不怎么想续上这场断了太久的前缘。   他想:“我都年近一百一枝花了,和小年轻有什么淡可扯……我就把人带回来,救一命拉倒。硬掰扯也是他欠我的,没什么可慌的。”   他遂定下心神,撑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安排两人坐好,系上安全带,然后去扳下空气存储和气压调节闸门,关闭锁紧舱门,启动舰艇。   这玩意只设计了两个座位,现在有点超载,剩下的顾铎拉着扶手站好。   一转头,他就迎上了虞知鸿的灼灼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身上,好像能穿透宇宙射线防护服似的。   这时候该说句话,顾铎施施然打招呼道:“鄙姓顾,顾铎,代号00031。隶属于觉醒部队特字号执行一部。这么说有点抽象,回去了有人慢慢解释。”   虞知鸿没答话,仍旧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好像一眼没看见,这人就能丢了一样,犹在梦中。   饶是过惯了镁光灯下万众瞩目的生活,顾大影帝也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刚刚那点淡然处之的宠辱不惊差点就地解散。   恰好另一边的虞明没上过天,有些惊慌地看着窗外,顾铎有了由头,不再看虞知鸿,去安慰小孩:“男子汉大丈夫,咱得经得住考验。不慌,就带你们飞一把。别看外边,看我帅不帅?”   这就有点哄小孩了,时空穿越实验对周围粒子干扰太强,不能在有人类居住处进行,一飞就得飞上太空。宇宙里犹如无垠虚空,即便就一瞬间,也足够人见之生畏。   然而顾铎的话音刚落,舰艇猛然启动,在大气层外兜了个圈,荏苒千年过,舰身打着转地落地。   百岁老花顾先生在两人面前被生生抡了一圈,帅脸扣在玻璃窗上。开门时,他整个人有如一只壁虎,和门一块被打开,差点滑下去。   幸好众目睽睽之下,在落地前的最后一刻凹住了造型,结果下一刻脚底一滑,又差点没站稳。   顾铎:“……”   这可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但顾大壁虎何许人也,非但面上不显,还能嘻嘻哈哈地打招呼:“三十二世纪的同志们,快来欢迎欢迎!”   实验人员这才如梦初醒,呼呼啦啦围上来帮忙。其中有人「噗呲」乐了出来,顾铎还调侃道:“嗯?我说错了么,难不成坐标没落对,现在已经是三十三世纪了?”   众人这下全都笑开了,医护组给两位时空来客做检查,器械组回收穿越时空舰,还有一小队维持秩序,各司其职地开始干活。顾铎帮忙将虞知鸿扶到了轮椅上,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乌泱乌泱的人群挤到门口。   凤凰说:“你好像有些尴尬,正准备跑路。”   顾铎理所当然道:“见着前任尴尬,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本人从事保护人民群众的行业几十年,救个死扶个伤,救完还留这干什么。”   正在这时,医护组宣布两人的状态都非常与地表环境相适,没有菌群冲突,没有身体机能差异。   ——这是一大创举。   先前的几次实验,带回的人身上要么有致病致命细菌,要么会被现代环境里的细菌病毒致病致命,都只能活在营养舱无菌室里。可以在外边满街跑的,还是头一回。   隔离罩打开,众人开始欢呼雀跃,顾铎趁机要走。   岂料韩秋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等等,祖宗您留步。”   韩姑娘任职科研部长,是顾铎看着长大的,也不怕这位「不死」,拦人拦得毫不犹豫:“祖宗,您得带这二位一起走。根据时空穿越实验条例,所有能够适应地球生活起居、不需要留在试验舱里的实验对象,都由带回人员负责接应。”   顾铎:“……”   顾铎试图讨价还价:“住我那?你还不知道我,俩古代人受得了我阴间作息么。”   韩秋岭面无表情:“您住的是别墅,也不差他一间房,关门就行。”   顾铎:“不是,怎么就不差了,你们科研部差这一间房?”   韩秋岭叹了口气,轻声道:“祖宗,十二号腿上有伤,不满足觉醒改造实验要求。他不是咱们这土生土长的,没人权,一下子就要变成「实验废弃品」,您真舍得让别人处理?”   顾铎下意识转身回看了虞知鸿一眼,就撞了个面面相觑。 第53章补拍   万人瞩目的影帝,和密不见光的行动专业,只有一线之隔。   顾铎在「人事」上历来不开窍,是动辄和首长拍桌子叫板的主,能为了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大觉醒改造实验,和上级吵得天昏地暗。   可他这会却忽然福至心灵,竟咂摸出来味了——虞知鸿怕是理解错了「重新认识」,没想到是恩怨一笔抹了,反倒理解成不想相认。   那些「好」和「嗯」的回答,都是承诺,而非回应。   行吧,顾铎多少也不是没有不想相认的意思。   于是他折中道:“那什么,也不用这么生分?”   虞知鸿立即温和地回答:“嗯,好。”   只见这个人变脸比川剧还快,和声控的差不多了。方才还是陌生而疏离的礼貌,这下忽然如冰遇春风,化成了一汪和煦清泉。   顾铎:“……”   不是,他带回来的是个人、不是人工智能没错吧?   他知道,虞知鸿这是还没回过劲来,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了,遂放弃纠正——这一时半刻再说什么,恐怕都只能换来强行营业,只言片语说不清楚,那还是相处着来吧。   而且,比起从前的聚散离合,眼前的苟且更要命。   回家刚简单介绍了一下日常设施,顾铎就接到演出通知,之前拍的戏还要补个镜头——行吧,这样一比较,从前在贤王府摸鱼的日子立即可爱起来。   虞明听了那一堆微波炉洗衣机电冰箱的,还完全搞不清为什么有的门一拉开会冒冷气;虞知鸿坐在沙发上,看着人模人样的,开了「不用生分」的模式,实际上也没记下几句话。   顾铎已经没时间了,不能让一个剧组的人干等,只好囫囵道:“那就先这样,你们要干什么,直接问凤凰就行!”   虞知鸿回答:“好。”   顾铎遂随便换了身便装,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还没忘了关门落锁,以防两人勿跑出门吓着。   他自以为万事俱备,却落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没说「凤凰」究竟是个什么。   “二位好。”凤凰尴尬而尽可能友善道,“我是顾铎先生的智能管家,二位如不介意,可以叫我凤凰。需要我介绍一下自己么?”   没了人看着,隆载帝终于不用再憋着了。鉴于顾铎不在,他深刻感到无人可降伏这个不知何在的「管家」,嗷一嗓子扑进他爹怀里:“有鬼啊呜呜呜。”   虞知鸿搂住儿子,低声安抚:“不怕。”   可是说着,这人做出了迎敌死守的姿势。   凤凰:“……”   凤凰:“好吧,我保证自己不是鬼怪,也不会攻击二位。这样,我们先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不做过多交流。请看电视机……目前位于你们正前方的那个黑色物件。让我连接摄像头,实时播放顾铎先生的行踪。”   顾铎丝毫不知道自家客厅里的「两军对垒」,心大无比地爬上保姆车,大咧咧一坐,身上乱穿的T恤衫和休闲裤惹得大米和小Ace这两位负责造型和化妆的眼睛疼。   一见面,经纪人就低声说:“补拍片段是我和剧组争取的,主要是有任务。今天是可以动枪的事,照理说不该派到咱们的头上,我给你慢慢讲。装备在座位下,你小心一点,万一难以解决,你就……”   凤凰本来要询问顾铎怎么和虞知鸿父子沟通,或者设法证实一下自己的安全性、以取得信任,这下出现了优先级更前的任务,只好老老实实闭嘴。   好在顾铎的住处防护保密等级够高,防护措施够严密,不怕信息泄露,视频转播不受任务干扰,准时放了出来,没让AI落得信用告急。   凤凰解释道:“并非人在这个小箱子里,而是我们通过某种手段,将外边的画面放在这里转播。”   虞明看见顾铎就踏实了,从虞知鸿的怀里爬出来,紧挨着坐下,说:“和湖面差不多,能映出人来?”   凤凰予以夸奖后,大致对二人的接受能力有了数,不再把俩人当傻子看,在数据里调高了交流顺畅度,减少了不必要的讲解频率,而是扩展道:“我们将此称之为放映功能,电视机能够放映千里之外的人和物,还可以暂存影像、留于日后播放。”   屏幕上是车载摄像头的转播,可以看到顾铎听完一阵耳语,从座位下拿出一只箱子,取出里边的刀、枪,一一绑在身上,无所谓道:“哦,没事。那什么我有点忘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经纪人:“……”   经纪人满腔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咬牙切齿小半天,无力地蹦出来两个字:“孙楚。”   凤凰试图替主人捞回一点颜面,解释他这记性不好实在是源于这些年的记忆太繁杂。 第54章通道   顾铎确为这位虞明小朋友事实上的母亲。   组织怕任务难度太大,另外派来了一位场外指挥专员——这是孙楚的说法,顾铎则觉得不然。因为这位「专员」是他在外勤一的搭档,宋辞。   抛开糟心事不谈。宋辞此人很有相声天赋,和顾铎并称为特字号部队的「不要脸双雄」,臭味相投凑在一块组的队。   他整天没个正经,一接通耳麦就开始话痨:“喂喂喂,我是外勤一152021号。那边的小朋友,来打个招呼?”   顾铎面无表情回答:“00031,你爷爷。”   他说完就摘了耳机,果不其然,宋辞随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操」,毫不客气道:“铎儿你去哪了,怎么好几天不见人!”   顾铎这才带回耳机,悠悠道:“说来话长,没法长话短说,就不和你浪费唾沫星子了。”   “呃……”宋辞不满,“你卖关子也讲点基本法,好歹透个底啊。”   顾铎不留情面地回答:“个人隐私,你闲着没事瞎打听什么?也没见我问你今天底裤什么颜色。”   “你想知道就问呗,等我看看啊——红的,本命年吉利。”宋辞道,“行吧,您那唾沫星子演唱会喷一晚上大几百万,听不起听不起。前边左转直行二百米……你们影视城怎么修得跟捉迷藏一样,也不怕人丢在里边。”   顾铎边走边说:“没关注过这犄角旮旯,不清楚。我怀疑这七歪八扭的地方就是为了地下交易盖的,叫凤凰查设备维护和使用记录了。”   ——设施建出来必然是要用的,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斥巨资挖的玩意。   如果是正常使用后废弃,会体现在使用记录上;即使影视城不做员工设备的记录,用了就涉及到设备老化问题,也会体现在维修账面上。   而记录显然不太正常:“均没有存档。”   凤凰一边查,还在一边解释这两人插科打诨的内容,并且试图从中给自家主人捞回点面子,在电视机里解释道,“顾铎现在正在探路,他并不太在意这样难度的任务挑战,所以状态很放松,正在……”   结果这句动物世界一样的介绍词串了线,捎带上了任务通信线路,惹得宋辞哈哈大笑,还给续上了后一半:“我们的铎儿正在狩猎,在这个躁动的季节里,他似乎还需要某种发泄,归巢后就会和别的人这样那样哈哈哈!!右拐右拐,再走一百米左右哈哈哈……”   虞明已经回到了和亲爹独处的模式,有什么不懂的就拉拉袖子,仰着头问:“什么是「这样那样」?小七回来是要和你「这样那样」么?”   虞知鸿:“……”   “滚蛋!”顾铎先朝着宋辞怼回去,而后隐约感觉不对劲,“凤凰你在干什么呢?”   被主动询问,凤凰终于能在任务间隙见缝插针地说明情况:“我正在直播你的行踪,在陌生的环境里,看见熟悉的人有助于提升安全感。另外,鉴于有未成年人在场,还请二位注意措辞。”   顾铎下一步差点走得同手同脚:“……”   宋辞犹不知发生了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一惊一乍地耍宝,捏着嗓子嘤嘤嘤:“铎儿你家里怎么有小孩,你有孩子了?哇你对我变心了么,负心汉!”   凤凰回答:“顾铎确为这位虞明小朋友事实上的母亲。如果你们曾有过爱情,现在的情况或许可以称之为「变心」。”   宋辞瞬间石化了   凤凰补充:“孩子的父亲也在场。”   宋辞刚才纯属嘴欠着玩,没曾想舞到了正主面前,当即整个人都傻了:“哈?!”   与此同时,在转角的二十米外,一名少年进入了通道。   凤凰此前按顾铎行进路线筛选,征用了几处隐蔽的监控,其中恰有一台对着他的方向。那少年觉察不对,环顾一周,敏锐地发现蓝色的信号灯。   见状,他竟不知为何竟兴奋起来,摇曳着腰肢,解开领口的扣子,哼着小曲拐进另一条岔路。   顾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好借机闭嘴,躲在掩体后,看着少年的去向。   宋辞也难得尴尬,遂正色问:“有情况?”   顾铎敲了一下耳机。   宋辞问:“追么?”   顾铎又敲了一下。   宋辞道:“行吧那你小心,要是需要救援你就喊两嗓子?但是话说回来,要是你都需要救,事恐怕有点大。嗐,放心,我就在外边。”   顾铎敲了两次。 第55章天堂之门   “我完了。”   对于别人来说。眼前这档子事固然应该谨慎处理。外边没支援那就该撤退,记录情况上报组织,还能记个通报表扬。   但顾铎不一样——他是久经沙场的00031,专门负责给特字号部队擦屁股,职业回收那些别人干不利索的活、打不过的敌人。换言之,万一这事真棘手,在觉醒部队兜一圈,还得交回他手上,至多再批点装备拨点人。   可到了那时,就不知会有多少地上拍戏的小年轻再被拖进地下的泥沼了。   仗着自己不怕毒不怕伤,顾铎总有当仁不让的觉悟。他先掏出配枪,率先一枪毙了摄像头,而后大咧咧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   电视机里的画面瞬间黑屏,宋辞陷入沉默,虞知鸿蓦地想站起,但一点力气提不起来,只能用手悄悄掐住自己的伤腿。   凤凰生拉硬拽地强行解释:“或许是任务执行的过程需要保密,请不必惊慌。让我们来看一些别的东西吧。”   电视屏幕一转,开始传出轻快的儿歌:“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   大厅里的人没一个察觉到枪声,各自沉浸在美梦之中,不知朝夕。顾铎不紧不慢地穿梭在其中,和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反倒成了异类。   他先找到了那领路的少年,在一众醉生梦死里,这人独树一帜地在唱儿歌,哼哼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青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顾铎才看出他的姿势确实像靠在沙发上抱小孩,怕不是在梦里喜当爹呢,不由得感慨真是想要个崽子的没要上,自己平白多了个娃,上哪说理去。   旁边是一位半红不红的演员,说名字没人认识,看脸谁都眼熟,长期在各大家长里短注水剧里饰演恶毒男配,其实长得还挺清秀,温温柔柔的。   他正在做最佳男演员的获奖感言。   有些梦难圆,拼命去做也差三分气运;有些人难再见,唯有阖眼做梦才可成行。   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时的欢愉要以生命为代价,在这打滚久了磨掉外边的衣香鬓影,露出的皮囊俱憔悴无神,有如行尸走肉。   或许是对于通道的隐蔽性太有信心,抑或这里本身就是一道关卡,整个大厅里没有任何守卫。一扇隐蔽的小门虚掩,开在入口对面。   顾铎做好准备,在心里查了两个数,破门而入!   ——门里是一排整装待发的持枪黑衣人。   他先发制人,毫不犹豫地抄着匕首冲了上去,飞起一脚,直接先撂倒一个。   正义的奥特曼决定速战速决,反派没机会死于话多,只能一拥而上。   搞成瘾性药物的没一个是善茬,凤凰能悠哉悠哉地哄孩子,宋辞却不行,火烧眉毛地匆匆叫上普字号外勤,急吼吼地杀向影视城。   然而白日的影视城里人山人海,拍戏的追星的做生意的,还有好几个旅游团,哪都是人潮汹涌,把行动组冲得七零八落。宋辞只好发了定位,让大家分头往地下员工通道那里赶。   等到好容易终于会和、赶到大厅时,药气已经被关了闸,只见一屋子大多是吸入过量有害气体晕倒的人;   除了坐在正中间的顾铎,还有他脚下的一排呜呜咽咽喊疼的黑衣人。   看着宋辞,这厮还挥了挥手,一点不客气道:“你发的什么愣?打了半天通讯都没人接,我还以为你看着羡慕,也生儿子去了。”   宋辞一看,内部通讯器上一排都是未接呼叫——园区太吵了,在外边没听见。   外勤员有序地分出一队,去外边叫医护人员,剩下的先行检查伤着情况,顺便听顾铎安排,拷上那几个穿黑衣服的。   顾铎晃晃悠悠地走到宋辞旁边,站没站相地一靠,说:“还是慢一步,没拦着他们老板。不过也算是有收获,好歹兄弟单位今年的业绩超标了,都得拉去戒瘾。”   他话音刚落,就从背后叫人一拍。   孙楚怒气冲冲而来,先吼道:“你自己瞎折腾什么!”   然后向宋辞客客气气道:“长官,这是我新带的人。冒犯了冒犯了……顾铎站好,别没大没小的!”   顾铎:“……”   宋辞:“……” 第56章一夜   那是从时空另一端不远千里而来的羁绊。   揣了心事的人看什么都尴尬,顾铎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故作不在意道:“犯不上,哈哈,我整天没日没夜的,以后别等了。早点睡吧……那什么,你需要帮忙么?”   虞知鸿行动不便,凤凰已经将他和虞明的住处安排在一楼,还买来了送货上门的轮椅,就放在沙发边。   他摇了摇头,说:“不必,你也早些休息。”   顾铎逃也似的上了楼,洗澡换衣服,钻进被窝刷手机。刷了没几下,他又忽然想到:“得给虞知鸿买个手机,现代社会,没这玩意不行。”   买了手机就得上网,上网就能看到……   二半夜的,某位当红影帝偶像包袱发作,从床上跳起来找手机,搜索起自己的名字。   而且看这词条哪哪都不顺眼。   ——他最近正有一部剧处于营业期,名字后边极不合时宜地跟着一位女明星,大有炒cp的意思;点进广场上,是粉丝深夜纷纷嚎叫着「生猴子」和「亲亲贴贴睡睡」之类的暴言。   除此以外,诸如「ABO」「哨向」和「生子避雷」这样密码交流似的内容层出不穷,各路cp拉郎丝毫不讲道理,故事情节奇言百出……男的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连他的两个经纪人都没放过!   他不慎点进一篇文,还看到了一番豪言壮志:“all铎不逆,爱他就要泥塑他!”   顾铎:“……”   这都什么品种的爱好,爱他就要yy他给一万个人生孩子,还要带球跑?   百岁老花忽然很是感到了肩上的重担:除了维护社会和谐,还得被社会和谐。   他忍无可忍地给经纪人发消息:“咱商量商量,能给我洗个广场么?”   孙楚赶紧去看了眼,没闹清楚这祖宗是有什么不满的:“怎么了,都是你粉丝对你的爱。”   “不是,这都快成妇产科了!”顾铎甚至怀疑这厮眼神不好,“我一晚上生出来了仨足球队!”   孙楚早在心里把这人拉进了「脑子抽风」分类,见怪不怪地回复:“都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别去跟着瞎掺和。早点睡吧,别出黑眼圈。”   “呃……”顾铎心说我是不想掺和,可我不要脸么,过两天我初恋就要看我用一百种姿势生出个加强连了!   他还好奇心极重地点开那篇「all铎」,没看几页就明显感觉到血压往起飙,糟心地准备去喝杯水压压惊。   恰听见楼下有声音,他趴在楼梯口一看,发现虞知鸿竟然还在客厅里发呆,觉着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关心一下,一边下楼一边问:“认床睡不着?”   虞知鸿回答:“有一点。”   顾铎其实问完就后悔了,人家贤王殿下是从小在沙场上滚大的,认什么都不会认床——否则早困死了。   他心说扯淡,还是开灯去小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盒牛奶:“行吧,给你热点牛奶——哦,就是牛乳,喝了好睡觉。我刚刚开的那玩意叫冰箱,这个是微波炉。你……你看着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东西都先别碰,不是带电就是烫的冰的,危险。”   “好,”虞知鸿摇着轮椅跟在他身后,问,“那你呢。”   顾铎愣了下:“我?我都用惯了。你刚来不适应,我都活了……我算算,三千一百九十八减去三千零九十七,九——不对,我都活了一百来年了。欸,太久了,都快记不住了。”   “一百多年。”虞知鸿轻轻重复,“你还记得我么。”   顾铎如实道:“这倒记着。我也就是这两天想起来你的,新鲜热乎着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当然,都是上辈子了,甭管怎么样,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也别太当回事。”   虞知鸿回答:“好。”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响,牛奶热好了,顾铎徒手取出杯子,把热牛奶倒进瓷杯,还没忘了叮嘱:“那边有手套,最厚实的那个。你以后要是用这玩意,记得戴手套取,烫。”   “好。”虞知鸿问,“那你呢?”   顾铎道:“我么,你就理解成刀枪不入吧,必上辈子还厉害点。喏,凉了喝。”   顾铎还加了点糖,而后把杯子塞进虞知鸿的手里,顺带替他推轮椅,没直接推人去卧室,而是回到了沙发边,见他走神,又道:“对了,现代的东西没以前香味浓,你要是不喜欢就放在那。嗯……我想想,你睡不着就看看电视?或者下棋看书什么的,我陪你。”   “不必,”虞知鸿却拒绝道,“天色不早,你可以回去歇息。”   顾铎乐了:“然后你自己在这坐一宿?那不成。别的不说,科研部要是知道我这么虐待你,第一个来拆了我家。”   虞知鸿也笑了。   “我感觉你还是困的,”顾铎道,“怎么就不想睡呢?”   “听闻你今日所去之处有毒气,可编造幻梦。”虞知鸿大抵确实是困了,竟然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怕此刻亦是梦境,睡着了,可能就醒了。”   顾铎长长地叹了口气,觉着自己是真得认栽。他抽走虞知鸿手里的杯子,在这人胳膊上一拧:“疼么?疼就不是做梦。”   虞知鸿说:“梦里也会疼。”   “呃……”顾铎心说这怎么还学会抬杠了呢,随口糊弄,“不会,弗洛伊德说不会。你不用管弗洛伊德是谁,知道他说的话基本没错就行。”   他心想:“弗洛伊德:「我没说过。」”   虞知鸿顺从道:“好。”   顾铎觉得自己说什么,恐怕这个人全能回答「好」,就算自己说「屎好吃」,没准虞知鸿都能昧着良心点头,实在是头疼,于是换了个话题:“诶,我还不知道上辈子后来的事呢,你讲讲?”   虞知鸿便给他从头讲起,说了自己此前查到兵部账簿不对;说了第二天一早瑞王上门来,道破「陆小七」的身份;还讲了北境十五部落最后也没拿着货真价实的武器,是被瑞王三寸不烂之舌给忽悠瘸了……而这一切,都是瑞王给他找的又一场「不自在」罢了。   听罢,顾铎中肯地评价:“我觉着你哥有病。”   虞知鸿到底不习惯在背后说人是非,即便和瑞王一辈子不和睦,也没法附和这么直白的贬义,这回没吭声。   顾铎就接着说:“还是刚刚那句话,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咱这辈子从头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归根结底还是瑞王不干人事,账我没记在你头上。”   他心一横,又道,“我也不知道你那过了多久……我这是百来年了,这前缘不好续,要不也就算了吧。”   眼下是午夜两点多,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一眼看不到天亮。   虞知鸿几不可见地一颔首,仍旧是说:“好。”   明明他的语气还是平的,顾铎却不落忍了,摸摸鼻梁,有些多余地解了释一句:“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那什么,鲁迅曾经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一条河……也不用管鲁迅是谁,反正他说得都对。”   他乱糟糟地心想:“不对,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弗洛伊德说的?也可能不是……算了,不重要。”   虞知鸿道:“嗯,和弗洛伊德一样。”   顾铎:“对。”   虞知鸿说:“好,我懂了。”   顾铎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玩意,今天折腾了一整天,他现在已经昏昏欲睡,又稀里糊涂地说了两句话,干脆就这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无边的夜色里,有一双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他,贪婪地舍不得挪开哪怕片刻光景。   那是从时空的另一端而来的,不远千里的羁绊。   作者有话说: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by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   一则没什么用的时间表:   顾铎出生于3097年。   第一例觉醒案例出现在3099年。   觉醒爆发于3102年,社会秩序维持了五年,3107年崩塌。   3108年混战开始,同年受觉醒属性。   3119年,改造实验开始,小顾22岁。   3144年,混战结束,小顾47岁。   3146年,穿越实验开始,小顾49岁。   3198是现在的时间线,小顾101。   今天有点事来晚了!!咸鱼跪着致歉,评论区发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混搭   睡到后半夜,他整个人都钻进了虞知鸿的怀抱。   天气将入秋,夜间有点凉,凤凰将客厅调节成二十五摄氏度。   顾铎是个连刀剑都敢直接扛的,并不畏惧小小寒暑,可他仍会趋向暖和的地方,睡到后半夜,整个人都钻进了虞知鸿的怀抱。   于是,孙楚早上来接顾铎赶通告,进门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缠缠绵绵在沙发上抱着,还有一孩子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迷迷糊糊喊了一声「爹」。   孙楚:“?”   孙楚:“……”   孙楚:“!!”   孙楚差点疯了,发出一声堪比河东狮吼的嚎叫:“顾铎!你干什么呢!这是谁儿子?!”   顾铎搂着那暖和玩意,用脸蹭了蹭,迷迷糊糊道:“你小声点,睡觉呢。”   孙楚:“你还睡!这都几点了!节目录不录了!”   顾铎只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睁眼就对上一张人脸,吓得「嗷」一嗓子蹦起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干笑道:“哈哈,我怎么说着话就睡着了,没压着你吧?”   虞知鸿低声道:“没事。”   孙楚见沙发上另一人是个男的,稍安心了点:“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顾铎指向虞知鸿,无辜道:“他的。”   虞明越长越像顾铎,孙楚是半个字也没信:“他的?你自己看看这孩子,是你给他生的么!赶快说实话,我好提前准备公关。”   这话倒没出错,问题是顾铎昨晚刚刚亲眼看着自己在妇产科杀了个七进七出,现在一听着「生」就非常之敏感,当场炸毛:“你听听这叫人话么,我一个大男人生什么生!”   吼完他才恍然意识到,这孩子还真是他亲自生的,又立时有点心虚。   但架势不能垮,气势不能塌,依旧有理有据道:“你思想能不能纯洁点!这都几点了,节目录不录了?我换衣服去!”   孙楚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先眼睁睁看着顾铎大摇大摆上楼去,又见虞明跑去拉了拉虞知鸿的衣角,小声喊「爹」。   他顿时冷静了,细看得出这父子俩也挺像的结论,暗叹“果然天下好看的人都有共同,只有我们丑比难看得各有特色”,抱歉道:“是您儿子啊……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我是顾铎的经纪人,幸会。”   虞知鸿非常礼貌地笑了笑,孙楚差点五迷三道地问他有没有意向出道,就听他说:“幸会。抱歉,我腿脚不便,无法起身相迎,失礼了。”   孙楚心说真是可惜,依旧客气地寒暄道:“没事没事,这算什么!顾铎天天懒床等人叫……”   话说一半,他声音蓦然提了八度,再次嚎道:“你这穿的是什么!!”   顾铎低头看了眼:“衣服啊,看不出来么?那你的眼神可不太好。我替你预约个近视手术?”   ——只见他上半身穿了一件程序员款格子衬衣,下边搭的是沙滩度假风格大花裤衩,混搭出了表情包风范。   这人自我感觉犹很良好,无所谓道:“能出门就行了呗,你这表情管理能不能调整调整?我又不穿这个上节目。”   顾铎鬼畜的穿衣风格来源于混战时期,那会有衣蔽体就不错了,逮着什么穿什么,打起来了披布条都得上阵,容不得挑。   后来形势好起来,顾铎也接受改造了。与「不死」俱来的是五味十色逐渐黯淡,他分明耳聪目明,那些声色犬马掷下去却击不起多大波澜,如石沉大海。   所以他偏爱花的吵的闹的,只有这样,才能咂摸出一点人间烟火味道。   可惜这「烟火味」也就顾铎自己能欣赏,经纪人越看越崩溃,直接叫来大米和小Ace,一声令下冲进衣帽间,该扔的都装进箱子里去,给正常的衣着腾点空间出来。   经纪人抓狂地拿着一条假金链子:“你都买的什么东西,钱多了可以捐给不需要的人!”   大米不忍直视地淘汰了一条破洞露东北碎花牛仔裤:“我建议……你可以穿得简单一些。”   小Ace麻木地扔掉镶满水钻的皮带,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白衬衫和纯色的裤子就好。”   顾铎一边换上这三人现场搭配好的衣服,一边碎碎念:“你们能不能勤俭持家一点?扔这么多浪不浪费,挺多还没穿过的……至少捐去山区吧。”   经纪人拎起一件能直接拿去演恐怖片的卫衣,实在没法委婉地提示他:“您可饶了山区的孩子吧!”   然后顾铎亲眼看着虞明被这衣服吓得一哆嗦,强撑着不想失礼,才没缩到虞知鸿的身后去。   顾铎:“……”   好吧。   顾影帝只好妥协,眼看着一箱又一箱衣服被抱走——孙楚倒没全给扔了,看顾铎舍不得,都暂时丢进了仓库里。   两位姑娘则负责折腾顾铎,不一会就给这朵奇葩修剪得容光焕发起来。   顾铎顺手自拍一张,从前置像头的成像里看到虞知鸿默默注视着自己,心里没来由一酸,换了个角度拍完发微博。   昨天那个写all铎的姑娘可能是在网上买了房,熬到二半夜,一大早还能抢沙发。顾铎本来寻思她是学医的,妇产之类的专业,点进她主页一看,居然是会计——仔细想想也有道理,生都生一窝了,得算算账。   那姑娘的留言是:“啊啊啊铎宝又帅了!早安早安,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   顾铎顺手回:“早啊。”   摁下发送键,管不了屏幕那端是惊得下巴脱臼,还是喜到原地爆炸,他手机就被孙楚抢走了,人也被拽着去保姆车上。   鉴于早上起床气说错了话,直到出门,顾铎也没敢正眼瞧瞧虞知鸿,只匆匆扔下一句:“中午有人来给你俩送饭,在家好好玩哈!”   上车的时候,他特别不吉利地想:“嘿,我要是出去就回不来了,算不算连憋都没好好道一个?”   刚刚在车上坐稳,蓝牙耳机里就传来某位不知名预备役相声表演艺术家宋辞的声音:“呼叫00031,呼叫00031——铎儿早啊,今天你去隔壁市录综艺吧?哈哈,巧了,有任务!”   特字号外勤一不愧是知名007作息部队,任务无时无处不在,大家为了人民安全忙碌——反正不是被资本家压榨剩余价值——也都忙得心甘情愿、义不容辞。   顾铎在耳机上敲了一下,示意「收到」。   宋辞道:“我看看你的行程啊……嚯!就这么几公里您还坐个飞机,奢侈。正好,咱们的人在机场和你交接,护送一份试剂样品。这任务简单,就是东西珍贵点,我一会打个码给你经纪人发一份通知,好叫你过明路干活。”   顾铎敲耳机两下,表示「好的,请滚」。不一会,孙楚就收到了消息,紧张兮兮地避着司机大哥把手机塞过来。   顾铎装模作样看完,闹着玩似的打了暗号手势,孙楚恨不得给这不正经玩意一杵子,又意识到这欠揍德行也算是给两人的交流打掩护。   这次送的货是装备部新研究的一管试剂,具体作用不清楚。虽然顾铎总自己画图纸跑装备部定东西,但是对那个金发碧眼的大胡子部长委实没什么好印象,连带着平常也不太关注这部门,不知道这些人天天都在淘弄什么。   他们取货还算顺利,没被人盯上,也没出什么纰漏;可是才到机场,宋辞就在耳机里说有埋伏。   今天的日程一早就定下来了,还有粉丝的应援送机,不能把危险带进去。顾铎当即改道,换了觉醒部队在机场预留的车,直奔高铁站。   然而,改道也并非就能一帆风顺——一辆越野车就那么大咧咧地堵在路上!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跪着更新·jpg;   经纪人:是个男的我就放心了·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趋光   总忍不住回想起昨晚从客厅散出来的灯光。   越野车见着人来,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孙楚惊得下意识后仰,顾铎却不紧不慢地补了一脚油门,正对着越野车飞驰而去。   对面只接到了拦人抢东西的任务,没有献身的要求,更不具备这样的觉悟。在孙楚「你是不是疯了」的怒吼声中,越野车打了个转弯,和顾铎他们擦肩而过。   见孙楚惊魂未定,顾铎安慰道:“狭路相逢就这样,谁先打舵谁先输,不如两眼一闭踩油门。这车撞不过他,只能主动点……诶,etc呢?”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孙楚环顾一圈,再次受到了伤害:“没有。”   顾铎:“……”   孙楚:“……”   那越野调头又开了过来,收费站近在眼前,顾铎长叹一口气,瞄准上次撞坏还没修好的出口,再次悍然撞了过去。   基于安全警报,本来应该乖乖静音的凤凰疯狂报警:“请注意驾驶安全!”   孙楚:“这是谁!你开车能不能稳当一点儿!”   “是个人工智障,你就当高德导航吧!”顾铎忙中抽空关了手机,“现在是说这的时候么!”   孙楚鲜少经历这种场面,没正儿八经打过仗,日常都在干些稀碎的打杂工作,一时被这等简单粗暴的做法震惊到。他还想耳提面命,可通过后视镜犹能看见熟悉的越野车,便不由得闭了嘴。   然而方才那一击不成,越野竟不再追,出了收费站就开进旁边的减速带岔路,硬压着碎石子进了山。   这次任务原本不该走漏风声,难度不大,没有多的人手配合追击,只能就此作罢。   顾铎和孙楚担心一路上再有变故,连到了休息站都没歇脚,直接开到目的地。这次终于没再撞收费站,有充裕的时间交过路费,当了一回遵纪守法好公民。   交钱的一刻,孙楚甚至有点感动。   路上联系过,接货的人就在刚刚进市区的地方等着,顾铎不方便露面,由孙楚去交接。   任务圆满收官,孙楚回到车上,替下驾驶位的顾铎,终于忍不住念叨:“这次也就算了,你开车注意限速,被拍下来还得公关。”   顾铎昨晚就没睡好,又一连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瘫在副驾驶上直接闭了眼:“知道,我没事门都不出。”   孙楚也不知道这人睡没睡,怕他一会上节目没精神,遂把话咽回肚子里,直到把车停在拍摄地的车库,才叫顾铎起来。   结果这人压根不像睡过的样,两眼有神,但嘴里满口梦话:“这事不对,咱装备部在机场弄了不少设施,怎么最近还有人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呢?我得查查去。”   孙楚心说这人做梦都在干活,可真够爱岗敬业了,哭笑不得道:“我的祖宗,这些事咱就交给特字号部队吧,不劳您操心,先去录节目。”   顾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去演播厅,还是晚了半刻钟。看在咖位上,没人和他计较,顾铎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叫孙楚订了下午茶来。   众人纷纷夸他没架子好相处,影帝实至名归等云云,一通商业互吹,各自都嫌麻烦,却还是颇有仪式感地聚众浪费唾沫星子。   节目到晚上才拍完,万家灯火初上,只剩零星写字楼里还有灯光。   顾铎掏出手机,刚一开机,就接进来个电话,还是陌生号码:“哪位?”   虞知鸿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是我。” 第59章失眠   我给你买了件礼物。   在这全城都万籁俱寂之时,还真有一盏灯在等着顾铎回家。他一进门,就看见虞知鸿仍旧坐在沙发边上,练习手机该怎么用。   顾铎记着这人昨天也折腾了大半宿,无奈道:“怎么还没睡,不困么。”   虞知鸿回答:“嗯,不困。”   顾铎插科打诨惯了,顺口就道:“骗鬼呢,两天不睡觉你还不困,你是穿越了还是飞升了,要不要再顺便辟个谷早超生?”   “呃……”虞知鸿被噎得一愣,见糊弄不过去,从实道,“腿有些疼,睡不着。”   这不是他们的相处方式,顾铎觉着失言,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强装淡定,他理所应当似的半跪在虞知鸿面前,继续道:“对了,我还没问呢,你这腿怎么又瘸了……我看看。”   虞知鸿明显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做出了「免礼」的手势,拒绝道:“不用。无妨,都是旧伤。”   顾铎伸出的右手悬在半空,没理由再向前,最后不尴不尬地落回自己的鼻尖上,揉了两下,站起来说:“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不舒服记着和我说。”   虞知鸿道:“好。”   一个话题暂告一段落,两人无话。   顾铎自忖活了百来年——尤其是这辈子还不缺某个名为「心眼」的零部件了,总该长点脑子,遂大笔一挥,将此时气氛的尴尬归因为自己早上没认虞明。虞知鸿就此有些误会,后退了一步,重新试探起两人之间合适的交往距离。   ——这人就完全没发现自己也挺小心翼翼的。他还有理有据地寻思着:懂不懂是一回事,澄不澄清那得另外单算。   从最实在的角度上来说,顾铎的五官六感如古井一口,能敏锐诚实地反照世间的一切,可是扔下什么东西都难起波澜,就不是块谈情啊爱啊的料子。   他早准备好把这辈子都埋在战场上,挺有自知之明的,没打算祸害别人——包括虞知鸿。   于是,顾铎「解释」道:“你不用不自在什么的,我也不是没照顾过你。你是我带回来的,按管理规定就由我负责……今天来给你们送饭的兄弟应该说了。职责所在,月俸都给到位了,干活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道:“咱以后还得在一块住挺长时间,至少要等你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才能搬出去。你要是实在放不开,那就一分为二,楼下是你家,楼上归我,厨房共用怎么样?”   许是夜色的缘故,他每说一句话,虞知鸿的脸色就叫月光照得更苍白一分,听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好」字。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片刻,顾铎到底不落忍起来,一句「那没事我先上去了」没说出口,话到嘴边成了:“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你坐会吧。”   虞知鸿张了张嘴,顾铎又抢道:“别说你不用,反正我也睡不着,陪你失眠。你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   这人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起来。干坐不是办法,现在去睡又显得拒绝了什么似的,虞知鸿顿了一下,起了个话题:“你今日顺利么?”   顾铎是个爱开屏的,平时有事没事都愿意嘚瑟几句,一张嘴顶得上别人的朋友圈。可他无端不想和虞知鸿说自己在高速公路上飞车,担心危险动作能带坏古人似的,一句「顺利」带过,余下的只捡着拍节目的事情说。   可惜再光芒万丈的工作也就是份工作,远没有外人想得好玩,一半的趣事都是他编的。   虞知鸿听得极认真,好像生怕错过一个音节,恨不得全都收进心里藏好。   然而,无论是如何的心意也捞不住时间,窗外的日升月落依旧如常。待到四点天蒙蒙亮时,顾铎的耐心告罄,强行把虞知鸿推回了房间,摁在床上躺好。   虞知鸿只好道:“你也早点歇息。”   “我不。”顾铎总对这人不太放心,“我就在这看着,等你睡着再走。”   虞知鸿唯有无奈应下,话音落定就合上眼,不一会呼吸便悠长起来。   顾铎见状关了灯,悄悄离开。   回房间洗漱后,他先琢磨了一下虞知鸿失眠的事——据他判断,肯定不止是疼得——那伤不是新的,要是经年这么疼,人早就得疯了。   ——那是为什么呢?   他以己度人,觉着必然有「水土不服」的缘故。古人来到现代,能适应才怪了,否则也不需要他当这个接引人。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顾铎脑子不紧不慢地转了两圈,去网上定了一套儿童启蒙益智网课,外加小学三年级以前的语数外。   而后他又想起虞知鸿那只手机,做贼心虚地再次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审视那些乱七八糟的引擎结果。   科研部也真是绝了,什么现代用语都没教这俩古代人,怎么能先送手机呢!   把这些事一样样寻思完,离天亮也不剩多长时间了,不够睡醒也不能解乏。顾铎想着干脆通宵,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大灯开着手机刷着,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顺带睡了个懒觉,只差在被子里生根发芽。   第二天他还是被楼下的锅碗瓢盆声音吵醒的。   锅碗瓢盆?!   顾铎立地精神了,脸都来得及洗一把,径直冲出房间,从楼梯护栏翻了下去,果然看到虞知鸿在厨房里忙。   就是状况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刚烤好的吐司片被面包机弹出,虞知鸿用夹子夹出,放在瓷盘上;一边锅里烤着的火腿也差不多了,呲啦呲啦地冒着油光和香气,他翻了个面,看见顾铎来,还问了一句:“想吃鸡蛋么?”   顾铎目瞪口呆:“吃吧?”   然后眼看着虞知鸿打了三个鸡蛋进锅,动作干脆利落,荷包蛋圆润可爱。   顾铎这房子是组织上安排的,厨房里这套东西他甚至认不全,帮忙都插不上手。   反倒是虞知鸿忙得有模有样,除了动作稍慢、坐轮椅不方便,俨然有些大厨的气质。   顾铎:“……”   他昨天给谁搞了一套婴幼儿教育网课来着?   顾铎的目光挪向一旁的虞明,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阿明啊。”   虞明骤然警惕,然后就听到顾铎继续说:“我给你买了件礼物,看见那个电视没?以后呢,你就能在那听先生教书了。喜欢不?”   虞明:“……”   虞明:QAQ。   作者有话说:   昨晚写睡着了呜呜呜……   今天晚上我发誓要写3k字!等我!感谢在2021-05-3123:20:41-2021-06-0210:3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真假   十二号的事……您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现吧?   演员的工作跟着剧组的拍摄宣传进度来,最近暂告一段落,顾铎只剩下过几天的演唱会要开,还是早就彩排完了的,算是能放个小长假。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这人先去网上下单了一堆复健用品,又买了不少儿童益智启蒙玩具,对虞明和虞知鸿「履行监护人义务」,天天让大的去复健、小的去听课;   折腾得差不多了,他又定下来日程,准备「亲自授课」,带虞知鸿和虞明好好了解了解人间。   赶上一个晴好的下午,顾铎吃完饭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带你们俩出去玩……不是,带你们出去熟悉一下现代社会。”   受了几天网课折磨的虞明当场欢呼,刚一亮嗓,又在虞知鸿的眼神里偃旗息鼓。   顾铎边收拾碗筷边道:“你别那么凶嘛,阿明才多大点儿。现在又不用当皇帝,犯不上管这么严。”   虞知鸿难得不赞成:“正因为年纪小,须得养成好习惯。”   顾铎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劝,把碗丢进洗碗机里,还嘚瑟地拍了张照片,配上文字说:“做家务。”   ——就跟他亲手干了多少活似的!   宋辞第一个评价:“可以啊铎儿,你厨房还健在,有进步。”   顾铎送他俩字:“滚蛋。”   孙楚是第二个:“你可少折腾点吧,还有,照片微博也发一份,我这边准备买热搜。”   顾铎回曰:“行吧,假期营业加班费三倍不?”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了孙楚毫不留情地回:“滚蛋!”   营业这事也未必要顾铎亲手来,反正隔着网线也没什么分别。孙楚顺手收了洗碗图,顺上一张顾铎之前的自拍,打包发在了顾大影帝的社交平台账号上。   在他摁下发送键的一刻,虞知鸿的手机响起特别关心提示音。顾铎正在旁边念叨复健的事,下意识一转头,恰看到屏幕上自己的主页。   显然没有在发微博的顾铎:“……”   被本人发现了特别关心的虞知鸿:“……”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好在虞明换完了衣服,兴冲冲跑了出来:“要出去了么?”   顾铎干笑两声:“哈哈,出去出去!”   他又状似无意地对虞知鸿说:“哎,对了,天天住一块都没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加个微信存个号码吧。”   由于觉醒属性的加成,混战后地球的重建工作异常顺利,短短几十年就抹平了战事的痕迹。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回归到和平年代的节奏,不用再操心地形和埋伏,除了两点一线的沿途风光,知道CBD和小吃街就行。   顾铎也不例外——顶多比其他人多了解一些任务涉及的建筑物内部结构。   因而准备这次出行前,还特意查询了少年宫、博物馆、图书馆等等地方的游览攻略,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问到想去哪时,虞明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购物广场试试KFC。   顾铎:“……”   行吧,古今中外的人都是一个德行。   顾大影帝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低调的行装,还是上次大米和小Ace现场搭配好的,带上墨镜,开车带人出门。   虞明刚刚穿过来那天坐过一次车,彼时他对一切都很陌生,紧抓着亲爹的衣袖;如今虽然也不大适应汽车的速度,但他好歹不再害怕,知道自己掉不出去,开始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和从前出府逛街的时候一样。   只是虞知鸿现在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了,改由凤凰来一一解释。   虞明:“「粉丝」到底是什么呀?鸭血粉丝汤是拿小七的粉丝炖汤么?”   凤凰:“粉丝是一种常见食品,又称「粉条」。可以引申为崇拜某明星艺人的年轻人群体。”   虞明:“为什么天上有这么多的线,拿来晾衣服用的么?”   凤凰:“你所指向的设施叫做「电线」,用于将电力从发电厂传输至各处。比如电视和电灯,就是依靠电力运转的。”   ……   无论虞明问出怎样的话来,凤凰总能解释得详细明白——是因为他搭载的数据库比较庞大。但虞明更不懂这些,甚至无法想象他是个没有生命的程序,聊着聊着忽然说:“凤凰凤凰,我觉得你好像小花呀。”   小花是顾铎当年在贤王府养的猫,凤凰彬彬有礼地回答:“我深感荣幸。假如我拥有身体,或许确会如此。”   顾铎问:“对了,小花后来怎么样?”   虞明闻言,立即转回来看向虞知鸿,好像有些紧张。虞知鸿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小花很好,皇宫里不好养,被张全抱去了。”   市区三环内禁止自动驾驶,顾铎忙着看路,没注意到后座上的动静,笑道:“便宜他了。”   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CBD的马路堵得可谓个寸土寸金,车跑得比老大爷溜的狗还慢。待到三人找到地下停车场、抢到车位,距离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虞明感慨:“车子真的好多啊,要是能少一些就好了。”   虞知鸿被搀扶着坐上轮椅:“百姓生活富裕,方才有余钱买车,此非坏事。”   顾铎听得哭笑不得:“出来玩就别讲大道理了,谁不希望路上车少一点?走走走,逛街去!”   顾铎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虞知鸿也无所谓,虞明好奇小商品,三人就率先去了商场的二楼。然而不看则已,一进店子,顾铎就开启了购物模式,推着虞知鸿犹如推购物车,什么小玩意都往他身上堆。   最过分的是这人还拿了一只猫耳发卡,别在了虞知鸿的脑袋上。   虞明见状笑得前仰后合,顾铎也在乐。虞知鸿无奈地叹了一声,任由这俩没良心的乱来,当一棵安静的圣诞树,随他们装扮了。   买完大包小裹,虞明基本上学会了如何付款结账,顾铎就让他去买三张电影票——灯一闭谁也看不见谁,省得被粉丝认出来,安全。   虞明压根不懂「电影」是个什么玩意,只知道要去看一个超大号的电视,见什么卖得好,就点哪部片子,按照顾铎说的买了三人连座。   顾铎也没看票,直到电影开场,他猝不及防看见自己的大脸出现在荧屏上,才发现这熊孩子买的居然是他刚刚跑完宣传的那部片。   顾铎:“……”   如果他没记错,这电影讲的大概是他和一姑娘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带着初恋和儿子出来,看自己和绯闻对象之一「谈恋爱」,这是什么品种的人间疾苦!   后排的小姑娘还是他粉丝,低声念叨:“啊,啊啊啊,顾铎顾铎,他好帅……世上怎会有如此美颜啊。”   和她一块来的另一个姑娘更奔放:“是我老公没错,我要给他生猴子!”   顾铎:“……”妹子,你俩看我像个猴子不?   他没忍住解释道:“我先声明一句……这个吧,都是演的戏,全是假的哈。”   解释完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古时候也有戏班子,这俩人也看过电视节目,这话实在说得多余,倒像做贼心虚……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爱情片男主全程高光,又苏又帅气,惹得人阵阵小声惊呼;最绝的是影片进行到高·潮时刻,女主对着男主人的背影喊「xx我爱你」时,影院里还有个大兄弟扯着哭腔跟着喊「顾铎我爱你」。   顾铎:“……”   我可真的谢谢您了。   影帝同志拍戏都没看这场电影这么心累,好容易捱到影片结束,赶上后排的俩姑娘也在等彩蛋,互相抒发憋了一整场的激动之情,时不时夹杂几句「我要嫁给顾铎」和「胡说那是我老公」之类的话。   绕是顾铎的脸皮也不大能经得住这等摧残,实在忍不住道:“姑娘,咱公共场合,稍含蓄点成么?”   那姑娘刚寻思着问一句「关你什么事」,灯亮了,顾铎的一脸生无可恋暴露无遗。   姑娘:“……”   姑娘:“?”   姑娘:“!!”   幸好影厅剩的人不多,这位置又隐蔽。两位小粉丝先是激动得尖叫都叫不出来了,而后连连表白加道歉,话说得语无伦次。   顾铎没辙地给她俩签了名,才算完事。   出影厅的时候,虞知鸿和虞明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呈现为想笑又不得不憋一憋的状态。   顾铎道:“本人风华正茂一枝花,迷倒个把小姑娘实属正常,想笑就笑吧。”   虞明一下子就喷了,蹲在地上没心没肺地乐得站不起来。虞知鸿则颇大度地说道:“我并非笑你。现在的女子很自由,这样很好。”   “自由又不是厕所更衣间,本来就犯不上分男女。”等虞明笑得差不多,顾铎一手推轮椅,一手拎起来小的,边走边随口道,“是你们那时候太不讲道理了,欺负人家姑娘。”   这会天色也晚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顾铎先把东西放回车里,请两人吃了一顿KFC。   高热量食品能够征服一切青少年儿童,且无往而不利,虞明吃得津津有味。虞知鸿不挑食,顾铎让吃什么,他就往嘴里放什么,照单全收,还能点评一二口感,俨然也要变成垃圾食品的拥护者似的。   吃完饭后,晚高峰还没彻底结束,要回家的话,得穿过好几条主干道,肉眼可见地会堵车。顾铎遂拍脑袋想到借机去科研部转一圈,正好离这两人穿越时空也有了几天,再检查检查身体,尤其是看看虞知鸿的腿,尽早敲定一个治疗方案。   虞知鸿显得有些拒绝,可太上皇也没法清空马路上拥堵的车辆,只好听从安排。   到了科研部,顾铎直接去找韩秋岭。实验室是机密场所,有保密条例,他叫虞知鸿和虞明在门口暂等,自己换了白大褂,敲门进去。   韩秋岭奇道:“今天太阳从哪出来的,您怎么有心情来加班了?”   “和谁没大没小呢。”顾铎觍着脸道,“我加班费太高,为组织的财政状况考虑,不是加班来的。有事找你,帮我给虞……给十二号检查检查身体。他状态不错,就是腿脚有点不好,估计是骨折后遗症,看看怎么治。”   韩秋岭听罢,脸色一言难尽地道:“祖宗,十二号腿上的伤……您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现吧?”   作者有话说:   前文说过,在觉醒混战时期有很多组织社团,其中有个帮派叫「吮指原味鸡派」,信奉原味鸡天下第一;还有个「上校鸡块派」,坚决拥护上校鸡块最美味这一信条。   这两大帮派势同水火,打过好几次架,但是打得比较礼貌,打饿了就坐在一起吃饭。原味鸡派不吃鸡块,鸡块派不吃原味鸡。   最后因为全世界的KFC都被炸了,两大帮派握手言和,一起投奔觉醒社,为了守护原味鸡和上校鸡块而战斗。 第61章痛觉   00031号   “这是什么意思?”顾铎一愣,“我该发现什么。”   韩秋岭摇头叹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从桌上滑过来,装模作样道:“人家点名不想让您知道,特意和我商量了。但是您官大一级压死人,从我这拿走体检报告,我也没别的办法——这是初检报告,受到宇宙波影响,结果不是太准确,但足够反应一定的问题了。”   顾铎一把抓起报告,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只见上边赫然写着:“危险警告。”   据下面的数据显示,虞知鸿的身体机能全部达到了正常标准——除了腿上的旧伤,且这种伤势在现代有望治愈;但是精神指标全部标红,没一项能看的。   “好家伙,和你小时候不敢拿回家签字的数学卷一样。”顾铎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缓解情绪似的嘴里跑了趟火车,才切入正题,“他到底什么情况?”   现代社会压力大,人均心理有点亚健康,抑郁焦虑屡见不鲜。但纵然是顾铎这个实验改造品种,也顶多一半不及格,此类「万里江山一片红」的阵仗实在万里都挑不出来一。   韩秋岭谦逊道:“这倒也不必,我还能蒙对两题。”   她说着把报告翻回第一页,从头解释道,“先看第一项,实时感受分析,您应该能看懂。他的感受里以痛觉为主,且维持在峰值水准——也就是说,十二号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疼痛。而通过追溯功能,可以调取记忆监测到之前24小时内的数据。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刻,他的痛觉达到了巅峰,并少见地出现了诸如喜和惊的其他情绪。”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上边是人类感受系数,放在文件上比对,“这条红线,是一般人承受的痛觉极限,您这样经过训练的,可以再往上提九个点。在他的感受里,痛觉基本维持在这条线下三个点以内……我认为不是伤口造成的,骨折的痛觉系数,在线下十个点的位置,不会有这么剧烈的感觉。”   顾铎问:“所以他的腿全天24小时都在疼,而且是剧烈疼痛,还是因为心理问题?就算伤养好了,想不开也还是没救?”   “差不多吧。且由于痛觉占比过重,他几乎不能感受到其他感觉,包括情感。”韩秋岭意有所指道,“这一结论是有数据支持的。如果他可以产生爱情,那么至少应该出现一条代表喜悦的红色情感线。但是在24小时以内,只有在痛觉峰值时刻出现了一瞬间。”   顾铎将一沓子表格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依你看,他这样多久了。”   韩秋岭回答:“连您都没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可见这对于他来说,早已是一种常态了。”   顾铎沉默良久。   一个人是怎么承受如此痛苦的呢?又是为什么会受这样的伤?   他想不明白,只能朝前看,一颔首:“那就心病还需心药治?行,我知道了。”   韩秋岭:“……”   您这是知道什么了!   但是顾铎没给她提问的时间,直接拎着档案袋走了,出门就塞给虞知鸿,了当地问:“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伤成这样了,让你做复健你还做,你傻不傻。”   虞知鸿翻开报告看了眼,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了,无奈道:“不碍事,你……”   “这都不碍事,你还有什么碍事的?”顾铎说着说着还有点来气,“没疼死就不算碍事?”   虞知鸿:“……”   虞知鸿无言以对,虞明也在一边悄默声地坐得更规矩了点。顾铎见状,深吸一口气压下火,道:“行吧,回去再说你……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虞知鸿没再搭话,只是笑了笑,任他推着走。上电梯的时候,三人恰碰上了宋辞。   宋辞奇道:“嗯?铎儿你怎么来了,十二号这就实验了?”   顾铎一下没反应过来:“实什么验?”   “改造啊。”宋辞道,“十二号不就是因为这个来的?不是,你这记性怎么回事,这都能想不起来。我刚见着首长,他还问我进度了。”   “是么。”顾铎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我去和穆德慧聊聊。”   他转身改把虞知鸿推进休息室,让这父子俩在这等着,而后自己上了电梯。   随着他的进入,电梯识别出唯一的人脸信息,在关门之后悄悄焕然一新——电梯壁变得透明,单向可见外边的一切忙忙碌碌;控制板也变了,一至三十五的楼层之上,浮现出一个黑色的摁钮。   顾铎摁了下去。   “你这样去找穆德慧进行抗议,或许有些冲动,”凤凰道,“从AI的角度看,接受实验的痛苦只在于一时,而收货颇丰,是值得的。”   顾铎道:“扯淡,他们就没成功过。”   凤凰回道:“许多事都并不安全,如你战斗在一线。他不过同你一样,面临自己的战场。”   顾铎心说这叫人话么,能把改造人体和保卫家园并列么?就想起这位并不是个「人」。伦理纲常在他嘴里过了一圈,还有卡在嗓子眼的人性和人权,可最后实在懒得和这人工智障讲道理:“怎么哪都有你?欠格式化了直说。”   “好吧,这其实是一场试探。你感受到愤怒了么?”凤凰道,“根据我的判断,你对虞先生的情感非同寻常。与从前的义愤不同,你感受到了切实的、发自自身的怒意。”   顾铎:“……”   这AI是真不能要了!   随着电梯升至顶端,凤凰总结陈词似的道:“我只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心意,不为任何理由,错过你真正想要的。无论如何,作为你的智能助手,我总站在你的一边。”   顾铎一来嫌他矫情,二来确实不便于携带智能设备进入三十六层,没回话,给凤凰选择了关机,而后刷权限卡出了电梯。   第一次世界大战打了三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打了六年,觉醒混战则足足持续了三十六年之久。国家的边界几遇消亡,道德与法律规章全面崩塌,生产停滞,自然灾害频发。   为纪念这一在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战争,觉醒部队的一号首长办公室定在36楼,大门上是刚刚挂上半个月的牌子:一号办公室,穆德桧,120360。   后边是这位办公室主人的编号,每人一个,不回收,不重复使用。譬如顾铎的00031,意思是他加入觉醒部队时,全部队共万人,他排在31号。这是是目前为止现役觉醒部队最靠前的编号,现在的新人入伍,大概得从一百多万向后算了。   觉醒社的老首长不比顾铎这么有精神,退休得早,穆德慧已经是来接班的第二任了——上一任叫白溪,顾铎就没少因为实验的事跑去拍他桌子,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演。   顾铎敲了敲门,里边有人应声,门自动打开。   看到来人,穆德慧规规矩矩站起来,行了个礼:“顾哥,您怎么来了。”   顾铎假笑着说:“视察工作,欢迎么?不欢迎你就憋着。问你件事,穿越时空实验,你在任上是个什么打算?”   穆德慧心里一哆嗦。   作者有话说:   补齐了!   by一条上吐下泻的咸鱼;   不好意思之前放鸽子了,作者用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夏天不要吃隔夜没放进冰箱的剩饭……   欠的更新我会努力补上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叫停   我不敢受之   一般来说,讲再大的事也该有个开场白,寒暄一下缓解气氛。顾铎棒槌似的单刀直入,说得穆德慧直发怵,不知道这位祖宗准备怎么发难。   穆德桧谨慎回答:“我刚刚来,不懂的还有很多,得请各位老同志指教。这些大事,还是先按之前领导的安排走吧。”   顾铎坐在沙发上,摇摇暖水壶,倒了杯水:“虽然不乐意听你这叫法,老同志就老同志吧。我劝你差不多行了,少干缺德事。”   穆德桧:“……”   大意了,我是说全部队的老同志,这怎么还对号入座呢?   他道:“是,开展工作要谨慎,尤其是作为觉醒部队的一员,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一定克己修身,不枉您的指教。”   顾铎听他打官腔就闹心:“你爱怎么样随便,我是说,该停就停,自己一个地球还没玩利索呢,咱少祸害外人。这话够直白么?当然——你是领导,我就是个建议。”   穆德桧心里叫苦连天,这是建议么,这架势像来干仗的,但也只能含糊应和,不敢和这祖宗叫板。   关于穿越实验,一直争议颇多。   此项目应太空探索而生,旨在以最快速度打造一支人类太空军,应对远空安全隐患。尽管一直没什么收效,却是目前为止唯一的法子。   换言之,穿越实验犹如一剂注射给绝症患者的安慰剂,再没用也成了主心骨。倘若非得抽掉,那人类面对太空战场的信心就要彻底崩溃了。   “实验嘛,组织上肯定会权衡考虑的,”穆德慧道,“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下莽撞的判断。只是权衡起来,肯定有利有弊,我们能做的只能将弊端降到最低,毕竟人力有限,您也是能理解的吧。”   顾铎听得彻底没耐心了,直接下给他最后通牒:“我还真想说不是。你权衡利弊,至少得尊重当事人对不对?那我作为他的监护人,觉着十二号不适合这实验——他现在腿还瘸着呢,你要他拯救地球去?不现实。”   这话听在穆德慧耳朵里,就是「能再掰扯一番」的意思,他对顾铎和虞知鸿的事有所耳闻,立刻打蛇顺竿上:“是是是,个体总有差异性,十二号不合适,那就不让他上。事情总要选择合适的人来做,您尽管放心。”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穆德慧现在就是这个「笑脸人」,顾铎实在不好下手;虞知鸿前边的一到十一号已经都被宣告试验失败,各个好吃好喝地养在科研部,十三号也遥遥无期,穆德慧妥协到这一步,暂时也还行。   于是顾大祖宗满意地点了头,也颇给面子地说了两句不客气的客套话:“成,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搁着不也给你省心么。欸,听说觉醒属性和基因有那么点关系,部队里大多是我看着长大的,就你是政府那边调来的,不熟,以后多交流哈。”   穆德慧:“……”   最怕突然的嘘寒问暖,不交流也行。   但他只能说:“一定,一定!”   顾铎说完就走,穆德慧差点捏一把冷汗——听了上一任的教训,他差点怕这祖宗把他办公室砸了——办公室砸了还能修,要是连人一块砸了,那可真不好说。   顾铎记仇,下楼也没开凤凰的机,直接推着虞知鸿就走。这回过了晚高峰,一路上顺畅不少,该堵的都堵到心里头去了。   虞知鸿多是无奈,虞明却忐忑极了,就像每一个害怕爹妈吵架的小孩一样,即使曾经位及九五,也没法在这问题上宠辱不惊。   尤其是到家后,他还被顾铎自认亲切地撵回了房间。   虞明只能趴在门口听墙角,听到顾铎问:“知道我想说什么吧?就是你这伤。你有什么要说的,先来吧。”   虞知鸿做好了讲道理的准备,叹道:“我已习惯,并不妨事。你无需……顾铎!” 第63章三大原则   没事,睡不着我哄你。   顾铎愣是叫虞知鸿说得心上一紧,被什么勒了下似的不舒坦。即便他已经鲜能感觉到疼痛,仍能辨别出——这是心疼了。   许是受虞知鸿的伤势触动,又许是刚刚那句话珍重得拨人心弦,他想说些什么。   可惜并没有误会,没什么好解释的。   最后,顾铎热血上脑似的,给出了一则不太像样的承诺:“诶,和你说句实话……我吧,不是对你有意见,是根本没那个成亲娶人的打算。上辈子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咱俩算是造化弄人,都尽力了。我这辈子的情况之前也和你零零碎碎说过——不怕伤不怕疼、不老不死,天生是打仗的料,不适合谈感情。”   他尝试着抓住了虞知鸿的手,继续说,“所以你要是……想当我是你的什么人,也随便。我回应不了什么,但就现在这样陪着你还是没问题的。哈哈,你说怎么样?”   这提议糟糕得凤凰都差点忍不住抗议,可虞知鸿定定望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爪子,说的却是:“你不要勉强自己。”   顾铎笑道:“不勉强,你看我像勉强自己的人么?”   虞知鸿只说:“多谢。”   顾铎自动将此理解我「协议达成」,立马自居为「协议伴侣」,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凑过去道:“不客气应该的,谁让我是你监护人呢?诶对了,还得安排你复查……”   顾铎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堆,虞知鸿一字一句地往心里刻。刻到了一半,他又冷不丁被顾铎掰开了紧握拳头的手,强行舒展开来:“嘶,都抠出印子来了,你可真是不知道疼。”   虞知鸿垂下眼,顺从地松开了手,任他握着,终于彻底丢盔卸甲,自甘饮鸩止渴。   随着一纸报告的出现,虞知鸿之前失眠的原因也水落石出。顾铎怎么想都觉着不放心,遂决定天天来陪他睡觉,务必哄进梦乡。   顾影帝这次还多长了个心眼,拿出自己从影五六年的经验一判,断定此人装睡本领强大,干脆往床边一趟,誓要看看虞知鸿什么时候能真睡着。   鉴于此项任务有些艰巨,他决定找个幸运的小朋友聊聊天,打开通讯器,联系了韩秋岭,发过去个抖动窗口。   此时夜已深,眼看着日历都要翻篇了,韩秋岭气得差点给这混账拉黑:“祖宗,我三倍工资也挺贵的。”   顾铎二话不说,发过去个红包,说:“我和十二号谈了,他答应接受治疗。”   韩秋岭:“您直接说的?”   顾铎:“不然呢?”   韩秋岭差点没话说:“祖宗,和人沾边的事,您可真是一点也不干。”   顾大祖宗是连穆德慧这位一号首长都要哄着的存在,韩姑娘敢对着呛声,由此可见,实为女中豪杰。   但豪杰完了还得解释,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戴上无框眼镜,一个一个字敲了起来:“您的报告之前是完整发过来的,凤凰写得事无巨细,我对您和十二号之间的事也算有所了解。祖宗,依我拙见,别说是治疗,现在您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顾铎想了想,回:“还挺准,他是有点。怎么办?”   韩秋岭回答:“在穿越实验伊始,科研部制订了判断实验对象心理上是否适应现代的三大原则,即「有复辟意向否」「有学习现代知识意愿否」及「愿主动与人交流否」,要求三项同时合格。我猜,十二号距达标甚远。”   顾铎立即想反驳,但仔细一想——虞知鸿虽然没有复辟的意向,可是人家之前就拒绝过登基;学习现代知识也仅限于做饭之类的,更像努力不给人添麻烦;与人交流,就更不必说了。   韩秋岭继续道:“不过,这个标准对十二号可以更加细化,即「是否愿意和除了祖宗以外的人交流」「是否有对于本世界新鲜事物本身的兴趣」……还有最后一条,我冒昧猜,应该是“是否有生存欲。”   “尽管他看起来很适应现代气候和菌群,实际上的状态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我本想建议您循序渐进……但是您说都说了,就用自己的方式和他相处。你们之间熟悉,自然而然来吧。”   顾铎稍微琢磨了一下,问:“问题是吧,我上辈子傻了点。现在和他装傻不合适吧?”   韩秋岭道:“祖宗,您就是您。不心急就行,让十二号一点点来。”   顾铎被这话说得愣了会,趁这一阵的功夫,韩秋岭火速下线关机睡觉。   顾铎哭笑不得地锁屏,转过身想看看虞知鸿,结果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睁着的眼睛。 第64章浑水   我不是我没有!   早在觉醒开始前,就有一种叫做「言灵」的说法,认为语言有灵。   譬如名字——好像无论什么有了名字,都能够立即脱胎于芸芸众生,成为那个唯一。有了名字的物件被更加珍惜,有了名字的动物不能杀了吃肉……互换了名字的人,也如同在那一刻互相走入了对方的人生。   因此,在人命不值钱、朝生夕死比比皆是的战争年代,觉醒社谈不起兄弟情义这么奢侈的东西,干脆不提名姓,只用代号。直到这两年觉醒部队的人多起来,实在算不明白了,才改掉这习惯。   从前的英烈在名册里,仅仅只留下一串编号,00031写进义务教育,但「顾铎」被藏了起来。所以这位祖宗面不改色,一点不担心自己会露馅,大尾巴狼似的拎起来看:“嗯?送错了?”   孙楚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哎哎哎,你放尊重点,这可是祖宗的装备!”   顾铎:“……”   顾铎只好「尊重」一下这套熟悉的破铜烂铁,规规矩矩放下。孙楚这才松一口气,愁云满面道:“我通讯联络了,装备部好像今天有什么任务,联系不上人。你出任务不能空着手,我的意思是你先拿去……别弄坏了,出了事也是他们的责任,大不了我担着。”   顾铎点点头:“你还挺义气的嘛。”   孙楚道:“废话,我也是看你有天分。组织上都特批两次特字号装备了,肯定也有意栽培你,好好努力吧。”   顾铎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说了句「那你眼光可挺好」,心里却想:“「有意」是跑不了,「栽培」可未必。”   秉性难移,和上辈子一样,他懒得把心思往身边的营营苟苟上浪费——但不是瞎,事情太不对劲,他当然能看得出来。   先是运输和囤积设备点之一的机场屡次出问题,再然后是此类将点不破他身份的暗示,这背后到底是谁呢?   用意何在呢?   不过这些念头只盘旋了一瞬,就统统从顾铎的脑子里滚蛋了。他能一力降十会,任这些阴谋阳谋去吧!   今晚演唱会的地点定于中心体育馆,是个常年承接各项演出活动的场馆,那些赶时髦爱追星的小姑娘平均一个月就得来报一次道。   然而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内里的腌臜无比,此处同时兼任本市各项见不得光的交易,且专挑有演艺活动的时候进行,好浑水摸鱼。   顾铎里边一套行动服,外边一身演出服,抵达体育馆的时候,粉丝已经人山人海地围了几层,举着各式各样的手幅和灯牌。   和之前的机场应援不同,这次有一半的灯牌上写着「先盛铎人」。「铎」是顾铎,「盛」则是当红流量盛子煦。之前俩人合作节目炒过cp,今天为了给顾铎出任务的时间,特意把这位小盛同学叫来当嘉宾。   现在看见这标语,顾铎还能想起双方团队商量营业时的盛况。   那天双方经纪人坐在会议室,打着PPT,严肃讨论两个人的攻受问题。   盛子煦的经纪人:“顾铎的身高比较突出,可以做攻。”   顾铎的前经纪人当即不干了:“可是他长得像小白脸!”   顾铎:“……”   盛子煦:“……”   当事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体会了一把满地飘0的困境。顾铎说:“不是,我觉得自己还挺阳刚之气。”   盛子煦的团队连忙赞同。   如此定下炒作方向,顾铎的前经纪人气得够呛:“我以前没让你在上边么?你怎么不能听我一回。我次次让你在上边,可是效果不好。” 第65章舞台   爱情与占有欲密不可分。   凤凰的大半程序都挂在家里暂替监护人,用顾铎的话说,就是给留守的一大一小当「云保姆」。   ——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个叫法显然有失偏颇。外边照常日升月落,虞知鸿父子也就照常生活。大的那个摇着轮椅去研究各种电器,只需要凤凰偶尔提供使用说明;小的那个老老实实看网课,学ABC和123,一脸生无可恋。   反倒是凤凰百无聊赖,问:“二位真的不需要我提供什么服务么?”   虞明恰好休息,想了想说:“凤凰凤凰,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看小七做任务么?”   虞明这孩子不知道管顾铎叫什么,索性乱喊一气,有时候直呼其名,有时候就叫「小七」。顾铎这人万事无所谓,不在乎称谓;虞知鸿也不管,顾铎没说认这孩子,他就没算人家的份,以免冒犯。   凤凰却罕见地拒绝了这一要求:“我想这样并不合适。在非特殊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时时刻刻地监督顾铎。”   见虞明有些失落,凤凰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已取得顾铎演唱会的转播权,或许可以为二位进行直播。虞先生,您认为是否需要呢?”   虞明期待地望向虞知鸿,只见虞知鸿手上的动作一停顿,回答:“好。”   虞明欢呼雀跃起来,跑着去开电视机。凤凰撤回了原本的控制,让他亲手点亮屏幕,上边顷刻显示出会场内的盛况——   万人齐呼:“先盛铎人是真的!!”   凤凰:“……”   虞知鸿:“……”   虞明求真好学地提问:“先声夺人为什么是真的啊?”   凤凰当机了一会,缓缓解释:“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夸顾铎唱歌好听。”   顾铎请盛子煦来当嘉宾的原因有二,借口是两人同属一个公司,这小孩也挺乖,算是趁机会提携提携后辈;实则是他们俩的cp炒得正热乎,话题度高,即便今晚闹出其他的动静,也能用一波发糖的节奏带过去。   他先走一遍场,提前打开升降台下的暗门。而后十八点整,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准时登场。   举着牌子的小姑娘尖叫阵阵,还在声嘶力竭地和小姐妹挂着语音通话:“啊啊啊!我cp售后真的太好了,还有谁营业期过后不避嫌!还!有!谁!我cp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话筒那边的声音几乎要被会场的声浪盖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欺负我加班,让我馋你的现场!”   孙楚在后台和盛子煦的经纪人沟通:“都是咱们星空的艺人,就不见外了。现场的节奏可控,要是小煦发挥得好,就让他多唱一会。我也怕顾铎的体力跟不上。”   顾铎正火得如日中天,在他的演唱会上当嘉宾,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盛子煦和他的经纪人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孙楚也挂在内部通信网里,宋辞听了个一清二楚,「啧啧」两声:“等等,我有一问题。盛子煦这声音听上去奶叽叽的,俩人炒cp,怎么我们铎儿是受?”   送走盛子煦,孙楚解释道:“是这样,现在流行「年下」,突出一个反差萌。而且喜欢谁就要「泥塑」谁,顾铎他的粉丝比较多,被泥得严重一点。”   宋辞爆笑:“哈哈哈!!”   顾铎一边唱跳,一边冷漠地重重一敲耳机。宋辞的笑声戛然而止,孙楚紧张道:“顾——祖宗他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宋辞回答:“哦,他骂我呢,叫我滚。这有什么,铎儿你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就好了。”   孙楚:“……”   00031在觉醒战争中屡立奇功,英雄到所有小卖部里都有「00031肩章」这么个热销品,是小朋友买去玩过家家用的。孙楚小时候也做过这种游戏,倘若说他对宋辞是尊重,那对待00031,简直是敬畏和崇拜。   但是吧,渐渐冷静下来,他又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位英雄确实姓顾名铎,不仅会插科打诨,还会炒cp营业。   还在超话里怀了一个足球队的崽,带球跑了五六七八次。   这一事实委实有待消化。   十八点三十分,顾铎进入第一个中场休息阶段,和粉丝互动。   他说:“今儿还来了一位神秘嘉宾,我提前预告一下。大家可以猜猜,对了也没奖,但是我在这放个飞吻,你可以当自己的领走。”   此话顿时掀起了台下的一阵音浪。   宋辞则在和孙楚聊天:“楚子你怕什么?铎儿一时半会没空收拾你,再说还有我拦着呢,快给我讲讲他炒cp的事哈哈哈!多说点!”   孙楚已经麻木地接受了现实,像个普通社畜一样吐槽道:“别的都还行,就是顾铎有点受不了太肉麻的。上次他半夜看见自己的生子文,还给我发消息抗议来着……嗐,都是干这行的,谁还没怀过几次孕,都是粉丝的爱嘛。”   宋辞回答:“确实,他又不是没真生过!”   孙楚:“??”   顾铎:“……”   宋辞赶紧找补:“哦,他还真没生过。”   孙楚:“……”   十八点五十七分,顾铎唱完最后一首歌。全场的灯光忽然熄灭,再亮起来时,盛子煦正从升降台上走下来。   他先和顾铎互相拥抱,然后才向观众打招呼,乍一登场,就发了一波完美的糖。   台下反响热烈。   “对于现代人而言,同性的拥抱是一种见面礼。”凤凰解释,“很普通,不含有任何越界的意味。”   怕虞明会近视,虞知鸿把他赶回去休息了,自己坐在沙发边,回答道:“多谢,但并不用向我解释。我……”   “爱情与占有欲密不可分,”凤凰道,“你的顾虑大可不必,并不需要如此克制自己的情感。”   虞知鸿没再回答什么,只是静静望着电视屏幕,看着台子上的人嬉笑互动,如同在审视一场与己无关的戏码。   可这份冷静却被他专注的目光出卖,他的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顾铎。   凤凰无声地发出叹息。   行动时间将至,孙楚和宋辞不再扯淡,各就各位。宋辞开始实时监控场馆内的各个角落,孙楚则把和场控联络的对讲机准备好,随时做好让场中互动为秘密行动打掩护的准备。   十九点零三分,顾铎准时登上升降台。降到底层后,他没进通道,而是跳到台子下,脱掉镶满亮片水钻bulingbuling的表演服,露出下边的行动装备,顺着暗门从天花板进入地下车库。   这时,宋辞忽然道:“老孙你们请的安保是哪家?”   “安保?”孙楚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没请啊,是场馆的安……糟了,什么情况?”   “场馆自带的安保正在持械检查房间,站在门口偷听那种。”宋辞道,“这地方进行过那么多地下交易,你的任务书上写没写场馆本身涉及这些交易的可能?”   孙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瞬间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本章评论区发红包,来都来了那就一块过个节——   小剧场:   Q: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虞明:爱吃甜的!   虞知鸿:甜的。   顾铎:爱吃咸粽子,并且爱偷偷把虞知鸿的甜粽换成咸的。久而久之,甚至把虞知鸿骗成了咸粽子派。   .感谢在2021-06-1101:06:59-2021-06-1216:0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枪伤   怎么着,看不惯我有家室?   外边的安保人员一步步靠近,拎着一条甩棍巡视着楼层,宋辞念念叨叨地转播:“还有一个屋还有一个屋,这怎么办。他快过来了,要不你也躲起来,我现在就叫增员……”   念到一半,就听见孙楚对着空气指指点点道:“你啊你,我都叫你矫揉造作,你怎么就不学着点?赶紧一会撒撒娇,你可省点热搜钱,省下来去买点什么不好?”   然后又传来了顾铎的声音,懒洋洋的:“知道了,营业。”   “次次和你说,你都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哎呀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好?炒cp这种事……”   ——觉醒部队的人,不说各个身怀绝技也差不多,孙楚的属性没法用于战斗,却能够帮助他模仿声音,甭管是人叫还是鬼嚎,都能学个惟妙惟肖。   从视频监控可以看见,那安保在门口听了阵墙角,不出十秒,就抖落着一身鸡皮疙瘩走了:“二楼ok……还矫揉造作,一米八的男人还矫揉造作……”   宋辞松了一大口气,同时接到了顾铎就位的暗号。停车场内的场景通过凤凰传输过来,宋辞迅速将实景和此前的平面图一一对应,下达计划中的指令:“1号掩体就位,注意八点钟方向。买家会从那里进门,然后十点钟的门,卖家在那……注意,卖家到了。”   顾铎打暗号问:“货怎么处理,回收不?”   宋辞回答:“人收拾干净就行,善后不归咱们。后勤的兄弟假装是给你维持秩序的警卫,都等在外边了。”   听完,顾铎估算一下两个门的位置,就地一滚,换了个掩体,从腰后取出麻醉·枪上膛。   “好家伙,野还是我铎哥路子野!”宋辞得看着顾铎这边的情况,分不出心思和孙楚扯淡了,就开始自己讲单口相声,“原计划是等待时机吧?肯定叫你等。但是选手顾铎从来不等待——他只会创造机会!对了,铎儿你那个cp是不是得唱二十分钟,你给他多少钱啊。”   顾铎被吵得烦不胜烦,心说我给你个灯笼,扣上护目镜,直接从买家的角度扔出一颗烟雾·弹。   在双方进场的瞬间,迷雾炸裂开来!   这本就是一次没什么信任可言的交易,突逢异变,两边的第一反应都是警戒做出进攻准备。   零星尚有理智不完全惊慌的人试图沟通交流,顾铎压根不给这机会。他在通讯器侧面一摁,将弹出的小刀片子统统飞出去,刀刀见血。   有人喊:“或许有第三方!”   但是卖家人员受创,完全听不下去这种解释:“长见识了,在自由社的地界还能冒出来第三方?”   顾铎心说这可真够狂的,还划上地盘了,人民群众的地盘上你们这些玩意算个老几?待到卖家一出手,他就加入了战局。   为了保障交易的秘密性,地下车库的排风都没开,烟雾散不出去。可见度有限,别人统统投鼠忌器,唯有顾铎不在乎——在场的诸位都是违法犯罪份子。   但是出乎意料,卖家带来的人竟然有几个带属性的,且具有攻击性,一和顾铎交手,觉察到不熟悉的路数,就立即痛下杀手。   绕是顾铎的临战经验丰富,也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躲闪不及,防不胜防地呗打了一冷枪在腰间。   十九点十三分,闻见血腥味,亡命之徒更加兴奋。在愈发肆无忌惮的攻击中,剩下还具行动能力的人愈发少了。   顾铎再次遭遇敌方,遇到的是个狠的,迎面直接一拳就挥过来,手指上还套了指虎。   这一拳不能硬抗,顾铎只得后仰躲过,顺势侧身踹出一脚,正中对方的胸侧。   对方受创后攻击更烈,不知从哪掏出一截棍子,竟还好死不死地挥到顾铎挨了枪的地方。   顾铎仗着痛感低,一时忍住了眼前乱冒的金星,一声不哼地后退站稳,用了一招敌进我退,快招连出、以攻代守。   那人体力已流失了不少,一击不成,几下便露出破绽。   顾铎悍然贴身而上,肘部猛然撞在他颈侧。   清场了。   确认全部嫌疑人都倒下后,顾铎几息喘匀了气,在雾气里看不清时间,扣了一下耳机。   宋辞立即会意报时:“完事了?现在是十九点十七,你那个小朋友唱嗨了,还能再拖一首歌。”   顾铎不想惹这俩货担心,只能腾出心思插科打诨,但子弹镶在体内,影响伤口自愈,显然也影响了他的发挥。这厮也不知在想什么,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和虞知鸿说「你愿意当我是什么都行」,于是随口就道:“谁是谁家的?别胡说八道,让你虞哥听见了不好。”   宋辞和孙楚俱松了口气,宋辞问:“虞哥?那是谁,铎儿你怎么天天拈花惹草。”   顾铎道:“虞……就是十二号,怎么着,看不惯我有家室?”   孙楚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你说什么?虞先生不是男的么?”   宋辞目瞪口呆:“啥?人家儿子都有了,你这是喜当娘啊!”   顾铎没劲闲扯,点到即止。他怕留下痕迹,拿外套捂着腰,准备先上楼去卫生间暂做处理。岂料守在这层楼的安保去放了趟水,出来撞个正着。   安保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在这!”   一听这语气,在宋辞提醒前,顾铎就已判断出情况不对,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十分无脑地说:“你又怎么在这,我是谁你不知道么?怎么说话的,叫你领导来!”   安保联想到经纪人说的「撒娇」,对这「漂亮蠢货」不忍直视:“对不住,我以为您已经上场演出了。”   顾铎巴不得这人快滚,但戏得演全,不依不饶道:“你以为?你怎么不以为你上台,流程都不知道!”   纵然看不起「小白脸」做派,安保还是尽职尽责地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正要得出「确实是个蠢货」的结论时——   顾铎的衣服没兜住,哩哩啦啦的血滴顺着裤管落下,淌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这章继续红包!兄弟们理理我,不要让我太尴尬!   端午小剧场2:   虞知鸿有个秘密。   他真的会喜欢咸粽子么?不是的,他只不过是接受了顾铎喜欢的一切。 第67章关心   他既不愿意让虞知鸿挂心,又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雀跃。   顾铎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人本来就缺少痛感,加之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伤口除了麻木,余下的什么也不剩了。   他只看见那安保要动,下意识地挥出一记手刀,恰砍在安保的颈侧,无声无息地将人撂倒。   宋辞听见这边的动静告一段落,确认道:“外边还有?”   “不是。”顾铎道,“没属性,还穿着制服,估计是场馆自带的虾兵蟹将。记着一会叫人善后。”   宋辞道:“Yes,sir·不止他一个,我看整个安保公司都得查。”   顾铎这会状态实在受影响,差点忘了之前孙楚捏嗓子糊弄的一场,还觉着这安保可能是见血慌了,不想太祸及无辜人等。闻言他立马停下扛人的手,改放在地上拖行,顺带擦干净一路的血迹。   进到卫生间,他先找了个隔间,把安保扔进去,顺带用随身的胶带捆严实,然后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   边处理这厮还边抱怨:“行动服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吸水。”   宋辞道:“这要是吸水,雨天出任务,得和套层乌龟壳子一样……铎儿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顾铎拿纱布草草裹上伤口,再用剩下的胶带缠了几圈,确定不会漏血出来,松了口气,如实交代:“一不小心叫人开了个口子。”   宋辞:“……”   顾铎怕他念叨,说完直接退了通讯,摁键的时候发现孙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退了,料想休息室有外人,还从容不迫地掏出口红补了个妆。   回去果不其然,遇见了盛子煦的经纪人,他打过招呼,正好上台继续演出。   场馆里的任务告一段落,外边的后勤听到指令,迅速集结出一小队来。   没能抢到票的粉丝都在外边蹭歌,恰有位「顾铎后援会分会长」也在,组织小姑娘去隔壁奶茶店买了果汁回来,不由分说地给后勤一人塞一杯,边塞边说:“辛苦了辛苦了,这是替顾铎先生给各位买的!”   后勤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   这位分会长姑娘随口问:“你们排队是要下班了?”   和她攀谈的那个后勤经验挺足,胡话信口就来:“可不是嘛,没想到你们粉丝这么听话,用不着我们这么多维持秩序的,提前下班了。”   分会长姑娘面不改色听完,匆匆告别钻进人堆,而后掏出手机一顿猛拍,在微博上大谈「顾铎粉丝素质高,安保人员都放心地提前下班了」。   比起场外的,更多的粉丝是在网络上守着,等一点现场的情况解馋。一见这喜闻乐见的消息,大家立刻加入讨论,与有荣焉,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看见,很快就给推上了热门话题。   于是,这一场行动尾音的最后一点余韵也被掩藏。台上的三栖大明星唱跳俱佳,来的观众们不虚此行,特邀嘉宾锦上添花,好像今夜也不过是一场除了特别好、再没什么其他特别的演唱会。   顾铎接连完成剩下的几个小时表演,整个人快成「从血里捞出来」的了。哪怕有宋辞提前通风报信,他回后台脱衣服,还是差点把大米和小Ace一波吓哭,又被匆匆送去觉醒部队的医院取弹。   大夫当场想扣他住院,这位祖宗却不合时宜地冒出点「良心」,念着家里还有人等,坚持要回去。   这一通折腾下来,再度忙到了二半夜。顾铎走到家门口,看见屋里透出的灯光时,甚至有点莫名心虚。   ——可能是因为答应了虞知鸿「想当我是你的什么人都行」,也就多出一份愿者上钩的责任,得完成诸如「晚上按时回家」和「失眠时的陪伴」这样的义务。   总之,顾老祖宗做贼似的开了锁,毫不意外地看见虞知鸿,张了张嘴,不等酝酿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就听虞知鸿问:“吃过饭了么?”   顾铎道:“吃了。”   其实没吃,是骗人的。   虞知鸿信以为真,要把桌上的餐盘收走。顾铎又忽然反悔了,说:“别,晚饭是吃完了,不是还有宵夜嘛。我跳了一晚上舞,饿了。”   虞知鸿遂「嗯」了一声,改拿去微波炉加热。   顾铎只脱了外衣,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往餐桌边一坐,看着虞知鸿忙。   他今晚已经切换了太多剧场,从生死一线的任务员无缝到风光无限的明星,再去医院做了一把遭人念叨的病号。一溜地下来,他统统切换自如,唯有此刻昏黄的灯光叫人有些窝心得无所适从。 第68章悲欢   这位老祖宗鲜有地回味起无能为力的感觉。   顾铎说自己没所谓,就是真的无所谓,还像只偷了腥的猫似的准备嘚瑟一下。可碍于这房子铺的地毯,沾了血不好清洗,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裹伤。   走到门口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道:“那什么,我受伤了你担心,将心比心,你那腿瘸着,我也挺不放心的。是明天去科研部复查吧?你要是愿意,就和他们说答应接受治疗,行么?”   虞知鸿只愣了片刻,便回答:“好。”   顾铎一时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回房,心说这一枪子挨得不亏。   他清洗处理完,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趴,给韩秋岭发消息:“明儿我带十二号去复查,你准备准备,开始给他复健。”   韩秋岭上次刚和这祖宗说过慢慢来,看见消息差点一口气噎着自己:“祖宗,这件事急不来。”   顾铎:“我是和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要是不信,明儿让他自己和你说。”   韩秋岭从小听这厮胡说八道,半个字都信不过,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叮嘱这不靠谱的:“好吧,但您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顾铎心说我也得有这个时间。   他没再回消息,把通讯器一扔,看着天花板发愣。   收拾收拾这几天发生的事,他觉着组织上肯定出了幺蛾子,八成还是在装备部。   那么在这个举球的觉醒部队都在愁外星问题的时候,装备部是和谁跑了呢——肯定不是自由社这种小鱼小虾,谁脑子都没病,犯不上放弃有编制的大好工作去当反社会分子。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背叛地球了。   这事乍听不可思议,可自古就有人叛国叛朝廷,挪到现在时代变迁了,也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几个自认为「俊杰」的,到处乱「识时务」,专干不人不鬼的事。   顾铎自忖筹划应对此事有难度,准备找机会去和老首长聊聊。而且得尽快,谁也不知道这些蠢货会在什么时候忽然炸雷。   想着想着,顾铎渐渐困了,即便别的没头绪,但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会守在人类的最前线,悍然守疆卫土。   连地球都背叛的,恐怕也不算个人类了,至少是没这物种认同感。那披着一身人皮不做人,该以何立于世呢?或许那些「俊杰」有自己的想法,但他顾铎不懂这道理,也绝不会做没道理的事。   一夜的时间在睡梦中溜走,外边再见天日,梦里不知朝夕。顾铎昏昏沉沉醒来,只剩半条命似的摁了闹钟,点回一套外卖早餐,把虞知鸿从厨房拉出来。   三人匆匆忙忙吃完,就准备去科研部了。   「是否有复辟意图」「是否愿意接触现代新事物」以及「是否愿意与人交流沟通」这三大标准,是科研部专为穿越时空实验项目制定出来的,用于衡量实验体是否能够融入现代社会。在这三项指标没满足前,所有的实验体都要定期接受复查。   当然,这规定此前也没什么实际效力。在虞知鸿这位「十二号」之前的一至十一号里,没哪个能离得开营养舱,要么是身体内菌群和外界环境不相容,要么是根本无法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顾铎对形式上的问题一般能免则免,之所以一大早就折腾起来,是因为这次检查还有点用——刚下时空穿越舰那会,虞知鸿的身体情况监测易受到时空波影响,过了这些天,总算可以准确地看一下他的腿伤如何了。   这父子俩去体检,顾铎跑去数据室找韩秋岭。韩姑娘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机打的数据分析结果,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祖宗,您……昨天半夜干什么了?”   迎着这道看禽兽一样的目光,顾铎一头雾水:“我?开演唱会做任务呗,怎么问这个。”   韩秋岭把两人的精神状况数据拿来,虞明的不必说,五彩斑斓实属正常,顶多不太适应现代生活;虞知鸿的则和上次相仿,只有一道痛感系数,且在昨天半夜出现了异常的峰值,以及在刚刚有一处小的波动。   “十二号的身体机能适应良好,只有脚踝受到过严重打击,在当时应该成粉碎状了。如果不是放在觉醒后,恐怕很难完全治愈。”韩秋岭一指那个小型波动,“而且通过刚刚监测时的问答,可以看出他对治疗措施有些排斥。祖宗,您不能强求,十二号的情况远不如粗测后的预计乐观。他或许愿意答应您什么,可数据不会骗人,从本能来说,他在排斥复健。”   她往下拉动表格,刚刚生成的数据精准地浮现,码列出令人遗憾的结果,“后边的都是派生问题。12号长期处于疼痛刺激下,没有食欲、没有融入社会的想法、没有情感表达,这些都很正常。”   顾铎陷入沉默。   “韩总,”通讯器被呼叫,“十二号刚刚说,希望接受药物治疗。”   韩秋岭用眼神征求顾铎的意见,顾铎摁了暂停收音,问:“他……副作用大么?”   韩秋岭说:“旧伤需要复健治疗,而且我维持之前的判断,他更多的问题在于心理上。目前我只建议服用止疼药。”   顾铎叹了一声,说:“开吧,告诉我剂量,我看着他吃。”   韩秋岭宽慰道:“祖宗,您只要有点耐心就行。他既然在您面前挺正常的,那就是承受能力够强,以后……” 第69章披萨   既然两情相悦,你为什么不选择成全彼此呢?   正当沉默时,虞明也检查完了,活蹦乱跳地出来。静谧的气氛被脚步声打破,顾铎和虞知鸿同时面上一松,虞知鸿问:“如何?”   虞明道:“宋叔叔说我特别好!”   顾铎刚刚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就看见宋辞从实验室出来,笑嘻嘻地打招呼:“哎铎儿,听说你让阿明叫你哥?完了完了,辈分乱了,他可叫我叔叔。”   这人算是正杵在霉头上,顾铎没当机呛声道:“滚蛋,叫你二叔来,看他敢不敢让我叫爷爷?”   宋辞从小就怕他叔,立刻不敢吭声了,不知道这是惹得哪门子气,用眼神向虞知鸿求救。   虞知鸿见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用指节轻轻一敲顾铎的手背,温声道:“你先与同僚寒暄,我去一边等你。余下的事,我晚些向你解释可好?”   顾铎的无名火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摁了回去,了解缘由后,他好像完全见不得虞知鸿服软,连声音都柔了几个度:“行,那你等我会。其实你不用这样……算了,我也晚点回去说。”   虞知鸿摇着轮椅,带虞明去往休息区。顾铎和宋辞扯了两句淡,才知道这厮竟然在科研部追姑娘呢,是个今年刚来的实习生,所以成天往这跑。可惜郎有意,人家姑娘一心只想学习韩秋岭部长,立志成就一番科研事业。   顾铎宽慰他:“没事,虽然她没和你在一起,但是也没跳苦海。你就当为了她好?”   宋辞:“……”   宋辞:“所以你也是为了十二号好呗!”   顾铎默了默,回答:“可不是么。眼看着有人在咱们眼皮子下不老实,没准哪天就得上战场,我哪敢扯这些没用的?万一我要是不幸壮烈了,他——”   “祖宗您可给自己盼点好吧!”宋辞一把捂住这人的乌鸦嘴,“铎儿,打仗的事我肯定没你懂,但我知道喜欢可藏不住。你心里是要真挺在乎人家的,就别硬撇了。”   所有的大人都有句口头禅,叫做「你个小孩懂什么」。这话代代相传,好像这些个人生出来就成熟得人五人六一样。   顾铎小时候战火纷飞,有幸长到会说人话,就得当个成年人来用,没人和他这么说过。可他也无师自通,在心里想:“你懂个什么!”   然而刚刚想完,「懂个什么」的顾大祖宗一转身,又犯起愁来——他上下两辈子加一块,都没学过该怎么开导人,可该拿虞知鸿怎么办呢?   他头疼,只好暂且跳过这茬,佯作无事地拿药回来,分门别类地介绍:“这都是止疼药,片的用水往下冲,先吃这个;冲剂回头我教你,能不吃就不吃。你要是哪天疼得受不了,可以用注射剂,但也是能别用就别用,行吧?哦,你肯定行。”   虞知鸿:“……”   顾铎直接在直饮机下接了半杯水,严格按照韩秋岭给出的用量挤出药来,就地塞进虞知鸿的嘴里:“对了,药不能给你,我管着。吃吧……正好今天出来了,想去哪玩?”   后半句话是对虞明说的。   虞明忐忑了大半天,没成想等来这么个问题,那些愁云立即烟消了一半,他回头看看虞知鸿,得到了肯定的示意后,迫不及待道:“我还想吃肯德基!”   顾铎对这点出息哭笑不得,开车载两人去商圈。   路过广场的LED广告屏,上边正在播他的广告,从车窗能看见不少人围着拍照,等红绿灯的间隙,还有人摇开车窗瞄两眼。   虞知鸿也望着那屏幕,顾铎莫名觉着脸皮不够用了:“那什么,本人就在这呢,不比那个好看?”   虞知鸿却道:“都好看。”   药效发挥作用,如果说之前的虞知鸿如同冬日梅梢雪,现在就是融化成春露。他整个人都多了一点说不出的鲜活,似乎好了起来。   顾铎心里骤然一松,本来想谈的人生和道理也统统噎了回去,变成:“这什么爱好!”   虞知鸿没回答,只将目光挪到了顾影帝本尊身上,上述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爱好就是「顾铎」。   虞明在后座上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喜欢,觉着跟打哑迷似的,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总之这一路下来,他就看懂了一件事:他爹的眼睛长在了顾铎身上一样。 第70章发卡   爹说了,不能告诉你   虞知鸿啼笑皆非,把披萨转递给虞明。顾铎这才想起还有个小的得照顾,先让小朋友过一过目菜单,点了带回去吃的夜宵,又问这个大的还想要点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虞知鸿无奈道:“你喜欢的就好,不必太顾及我。”   顾铎「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尖,又把菜单塞回给虞明。   顾大祖宗活了两辈子,不是个脑子不开窍的,但委实少了一段百转千回。他寻思着虞知鸿的问题,在心里捉耳挠腮了大半天,最后也只想出来一个法子——既然这人喜欢他,那就哄着呗。   万一哄好了呢?   具体的哄法落在实处,就是吃饭的时候夹夹菜,逛街身前身后地跟着,虞知鸿多看什么一眼他都统统买下来。   要是搁在古代,都快赶上追良家小姑娘的纨绔做派了。   虞知鸿无可奈何,在仓储超市里充当购物车,被挂了一身的鸡零狗碎。只见顾铎犹不尽兴,还要推着他去选泡面:“我看看,你说什么口味好?”   虞知鸿问:“你喜欢吃这个?”   “那倒不是。”顾铎拿起一包鲜虾鱼板面,看了看又换成香辣蟹味,“是我就会做这个。我进厨房比上战场还费劲,都炸了三回了。”   虞知鸿:“……”   虞知鸿不赞同道:“不健康。你想吃什么,我去学来。”   顾铎见缝插针道:“嗨,我饥一顿饱一顿惯了,吃什么都行。泡面嘛,半生不熟吃了没病,最方便了。你腿还没好呢,天天让你做饭怪不人道的,要是你稍好点……”   虞知鸿闻言叹了一声,眼睫也随之一颤,抬手拦住了要被塞过来的泡面,而后道:“我接受治疗,你不可拿自己的身体胡闹。”   顾铎见好就收,老老实实把多余的泡面搁回架子上,只留了一袋红烧牛肉味,乐呵着推虞知鸿去零食区找虞明,边走边劝:“我哪胡闹了,我是金刚不坏之身,区区垃圾食品能奈我何嘛。倒是你,腿疼还能上瘾不成?怎么就不想治……”   他话音未落,虞明就推着一车零食来了,里边全是薯片果冻,堆得比人都高。虞知鸿刚要教育一番这孩子,顾铎却抢着照单全收,单手接过购物车,一手推一个,一块拿去结账——轮椅上的人是他的,只结货物就行:“我看看买了什么。乐事黄瓜味?小朋友口味不错嘛,诶,有你爹爱吃的没?要不一样拿一袋回去都试试?”   虞知鸿坚定阻止了这一败家行径。   虞明买的都是些吃吃喝喝的,大多还能派上用场。顾铎买东西则全凭心情,看什么拿什么,仗着虞知鸿还没摸清楚这些日用品用途,肆无忌惮地乱买东西,里边甚至还夹杂了些诸如「猫咪指甲剪」之类的、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且这人也不是心里没数,付完钱,他大包小裹地拎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给孙楚发消息:“有空来我车库,清理清理后备箱,里边的东西你随缘拿去玩,最好都拎走……实在没用的就扔了吧。”   孙楚找出顾铎的前经纪人给的备忘录,对应一看,才知道这祖宗还有购物排解郁闷的习惯。   他回信想问问怎么回事,可顾铎发完消息就撂下手机,消息石沉大海。   凤凰还有一部分家用功能在维持运作,顾铎回到家,把虞明的披萨薯条定上加热时间,和虞知鸿一块回了房间。   ——这俩人之前一致同意容后再议的事,等到「容」的那个「后」了。 第71章血色   血也落了一地   虞知鸿一口一个配合,顾铎信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也信他大概率做不到,总有些事由不得人。   但这些事必然会有一个「不由人」的缘由。   顾铎思前想后,把前生今世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最后还真发现了一个可疑点——虞知鸿的伤情有问题。再怎么着当年落崖的时候也有他垫着,总不至于摔碎骨头。   但凡科研部给出的报告没问题,恐怕虞知鸿腿上的伤就是后来的事了;虞明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猜测,而且看样子,顾铎觉着这事恐怕还和自己有关系。   顾祖宗自忖糊弄孩子没什么问题,把虞明一搂,道:“那我问你,你爹听谁的话?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我看他是听我的。说吧。”   虞明摇摇头。   顾铎利诱道:“那做个交易,你和我说说,我给你买全家桶?”   虞明竟还是坚持不说。   顾铎心说还挺有出息的,只好亮出最后一招杀手锏。   他领着这小孩回屋,语重心长道:“行吧,不和你胡扯淡。我就是担心你爹……嗳,你还记着我吧,你小时候天天找我玩。那时候你爹受伤,都是我陪着他的。”   虞明这次犹豫了一下,点头小声说:“我记得。”   他说话时,还无意识地看了看门口,好像生怕谁能听见似的。   顾铎一看有戏,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你爹和没和你说,嗨,这事有点尴尬——你可能不信哈,你其实是我生出来的。非要说的话,你娘就是我,哈哈哈。”   上辈子无知无觉的时候还好,这辈子懂生理卫生健康了,顾铎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别扭,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吧,生都生了,你该叫我什么?”   顾铎甚至做好了被叫一声「娘」的心理准备,心说这也太雷人了,也就这一次,以后必得让这孩子叫爹才行。   可虞明只是抿了抿嘴唇,说:“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顾铎一愣。   虞明这孩子看上去贪吃又爱玩,和一般的小孩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学东西挺快的,这么几天已经读到了小学三年级的课程。   ——但他是从古代来的,极容易被忽略的是,他能够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孩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叫顾铎看在眼里的,是这崽子喜欢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没看到的,是虞知鸿就在一旁的开放式厨房里研究电器。   虞明从超市里推出一车的零食,里边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事实上,在一货架之隔的地方,有个即将去春游的小孩,捡了一车一模一样的零食——虞明是跟在他后边学的,还被人家孩子惊诧地瞥了好几眼。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唯有将心思放在吃吃玩玩上,跟在他爹和「陆小七」的身边,才能找到些许安全感。   就像从前努力把自己塞进龙椅里,虞明也在一样努力地、像虞知鸿一样地适应现代社会,少给顾铎添点麻烦。   不过许是太久没有过这样肢体接触的温暖,这孩子还是在顾铎的怀里露了怯,说了一句:“我真的不能和你说,你知道了,会讨厌我们、没准还要赶我们走的。”   顾铎听得哭笑不得:“你听谁扯的淡!我问你爹的事,是想把他治好。我赶你们走干什么?别瞎想。”   这个问题倒能回答,虞明说:“是我爹说的。”   顾铎:“……”这是怎么教的孩子!   顾铎道:“简直胡说八道……有他这么当爹的么!你和我把这事说清楚,我替你好好给他醒醒脑去!”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这辈子是没想过怎么给人当爹当妈,但生都生了,也不至于不负责到把你给扔了。更何况我还签了协议……哦你估计不知道协议是什么,就是我答应养你俩的意思。”   虞明猛然抬起头,惊诧道:“你……不是不想认我么?”   顾铎无奈道:“说实话,天上掉下个儿子,谁都不适应。那也不至于不认。别胡思乱想,你……该是我的什么就是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虞明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整个人拱进顾铎的怀里,叫了一声「娘」。   顾铎实在有点别扭,但这情景不合适纠正什么,只好拍着虞明的背,哄道:“嗐,我也不会给人当……当娘。反正你只要别给天捅个窟窿,我基本能给你兜底。乖哈。”   他心想:“真是早晚有这么一声……我就受着吧。”   这场面要是放在顾铎演的电视剧里头,得滤镜加高光,拍上好几条,好好剪一剪……但可能是「不死」的关系,他身临其境,反而没那么震撼的感觉,只觉着有些许迷茫。   虞明没哭几声,大概也觉着尴尬,自己乖乖爬了起来,低头抹干净小脸,带着鼻音把该交代的说了个一清二楚:“娘……我还是别叫你娘了。我爹的腿是后来伤的……”   .   按着虞明所说,当初他吃了「陆小七」带回的甜饼,上吐下泻了一整天。不过准时准点的,第二天就全都好了。   彼时顾铎已然被抹了脖子,整个贤王府一片沉寂,宋大爷不知所踪,只有小花望见地上深褐色的血迹,时不时凄厉地叫上两声。   虞明揉着眼睛起来,问:“爹,外边怎么了?”   虞知鸿只摸了摸他的脸颊,双目泛红,一言未发。   虞明虽什么也不知道,受气氛熏染,也不敢吭声了。   而后先来的是太医,号过脉后,说世子已然大好了,昨天恐怕是误食了泻药,开了几张温补的方子。   虞知鸿前脚刚刚着人送他太医出府,后脚又迎来了瑞王虞知秋。   瑞王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道:“我看弟弟的脸色,恐怕「陆小七」是死透了。哈,这就是缘分未到啊。”   说着,他一伸手,身边的侍从递来了一沓子的纸张,上边是顾铎的身份文牒,清清楚楚写着此人从哪来到哪去,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记录。   虞知鸿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东西上。   瑞王笑道:“你不妨猜一猜,「陆小七」究竟是什么人呢?”   瑞王还道:“我自知时日不多啦,这也没什么,只是要对你说一句实话。弟弟,我这么多年,真是最讨厌你了。”   瑞王留下这些东西,仰天大笑地出门而去。虞知鸿往日持枪的手抖得拿不住东西,还是硬逼着自己,打开了一张又一张折好的纸张,看那蝇头小楷。   里边有顾铎这一生游历四方的记录,早些年他们刚在一起,顾铎乐颠颠地拿出来炫耀过。   里边还有药人的方子,写得清清楚楚,是熬过多少酷刑才能炼就。   而在最后,是几封书信,出自宋大爷的笔迹,里边清清楚楚写着顾铎放血为贤王疗伤,身上的药力减弱,也明晃晃地汇报了他是如何往甜饼里填药的。   虞明自小就不喜欢他的瑞皇叔,直到瑞王走远,才跑来找虞知鸿,进门就看到散了一地的文书,和自虞知鸿口中涌出的鲜血。   血也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我带着红包来了!   昨天和基友聊她的新文设定,说到她可能要写一个原型是龙的攻,我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如果虞知鸿能大变活龙,顾铎是什么反应呢?   可能是试一试这条龙能不能打成蝴蝶结吧。   .感谢在2021-06-1912:31:56-2021-06-2015: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熬   天下人都和您一样,惦记自己的妻儿。   虞明那时还不懂呕血意味着什么,只本能地对那艳丽如油彩的颜色产生了恐惧,吓得跑出门去,才迟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虞知鸿模模糊糊听见,似回到了昨晚,眼前是抵在顾铎颈边的剑锋。   他被这尖叫声警醒,没再向前刺去。   于是,他的视线没有被鲜血染红,没在心中期冀过那不存在的伤口自愈,也没后悔过什么。   瑞王没得逞,小花还餍足地趴在屋顶晒太阳,随时准备挠它主人两爪子。   还有个叽叽喳喳的人会从墙头翻进来,问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该添衣吃药了。   但幻觉终归是幻觉。   没过多久,虞知鸿就悠悠转醒,守在旁边的是王誉和闻讯赶来的张全。两人见状先是惊喜一瞬,而后面面相觑,似不知如何开口。   虞知鸿心下了然,道:“说罢。”   王誉寻思了一下,这事早晚得说出来,遂大大方方讲了:   他早上一出门,就在廊下捡到一封书信,里边是兵部尚书任如玉私通瑞王的铁证——任大人的侄子有好几个,但此生的官路就此一条。死个把小辈不能影响前途,该跟着瑞王混,还得去替人当枪。   事已至此,显而易见的,所谓的「陆小七」是假的,下毒是假的,通敌更是假的。   怀疑顾铎时,虞知鸿连他当年力战十七部落都觉得可疑——回想起来,赢得也太顺利了;可现如今再回想,那时一切指向顾铎的「证据」,都出自瑞王的手笔。   而虞知鸿的每一步都精准踩在了算计之上。   王誉说完,和张全二人神色忐忑地望着虞知鸿。   只见虞知鸿面色惨白,全靠强打的精神在撑着,但沉默片刻,竟然较为冷静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地回答:“嗯,我已知晓。你二人去忙罢。”   张全和王誉俱有些犹豫,但也只犹豫了片刻。虞知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便只剩他自己一人。   毕竟,再没人敢像顾铎一样撒泼打滚地粘着他了。   虞知鸿缓缓下床,走到剑匣前,取出了血迹未尽的佩剑。   惊闻此事后,泽安帝也差点没晕过去。   他早些年先是独宠贵妃,后又专宠皇后,左右摇摆端不好这一碗水,闹得贵妃自缢、皇后早逝。他本人则心虚得一进后宫就怕遭鬼缠,致使一生所出只有这两个儿子——竟然还因此在不明真相的民间落了个「深情」名号。   泽安帝不是没沾沾自喜过,可现如今却实实在在觉着名号没儿子有用,名号继承不了皇位。   皇嗣传承乃社稷之根基,结果一个里通敌国,一个剑杀王侯。泽安帝只能两害相权,最后决定留下个虞知鸿,把瑞王也一并交由他办了。   岂料,传旨太监到贤王府的时候,虞知鸿的剑已插·入身体半寸,张全夺下宝剑,王誉正大呼小叫地去找太医回来,整个王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   “我爹……”虞明的声音哽了下,极小声地补充,“那时是真的想不开了……”   顾铎明白这孩子是想怕自己记恨虞知鸿,在这解释呢。他不想和小孩谈这个,于是转移话题道:“可真是个熊孩子,能不能盼你爹点好?”   虞明却没顺着台阶下来,继续解释说:“其实……他只是太喜欢你了,怕你会嫌麻烦。”   顾铎啼笑皆非,点了点他的脑门:“因为他喜欢我,就把你们俩赶出去?这是哪来的道理。你爹脑子有毛病,我可没有。你给我说清楚了,我得好好给他对症下下药。”   虞明便接着讲了。   .   虞知鸿的伤不及肺腑,很快被处理妥当。他勉强起身接下圣旨,回房整理妥当仪表,又成了往日的贤王殿下,以雷霆手段将瑞王押解入狱。   “弟弟。”虞知秋临被关押前道,“早知你我还有一面,怕相见没话说,我特意留了一句。”   他说:“我原想着叫他杀了你,后来又发现,还是让你亲手杀他更有趣儿。”   虞知鸿面无表情,一言未发。   垂髫幼子、江山社稷,一夕之间都成了他身上的担子。他再不能轻言生死,也不可怯懦逃避。 第73章争执   虞知鸿,你就不知道疼么?   听完,顾铎实在发表不出什么感言来,心里一边像是被小沙粒硌着似的不痛快,一边觉着虞知鸿这厮真是皮痒了,欠揍得慌。   他说自己不记恨,就是实实在在地不恨——上辈子一闭眼就过去了,来不及;这辈子想起来往事时,又已经活成个人模狗样的了,拎得清。   因此,他实在没法从这段往事里听出什么痛快,心里头五味陈杂,一时捋不清楚。   虞明忐忑得像一只淋了暴雨的雏鸟,整个人都怯生生的,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问:“你还会和我爹在一起么?”   “你虽然现在还小,估计也明白。不放过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我和他在不在一块都没用。”顾铎诚恳地回答,“再者说,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因为他想了我十几年?这不合适,就算在一起,也早晚是一笔烂账。”   虞明瞬间看上去有点失落,顾铎先撂下自己那点酸甜苦辣,抬手捋了捋这孩子的脑袋瓜,承诺道:“放心,你和我说这事我保密,不告诉你爹。也不撵你俩走。”   他想了想,觉着缺了点什么,于是又有模有样地抱了虞明一下,十分大度地补充:“那什么,各论各的,我这么说没有不认你的意思哈……之前那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认。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当我和你爹一样就行?”   这话安慰到了点子上,虞明终于嗷一嗓子大哭了出来,一边点头一边胡蹭眼泪鼻涕。   顾铎差点被人类幼崽的情感表达方式弄疯,这要是别人家的崽子,早叫他哪来的扔回哪去了,奈何是自己的,只能咬着牙坚持下来。   好容易哄完,他简直立地想飞到楼上去换衣服。   可刚刚「飞」出房间门,就撞见了虞知鸿。   虞知鸿垂着眼,难得没将目光盯在顾铎脸上——这位殿下从贤王做到了太上皇,也没在说谎骗人这方面涨哪怕半点的经验,满脸都写着不打自招:“你还未歇息?”   顾铎吃了枪药似的阴阳怪气:“您看我这姿势像歇了么?那还挺别致,还能吱声喘气呢。”   虞知鸿:“……”   顾铎心里觉着这火发得师出无名——人家祸害自己,关他半毛钱的事?但他心里就是按捺不住,好像不刺两句不舒服似的,一不留神又张嘴就道:“哦,这是关心我呢。别,您这对自己都能下手的品种,我一凡夫俗子承受不来那心意,担待不起。”   这话一出,虞知鸿心里的石头顿时砸了下来。   顾铎刚刚问起他的腿伤,又跑到了虞明房里,他就隐约猜到了这茬;或者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会,他就料想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   他干脆利落道:“抱歉。”   虞知鸿实乃窜火的一把好手,顾铎本来还嫌这气生得名不正言不顺,这下顿时炸了,不等他说完就冷笑道:“停。你祸害自个儿,犯不上和我道歉。我算哪根葱?我管的着么?可不敢在您太上皇面前扯淡。”   虞知鸿接不上这话,一时无言;没了对手交锋,顾铎也唱不下去。客厅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一个不敢说话,另一个气得说不出来话。   半晌,顾铎忽然气笑了:“我这操得哪门子多余的心,我看你挺满意自己这德行。爱治不治吧。”   虞知鸿这回换了个说法,叹息似的道:“对不起。”   顾铎深吸一口气:“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你上赶着找瘸你早说嘛,我一早从悬崖下爬出来就省点事,我——不是,等等……你怎么了?!”   只见虞知鸿听着听着,嘴角忽然溢出血来,顾铎慌忙上前,撬开他牙关一看,发现是这厮在咬自己的舌头。   顾铎:“……”   顾铎一撸袖子,简单粗暴地把血迹几下擦干净,真恨不得抽这混账东西,将手腕子塞进虞知鸿的嘴里:“你还没完了?折腾自己你有瘾么。行,要啃就啃这个,你——”   他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虞明悄悄打开门,被吓得像个鹌鹑一样。他只得讪讪收回手来,不自在地蹭了两下大腿:“我和你爹吵架呢,小孩别看。”   虞知鸿也道:“无妨,你回去。”   虞明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立在门边一会,又安安静静地缩了回去。   可叫他这么一打岔,顾铎的火也喷不出来了。   自从接受改造后,顾铎的痛觉淡了,感觉也淡了,难得能发这么大一通火。捡回三分理智,他推着虞知鸿回到房间,说了句人话:“你这个人,我说你什么好?”   虞知鸿态度良好地回答:“什么都可以。”   顾铎:“……”   顾铎道:“你以前和我说过,你都没在意的事,让我别替你闹心。记得么?你现在这叫什么。”   虞知鸿坦诚说:“我可以说很多道理,可未见得能做到。”   顾铎又笑了:“你可真好意思……你怎么想的?后悔了,觉得我要是给你扔在悬崖下自生自灭就好了?还是给自己找个安慰?”   他乐着乐着,心里那些无可发泄的涩味突兀地直冲眼眶,眼睛一下就红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有病啊?你说说你自己是不是有病?”   虞知鸿受得住指责和怒火,唯独承受不住眼泪,声音立刻又柔了几个度:“我没有想让你知道,别难过。无论怎么样,都是我罪有应得。”   顾铎说:“我还是知道了,我难过?我难过个灯笼。你还罪有应得?我得夸你一句有觉悟呗?你要真有这觉悟,不如有什么瞒我的一块说出来,一会来个痛快,咱俩早吵完早利索。”   虞知鸿道:“只这一件。倘若叫你心里不舒服,我……”   顾铎忽然又想起一茬子账来:“你怎么样?让我难受了你就滚蛋是吧?你还和阿明说我会赶你俩走是吧?合着在你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个混账王八蛋?不对,王八养久了还能有点感情,我是连王八都不如。我——”   “我没有这样想你。”虞知鸿闭了闭眼,好像说不出别的话一样,又是认错,声音里隐约有点发颤,“抱歉。”   他像是在承受着什么痛苦,顾铎猛然记起那张只有痛觉的精神鉴定表,彻底哑火了,恍然想道:“我朝他发哪门子的火,他这样是为了谁?我因为这朝他发火,我还是人么?”   他还想,“这人……心里头还真有我,可是,我承受得来这份情么?”   想到这,顾铎也彻底没了辙。他席地而坐,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虞知鸿的伤腿,骤然泄了火,叹道:“虞知鸿,你就不知道疼么?你是觉着自己疼几下,我看着能舒坦?我在你心里头就是这么个变态?”   虞知鸿躲过了这个问题,向顾铎伸出手,语气仍旧温和:“起来,地上凉。”   毕竟他也说不出口——有些疼痛是自己加诸于自己的惩罚,因而连忍耐成了一种赎罪,仿佛唯有如此,才在心里能有片刻的安宁。   顾铎看了这只手半晌,愈发觉着自己在胡闹似的,听虞知鸿说得每一个字都像哄小孩。   他干脆就地闹起来,就手一拉,把虞知鸿拽下轮椅,搂进怀里;再一翻身,给这人摁在地上。   顾铎道:“我看你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你哄我玩呢?我这好歹也受过刑讯逼供的训练,现在就采取点手段。”   他赌气似的说:“这话我就说一遍——我没那特殊的爱好,半点不想看你折腾自己。听进去没?听不进去我可要亲你了!”   作者有话说:   虞知鸿哄孩子:把阿明带得乖巧懂事。   顾铎哄孩子:看着嗷嗷哭的阿明在心里喊SOS!!!   .感谢在2021-06-2123:44:02-2021-06-2300:3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接触   我就是挺怀念刚在一起那会。   顾铎就这么直挺挺地扑过来,虞知鸿怕他摔着,伸手接了一下,一只手恰好手扶在顾铎的后腰上。他立刻像碰到了什么易碎的危险品一样,没敢用力,换了个位置。   那是顾铎之前受伤的地方。   顾铎对自己糙惯了,忽然叫人不着痕迹地关心一把,如同被在心口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样,连凶都凶不起来了:“我没事,那点伤早好了。现在说你的问题呢。我就想叫你别折腾自己了——算了,和你说也没用,你嘴上什么都能答应,哄我玩似的。”   他越说越来气,可听起来却像在撒娇。   虞知鸿没忍住笑了起来,顾铎气得拽他衣服:“你还笑!”   虞知鸿立即正色道:“不笑了,抱歉。”   顾铎现在看见他这副顺从的样子就过敏,干脆不看,又一翻身,并排躺在虞知鸿的身边。   凤凰自动将天花板调节成星空,顶灯也不再刺眼,改为月光一般的柔和。   顾铎的情绪平静了许多,终于发觉自己刚刚那些撒泼打滚有点丢脸:“算了,既往不咎,和你翻旧账也没意思。说说以后吧。你万事顺着我,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看着没有半点舒坦,反而闹心。你要是没那个连我一块折腾的意思,就别这样了。”   虞知鸿道:“好。”   顾铎听着不放心:“你什么都说好,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韩秋岭让我对你耐心点,慢慢陪你改……但是吧,我是真没那时间了,也不知道怎么慢慢来,只能和你直说——我心里头不好受,真不想你这么伤着,你看能改改不?”   虞知鸿这次总算没脱口回答,而是转过头望着顾铎。顾铎感受到目光,转身面对着虞知鸿,也看了回去。   虞知鸿认真说:“别难受,我改。”   顾铎说:“那我就当真了。我算算……下周三复查对吧?再去科研部看看你情况,顺利的话就去医院,开始做复健。我陪着你,你也别嫌麻烦,成么?”   虞知鸿点点头。   顾铎无端觉着虞知鸿这一次是认真的,他也就信了这个邪,拉勾上吊似的抱了抱这个人:“你答应我了啊。”   虞知鸿极轻地叹了一声,回答道:“嗯。”   顾铎心满意足,又胡说八道地胡闹了大半天,问了些诸如“你以后想干什么?可别说干我啊!”一类的无聊问题。   可问完他就意识到,虞知鸿从前一肩挑起家国重任,如今这些责任统统卸货拜拜,恐怕这人一时之间实在对「未来」有点茫然,不能强求。   顾铎在这方面也不上心,随口结束了这个不太合时宜的话题:“算了,就这样也挺好的。我养你嘛。”   然而刚刚许下这等「宏愿」不久,号称要养家的顾某人就困得睁不开眼了,躺在地上进入梦乡。   临睡前,他恍然想起什么,又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虞明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可别怪他。”   虞知鸿好声答应下来。随后过了会,顾铎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拥入怀里,尚算得舒服,然后又过了许久,变成了躺进一片柔软里。   等清晨再醒来,顾铎惊觉自己竟然睡在虞知鸿的床上——也不知道床的主人是怎么把他挪上来的……还能闻见浓浓的早餐香气!   又是新的一天,他选择性忘记了昨晚的丢脸事,打了个呵欠,鲤鱼打挺地起床,一出门就迎上了虞明探究的目光。   坐到餐桌边,顾铎清了清嗓子,谴责道:“你这小小年纪的,想什么呢!我和你爹昨晚什么都都没发生。”   虞明困惑道:“可是只有关系很好的人才能睡在一起,你们难道还没有和好么?”   顾铎:“……”   想歪了!   虞明悄悄说:“我听到你们吵架,以为我爹知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可他今天竟然没骂我,那就应该是还不知道。你果然很守信用。”   顾铎毫不要脸地信口吹道:“那是,一诺千金听过没?我说不告诉你爹,就不告诉你爹。”   虞知鸿也不拆穿他,没听见似的操办早餐;虞明乖巧地跑去端盘子,顾铎也跟着帮忙,倒搞出了些其乐融融的氛围。   饭后,虞知鸿甚至学会了用洗碗机,连收拾碗筷都一并包揽了去,不用人帮忙。   虞明去上网课,顾铎趴在半开放厨房的矮橱柜上,一边看一边夸:“你还挺适应现代生活的嘛。”   虞知鸿回答:“尚好,都很便捷。”   顾铎心说便捷个毛线球,再方便也没有封建统治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么简单。见虞知鸿确实能熟练操作机器了,没什么再练习的必要,他就撸袖子过去帮忙。   岂料,「封建统治者」忙得井井有条,顾铎这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反而添乱。虞知鸿任他捣乱一阵,估摸他算是玩够了,一脸无奈地把这人请了出去。   顾铎老脸挂不住,打电话问宋辞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的假扮新人任务告一段落,连带着通告也不太接了,外勤一暂时也闲着,最近能偷个闲,就想带虞知鸿出去玩玩。   这位祖宗提的要求是:这地方得能活动身体、得古代玩不着、还得有趣。   于是,刨去诸如CBD之类换汤不换药的商城,宋辞想了半天,给出一处新建游乐场的地址。   敲定地方后,顾铎查好攻略。虞知鸿一收拾完厨房,这厮就凑过来问:“今天带你们出门玩去?”   “阿明尚在听学。”虞知鸿答完,对上一双期许的眼神,又补充,“我可以同你去。”   顾铎刚好对哄孩子这事有点阴影——尽管虞知鸿睡前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裤,他也还记着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熊孩子——这下正好不用哄了。   他假惺惺地说了一句「那多不好」,然后喜滋滋地通知了虞明这件事,并承诺带肯德基回来,最后带着虞知鸿上车,一骑绝尘而去。   虞知鸿腿脚不便,往日一般是坐在后排。今天顾铎心血来潮,顺手扶他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这里能完整地看到汽车的操控,感受到盯着自己的目光,顾铎开始以为他是想学开车,于是做一步讲一步。讲了好几句,没得到太多的反应,顾祖宗才意识到,这人就是纯粹地在看自己。   顾影帝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么?”   虞知鸿鬼使神差地抬了抬手,又迅速地放下,如实回答:“没有。”   这动作发生在眼皮子下,自然瞒不过顾铎。见状,趁着等一个红灯,他一把握住虞知鸿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说:“那什么……不太过分的要求,摸一下什么的,你直接说一声就行。能看出来么?我现在是哄你开心呢,你有特权。”   虞知鸿的心思被一语道破,指尖接触到脸颊上的嫩肉时,还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颤抖。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搂搂抱抱、睡在一张床上都行;时过境迁,却成了连触碰都奢侈的距离。   虞知鸿珍而重之,顾铎心里也不觉着好受,一路上没再扯淡,只是每到了停车的时候,都伺机和虞知鸿贴贴蹭蹭,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   而一件顾铎此前搞不清的事,也渐渐有了答案——他之前总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处理和虞知鸿的关系。   他现在渐渐想到了答案:“我就是挺怀念刚在一起那会,谁都别不自在。”   想明白这茬,他差点要直接去亲吻虞知鸿,好好地把两人的关系提上正轨。   可就在这冲动到达顶峰的时候,顾铎又恍然发觉:“不行,我冲动个什么劲?我一个不老不死成了精的玩意,配祸害人么?正儿八经确定关系,我真能给他想要的回应么?”   作者有话说:   负荆请罪……光与夜之恋真的太好玩了呜呜呜,玩了一天来晚了,跪。这章评论区发红包!   小剧场:   顾铎在古代刚和虞知鸿在一起那阵,曾经去过一次青楼,点了头牌姑娘,畅聊该怎么对喜欢的人表示心意。   头牌对这个业务有点无所适从,紧张兮兮地说绣荷包。   顾铎亲手绣了个龙凤呈祥,给虞知鸿拿去,说你猜猜这是什么?   虞知鸿万分无奈地道:“不要乱捡东西,你若喜欢布娃娃,我买给你。”   顾铎:“……”   #因为太丢人了于是顾某并未声张而是默认这玩意是自己瞎捡的#   .感谢在2021-06-2300:36:19-2021-06-2501:3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游乐园   你有特权,珍惜点。   只下车一转身的功夫,顾铎脑子里那些个纷纷乱乱的念头就各自归了位,他又没事人似的扶虞知鸿出来,介绍道:“咱们今天去的地方呢,叫游乐场,里边都是玩的东西——但是和永安河上那种不一样哈,没那个少儿不宜的内容——对了,你当年怎么也不和我说清楚永安河上是什么?害我好奇好久。”   虞知鸿无奈道:“你那时心智未开,叫我如何与你说?”   “也对,你后来哄我和哄孩子一样。”顾铎将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离园区有一条长长的通道要走,他就边走边介绍起常见的游乐项目,“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熟。不过游乐场都跑不了那几样,过山车、鬼屋、摩天轮。你走路不方便,我想想哪个项目适合你啊……”   顾铎肯说,虞知鸿就听,时不时还能问几个简单的问题,诸如「有没有防护措施」和「如果遇到停电该如何处理」。   顾铎也不知道,就胡说八道:“其实也没多高,架个梯子就能爬下来。现在一般是不会停电的,就算出了意外,还有能通电的觉醒人呢。”   可这话刚说完,两人就到了通道的尽头。几十米高的过山车铁架赫然可见,巨大的摩天轮与隔壁六层高的大商厦难分伯仲。   而坐在上边的人尖叫连连,嗓门都快喊哑了,不知道是自讨个什么苦吃。   看着这些「没多高」的玩意,虞知鸿:“……”   顾铎干笑道:“那什么,你该不会恐高吧?没事,换个地方也行,我就是觉着这挺好玩的……那什么,要不去博物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古代的东西,怕你早看腻了。还有……”   虞知鸿没那毛病,只是乍见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有个囫囵印象,唯有出于本能地考量安全。   他能看出顾铎起了玩心,于是连顾虑也扔在了一边,道:“不必换,我并不怕高。”   顾铎遂喜笑颜开,推着虞知鸿去买了两张成人票,还顺道买了小朋友人手一只的氢气球,非让虞知鸿拿着。   虞知鸿哭笑不得。   其实顾铎也没脸上那么兴奋,他的心绪波动小,很少能被真正的喜怒戳在心上,这样的表现更近乎于一种习惯——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莫不如乐呵着过。   何况他现在的心情确实不赖。   门票的背面就是园区地图,顾铎分了下东南西北,直奔过山车而去。   虞知鸿难得主动找了个话题:“你的方向感很好,刚认识那时,就能找到军营所在。”   “我?方向感好?”顾铎愣了一下,乐了起来,“没有的事,全靠背地图。那时候是我白天悄悄跟在你们的后边……有一回忘了跟着,我还走丢了。”   这事虞知鸿还记得,他因为顾铎去青楼而置气,生生把人气跑了;第二天顾铎去得晚,他等得心慌意乱,还差点扔下军营出去找人。   现在想起来,那都已经是隔世的事情了。中间无端横进来一段爱恨生死,是时光划出的鸿沟,比天堑还难以翻越。   虞知鸿问:“你那时生我的气么?”   “我后来吃饭去了。”顾铎稍有点心虚,“店里的糕点还不错,我就顾不上生不生气了,想带给你吃。哦,原来你当时是在军营门口等我,我说怎么那么巧。”   这两人从前不提过往,不谈旧事,一个不敢回首,一个不知道怎么说,如同「过去」这俩字之间关了一头洪水猛兽似的。可如今谈及,也没什么,反而发现他们又不少旧可叙。   顾铎的心里也随之愈发轻快——虞知鸿肯聊这些,就是尝试敞开心门的第一步,实在是件好事。   他们一直聊到了过山车的检票口。顾铎把两个人的门票一块交给检票员,盖好印章再拿回来收好。   结果才上车他就后悔了。   顾铎紧紧握住虞知鸿的手,替他检查了五六遍安全带,念及这人的腿伤,忍不住反悔道:“要不别坐这个了?我看这也没多大意思,你别再抻着伤……欸?!”   可他实在是后悔得太晚,话音未落,过山车就已经开动,先慢悠悠走了两步,攀到一个小高峰后,径直提起了速度,俯冲直下。 第76章摩天轮   我这不是得拎你爹回来么   在躲粉丝这事上,顾铎快练成行家了,奈何今天还带着目标明显的虞知鸿,他只得慌不择路地溜进一栋场馆。   游乐场内人山人海,小粉丝们一错眼就不见了顾大影帝的人影,找也没处可找了,遂安慰自己大概是认错了人。   再说那场馆,里边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虞知鸿不知是何情况,微微蹙起眉头;顾铎猜到这是鬼屋,立刻起了坏心眼,推着虞知鸿往前走,故意一言不发。   约莫走了三五米的样子,轮椅碾到一处机关,四周骤然亮起幽幽绿色灯带,映出一片乱葬岗的布景。   与此同时,某位缺德玩意腾出一只手来,顺着虞知鸿的后领口塞了进去。   这一摸,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顾铎立刻不敢胡闹了,一边安慰着一边带虞知鸿原路返回。待回到阳光下,虞知鸿握住了顾铎的手,才轻轻叹道:“没事,走罢,去坐你说的摩天轮。”   这件事就像一则小插曲,虞知鸿不想说,顾铎也就没问,两人回到笑着闹着的人群之中,仿佛烦恼就能烟消云散。   顾铎又去检了摩天轮的票,和虞知鸿坐进小包厢,吱吱呀呀地随着转轴摇曳上升。   先是附近的游乐项目,后是周边的配套设施,顾铎一点点介绍着,虞知鸿就跟着听。待到他们攀至一半的高度时,顾铎忽然认出了旁边的商厦,道:“嗐,原来是这。”   他们脚下这块地皮现在叫做「新区」,这几年正在开发。但从前不这么叫,那是觉醒战争打到一半的时候,地图上给这里取的名字是「防御C点」。   觉醒社当年并非战无不胜,他们既要保护普通的群众,又要和其他社团交锋切磋,起初被打得节节败退。还是后来人多起来,老社长凭着当兵的经验合理分配人手,再加上顾铎犹如神兵天降,才渐渐扭转乾坤,从逼仄的临时安置点打回这座城市。   顾铎就负责守这个C点。   “你看那个大玻璃高楼。”顾铎指着一旁的商厦,“大东商厦,以前被炮轰过一回,就剩下六层楼了。我常常蹲在里边望风。”   他又指脚下,“别人轻易不敢来招惹我,我没事干就在楼上数这一排树。以前是三十六棵……哦,现在不是了,估计早铲了重新种了。”   这人讲出来的仿佛是什么柴米油盐的小事,和当年在贤王府蹲屋顶逗猫一样,好像那些在楼顶毒火暴晒、唯有废墟为伴的日子没有半点苦难一样。   幸而在这百年之间,疮痍的土地上有了新的繁华。那些抛下的头颅洒下的热血都掩盖于日积月累的尘埃,眼前所见是宽阔的柏油马路和高耸的钢筋混净土建筑。   仍在的英魂日日欢声笑语入耳,也有慰藉了。   顾铎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又绘声绘色地讲回摩天轮:“诶,我之前看过本书,上边说摩天轮是告白圣地。门一关一上天,动辄几十分钟一小时,足够你说哭一只海龟……海龟就是一种王八。”   虞知鸿忽然问:“那你从前来坐过么?”   “没。”顾铎耸肩道,“哪有这空闲,就算有假期,我也巴不得赖在床上一天。就是带你出门,我才乐意挪个窝。怎么样,感不感动?”   虞知鸿笑了起来。   随着包厢愈发接近顶点,城市的全貌就越展现在脚下。顾铎可说的东西越来越多,说到有趣处他还手舞足蹈起来,一不留神连带着整个包厢都开始摇晃。   他赶忙维持平衡,虞知鸿却下意识想护住这个人。两人一进一退,稍不留神,就在摇曳的包厢里撞了个唇齿相接。   包厢恰转过顶点的位置,开始往下降落。   顾铎和虞知鸿半天才回过神,匆匆分开,各坐一边。 第77章瞭亮   你一会听我浪,你比较辛苦。   宅急送的事最后还是没瞒住——送餐小哥来的时候一五一十报出了点餐时间和手机尾号。   虞明知道后很是低落,但没哭也没闹,只是有点不愿意说话,一整顿饭都闷闷不乐的。   顾铎心中有愧,好声去哄:“好吧,是我忘记了。我的错,下次请你吃好的,海参鲍鱼随便选。”   “没关系。”虞明蔫蔫道,“我可以还吃肯德基么?”   顾铎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能不能吃点好的!”   虞明小声挑食,不敢叫他爹听见:“可是以前天天都要吃这些。”   顾铎:“……”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千来年前要反帝反封了,这些封建阶级统治者奢侈过分了吧!   不过在他眼里,小孩总归是好哄的。问过虞明的学习进度,顾铎就大言不惭地开空头支票,承诺看完一个学期的课程后带他出去玩。   这事当然没有兑现,因为星期二一早,宋辞就发来了行动计划书。   顾铎能在家过上这几天清闲日子,完全得益于沙鹰的招供——这厮在战场上像个英雄人物,进到监狱就孬了,老老实实交待出来了一整条贩卖劣质再觉醒因子试剂的交易链。   外勤一忙于核实和分析线索,暂时没空接其他打打杀杀的任务,用不着请他出山。   宋辞还将笑不笑、憋得十分辛苦地道:“铎儿,任务还挺艰巨,组织上让你……咳,自由发挥!”   顾铎:“……”   于是,晚六点整,顾铎穿上一身嘻哈风格的宽松休闲服,里三层外三层地捆好装备,长腿一迈、跨上机车,朝任务书上的目的地——瞭亮酒吧而去。   这次任务直指影视城地下窝点的拥有者、中心体育馆交易的幕后买家。   此人代号Lion,年龄在五十岁上下,明面上的身份是影视投资商,「私下」搞一搞游走在边缘地带的武器交易,但真正做的是再觉醒因子的生意。   而今晚的瞭亮,则要举办Lion的个人宴会——这位怪蜀黍十年如一日地热爱小鲜肉,隔三差五搞聚会,拿出点娱乐圈里的资源,吸引那些想出头却无门的年轻人。   根据这些信息,顾铎只觉着满满都是叫他去出卖色相,遂没羞没臊地将自己定义为沽名钓誉急功近利之辈,准备去分一杯羹——在这圈里货不对人设的比比皆是,没坦诚相待个十天半个月,谁也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反正之前不认识,大家互不了解,怎么装都不会露馅。   “绝了。”一路上交流完大致的剧本,宋辞啧啧称奇,“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不愧是咱们祖宗,风采不减当年!”   ——此处的「当年风采」是指顾铎刚刚入觉醒社那阵。   那时候都是各凭本事玩命,没太多讲究,十来岁的顾铎长得雌雄莫辨,几次被换成女装,以假身份潜伏接近敌人,再进行近身刺杀。   他那会还爱耍帅,力求做得漂亮,像踩着舞点一样地旋转跳跃,穿裙子就跳女步。有时候目标已经倒地,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觉醒人里,这等做派相当之令人开眼。   现在……顾铎只想把这段掐了。   顾铎顾左右而言他:“你跟我叨咕一下地形。”   宋辞惊讶道:“我不,没想到新和平时代还能看见您出卖色相,我这得纪念。再说了,酒吧一条街,哪没您蹦过迪?”   顾铎:“……”   这话题转移得是有点失败,还真是,他在这逮的违法犯罪分子能组成一台「犯罪101」选秀了。   所幸说话间,顾铎已经到了酒吧。他在店门口刹车,一脚踩在地上,摘掉头盔,顺理成章地叫停了这场没意义的扯淡:“行了不聊了,我到地方了,拜——”   已经进了人家的地盘,做戏做全套,他声音立马向上掉了三个音,说话时还捏着嗓子,听得宋辞挂掉通讯时,差点顺带抖落掉三斤鸡皮疙瘩。   说完,顾铎环顾四周,顺势拿出手机,给宋辞发了句「哥今晚帅裂天了,肯定万众瞩目」。   这消息就是一种暗号,表示「附近的情况不乐观,需要完全伪装」。   他走到门口被人拦了下来:“先生,麻烦您让我们搜一下身。” 第78章上钩   保镖举起一把枪,黑洞洞地指着他。   顾铎全副武装到脸皮,宋辞就全副武装到胃,磕了几片健胃消食片,省得一会吐出来隔夜饭。   顾铎随便端起一盘小蛋糕,边观察四周的环境边说:“这场子我不熟,蹭隔壁的网才能加密通讯,行了,人来了,一会信号不好你就自个脑补吧。”   宋辞:“脑补你用跳·蛋解毒?”   顾铎:“……”   在虞知鸿他们过来前,顾铎没事的时候就爱淘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时候画成样稿丢给装备部,大多时候他懒得和那位中文说不利落的部长交流,就自个儿去别墅的地下室研究。   除了能解毒的跳·蛋,其研究成果五花八门的门类里头,还有能放电的领带夹、拔一下是钢笔拔两下是小匕首的防身器具,以及能替代的钻戒……等等等。   外勤一的其他人出潜伏类任务,基本都来找这祖宗打个劫,带上一两件,以备不时之需。不过平时的任务身份比较常规,故而没出动过今天这种不拘一格的道具。   顾铎道:“你这是歧视跳·蛋,能用就是好蛋懂么?本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但是别人未必。万一哪个小同志走到我今天这个角色,被人家下个药怎么办?”   宋辞:“你用不上你带着干什么?”   “这不是你虞哥在家么。”顾铎找准目标方位,改拿起一杯鸡尾酒,“我拿装备掉出来了,叫他看见怪不好的,顺手揣在身上的。行了不说了,找着Lion了。”   说罢,他便摇曳成一朵带刺的玫瑰,骚里骚气地往今天的大金主身边挤过去。   整个调度总控室起初紧张地齐刷刷盯着屏幕,看了一阵,以宋辞爆发出猪叫般的笑声为号,全都不忍直视地捂着脸直抖。   只听顾铎凑上去劝酒:“喝一杯嘛,哥你看我的脸,这么好看,很下酒的。”   顾铎装模作样地说悄悄话:“哎呀醉话和人家说就说啦,人家嘴很紧的。而且偷偷告诉你啦,上边下边都很紧哦。”   顾铎煞有介事地撒娇道:“再喝一杯,你刚刚和那个谁都喝了两杯,我都要羡慕嫉妒死了——”   递完酒杯,这厮还极做作地倒在了那肥头大耳的Lion身上,大胆放肆地搂住他,一脸陶醉地说:“哥,我被你迷倒了。”   “如果我有罪,应该让公安兄弟带我伏法,”宋辞发自肺腑地说,“而不是让我破译摄像头,看咱部队的老祖宗和野男人上演骚·零的一百句必背台词。”   装备部的技术员各个生无可恋,问:“装备都被缴了,咱们还看么?咱们是来观察装备试用效果……”   负责人说:“要看,他身上还有一件多功能的激光笔。”   宋辞听完彻底疯了:“你们说什么?装备没试用就直接让他拿出去了?”   “是的,应该进行测试后再用,祖宗说来不及,直接用也是可以的。”负责人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说,“这其中一半的装备由他自制,我们仅作为辅助拼装,此次是前来观摩学习的,另外还要观察记录其余装备的使用情况。”   宋辞一脸茫然:“那要是临场坏了怎么办。凉拌么。”   负责人说:“祖宗是这么说的。”   宋辞:“……”   顾铎其实是信不过装备部这群人,毕竟现在拿他们当怀疑目标呢,因而在任务前拒绝了装备测评。   他正顶着一张化妆后适配本场合的妖艳那什么货的脸,娇滴滴地打情骂俏,勾得Lion魂要飘了,顺利准备带人回家回去。   但是金主乱花渐欲迷了眼,还有保镖,这碍事的凑过来,悄悄说了句话。   顾铎会唇语,能从其中分辨出一两个词,估计是自己在门口被拦的一下子,还是挺让人怀疑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做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个是为了不时之需,一个是纯属消遣。今天之所以拿出来,不是没有刚刚和宋辞说的缘故,但更多是想打一个认知误差。   顾铎当明星用的假身份不是天衣无缝的,禁不住Lion查,他只好再做一重假象:一个自作聪明的小明星以为拿到了「内部消息」,知道这位金主从事什么「秘密行业」,搞出来博人眼球,以期上位。   那些被扣押的装备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真正的用法也很隐蔽,不愁被揭穿,且比顾铎这个人经得住研究,能拖些调查时间。   他身上真正的绝招,是一管设计了三个月的钢笔。这玩意才是经不起查的,上边有一个摁钮,只要细看,就能发现,一摁就弹出激光,怎么都不像正常笔。   但是坐稳「漂亮蠢货」个人物设定,此类随身带钢笔的行为,会直接被理解成「傻x假装自己有文化」,或者「真拿自己当个菜,准备给谁签名」。有着巨大杀伤力的笔,反而可以大大方方别在胸前的口袋。   顾铎不管不顾地撅着嘴往Lion身上贴,心说这一身肥膘榨油,至少能装一桶金龙鱼,整个人却敬业地扭来扭去,「恃宠而骄」道:“哥-你白天工作看他,晚上应该看我。”   Lion的身体明显有变化,大手一挥,明显想要往下三路去,脸上表情却骤地一沉:“我的人说,你有问题。”   顾铎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我……我才体过检,他血口喷人!哥,我真是干净的。我……啊!”   只见保镖举起一把枪,黑洞洞地指着他。   顾铎的心里平静无波,看Lion的动作就能明白,这是上钩了——先不说他那色·欲熏心的手要往哪搁,就看他们俩的姿势,前胸靠着后背,一枪能给两人一块打个对穿。   且熟悉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有猫腻。那枪估计是假的,重量不对,致使拿枪人的姿势有细微偏差;而且保镖知道枪膛里没真货,气势也装模作样,不是真要杀人的气势。   这是在拿捏威胁。「威逼」有时候比「利诱」来得更有效,尤其是对一个「撞破了秘密还自以为是的小明星」而言。   但无论是用哪个法子,其目的都一样那就是要这个人为自己所用。   就是还得走个过场。   顾铎的脸上完美演绎着惊恐,整个人抖如筛糠,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我……救、救命……我没有……哥,哥救我……我什么都,都没做……”   他一边演,还一边在心里头夸:“成了。这就叫我见犹怜,西子捧心,清水出芙蓉。”   保镖面无表情,实际快吐了。Lion倒挺满意的,看差不多了,就说:“行了,吓着孩子了。你放下。”   宋辞说:“祖宗,我感觉他是你儿子辈的。”   顾铎心想:“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就在垃圾分类旁边加个桶,专门放他。”   Lion展臂一搂小美人,心里都自生出英雄志气来,温和道:“你怕什么,我在呢,行了,别哭了。知道秘密的人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可你诚心跟着我,那就谁也动不了你。”   顾铎非但哭,还哭得梨花带雨:“我我我,我……我不哭,我……害怕。我……我跟着您!”   宋辞:“呕!”   作者有话说:   是补前几天的更新,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小剧场:   顾铎早些年干过不少「漂亮」的刺杀,那会他还挺爱玩的,每次都给自己写剧本。   比方说他第一次见血,目标是自由社的一名实验品——尽管同样是从事觉醒实验,自由社比觉醒社粗暴得多,直接拿活人上,完全没有药物注入人体前应有的测试。   这名实验品不知经历了什么,浑身已经遍体鳞伤,被押送着去下一个试验场。他甚至没有绝望,已经麻木了。   顾铎给自己设定的剧本是「卖火柴的小姑娘」,假装成流浪小女孩,跌倒在试验品身边,将细针插·入实验体的心口,正好这人会在他逃离现场换装后倒下。   他的行动也很成功。   只是在相撞的那一刻,顾铎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身体。   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个被弄得浑身狼藉的生物,是自己的同类。   但顾铎的手依旧是稳的,细针一寸不差地没入人体,他还隐约听见了一声「谢谢」。   ——这为多年以后的现在埋下了一颗种子,使得顾铎一直旗帜鲜明地反对觉醒实验。   即便有人有人认为此一时彼一时,保护地球才是大业,通过觉醒改造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可始终有不少人站在顾铎的阵营里说:不。   毕竟生而为人,才是他们立于这个世界之基。 第79章行动   是顾铎先发制人。   顾大影帝靠着出色的业务能力,成功入住了金主的豪宅。   Lion的住所附近防守严密,唯一的可视区域,在二楼客房外——这是他留宿小明星专用的地方。半个星期前,通过城市管理部门,觉醒部队在这以「天眼」的名义装的,说是只监控室外,但是通过特殊控制,在特定角度能看到屋内的部分区域。   毫无意外地被安顿在这个客房,顾铎先去洗澡,中途隐约能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应该是来检查他随身物品的。   这倒无所谓,他之前将钢笔里的墨水挤在兜里,假装漏了,带进了浴室,别的也没什么不能查看的。   但是出来时,房间里就像没来过人。   顾铎知道这肯定有Lion布置的摄像头,否则没法准确掌握他洗澡的时间。   于是扭得活色生香,哼哼着去拿手机,坐在监控可看区域,伸懒腰,活动身体似的将胳膊甩了一圈。   调度总控室内,宋辞接到暗号手势,道:“好了,00031就位。各部门准备。”   顾铎给他发消息:“hi,孙子,爸爸有事找你。”   这是在确认通讯畅通,以防手机屏幕被室内监控拍到,顺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就随便发点什么。   宋辞回复:“收到,你在哪,收到回答。”   顾铎继续发消息:“跟你说,我成功了,傍上大腿了,现在在人家里,三层豪华别墅。楼王!”   顾铎:“我还有个房间,有钱就是不一样。”   顾铎:“还……”   宋辞不忍直视这戏瘾上头的台词,赶紧道:“行了行了别说了……你耳机呢?!你能听到么?”   他这才从画面上看到,顾铎连耳机都给扔了,恐怕是进酒吧安检时候的事。   顾铎又活动了一番身体,手撩过头发,在耳后一指:“我跟你说,我身上还有个大宝贝!哈哈,保证迷死他!”   宋辞看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厮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在耳后安了个芯片收音!   “顾铎你神经病啊!”他立地化身咆哮兽,“你给自己做芯片植入,你不要命了?!”   顾影帝和没听见一样,原地继续发起骚来,将漂亮蠢货演得惟妙惟肖,简直叫人怀疑是本色出演。   宋辞也是没脾气了,把这事简要发给韩秋岭,让科研部好好查查芯片有没有问题。   Lion为人谨慎,往往第一晚不会碰带回来的男伴,顶多过来玩一阵,得观察几天才能动真格的。顾铎寻思着这样不行,他还想伺机撂倒这货,好好在房内搜索一下证据——而且得速战速决,明早还得督促虞知鸿吃药呢。   他心里打着算盘:要找机会接近,趁这肥头大耳玩意起那种心思,关监控,速战速决。顺便假装在窗口看风景,确定了撤离的路线。   这年头反派的业务还挺繁忙,Lion把人带回来,就去书房里忙,直到半夜才抽出空闲,来和顾铎调笑一番。   顾铎趁机说:“人家好闷啊,能不能出去走走嘛。”   Lion道:“不能乱跑。”   顾铎眨了眨眼,肉麻兮兮道:“我最听话啦,你说哪里不能去?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可得好好拍几张照,发朋友圈。”   顾影帝这张脸在圈里算得上得天独厚,号称少女杀手,顺便也能杀一杀取向和少女差不多的其他人等。   Lion没听几句身子就酥了,给他指了几处:“三楼,还有地下。”   顾铎乖乖点头,宋辞一听见,便记录下来:“可疑地点确定为三楼和地下室。外勤一准备。”   Lion这副色迷心窍的德行有好处也有坏处,顾铎实在没准备在肉·体层面为事业献太多的身,看火候差不多,就开始玩失踪,说要去亲手给Lion倒水喝,跑出去就没回。   天色还没晚,别墅里的保镖精神抖擞,不方便直接去查探可疑地点,顾铎遂四处乱晃,等那位兄弟自己消了那股火候。Lion找来的时候,他正蹲在一楼的展示柜前,正花式和里边的古董拍照。   Lion问:“水呢?”   顾铎装模作样地一拍脑袋:“哎呀忘了!人家看这个好贵,就……”   Lion:“……”   宋辞忍不住提醒:“铎儿,你那一支钢笔,能买这罐子四个,再附赠一小的。”   Lion显然还意犹未尽,不准备今晚就此歇息,声称得小惩大诫,抓着顾铎要「打屁·股」。   顾铎顺坡下驴,嬉闹着躲了会,委委屈屈说:“回房间嘛,有人看呢……”   Lion哈哈大笑,这下彻底来了兴致,直接把人扛了回去。   顾铎起初想着还有什么借口脱身,忽然注意到Lion打了个手势。回到客房里,他又发觉房间里的小摆设有了微妙的变化,应该关了摄像。   ——这厮被撩拨得按捺不住了,是机会。   顾铎被扔在床上,悄悄握住钢笔,也不嫌弃,仍旧很有职业精神地搂住Lion的脖子撒娇要亲。   闹着闹着,在Lion伏身的一瞬间,他用笔盖一戳,将内置的麻醉剂顺着这人的颈侧推了进去。   Lion连哼都没来得及哼,直接倒了。   顾铎终于松了口气:“操。”   顾铎:“我都要受不了自己了。”   宋辞也听得生无可恋,苟同道:“确实,你能有这觉悟不容易。根据之前的换班规律哈,外勤一早七点三十六分进来,你到时候跟着出……”   他还没说完,顾铎又演上了,一边「嗯嗯啊啊」地叫,一边到处走动,给这间屋子搜了一遍,果然没什么,监控也都关了个干干净净。   大概十分钟后,他自言自语着「我看他也就这么长时间」,边说边推门出去,一副走路都合不拢腿的样子,还把自己揉得脸色发红、头发散乱。   按照原计划,顾铎只需要在这间房子里待到天亮,配合外勤一行动,同时料理掉屋内的几个保镖。   但他显然另有打算,宋辞也习惯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继续盯着情况。   顾铎出门就碰上一个保镖:“顾先生。”   顾铎说:“哥他睡了,你不许去打扰,他很累。”   保镖:“我送你回去。”   顾铎丝毫没有被监控的自觉一样:“送我?算你有眼力,送吧!你想……把我送去哪啊——”   保镖:“……”   保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道:“您不能在宅子里乱走。”   顾铎立即摆出了盛气凌人的样子,不客气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我?”   这保镖显然也不太看得上爬床讨工作的,一脸烦得不行。顾铎却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借机和他拉拉扯扯:“嗳,我说实话,我哥不太行,我看你也不错,要不咱俩试试?”   保镖:“……”   一直在听直播的宋辞:“……”   保镖呆若木鸡。   保镖怒骂:“臭二椅子,别tm给脸不要,发·骚给老子看没用!”   顾铎:“你凶谁呢,你和谁说话呢,我要让哥开了你。”   说着还恼羞成怒一样地甩了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保镖登时气极,反手把人推进隔壁书房,关门落锁,掏出遥控,关了监控,说:“你厉害是吧,我话撂这,我鲨了你也不能怎么样——”   声音戛然而止。   是顾铎先发制人地一掌切在了他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   给预收文憋了一篇文案,基友都说像UC推送的小广告(。   试图请人来评评理:   《和死对头真的要he么?》   高冷仙尊攻x欢脱魔君受;   秦宴本是天下第一大魔神,三百年前错信凡修萧毓白,被这混账一剑削去半身魔骨。   从此风光不复,屈于天庭,成了战败之俘。   三百年后,萧毓白飞升成仙,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秦宴。   众仙议论纷纷,皆道萧仙君要去斩了魔神。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萧毓白在秦宴家门前跪了三天,只求见他一面。   p·s·今天再憋憋,看看能不能再来一更(不一定行了) 第80章善后   “他如果没事,你为何会这么生气?”   顾铎扒下保镖的作战服给自己换上,拿随身带的化妆品涂黑了脸,又描了描眉毛,成功改头换面,真正潜入这所豪宅。   他先在书房里查探了一圈,没找到太有用的东西,只拍照存档了一些文件,就出了门。   根据之前的消息,此处夜间的守卫模式和白天不同,一层只留一个保镖。二楼显然就是刚刚被撂倒的那位。顾铎大摇大摆地巡视一周,最后抵达楼梯角的缓台边,从窗户上到三楼。   然后是地下。   天光乍亮时,整座别墅搜查完毕,已经能确定藏再觉醒因子试剂的位置就在一楼仓库。   试剂得就地解决,顾铎留证取样后,放了一把火,潇潇洒洒出门去,结果正撞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   意识到被骗了的Lion站在中间,怒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铎也不装了:“觉醒部队特字号外勤总负责人,名字您知道,编号00031。”   Lion气急败坏地一声令下:“给我留住了他!”   顾铎取出钢笔,摘下笔帽,扣在后边,笔尖朝自己,按下按钮。   激光配合上光属性,利如剑锋!   他说:“来吧一起上,我好早点下班。诸位涉嫌贩卖绝密试剂,也够格杀勿论了。”   说罢,顾铎挥着笔进入战圈,端得是神挡杀神的架势。奈何没打几下,激光笔闪了闪,骤然熄了。   顾铎:“……”   鉴于这笔之前在装备部溜过一圈,他料到了可能会出问题,但是没想到,问题会出在没电上面!   而且仔细算来,内置麻醉剂的起效时间似乎也不大对劲——按照注射剂量来说,Lion至少应该睡到外勤一抵达的时间。   Lion的保镖团不知道打哪来的,里边竟然有不少觉醒人,各个身强体壮;顾铎昨天照例盯着虞知鸿睡觉,自己还嘚瑟到半夜,这又演了一宿,精神明显不济,逐渐左支右绌起来。   一下子不慎,他后背上就被开了一道。   顾铎心想这样下去不行,擒贼先擒王,遂忽然直奔Lion而去,甩出笔帽,打在他正眉心。   ——Lion主应声而倒,少说混了个脑震荡。   保镖见状骚乱了一阵,也不用保密通讯了,顾铎边打边直接喊:“支援呢?!”   宋辞回答:“在路上,你能撑多久。”   顾铎一咬牙:“撑到人来。”   Lion从麻醉里醒来的时候,就给别墅上下启动了安保,源源不断的手下也在路上。   顾铎理智上能撑住、也能打,但是客观上一直不占上风。他难得感受到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伤得衣服都被血湿透了,眼前直发花。   他心说这样不行,退回仓库,在地上捡了半瓶试剂,一个后旋踢击退离自己最近的保镖,咬牙扎进胳膊里。   随之传来剧痛。   顾铎闷哼一声,脖子上青筋毕露,眼前逐渐清晰。药效刚开始发挥,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身体机能无限激发。   但这只有十五分钟……提纯的试剂能有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劣质的行不行。   顾铎喃喃说:“这点背的,十五分钟,不行再续一针。也不知道打过量了会是个什么效果。”   宋辞没听清,问他怎么回事。但顾铎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耳边又因为药效嗡鸣起来,压根听不清这句问话,没搭理他,又一笔尖戳了个人。   然后顺手用了一招「空手入白刃」,劈手夺了一把刀。   五点半,日出,阳光淅淅沥沥地进了屋。   顾铎就地一滚,到太阳光照射之下,调用出属性,躲过几翻攻击,掐着时间估计差不多了,又给自己一针。   要是宋辞能看见,现在肯定得抓狂了——大多数人,打这试剂至多一辈子一针,打完了还要留院观察大半天……有像这祖宗这么用的么?就算百毒不侵也不是这么个糟蹋自己的理由! 第81章威胁   你会听话些么?   虞知鸿问:“他怎么样。”   宋辞正寻思编还是憋着,韩秋岭匆匆而来,拿着文件对助手道:“持续监测,先确保顾铎的生命体征……打了三管再觉醒因子,他可真是我祖宗。”   宋辞头都大了,只好给虞知鸿实话实说地解释:“他给自己打了三管试剂,主要是这个副作用比较大,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你……”   虞知鸿其实根本听不懂,但仍一颔首:“嗯,多谢。”   韩秋岭来也匆匆,摔上门就没出来,先发了一通脾气。那几个小研究员地在病房里兢兢业业忙前忙后,虞知鸿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外边看。   宋辞依旧大气都不敢出,他心想:“怎么明明这个人什么都不说,我还觉得害怕?真是奇了怪了……”   而被这一切忙碌围绕的顾铎本人,正无知无觉地陷入梦乡,和睡着了差不多。   他梦见了虞知鸿。   严格讲来,顾铎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早在他上辈子刚刚失忆、被丢去贤王府做侍卫的时候,就梦见过前篇。   他仿佛是去一所大学报道,拎着行李箱和三五好友勾肩搭背,叽叽喳喳笑闹了一阵。   画面一转,变成了虞知鸿板着脸开罚单,叫他不许逃学。他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   上课看手机、自习跑去玩、在宿舍藏零食……总而言之,他在梦里把调皮捣蛋的事干了个遍,虞知鸿就像天天盯着他似的,也跟着罚了个遍。   顾铎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写的检讨都快凑出一本长篇集了,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韩秋岭立即就位,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退后。   她问:“顾铎,现在是星期三,下午三点五十七分,你能听清么?”   顾铎没力气说话,眨了下眼睛。   韩秋岭道:“我再确认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顾铎:“……”   顾铎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怎么想的,想帮他锻炼眼皮子么,这得眨多少下呢!   韩秋岭看这反应松了口气,示意研究员给顾铎解开束缚绳,扔了手里的引爆器——这是以防顾铎失去神志——以他的武力,要是没个控制,能就地掀翻一座城。   “您可真是我祖宗,对自己真下得去手,要不是对方的提纯技术差了一点,这回可交代了。”韩秋岭叹道,“就算没交代在敌人的窝点,我也不敢手下留情的。”   顾铎笑了笑。   韩秋岭继续说:“怕您出问题,我事先补了一针麻醉剂,药劲还没过。宋辞和十二号都在门口呢,您见么?”   顾铎:“?”   顾铎顿时吓得说话都利索了:“那什么,你说,宋辞和谁?”   韩秋岭回答:“十二号。您一进来,医院按流程找家属,给他叫来了。”   顾铎:“……”   顾铎试图坐起来,未遂,说:“宋辞吧!”   一分钟后,宋辞飞跑而来:“铎儿!”   顾铎心说:“还是年轻,没习惯这场合,过两年就好了。”   不过他转念又想:“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适应的好。”   宋辞紧张问:“怎么了?老韩说你有事找我,是有什么没来得及说线索?还是……”   顾铎非常自然地说:“没有。麻药没过劲,不想让你虞哥看见,叫你来挡一会。”   宋辞:“……”   顾铎有点愁苦,他和宋辞面面相觑,花了好一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一会得跟虞知鸿说点什么。   宋辞陪他静坐得面如便秘,待这厮基本缓过劲来,获得床上自由后,就迫不及待要去地把虞知鸿也叫进来。   顾铎却说:“欸,你等一会。”   宋辞:“干嘛!”   顾铎道:“你这表情,再吓着他。来,假装我刚刚跟你说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别太严肃,也别太随意……唉,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像23体综合征的样子。赶紧去吧。”   宋辞:“……”   能不能有点不塑料的同事情了!   宋辞去叫人的时候,虞知鸿正在和韩秋岭说话。   这个人还是很冷静,就和刚刚来医院的时候一样。一见到宋辞,他恰到好处地止住话头;听说顾铎要见自己,他便彬彬有礼地和虞西涵道别,进了病房。   宋辞这会还有点余惊未定,脑子不太够用,跟在虞知鸿的身后也进了病房。韩秋岭本来好心想拉这硕大的电灯泡一把,结果没拉住。   只见刚刚还一身大佬气派的顾铎已端坐如小学生,贤良淑德得像个小媳妇。一见虞知鸿进来,他立即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说道:“我说什么来着,看看,星期三肯定让你心甘情愿来医院!”   虞知鸿:“……”   宋辞:“……”   “铎儿啊,我的祖宗,”宋辞由衷道,“您……可真是太会说话——” 第82章冷战   男人心,海底针   虞知鸿一时哑口无言。   顾铎不看他,也不搭理他,直接问韩秋岭:“这实验是谁批准的?我和穆德慧聊过,他估计没这么不给我面子。你自己批的是吧,你是三天不做实验就闲得慌还是怎么着?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有胆有量?”   韩秋岭经不住这夸奖,瞬间怂了。虞知鸿不忍让别人背这黑锅,出言解释道:“是我要求的。”   顾铎说韩秋岭归说,但也猜得到这姑娘没那闲出屁的实验精神,在改造实验上和自己立场一致,所以多半是虞知鸿主动的。   而虞知鸿为什么要这样,理由也不需要问,只消看到他现在双腿完好的站立姿态,就知道了——这实验能在几天之内就让他的伤处康复如初。   顾铎纳闷地想:“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男的也一样。他是什么毛病?前两天折腾自己不乐意治病的是他,眼下连复健都等不及的也是他。”   他赌气道:“哦,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打算的。那行吧,你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也管不着,自便吧。”   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吵架太跌份,顾铎没那丢脸的爱好,把话撂在这,言出必践地管也没管愣在原地的虞知鸿,扬长而去。   韩秋岭在后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却被虞知鸿制止了。她只好在顾铎钻进楼梯口走远后,安慰道:“别难过,祖宗不是记仇的人。”   虞知鸿说:“嗯,多谢。”   他想:“即便他一时生气,也好过被我拖累。”   虞知鸿在科研部的话很少,大多时候都在重复康复训练,一言不发地做着枯燥乏味的动作,即便今日也是一样。   韩秋岭见状几度有些不落忍,想问他要不要休息会,训练也不差这一天。可话到嘴边,她又隐约能感觉到,虞知鸿不想被打扰。   作为这件事唯一的知情人,韩姑娘只能望而兴叹,期望两位能够床头吵架床尾和。   那天在医院,顾铎叫去宋辞拖延时间,韩秋岭一出门,就被虞知鸿叫住了:“韩小姐,请留步。”   韩秋岭不是个爱掺和别人私事的,本想顺着里边那祖宗的剧本打掩护。   然而一看,眼前这位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看似还算冷静,但早就绷成了满弓之弦,好像稍听到一句不好,就能瞬间断裂崩塌一样。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任谁也说不出糊弄的话来,韩秋岭只好从实道:“祖宗……就是顾铎,他没事。就是暂时还没过麻药的后劲,他怕你担心,大概再过一会,宋辞会来叫你进去的。”   说完,念及此人那张触目惊心的精神状况表,她也不太放心,索性留下观察一会,省得刚治好一个,又弄出问题一个——十二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科研部都不够顾大祖宗拆家的。   岂料,韩秋岭刚刚坐好,就听到虞知鸿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他说:“韩小姐,请问你们说的改造实验,会让我变成什么样?”   顾铎此前三令五申,严禁虞知鸿参与改造,但百密有一疏——没禁止他了解实验。韩秋岭正想帮虞知鸿转移一下注意,就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实验内容和可能造成的一切好坏结果。   好的譬如体能增强、健全体魄,甚至可能觉醒「不死」;坏的也没那么差,目前检测到的副作用基本和觉醒实验雷同,不致命不致残,否则这项内容也拿不上台面。   她还特意讲了顾铎为什么反对此项实验——倒不是会造成人员伤亡之类的,而是这看似一本万利以小博大的买卖,本质还是改造人类的人体实验,多少有违人性,是下下策,不应该被当做救命稻草;而且实验的过程很难捱,试剂会在瞬间发挥极强的药效,迸发出濒临人体极限的力量,其难受程度堪比刑罚,让那些外时空来客背负这等折磨,也不太人道。   虞知鸿耐心听完,却说:“我可以接受实验。”   韩秋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祖宗不会同意的。”   “我现在于他,只能是拖累。”虞知鸿那时回答,“我欠他良多,应当补偿,而非如此。”   不过显然,「拖累」之言实属主观臆断,顾铎本人没这感觉。他就只觉得窝火,而且这火还不能撒——人家自愿拿自己的身体去实验,他算老几,有什么立场生这口气?   回到训练室,顾铎越想越糟心,到晚上连家都不愿意回了,用凤凰留言一句「有事加班」,然后联系孙楚,试图让经纪人给他找个班加一加。   孙楚:“……”   临时到这份上的通告,怕是大罗神仙都找不到! 第83章审查   你明明只想与他达成友好的攻受关系。   “顾铎,你这样是不对的,口不对心并非是一种美德,”凤凰合拢舱门,一飞冲天,将目的地定位在觉醒部队总部,“你根本不想和虞先生算账,你明明只想与他达成友好的攻受关系。”   顾铎:“……”   顾铎还没愁完家里那混账玩意,又得为这人工智障的奇怪阅读量感到糟心:“你这都更新加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了这事容后再议,你先读取太空传回来的情报,顺便汇报维护情况。”   凤凰汇报道:“好的。本次例行维护一切正常,控制中枢与机体连接良好,系统内无可疑文件与不良信息,可以保障信息安全。唯独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在我的核心芯片上破译到了一个除你以外的签名。不过,鉴于该签名对我不具备任何权限,优先级在你之下,这一发现的紧急度并不高,被评为C级信息。”   顾铎听罢,问:“那你就挂在后台慢慢破译吧……有紧急问题没?”   “有。”凤凰回答,“作为你的个人管家,我认为应该优先解决你的情感困扰,比如……”   顾铎听得头疼,把这没正事的玩意调成静音,手动操作飞行。   凤凰的机身如流星一般划过上空,在隐身模式下,几息之间就隐秘地地穿过半座城市,来到觉醒部队的总部大楼,降落在了专用的轨道之中。   “我嗅到了激动的气味。”凤凰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上一次降落在这里,还是觉醒战争的时期,迄今已经……”   “那不叫激动,是紧张。”顾铎已经调整好了刚刚闹脾气似的状态,正色更正,“打仗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我倒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凤凰说:“人类往往喜欢自己所擅长的东西,你擅长战争,却并不喜欢。”   顾铎啼笑皆非:“正常人谁会喜欢这玩意?行了,不扯淡了,你去做个情报分析。”   顾铎停好机甲,刷卡上三十六楼,估摸着大家都在那开会。电梯还没升到一半,凤凰已经收集分析出了现在的情况,一一汇报。   据可调用的半公开内部情报,本次警报是源于捕捉到了外星呼入信号,由于语言体系区别较大,目前还在破译当中。鉴于该信息有加密,未通过官方途径递送,情报部提出了假设,有七成的概率是地球范围内有人私下与外星联络,基于特殊的某种情况,他们本次通讯才会被捕捉。   这一猜测与顾铎之前的调查结果不谋而合,他问:“特殊情况?今晚都发生什么事了,有怀疑对象没?”   “情报部并没有提出这方面的假设,”凤凰回答,“我尝试根据今日的人员活动情况推测,第一嫌疑人是你,第二嫌疑人是装备部的负责人,第三嫌疑人是韩秋岭小姐,第四……”   顾铎:“……”   好家伙,前三个怀疑目标里能有两个是自己人,这准确度也是没谁了。   “这仅仅是初步排序。”凤凰报完一串名单,继续道,“在排除部分嫌疑人后,我刚刚完成三次模拟筛选,结果是——装备部的负责人,赵希成。”   话音落下,电梯刚好到达,发出「叮」的一声响。顾铎大步走进秘密会议室,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报告,00031备战准备完成,随时待命。”   面对太空压力,觉醒部队部门负责人及以上人员加班是常态,穆德慧首当其冲。因而在这间会议室有一席之地的人,大多都已经就位。大家纷纷站起向顾铎回礼,只有穆德慧左手旁第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没有动。   顾铎走上前,叫了一声:“老社长。”   那老人像是才醒盹,晃晃脑袋,缓缓道:“来了?欸,前几天啊,我在群里看到,你去做任务了。不错,还是当年那个风范。”   顾铎:“……”   这显然说得是他去Lion那出任务被录的闹铃。   老社长道:“当年哟……算了,不提了。现在可都老喽。不,我老了,你还一样。”   顾铎边往对面的座位走,边凉凉道:“哪儿能啊,我看您老当益壮,天天18G网上冲浪呢。”   看起来这里人均都拜听过宋辞的大作,紧张的气氛愈发绷不住了,都憋笑起来。   老社长话锋适时一转:“我老不老,关系不大。只要你还在,这仗怎么打,我心里都有谱啊。”   这是气氛活跃得差不多了,顾铎意会,圆满地为这一会前预热划上句号:“可不,有我在您就放心瞧好吧,保证完成组织交代的一切任务。”   老社长满意地点点头,转向穆德慧:“慧儿啊,人都齐了,开始吧。”   顾铎落座,忽然注意到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摆了一叠文件,趁穆德慧开口前一翻,原来是来自情报部的绝密文件,和凤凰预测得相差不多,就是更详细了点。   上边圈出了赵希成的名字,格外标注了他今晚在接受审查——顾铎想起来宋辞的醉话,其中提到一句「那个激光笔的问题,今晚要审」,原来指的是审查装备部失职。   作者有话说:   二更……的一半 第84章会议   对病号么,总得精致点。   激光笔失灵的事,顾铎此前没细想——他在战场上经历的意外太多,对什么情况都已司空见惯,第一次投入使用的武器失灵,简直是再小不过的误差,没什么好说的。   只听见穆德慧说:“对于00031号在潜伏任务中遭遇装备失灵一事,赵希成已供认不讳,物证在他家中,情报科的任务员已进行取证——正在走公证和封存的流程,这里就不出示了。他做下的其他违纪违法行为都在资料里,各位可以回去细读,形成正式书面文件以后,也会进行通报。”   顾铎听不惯这套「明明一句话能说清,非得讲十句」的表述模式,偷偷打了个呵欠,大致扫了一遍资料。   这其中半数的事例都是他提供给老首长的。譬如机场停放装备疏漏、泄露任务路径、在装备上做手脚对他进行警告……可见赵希成是不太了解他这位祖宗的为人,还能做出「警告」这种不痛不痒的事,实在没什么用。   而赵希成所做的这些,通通——   “是为了包庇再觉醒因子试剂的外流。”穆德慧道,“赵希成意图通过与自由社的不法分子合作,获取再觉醒实验和二次再觉醒实验的人体数据,发往外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除了顾铎这种成天满地跑的,在座都是坐班一族,每天在办公大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对着同事的时间比回家对着配偶的时候都多。   在他们所熟悉的认知里,赵希成该是个中文说不利落的胖子,死心眼,在装备部埋头苦干。别人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思的都是吃的,巴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过自带中华传统美食的节日。   可他是个叛徒。   穆德慧留出十秒左右消化这一消息的空闲时间,继续道:“此前捕获的外星信号,是我们假借赵希成家中的信号发射器发出后,收到的回信。”   “赵希成与外星有着定期联络,约定日期精确到分钟。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按照赵希成给出的口令和时间发出信息。此后,近太空防御系统立即首次捕获到传回信号。”   “我们将截获信息送往情报科,很遗憾,以现有的语言库资料并不能破译。只能按照最坏的打算发出警报。”   穆德慧顿了顿,宣告道:“这一次的信号捕获大概率并非是意外,而是赵希成提供的口令有误,致使外星察觉。”   自从发现外太空智慧生命——或者被他们发现后,太空安全就成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地球之上。几十年下来,一代代的觉醒部队人员已经适应并接受这一现实,且为与之抗衡而努力。   但即便如此,听到这把剑或许即将落下,每个人的心头也都沉垫垫地压上了一块名为恐慌的石头。   老社长无声地叹了一息,心说这一天还是来得太快了。他像顾铎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缓解一下气氛。   顾铎于是道:“嗨,早晚有这一天,赶早不赶晚也没什么不好的。”   穆德慧第一个附和:“祖……顾哥说得对。”   顾铎乐了:“别,您这一脸沧桑的,可别管我叫哥。本人还是风华正茂一偶像,可给我留点青春吧。”   穆德慧:“……”   在座众人有不少被顾铎闹腾过的,上至工作交接被凤凰应付,下至小时候玩泥巴遭这老不正经的糊脸,私下没少说这厮为老不尊,对他那副德行又爱又恨。可此时见他插科打诨,却纷纷安下心来——祖宗还有心思扯淡呢。   但顾铎其实没那多余的心思,他正在盘算着该怎么安排虞知鸿。   气这人自作主张接受改造归生气,事到临头,顾铎却不能不管这一大一小。他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最后还是觉得,交给韩秋岭最放心——科研部的防御措施好,这姑娘人也是他身边难得靠点谱的一个。   熬到这场气氛沉闷的绝密会议结束,顾铎就想去和韩秋岭说一声,却被老社长拦住了。   老社长说:“你留会。”   算起年龄辈分,老社长其实比顾铎要大不少,早些年觉醒战争的时候,顾铎还整天跟在人家身后叫大哥,现在当然也不能不买账。   被一块留下的还有穆德慧。   老社长显然有点犯困了,他的年纪已经不再适合通宵,强打着精神头对顾铎说:“因为实验的事,你没少和部队里、政府里出矛盾。现在战事在即,可容不得差池,要说清楚这个,别有嫌隙。”   顾铎一猜就是这事,摸了摸鼻子,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不同意呗。得罪不少人,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拿人当武器,翻翻史料,上次还是觉醒前,恐·怖·分·子搞人·体·炸·弹。我觉着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现在温和一些——但没事,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咱得先把外星这关抗过去。”   “顾哥,这确实不是正路。”穆德慧诚挚道,“但是研究人体改造的初衷,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固然,现在回顾,我们在此事上只投入,却没有任何回报,还滋生出一些借此牟利之辈。是走了一段弯路,可对与那些没有属性的普通人,从政府到百姓,都算得上手无寸铁。咱们得给他们一个盼头,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下去的。”   顾铎并非不懂这道理——要是一件事全然没道理、没好处,那也没人会去做了。他驳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已经没什么新词可说,也不需要再说什么,关于改造一事之争,两大阵营也都清楚对方的想法。   何况,今天老社长也并非是为了说服什么。   顾铎心里明白,这位老大哥估计是听说了他今天在科研部甩了脸子,想敲打敲打;政府那边的人没和他打过交道,不熟,担心后院起火,也想要个准话。   他遂保证道:“行,知道你们那边不是一堆酒囊饭袋等着从实验里捞油水,我也就放心了。只要大家都知道眼前什么事最大,那就一块解决呗。”   听到这,穆德慧终于轻松了一点,连声应和。   顾铎又道:“但是吧,我能向组织提个要求不?我在前边打仗没问题,就是放心不下后边的家属。十二号,先把他的实验停了;我以后要是出太空任务,让他们父子去科研部暂住,行吧?”   “当然。”都是好处理的事,穆德慧忙道,“这些您大可放心,家属问题——”   “小顾啊。”老社长忽然道,“那位小虞朋友,是自愿接受改造的吧。”   顾铎说:“他自个什么愿,管他的。他听我的,这事我说了算。改造不改造,他一个古代人也不懂。”   老社长却不赞同道:“我不是拦着你,可你问没问一问,他到底是为点什么?他是为了什么,肯受这份苦,遭这份罪呢?”   顾铎愣住了。   老社长叹道:“你啊,这脾气多少年不改。组织上可以听你的安排。可你在乎人家,就该多问问他,看他心里怎么想。明白么?”   顾铎还真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老社长如今鸡皮鹤发了,说这么慈祥的话不崩人设,可他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天天围绕着顾铎他们几个小的操心,除了排兵布阵,还要从衣食住行管到心理健康,和共享爹妈差不多,哪有需要就去哪。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时过境迁,当初的小屁孩现在都给别人当了「祖宗」,他也没改了这老母鸡养崽子似的的习惯。   顾铎想:“也是,我之前住院那一下子,肯定给虞知鸿吓着了。我没哄他不说,还吵了一架。嗐,对病号么,总得精致点。”   他说:“行吧,我回去和他好好讲讲。但是实验该停还得停……这事我替他做主,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叫他和我说。”   一场会议总算就此告终,凤凰插嘴道:“原来老社长您也在关注顾铎的感情问题,这大概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老社长笑了起来:“是凤凰?”   “是的。”凤凰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作为顾铎的人工智能管家,我想替他向您寻求一些关于感情——”   “停停停!”顾铎忍无可忍,“凤凰你一个人工智能,少说两句是能憋卡机还是怎么着!”   凤凰说:“你只是在害羞。我认为你绝不应该因此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向你的尊长讨教感情问题。”   顾铎:“……”   老社长被说得哈哈大笑:“问我?我也没什么好建议,光棍打了一辈子的,不敢胡说。不过凤凰,小顾啊,就交给你多照顾了。”   凤凰回答:“这是我应尽的职责,我将用生命为顾铎服务,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两人一AI算是叙旧上了,穆德慧作为唯一的局外人有点尴尬,伺机想走,可不给二位前辈作陪,好像又有点失礼。   看出他的坐立不安,老社长道:“不说了,早点回去休息。凤凰,看着小顾,叫他和那位小虞多聊聊。”   凤凰喜滋滋地接过这根鸡毛令箭,可还没等行使权利,就被顾铎强行关了机。   根据备战状态安排,在随时可能应对近太空冲突的情况下,个人机甲要放在具有发射条件的场地。顾铎的住处进行飞行发射还行,做宇航发射就困难了,所以把凤凰的机身停在了觉醒部队总部,开车回去。   半路遇见早餐摊,他下车看了一圈,最后买了三人份。   卖早餐的大娘嘀咕道:“今天的生意可真好啊……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忽然起早啦?”   ——看来已经有不少觉醒部队成员光顾了这里。   顾铎笑眯眯地接过早餐,油嘴滑舌地回答:“知道您这的东西好吃呗,怕来晚了抢不着!”   大娘听得心花怒放,给他多加了一个茶叶蛋。   顾铎就像个晨练老大爷一样,拎着包子油条豆浆回到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夜没睡的虞知鸿。   虞知鸿似乎是怕他不乐意,解释道:“我——”   “聊聊吧。”顾铎把早点塞给他,“我昨天说气话呢,没想不管你。但是你凡事总得和我商量商量吧?改造,我不同意。但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得参加这个。”   虞知鸿把早餐拿去餐桌上摆好,顾铎跟着他走过去,又道:“那什么,虽然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也和你说说,我为什么不同意。快打仗了,我过一阵忙,没空回来看你们。你——就当和我聊聊心里话呗?”   虞知鸿轻轻叹了一声,回过身,望了顾铎半晌,才开口说:“我是自愿的。我只想做一点什么,替你分担一些。”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后一半! 第85章开战   整个觉醒部队总部大厦轰然一阵,数以千计的作战机甲以次序飞出,奔赴那   “你用不着担心我。”顾铎斩钉截铁道,“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能打还抗打,活了这么多年,脑子也不像上辈子那样缺根弦。你也犯不上这么替我操心,好好养伤就行。”   虞知鸿没说话,顾铎继续说出之前想好的台词,“说句实在的——你压根不是这个球上的人,没必要为了我们折腾。尤其是人体改造,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技术还没改好,我看其实算好事,要是改造成功了,这不满意改改,那不满意也改改……最后弄出来那玩意,那还是人么?怕不是个奥特曼。”   他说完,又补充道,“哦,奥特曼就是……你就当是神兽吧,反正不是人。我目前对自己的品种挺满意,不想让他们胡来,争了能有几十年。”   虞知鸿替他总结:“此事有违人伦。”   “没错,”顾铎打了个响指,“这回你明白了吧?我拦着你去掺和改造,一是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二也是不想你遭那个罪……反正你现在伤也好差不多了,别去了。”   虞知鸿沉默片刻,竟就这样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你不喜欢,我不去做这个实验。”   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顺畅,顾铎先愣了会,旋即凑上去勾住虞知鸿的脖子——他在古时候常常这样和人勾肩搭背。   但是虞知鸿来到现代以后,一直腿脚不便坐轮椅,那高度不太适合搭着,他一时竟还有点恍如隔世。   顾铎问:“这就答应我了?我还以为你得提要求呢,比如以后不准带虞明胡闹之类的。”   虞知鸿叹道:“我并非想添乱。阿明是你所生,你想如何教养,也可有你的主意。”   顾铎满意地帮忙摆早餐,道:“反正你答应不实验就行,韩秋岭那我去说。添乱也不至于,就是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个事。虞明嘛……我也没什么想的,他跟着你就挺好的嘛。”   他刚说完,一回身,恰看到墙角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是虞明起床了,于是招呼道:“来吃饭了,今儿是买的,看看比不比你爹做得好吃。”   尽管虞知鸿答应得太顺畅,以至于让顾铎有点隐约的不安心,他还是享受起这目前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平和生活。   就是总得加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星信号一事瞒不住,也不该瞒着民众,觉醒部队就找了个机会,开发布会说明了一番。   闻讯举世震惊,畏惧死亡的本性令所有人都惴惴不安起来,顾铎那份娱乐圈兼职的用处就来了。   以顾铎为首,许许多多和他一样身兼数职的觉醒者站了出来,正式向身边的人宣告——   “我是觉醒部队00031,历史书上那个,意外吧?”顾铎对主持人道,“唉,说了没准得掉粉,是不是年纪有点大?”   主持人难以按捺即将见证历史的激动之情,手指微微颤抖:“不,只会有更多的粉丝,我就是您的「死忠」,小时候玩过家家,都抢着扮演您!”   “谢谢谢。”顾铎道,“其实掉不掉粉不重要,我今天站出来,就是想用大家熟悉的、相信的身份说句话——”   他郑重说道,“每一个觉醒者,包括我,都将誓死捍卫地球。别怕,万事有我。”   觉醒部队是个太遥远的名词,混战已过去了太久。但是身边的人不一样,这些人走到台前,给予了人们可见的信任。   但安稳日子所剩无几的焦虑还是无可避免地弥漫着,有人选择出行看看世界,但更多的人回到了家里。   连顾铎下了通告也懒得在外边折腾了,径直开着车回家,回去和虞明扯淡拌嘴,然后朝虞知鸿告状——尽是些没营养的事,他却乐此不疲。   可这一次,还没等到家,他就接到了通知。   “近太空防御系统遭到攻击,紧急集合!”   顾铎从车里掏出红蓝爆闪灯,在空旷的大马路中间漂亮地飘出个调头,油门踩到底,直奔觉醒部队总部。   他到的时候,作战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所有人登上了机甲,蓄势待发。   “凤凰。”顾铎边走边脱身上的休闲外套,换上作战服,“联系韩秋岭,让她想办法接人。我没空回去了……启动机甲完整模式。”   语毕,凤凰机甲骤然又伸展出了一倍长,朝他打开了机甲舱门。   顾铎做了一次深呼吸,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戴上作战手套,从正门一阶一阶地登入机甲。   “全体准备——”   “预启动——”   “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整个觉醒部队总部大厦轰然一震,数以千计的作战机甲以次序飞出,奔赴万丈星河,誓要一往无前。   机甲里满载着年轻的、鲜活的战士。他们的前途或许生死未卜,或许困难重重,但来路的那端有他们必捍卫的家园,有他们立身于世的根基,是他们世代栖息的所在。   因而,此行势不可当,此行永不言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铎没事欺负虞明,有事欺负虞知鸿,在家过得非常欺男霸男。   具体恶行如下:   1、答应带虞明出去玩,实际上把人扔在家学习3;   2、在虞知鸿吃药的水里好心加糖,结果手一抖放多了,齁人;   ……   以下省略八百字。 第86章太空   他将精卫的控制面板调出来,不知为何竟有一种熟悉感   同一时刻,数以万计的太空作战机甲自地球的各个角落起飞,汇聚到星河之中,形成了以凤凰为首的阵型。   人类耗时百年打造的最强部队倾巢出动,地面拉开强力防护网,淡蓝色的星球表面发出银白色柔光,有如为之送别。   顾铎毫无疑问地担任了太空联军的将领。他简要安排下去阵型和行进日程,而后便浏览起地面发来的详细情报——启航太匆忙,之前没来得及看。   据情报部资料显示,于此次外星攻击的同时,关押在觉醒部队看守所的赵希成失踪,目前下落不明,因监控捕捉到了不明飞行物过境,可以怀疑是外星对其进行了营救。   情报后还附有赵希成的招供情况——他筹划的那些行动,其实一共就俩目的:要么是在针对顾铎,要么是在获取人类基因图谱。   前后两件事基本上八二开,顾铎还占了主要的。   “这就叫排面。”顾铎看完,对此不置可否,朝着凤凰的机械臂招招手,“可以拍照留个念了,以后没准能载入本人的丰功伟绩——因为太强,特别招人恨。”   凤凰截图储存,觉察到进入了可闲聊的时段,于是问道:“现在可以接收到最后的网络通讯电话信号,你还有希望拨打的号码么?”   顾铎稍犹豫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选项,随后回答:“没,有事也回去再说。这话叫你说得怪像立flag的,还能不能盼我点好了?行了,接入通讯网,得聊聊下一步的计划。”   而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选项」,此刻正去往科研部。   有顾铎的嘱咐,韩秋岭半点不怠慢,亲自开车去顾铎家接到了虞知鸿和虞明。回程的路上正撞见自发送战士出征的人潮各回各家,逆车流而上,堵得够呛。   好容易回到觉醒部队总部大厦的地下车库,韩姑娘长久不用的备用手机卡响了,里边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外星针对顾铎,已搜集其资料。他身边或有内奸,请择机告知。”   发件人则是:穆德慧。   韩秋岭看着短信,神色愈发凝重。   她刚想按照凤凰预留的通讯方式发过去,又接到了第二条消息:“联络有被监听可能,谨慎。”   这就不太容易了。   太空和地面千里之遥,唯一的传讯途径就是凤凰,还能躲到哪去?   顾铎正在通讯网里开会。   按照原计划,太空联军毫无疑问地应该前往近太空防御基地,以身成为地球的第一道防线。可赵希成这一失踪,却带来了一丝不确定——   外星无论是打地球基因的主意,还是针对顾铎,无非是想要了解地球人类,并设法在战争上胜出一头。倘若外星有把握像碾死一只蚊子一样轻松入侵地球,那这种手段就是根本不必要的,所以,这算是好消息——外星生物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强。   与之相反的,是情况未知的赵希成。以顾铎和外星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些家伙会因为道义出手相救的概率微乎其微,更可能的是赵希成身上有他们所需的东西。   综合种种迹象看来,外星或许是要研制基因武器。那玩意的威力难以估量,对人类乃至地球可能造成的影响巨大,是决不能让外星得逞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连正面战场迎敌都没有十足把握的联军,如何再兼顾赵希成的问题呢?   联军通讯网内的众人议论纷纷,经过一番讨论后,最终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将目的地定为近太空防御基地,解决燃眉之急。   毕竟外星生物能打过来一次,就能打过来第二次,不能把地球的大门大咧咧地敞开放在那。   至于赵希成,则先交由与其相对熟悉些的顾铎追踪。凤凰具有独立的宇宙地面通讯系统,能够迅速高效地联络地面,配合正在进行的初步模拟搜查;他还有瞬间移动的跃迁功能,只是稍耗费燃料偏多了一点,不过也在近太空防御基地能承受的补充范围内。   会议告一段落,顾铎抻了个懒腰,后靠在驾驶座上,微微阖起眼皮,找到些许从前熟悉的感觉。   如果按着年限来算,当年觉醒混战打得没日没夜,他呆在这把椅子上的时间加起来,可能比呆在家里那张床上的时间都多。   凤凰道:“人类有一句话,叫做「除去生死无大事」,可据我观察,你在如此危急关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你也说了是人。”顾铎道,“人有我这不老不死的品种么?我是个什么玩意还不一定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说,比起没命这事本身,更多的人是不太能接受和这个世界告别。我不一样,我熟悉的人早就先走一步,世界也日新月异的,早就该习惯了。”   凤凰回答:“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顾铎笑了笑,调出星图,开始和地面信息同步,观测赵希成可能的逃逸路线可能性一览。   与此同时,凤凰又一次接到了韩秋岭的消息。   韩秋岭问:“凤凰,你可以调动其余的上古机甲么?”   凤凰的型号叫做「上古」,一系列共有七台,是混战时期的改装机甲,搭载了采用最前沿技术编写的人工智能管家,再全部经过驾驶员自己的调整,才诞生于世。   这些机甲代表着混战至今人类的机甲制作最高水准,但由于个性化配置太多,几乎仅适合自己的驾驶员来使用。因此,除了凤凰以外,其余机甲现都已进入了各国的博物馆,进行巡回展出。   接上了机甲的凤凰似乎靠谱了不少,彬彬有礼地回答:“这取决于您的目的。如果那不会以任何形式伤害到顾铎,我想我的答案将是肯定的。”   韩秋岭直接道:“送十二号到太空,去找你们。”   ——韩秋岭分析穆德慧所说的这事态恐怕不慎乐观。虞知鸿便提议直接完成他的改造实验,一旦成功,就去太空帮忙。   鉴于这位十二号先生来自的时空曾有过成功改造案例,且对于前期实验接受良好,科研部一直认为他很可能就是大家在茫茫时空里寻找的成功概率。   还可信。   韩秋岭心一横牙一咬,就答应了下来。   尽管实验真的成功了,想都不用想,这事顾铎肯定不愿意,这实验结果甚至没敢被公开。韩秋岭说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不少托辞,试图和这位人工智能讲讲道理。   谁知凤凰就和催婚心切的老母亲一样,竟欣然道:“好的,我想这是一个惊喜,寂寞的太空旅程正需要这些。”   韩秋岭:“?”   凤凰转而对虞知鸿道:“虞先生,请问您喜欢什么颜色呢?”   虞知鸿被这个八竿子打不着战事的问题弄得一懵,沉声回答:“都好。”   凤凰道:“好吧,作为AI,我没有选择强迫症。为您随机抽取到了绿色,这代表我的朋友,精卫,希望你会喜欢。”   虞知鸿说:“谢谢。”   上古机甲陈列馆,因为太空战事的拉响,各大学校纷纷组织起参观,一队队小朋友来到展馆,和今日的展出机甲拍照合影。   其中一个小朋友指着精卫道:“老师,他在朝我眨眼睛。”   老师被这群熊孩子吵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压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介绍机甲:“是的,它的名字叫做精卫……怎么回事?!大家退后!”   只见精卫的信号灯闪烁了三下,开机远程控制已经完成,机翼缓缓伸展,卡在预备飞行姿态,展馆顿时响起一片警报。   小孩不管这是个是什么先进玩意,看到会动,立马一个比一个兴奋地扒在栏杆上拍照。工作人员慌忙跑过来疏散,又是一阵拉拉扯扯。   “检测,前方轨道有障碍。”精卫在一片混乱中发出讯号,“预计疏散困难较大,请求原地启航。”   凤凰回答:“允许启航。”   紧急对虞知鸿进行机甲知识科普:“精卫是与我同一批次的机甲,通俗来讲,都属于「上古」系列。人们用《山海经》神兽为我们命名,寄托了无限美好的愿望,希望他们可以移山填海,做肉·体凡胎所力不能及之事。事实并未让他们失望,我的朋友们诚然为地球开创了和平。”   虞知鸿静静听着,凤凰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比如为什么我可以指挥精卫。”   虞知鸿从善如流地说:“愿闻其详。”   凤凰自豪道:“我不一样。我曾经在战争中面临损毁。祸福相依,经过顾铎的修复改装,我已经远超出普通上古机甲的智能水准。”   ——这AI把话题扯出十万八千里,就是等着炫耀这一下,要不是他没真长成个鸟样,还得骄傲地抻着脖子让人摸摸鸟头。   虞知鸿无奈地配合夸道:“嗯,很好。”   现代人遇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已经养成了第一反应掏手机的本能。接受到指令,精卫的信号灯变成绿色,机舱调转方向,机头朝天,顿时惊起一片小视频拍摄。   在工作人员的紧急排查中,它切断了全部多余地面信号,调凤凰给出的坐标,喷射出一缕强力推进火焰,飞跃至半空,撞出展馆。先去科研部接人,然后二次推进,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太空。   “好——”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周围响起的叫好声连连不绝,还有心大的人跑来问:“诶,兄弟,你们飞行表演没写在行程里,怎么,彩蛋啊?”   工作人员:“……”   人类联军远征第一天,上古机甲离球出走,还关了定位。地面控制中心紧急呼叫,还被凤凰呼叫转移去了月球。   地面:“凤凰,收到请回复!”   探月仪器接收到信号,月球车晃晃悠悠来到信号仪前。   地面:“……”   凤凰又伪造了一场宇宙风暴,顾铎的通讯也开始信号不畅,即便接收到地面的只言片语,也只能挂起通讯,表示稍后再说吧,宇宙里暂时还没铺满5G,实在无可奈何。   就在顾铎第三十七次模拟赵希成的路线时,忽然听到凤凰说:“无垠的宇宙代表着寂寞,而作为生于智慧生命之手的AI,我崇尚人性关怀。顾铎,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顾铎:“?”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上古机甲一共有七架,颜色分别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出去打仗,这些机甲就一边打一边凑在一块小群聊天。   凤凰以超群的小说阅读量,在这些机甲里占有绝对优势,吵架没输过。 第87章对接   你来干什么?!   凤凰的设定高度拟人,一旦将事情定义为「惊喜」,就会把关子卖到连顾铎也撬不开他的嘴。   撬不开就拉倒,顾铎也想得开,继续看星图去,等这货憋不住再说——反正是他自己写的AI,还能翻天了不成?   宇宙茫茫,在地球上遥看是漫天星斗,飞行在其中只有伸手不见五指。为避免作战员生出渺小和孤寂的感觉,飞行途中大半时间会打开通讯,一块扯扯淡聊聊天。   顾铎也例行挂在通讯网里,他以前爱跟着老社长接话捣蛋,现在自己当领队,也有了几分「偶像包袱」,学会多听少说靠点谱,偶尔搭两句腔,活跃气氛。   这会正聊起凤凰,一个外国哥们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说:“上古,机甲,帅!我终于看到了凤凰!我死而无憾!”   顾铎听乐了,摁下凤凰的信号灯,道:“这么喜欢?凤凰,和这位兄弟打个招呼。”   灯光闪了两下,只听那哥们骄傲道:“喜欢!我曾背下,博物馆的机甲,展出顺序,只为了瞻仰每一台上古机甲!”   顾铎随口问:“好家伙,考考你,今儿展出谁?”   那哥们毫不犹豫地回答:“精卫!”   凤凰:“……”   凤凰道:“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顾铎顿时警觉,可还没等他问问到底什么「不巧」,就看到操作屏上挑出来一则通知:“精卫请求对接。”   顾铎:“……”   是挺不巧的哈。   之前被拦截的信息纷纷发过来,面前的屏幕瞬间被短讯铺满,顾铎深吸一口气,暂时把星图放到一边,离开通讯网,挨个查阅这些讯息。   一言以蔽之,都是在问:为什么精卫跑了,还去往联军的方向了?   凤凰迅速进入装死状态,又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去和精卫聊天,调出在x音小视频上刷到的页面:“你看这滤镜,这配音,真的让我羡慕极了!”   看某位AI怂得不吭声,顾铎就猜到这事八成是这货之前说的「惊喜」,遂回复:“临时战略安排。”   他又看了一下那一排发件人,果然没找到韩秋岭,不知道他们一人一AI搞了什么幺蛾子,心里暗暗给这姑娘记上一笔,而后调出炮头,对准凤凰的对接口附近,喊话回去:“什么人?擅闯军事重地,不表明身份,我可要开火了。”   精卫处于隐身状态,这方向是顾铎蒙出来的。凤凰身后的副舰只看见前方主舰启动了炮头,却没听到指令,赶紧问是什么情况。   顾铎回复:“没事,我调试机甲呢。”   “00031,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请稍候,正在为您联接我的驾驶员。”精卫对顾铎彬彬有礼地打完招呼,安慰凤凰道,“你的起飞被官方镜头所记录,也十分壮观。”   凤凰犹在抱怨:“你不要说了,那是什么死亡的拍摄技术?简直能成为我的黑历史!”   精卫一边为虞知鸿弹出通话操作指南,一边安慰道:“没关系,我可以为你重新拍摄舰身。”   凤凰:“真的么?我要冰淇淋色的滤镜。”   精卫拍下一张照片,按照预设的联系方式发送过去。   收到照片的顾铎:“……”   不是,这俩AI还玩得挺开心是吧?   在精卫的机甲驾驶舱内,虞知鸿按照操作指引,一步一步地进行操作。   精卫夸奖道:“虞先生,您学习得很快。”   虞知鸿闻言稍一恍神,仿佛身边的机械部件和智能光屏真的让他有了熟悉感。但他旋即便觉得不可能,回答道:“多谢。”   他说话时正好摁下了通讯键。顾铎这会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声音耳熟,没反应过来是谁,毫不客气道:“别,上来就谢谢,我可担待不住。对面是哪位英雄,报个名来让我瞻仰瞻仰?”   虞知鸿刚要回答,通讯信号忽然一阵波动。精卫的运算结果显示,引导这位新驾驶员切换通讯线路需要一定的时间。   于是自作主张地启用机甲间通讯,先代为回答了这个问题:“穿越时空实验第十二号实验体,虞知鸿先生。”   顾铎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虞知鸿?!”   精卫的人用通信线路切换完成,虞知鸿的声音再次传来:“嗯,是我。”   顾铎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间,好像听到了「哥斯拉穿着灰姑娘的礼服和七个小矮人结婚」一样,反应片刻,才吼出声:“你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虞知鸿回答:你。   (x)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传讯   这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最糟糕的爱心晚餐。   虞知鸿早被韩秋岭打过预防针,也能料想到顾铎必然要生气发火,好脾气地等着这位祖宗消气再说正事,先不急不缓地回答:“有一件事,需要当面告诉你。”   顾铎活生生被气笑了,这得什么消息用得上真人传输?他在对接申请那点下「同意」摁钮,双手抱胸站起身,斜靠在驾驶座上,等着虞知鸿过来。   凤凰试图劝道:“来都来了。更何况我进行过精密的计算,虞先生的到来,将极大程度地影响到你的作战状态,从而为这场战争增添胜算。”   顾铎不置可否,凉凉回道:“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格式化一下?”   凤凰立刻不敢吭声了,专注去对接,转过一个角度,将精卫挡在了其他舰艇的视线外。   得到允许的精卫向凤凰机身靠拢,伸出可容纳一人通过的连接通道,恰到好处地卡进凤凰的入口,在太空里完成了传送。   驾驶员离舱,顾铎接过精卫的指挥权,令它继续隐匿,跟着凤凰飞,而后抱怨问候责备……数不清的话一块堵在他喉咙眼,最后憋出一句没好气话来:“你什么时候改造成功的?”   ——不用想,韩秋岭敢送这人上天,肯定是改造实验完成了。   虞知鸿有问必答道:“在你启程后,韩小姐来接我们,去科研部完成的。”   顾铎费尽心思想保这人在现世安安稳稳一辈子,奈何有些同志自己上赶着作妖,简直恨得他牙痒,心说大概这就叫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吧。   他深吸一口气,扣住虞知鸿的脉搏,不出意料地感受到凌乱的跃动。   改造实验对人体产生的影响巨大,尤其是刚刚注射完药剂这会,身体会出现明显的排异反应。   前生今世加在一块,顾铎算是上过两次实验台,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他自忖是个能比肩超人的,不会疼不怕伤,再怎么也能忍住,可虞知鸿不是。   念及这,顾铎二话不说,抓着虞知鸿就往机甲上用以治疗的营养舱去,熟练地在舱门上设定了治疗修复参数,道:“有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进去……这玩意肯定是没有医院好用,将就着点吧。等你出来了我再和你算账。”   需得让人亲口带的消息,肯定不能外传,顾铎说着把凤凰调整到了休眠状态。   整个机甲舱内霎时有如铜墙铁壁之内,成了一方逼仄的安全屋,无论这里发生什么,连天地和不知是否存在的神灵都无法得知,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虞知鸿看着信号灯从绿色变成蓝色,说:“穆先生说,你身边或有外星的细作,凤凰也有被监听的可能。万事小心。”   顾铎略扬了扬眉梢,示意知道了,把虞知鸿推进营养舱,并不在意似的道:“知道了。小把戏随意,我一力降十会。”   说完,他一气呵成地关门落锁,先查看了一下虞知鸿的身体状况——除了实验不良反应和改造太匆忙遗留的腿伤,没什么别的问题,于是启动了医疗模式。   治疗预计要到东八区的午夜才能结束,这「账」得等好一阵才能算。临时出征,要解决的问题还有不少,顾铎没这么多时间可用来窝火憋气,只在门口晃了下神,就回到驾驶座上,暂时揭过这一茬。   他把四周的墙壁调成了透明的,整个人有如漂浮在太空之中。   通讯网里依旧热热闹闹,那个热爱上古机甲的兄弟还在滔滔不绝,正在说金色饕餮驾驶员的英明神武,什么孤身闯敌营、什么万险之中救小孩。   这哥们其实挺有说段子的天赋,顾铎原本想跟着听听,奈何他跟这位驾驶员太熟,实在听不下去。   此人是宋辞的亲爷爷,名叫宋思澄。有其孙必有其爷,顾铎早些年的相声搭档就是这厮。他偶尔还愿意讲讲荤段子,一不留神把貔貅都教会了。   也不知道如今这些小年轻要是知道那些糗事,会是个什么表情。   言归正传,顾铎借着旧事提神醒脑完,顺手把无处安放的火气撒在了凤凰身上,给这吃里扒外的AI禁言了足足五个小时,然后继续摆弄起星图。   看累了他就闭上眼眯一会,躺在无垠的宇宙当中,随着机甲受远近的引力拉扯,顾铎甚至能够分辨出途径了哪颗星球。   这是他熟悉的战场。   模拟逃逸轨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从捕捉到的寥寥一点飞船行驶方向入手,兼顾当天的星体运转和宇宙气象。   顾铎删删改改到东八区万籁俱寂时,总算模拟了全部九百七十六条线路,删掉其中受宇宙风暴影响的一百六十二条、以及可能性不大的七百一十九条,剩下的九十五条线路只有十二条指向外星系的位置,以及十八条通往宇宙各处。   剩下的六十五条均会抵达受到袭击的近太空防御基地附近,其中包括凤凰智能筛选出的三条最佳路径。   可是让赵希成去基地做什么呢?   顾铎对着模型陷入沉思。   刚刚解禁的凤凰问:“要将这一则发现传送回地面,或者分享至通讯网么?”   “先不用。”顾铎的余光瞥了一眼营养舱的门,上边的倒计时还有约六十分钟,“这事还没确定,不着急。”   凤凰又问:“自午后起飞,你已经连续近十个小时没有进食,需要我来准备太空餐么?”   顾铎依旧拒绝:“不了,减肥。”   凤凰道:“太空餐是人工合成的营养物质,再佐以调味品,模拟出地球上的餐点味道,并不与减肥冲突;且据我估计,你的体脂率维持在完美的数值,也不需要减肥。你只是没有胃口、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已。”   顾铎差点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着:“伊什么伊!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再乱动语言库,我可真得给你删点东西了。”   一直没做声的精卫友情解答:“00031,根据我的检索结果,「伊」属于人称代词,我想凤凰或许是在指代我的临时驾驶员,虞先生。”   顾铎:“……”   顾铎:“精卫,我觉着有空得给你升级一下语言库。”   精卫只能从字面意义上解读对话,连忙受宠若惊地道谢,凤凰发出了无情的嘲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哪个。   顾铎和两台机甲贫了一会,又去和夜间领队开了个小会,把行进路线和阵型安排明白,领着隐身的精卫退居二线,调低了机甲的重力平衡系统。   精卫提醒道:“目前是东八区的凌晨一点,过低的重力平衡系数无法模拟地面环境,影响睡眠质量。”   凤凰则道:“这是顾铎的驾驶习惯,将我的躯壳交由星体的引力自由拉扯,能够便于他感应航行中遇到的意外情况。”   顾铎没打扰这两台机甲的磨牙唠嗑打发时间,不插话,兀自检查起今天应做的出战前的准备——行进阵型交代过了,意外情况应急预案商量完了,赵希成逃逸路线也模拟好了,没有疏漏。   查完,他又望向营养舱的倒计时:三十分钟。   犹豫了一下,在凤凰毫无自知的哼歌声里,顾铎走向机甲上的便捷小厨房,取出一盒「咖喱蛋包饭」。   检查完生产日期,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里边的配料拆封统统丢进加热器,摁下智能加热——这玩意本来和地面的泡面差不多,加佐料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加热也该自己掌握火候,他是硬生生把速食产品的做法再简化了一个等级。   凤凰目不忍视地转开了摄像头,悄悄对精卫下定了一个结论:“这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最糟糕的爱心晚餐。”   作者有话说:   orzzzzzzzz;   重写了一下最后三章,卡文太痛苦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口味   只剩下调料过于浓重而产生的苦味。   顾铎在厨艺上根骨清奇,做饭颇有意识流风格。   等加热结束,他取出饭盒,先十分随性地加了点盐;然后又嫌颜色太单薄,在干葱花和辣椒粉里各抓一把,撒出一副乡土气息很重的「东北碎花」式摆盘。   完成这暗黑料理后,他非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地招呼凤凰过来,拍照合影留念。   精卫好奇地连上摄像头,看完「爱心便当」的尊荣,不由得担忧道:“我似乎应该为虞先生进行食物中毒风险提醒。”   凤凰沉默片刻,回答:“没关系,他已经成功接受了改造。在「不死」的威力之下,这盘食物将造成的伤害不值一提。”   顾铎:“……”   顾铎道:“说我坏话小点声,我离失聪还有点距离哈。”   凤凰和精卫立刻闭嘴,一块点了点摄像头。   顾铎是掐着点做的饭,没过多久,虞知鸿就从营养舱里出来了。   顾铎的脸瞬间拉下来,把饭推过去:“吃吧。”   虞知鸿接过来一看,目不忍视地移开目光,问道:“你吃饭了么?”   顾铎道:“托你的福,早气饱了。赶紧吃,吃完你就老老实实呆着,等到了基地,我就找人送你回去。”   虞知鸿却道:“我想留下帮你。”   “帮我?”顾铎气笑了,“你上过天还是开过机甲?你这是私闯军事重地,我昨儿那一炮要是没叫停,你现在连渣都不剩了你知道么。我也用不着你帮。”   说完,顾铎忽然想起这人以前也是个将军,觉着自己的话未免有点过火。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虞知鸿给弄回地球上,过点就过点,有空再道歉吧。   但虞知鸿并不觉着冒犯,而是道:“万事总有开头。战争都是以命相博,捍卫疆土,大同小异。我也已接受改造,或许能帮上你。”   不提改造还好,提起这一茬,顾铎更要翻旧账,当即火气上头:“你接受改造还接得挺自豪?那就先说这事——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特有奉献精神,为了帮我的忙,连身体都能改造?”   他话音一顿,把后半句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口:“虞知鸿,我是不是以前说得太委婉了,你没理解?行,那直说。我这人压根没「喜欢」的功能,甭管你干什么,咱俩都没戏,我不可能再和你谈恋爱生孩子。”   凤凰忍不住道:“不要这样,顾铎,这实在太伤人了。你的本意并不是伤害他。”   可虞知鸿沉默了一阵,就在顾铎以为他要退一步海阔天空时,他却说:“嗯,我知道。”   这下轮到顾铎发愣了。   这祖宗懵了好一会,最后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怒火越烧越旺,烧得他什么也顾不上,只能循着此刻的唯一本能凑上前去,一口啃在了虞知鸿的嘴上。   根据隐私保护协议,凤凰和精卫齐刷刷地关了摄像,自觉不再窥探机甲舱内的任何动静,彻底为这两人腾出了一方天地间难得的静谧。   顾铎凑上去只知道啃,生硬地攻击。虞知鸿予取予求,任他横冲直撞。   于是,在无垠的宇宙里里,在逼仄的机甲舱内,在风和星尘擦过机身的「咚咚」撞击声的包裹之下——他们接吻了。   即便这是个不像样子的吻。   顾铎只知道乱啃,没一会就想要鸣金收兵,却被虞知鸿一臂圈住了后脑,又缠绵得难舍难分。   这次,剑拔弩张的氛围迤逦了几分,里边还掺了几分隔世的熟悉,和被时空分割阴阳后的生疏。   直到两人都渐渐有些窒息感,唇舌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铎望着虞知鸿乐了,一把松开自己的领带,然后是衣服扣子、腰带。   他说:“明白了,你想要这个是吧?来,尽管来。条件就一个,睡完你麻溜利索地滚回去。”   虞知鸿长叹一声,退后了半步,单手为顾铎拢起衣服,叹道:“不要闹了。” 第90章巨舰   可初步判断驾驶人员含有人类。   虞知鸿放下筷子,在最初的苦涩过后,又品出了各种调料放置比例失调的奇怪口味。   难吃。   顾铎看不下去,伸手要去抢,却被虞知鸿端走了饭盒。   顾铎问:“你干嘛?不吃就给我。”   “我吃。”虞知鸿回答,“稍等,礼尚往来,我也给你做一份,一起吃。”   于是,莫名其妙而又顺理成章地,这两人从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变成了一个教另一个做营养餐。   精卫难以置信道:“这就是人类的善变么?”   “不。”凤凰说,“这是恋爱的人类。”   在顾铎的指挥下,虞知鸿按比例多放了几倍的调料,成功做出来了一份量身定制的扬州炒饭。   本来说没什么食欲的顾铎也拿起餐具,准备尝尝:“你还挺会做饭的。”   虞知鸿道:“我受你照顾,总该投桃报李。”   顾铎莫名被这话刺激了一下,好像这种有来有往的正常人情踩了他的尾巴,又不说话了,安静地埋头往嘴里扒拉饭。   虞知鸿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好脾气地随他去,陪他吃饭。   顾铎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比如现在。好像什么事牵扯上虞知鸿,他就会变得不对劲,浑身上下都是奇怪的雷点,连随便一句话都能戳中。   他不是没有猜测,想过自己是不是动了什么心思。但他更拎得清宇宙局势,知道自己是个注定了埋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的人,有的心意注定是辜负,应该趁早别助长。   一顿饭吃完,顾铎调回了重力系统的系数,免得虞知鸿休息不好。两人一起去了休息室,十分和谐地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床。   然而分配完住处,特别拎得清的顾大祖宗又冒出了一个毫无预兆的念头:“其实睡一块也没什么,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也不错?”   所幸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一巴掌拍飞了。   接下来的航行没什么意外,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来。   顾铎天天在东八区天没全亮的时间爬起来,去驾驶室开会,然后继续研究星图和赵希成。   虞知鸿会同他一起醒来,然后整天被凤凰和精卫恶补宇宙知识,顺便了解当下的作战方式。   顾铎的下午则是插科打诨的时间,在通讯网里开例会,谈天说地。觉醒部队的官方用语是中文,但他会说不少国家的语言——都是一两句寻常用语,在战场上学的。这会正派上了用场,在万里之遥外听到母语,让许多人心里一暖。   偶尔闲下来时,顾铎会觉着自己和虞知鸿的相处方式有些熟悉。拉出记忆一对号入座,他很快把这熟悉感的来源翻了出来,那是新征北军去打北境十七部落的行军路上。   彼时虞知鸿也安安静静地研究者兵法兵书,他也跑去将士里扯淡吹牛。   要说有什么和现在不同,那大概是虞知鸿从前时不时教他几招,还会管着他。   念及此,顾铎忽然感觉自己当年够胡闹的,也亏得虞知鸿能忍他。而两厢一对比,他却委实对虞知鸿不够好。   于是在即将抵达防御基地时,他抽出些空闲来,看看虞知鸿熟悉这些高科技的进度怎么样。   结果人家压根不需要教,飞快地跟着凤凰精卫学了个七七八八。   顾铎寻思着自己应该表示表示夸奖,正措着辞,被凤凰的警报打了岔:“警戒,检测到前方有不明飞行物!全军警戒,发现不明飞行物!”   通讯网里聊天的声音骤然停了一瞬,紧接着响起有条不紊的收拾整理声音。在驾驶座上吃东西的抠脚的都麻溜利索收了神通,在几秒钟内恢复了一个联军军人的模样,后背笔挺地坐好,整装待发。   顾铎收拾的「东西」不太一样,他没那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但是得把虞知鸿「收好」。   他匆匆忙忙道:“我一会带人打过去,你就别跟着了,赶紧回——”   岂料,话音未落,凤凰的显示屏上就跳出了「攻击范围内出现敌人」的提示。   这就意味着凤凰也进入了对方的射程之内,跑也来不及了。顾铎坐上驾驶座,带好白色的驾驶手套,手里依次摁下机甲保护开启和弹药准备,对着耳麦道:“对方进入一射程单位距离内,前队变攻击阵型,随我去看看。”   然后无可奈何地示意虞知鸿:“系上安全带坐好吧,没事。”   虞知鸿已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精卫悄悄同他说:“虞先生,在有需要的时候,我将随时听候您的指令。”   虞知鸿敲击了一下他从精卫上带来的耳机,表示「收到」。   顾铎进入作战状态,没看到这些小动作。   当年为了战斗配合之便,七台上古机甲分别录入了七位驾驶员的声纹,能够相护操纵。顾铎令精卫显形,同时隐蔽了凤凰,再一推驾驶手柄,凤凰机甲极速俯冲而去。   “前队跟着精卫……就绿色的那个。”顾铎道,“我去绕后看看情况,一会也两头夹击。”   那位上古机甲爱好者顿时兴奋了起来:“什么,原来精卫也在这里!”   顾铎把之前和地面撒的谎圆上了:“战术安排。”   顾铎说话的语调还是有些漫不经心,却半点也不拖沓,吐字清晰。好像面对的敌人再强大也无所谓,他都能胜券在握,给人以胜利的信心。   精卫和凤凰巧妙地完成了换位,同属上古机甲,调换也不着痕迹,唯有近处的驾驶员能够从肉眼观测到区别。   但是太空战,靠雷达靠导航,就是不靠肉眼打,一个射程单位十万八千里,往往还没相遇,就已经决定了胜负。   顾铎成功隐匿了凤凰,调低重力系统,手都摸上了摁钮,才想起来说一声:“我调个东西,一会可能有点飘,你安全带系好。”   “好。”虞知鸿回答,“不必分心给我。”   虞知鸿最近已经学会看导航图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没变,上能提枪跃马,下能煎炒烹炸,现在也能看懂顾铎的一举一动。   他不贸然开口,只是在看着。   敌方的文明和人类大不相同,机甲技术的发展方向成谜,还未能完全破解,在导航图上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区域,不能精准定位,也不能准确看出对方来的机甲数,不好迎战开火。   顾铎此时调低重力系统,在机舱里感受着微小的倾斜角度,而后确定对方只开来一艘大型主舰。   他将情况汇报回地面和联军,前往埋伏地点。   穆德慧接到情报有点懵,他的年纪只经历过觉醒战争的尾巴,比起来打得最凶时,那点硝烟不算什么。   这时候真遇到战事,也有点抓瞎,不知道下一步的命令该怎么下达。   不过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凤凰机甲就位后,顾铎直接装弹,悍然开炮!   于此同时,他向精卫发送指令,在正面迎击。   根据运算结果,敌舰体积巨大,一艘能有地球上的某些小岛那么大,震慑力极强。   顾铎却不怕这个,凡事有利必有弊,他从前听说外星有种巨型舰艇,但主要是作为发射台和补给仓库使用,料想这个就可能是。   果不其然,外星巨舰移动缓慢,极不方便地转身回击,有如一只慢吞吞的巨龟。   顾铎心里一松,指挥凤凰:“打个灵活点的,其他进程都停了,把运行空间加在航行上。”   凤凰问:“包括家里的智能电器么?据我检测,洗衣机里还有你放置的衣物,如果再不洗涤,可能会散发出不良气味。”   顾铎:“……”   顾铎:“停,你顺便把语音功能也给我关了!”   虞知鸿则悄悄安排精卫,在战斗之余收集对方这艘舰艇的信息。   精卫道:“好的,我检测到了发往地球的信息,需要一定破译时间。”   虞知鸿「嗯」了一声:“尽快。”   顾铎熟练地操作凤凰机甲,在太空里盘旋飞行,牵制巨舰的火力,其余人则负责迎头痛击。   飞了几圈,他忽然发现精卫自己在动,原来是虞知鸿拽出了凤凰的副操作面板,远程连接的精卫。   顾铎本想叫他别添乱,可竟发现精卫那几炮开得时机不赖,角度也不错,奇道:“你还学得挺快。”   虞知鸿道:“对方有三个炮口,只开动两个,小心。”   “知道。”顾铎蓦然一个俯冲,将量子激光炮拉到头,猛地射出,“让他没机会开就是了。”   炮弹应声砸在了巨舰上,隔着遥远的夜幕,绽放出一朵璀璨的火花。   “其实有点不对劲。”顾铎发现虞知鸿能跟上节奏,也打开了话匣子,“对方舰身呈圆形,每一百二十度设置一个炮口——这都是算出来的。我几次飞进第三个炮口的射程范围,它都不动。三个炮口只开两个,外星人还有这种谦让精神?”   不等虞知鸿回答,精卫便公放出一则消息:“已拦截敌舰发往地球的信息,并解析完毕。经数据对照,其采用语言为不标准的美式英语,有口头用语的习惯,可初步判断对方驾驶人员含有人类。”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晚写睡着了,今天一早去打疫苗,回来又困得睡了一天……   我再也不立「明天多写点」这种flag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内战   我这辈子就不理你了!   敌方巨舰的驾驶人员含有人类。   赵希成大概率被送往近太空防御基地附近。   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看,星际战争一下子成了内战,顾铎的疑问也有了解释——为什么敌舰不开第三门炮?很可能是因为不会。   这些人匆匆忙忙上了外星巨舰,但是还没完全学会操作说明。   顾铎让凤凰把消息传回地面,以防万一,还设置了两重加密。   他边发还边给虞知鸿看:“按你的意思来,是不是这事我还得跑回去说一趟?现代科技还是有点用的,没那么麻烦哈。”   虞知鸿知道让这人消气没那么容易,好脾气地听着。   顾铎心里也明白,地上那群混账把虞知鸿送来,为的也是给他个牵制,省得他打起仗来什么招都出,最后把自己埋在异球他星。但是这事他也是真介意,实在没法咽下去。   摸清楚对面的来历,顾铎的攻势非但没客气一点,反而还愈发凌厉。对方的巨舰火力不足,动力不差,见事不好,就趁机一溜烟地跑了。   凤凰晃晃悠悠地返航,归队道:“没事了,原计划行进。”   其余的作战舰不明情况,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就打完了,还在问要不要追。   顾铎想了想,回答:“我觉着用不着了。”   顾铎胆子一向大,这会他有个猜测,决定剑走偏锋——   如果赵希成已经收集了信息,被外星人救走,那必然不会被扔在半路上;要是外星人拿走了信息,也大可不必过河拆桥地如此之麻烦,还搭上一艘飞船。   所以顾铎想,八成是这「人奸」的任务还没完成,这会是被派出来继续了。   既然赵希成还要接着「奸」,那就不怕他跑,反正跑不远。被牵着线的风筝,就算风再大,也总有落地的一天。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单凭一个赵希成,没法在太空战场完成这个任务。人类,或者说联军之中,必然还有他的同伙。   顾铎关了通讯,吹了声口哨,问:“你当年给我一剑,是觉着我叛国了,对吧?”   虞知鸿愣了下,语气稍顿,回答:“嗯,我误会你了。”   “好,打住。”顾铎生怕他再说抱歉之类的话,抢先道,“其实吧,我觉着你做的没错,换了我也差不多。不说别的,做人总得有个人样。”   顾铎道:“我现在知道有人叛球,是实打实的事,没误会。一会你看着,我比你只会下手更狠。”   顾大祖宗放完狠话就没了音,收拾收拾领联军成功登陆近太空防御基地。联军纷纷下了战甲,换进基地里对应的防御舱,暂时安置休息。   顾铎把虞知鸿推进自己的舱里,就跟着其余团级以上军官去查看防御设施损坏情况了,直到三个小时后才回来。   回到防御舱,顾铎闻见一股香味,原来是虞知鸿做好了东八区时间的晚餐。   顾纳闷铎道:“我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做厨子的爱好。就算没时差,在太空折腾一圈,也不见你累。”   在知道顾铎口味的问题后,虞知鸿给他做的饭食都会谨慎地多加些调料,以保证口感。此时香气扑鼻,顾铎也不客气,边说边吃了起来。   虞知鸿道:“你比较辛苦。”   事隔经年,他们的身份犹如颠倒了个来回。出战的将军变成了顾铎,虞知鸿则成了那个每天提着食物的跟班。   但总归有什么不一样了,也回不去了。   营养餐的口味再像,也比不过地面上的美食,终归是模仿。可经过了虞知鸿的调整,吃在顾铎的嘴里,反而味道更好。 第92章希格玛   想干什么都行……哦,干我不行。   凤凰试图解释:“呃,虽然可能有些误会,但我认为旗帜在人类的文明中具有标志性意义,能够予以离乡的人一些温暖。”   顾铎面无表情:“是,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人类文明,尽管你是个AI。”   凤凰说不过,于是改去欺负精卫。顾铎还有点良心未泯,准备管管这个不老实的,却听精卫说:“没关系。”   顾铎心想:“这话可真够耳熟的……机甲是不是都爱学自己的驾驶员?我怎么感觉以前精卫不是这个脾气?”   不过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按照之前定下来的路线,没绕多久,凤凰检测到了那艘外星巨舰的踪迹。   顾铎之前抬了一手,没去追击巨舰,为的就是引出幕后的外星势力——按照他的分析,外星眼下未见得有克制人类的法门,否则大可不必这么费劲地安插卧底。   但三五年后、十来年后的局势却很难说,不如趁早打这一仗,胜算或许还会高一点。   果不其然,巨舰逃窜成功之后,与另一艘大型战舰会和,不知在用信号交流些什么。   顾铎打仗作风莽归莽,也不是心里真没数,这种敌强我弱情况当撤就撤,停泊在了附近的一颗小星球上。   岂料,一落地,凤凰就警报道:“注意,方圆一公里内有生命体活动。”   顾铎道:“那正好,来都来了,别空手回去。”   凤凰停靠妥当,顾铎抽出一把匕首,跳下机舱。不多时,带回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这人还在惊恐地挣扎,满口听不懂的爪哇啦国方言。   顾铎在他身上摸索一阵,找到一个稀奇古怪的盒子,眼角瞄着这位俘虏的脸色,估计是没什么风险,顺手点了上边的摁钮。   流畅的美式口语英语顿时顺着盒子上的扬声器飘出,惊慌的求饶夹杂骂人脏口。   顾铎顿了顿,改用他的半吊子英语问:“你是从哪来的?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这回俘虏竟然也听懂了,沮丧地认命,对答如流。不过也许是某些词翻译不出来,听着磕磕绊绊的。   大致总结下来,此人自称是来自外星系的一位旅行家,名叫希格玛,纯属看见作战舰跑来凑热闹的。   而他随身携带的盒子,则是外星系的标配翻译器,里边包含了所有外星系各大星球国度使用的语言,能够实时进行同声传译。   顾铎敲了敲他的盒子,关掉开关键,干脆利落地把人铐起来,径直返航。   回程的路上,顾铎一言不发,希格玛失去了翻译器的控制权,也安静起来。整个机舱只剩下机甲被尘埃撞击的「咚咚」声,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子。   凤凰的调节系统开始运转:“顾铎,你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你听听那一口乡土美音,连调都和赵希成说话一样。这得是他亲口给人家录了一份牛津大词典。”顾铎说,“没事,遇见这糟心玩意,是个人都得闹心。”   凤凰于是不再插嘴,安安静静地落回基地。顾铎押着希格玛,灵光一现,把人交给了虞知鸿,配精卫当翻译。   虞知鸿显然没有什么刑讯的经验,贤王殿下当年不玩这些不人道的玩意。好在顾铎麾下也没此类传统,套话就行。   不过希格玛并不是一个好的突破口,几番问话下来,得出的结果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他还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行家,只知道一些大新闻,比如赵希成「代表地球」前去谈和之类的。   最有用的消息,莫过于外星确凿在研究基因武器,准备悄悄投放至地球,改造同化人类。   “既然如此,外星不该打草惊蛇。”虞知鸿道,“比如攻击这里。”   顾铎喝了口碗里的汤:“没错,除非他们有其他计划。”   外星的战舰这些天再没开过火,又多了几艘,但仅仅只在四周盘旋,仿佛耍谁玩似的,挺不讲武德。   顾铎问:“你审的时候,问没问过他,那什么基因武器的制作进程?”   虞知鸿回答:“目前没有公之于众的进度。”   顾铎张了张嘴,刚要再说什么,凤凰忽然发出警报:“快跑!”   顾铎当即把碗里的食物一藏,拉着虞知鸿钻进了桌子下边:“嘘!”   虞知鸿哭笑不得地蹲好,替他端过来一个碗。   没多久,有几个联军士兵循着香味钻进这间小厨房,找了一圈,只能恨恨道:“又来晚了!”   等他们离开后,顾铎笑得坐在地上,开玩笑道:“虞大厨,有人找你呢。”   ——现在不是基地用餐的时间,这俩人是跑来开小灶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虞知鸿的厨艺在基地里人人皆知,在天天营养餐的折磨之下,都想来蹭一口饭吃。顾铎一个也不答应,金屋藏娇似的把人藏起来,坚决杜绝蹭饭行为。   虞知鸿倒无所谓,顾铎却说:“你又不是厨子,不管他们。”   然后拉着虞知鸿就躲。   等蹭饭的走光了,顾铎才端着饭碗往外钻,虞知鸿就用手挡着桌角,怕他撞上去。   顾铎见状,忽然乐了起来:“我记着刚认识你那会,还听过别人造的遥,说你冷脸还凶。说真的,我就没见过脾气比你还好的人了。”   虞知鸿笑了笑,跟在他身后钻出来:“我从军时年纪小,不严厉些,就不能立威。”   顾铎说:“那你现在不用从军了,以后想干什么都行……哦,干我不行。”   虞知鸿:“……”   顾铎这又恢复了打打闹闹的样子——反正事已至此,来都来了,和虞知鸿发火也没用,他这人软硬都吃,任揉圆捏扁,还不如少生点气。   反正联军里随顾铎安排,让虞知鸿呆在大后方,也算安全。   但也许是纵观战局太多,战无不胜太久,顾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生事事无常,脑海中规划的这些井井有条,都可能在瞬息毁于一旦。   虞知鸿没法接这句话,聊回刚才的话题:“你方才没来得及说,外星会有怎样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呜呜呜,一会还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信号塔   会有人甘心以命做利刃,披荆斩棘。   “外星既然要动用基因武器,就没必要打过来。”吃饱喝足后,顾铎回到住处,拿着对讲机开始了下午的例会,“这一仗,除了声东击西,我觉着没有别的解释。目前他们的基因武器研究还没开始,可能是赵希成没给出数据,我怀疑,是这孙子以数据为要挟,逼外星来救他。”   这也是顾铎刚刚和虞知鸿谈出来的结果。   根据雷达监控显示,外星战舰陆续抵达,声势愈发浩大。但如此之强力的炮火,却鲜少对着人类的防御基地,而是盘旋着互相改换阵型。   如果细看,还可以发现,与其说他们的包围中心是基地,不如说是在包围最初的那一架巨舰。   但态势也就此陷入僵持。   顾铎时不时跑出去探情况,回来开了八百遍例会,但效果并不理想。   地面搜罗了一圈叛球的叛徒,也没什么结果。   某一天,虞知鸿忽然问:“我与精卫磨合得差不多,可以外出航行么?”   料想他估计也呆闷了,顾铎给精卫现场编写了一套报警自卫程序,道:“别跑太远就行……我带你转一圈认认路吧。”   虞知鸿欣然应允,和顾铎一同登上精卫的机舱。顾铎难得坐一次副驾驶的位置,总想插手,但一路上虞知鸿的操作没出现任何疏漏,他也只能闲得心痒。   此后,顾铎就再不干涉虞知鸿外出了——当然,前提是精卫能在星图里显示出来,确认安全。   又耗了些时日,凤凰将希格玛那里采集来的外星系语言破译,编辑成册,大致能做到书面沟通。顾铎请示地面,希望能和对面谈个判。毕竟大家总在这耗着也不是回事。   可是真谈判,他又觉着也没什么好谈的。对面打算攻占地球,难不成还能谈个割地赔款?那也太窝囊了。   好巧不巧,许是天意,消息刚发出去,一场真真正正的宇宙风暴席卷而来。通讯被迫中断,防御基地彻底和地面失联了。   顾铎有时候恨不得就地开炮,直接冲上去决一死战算了。不过那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面对外星的坚甲利炮,他们胜算寥寥。   就在这时,虞知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希格玛招认了一些事情,或许是好消息。”   顾铎道:“什么?外星人准备放弃地球,直接登录太阳,然后集体被烤到五分熟,急需黑椒酱么。”   “不是。”虞知鸿对这家伙的想象力哭笑不得,“你们从前认为,外星的人类在进化上领先一步,因此难以战胜。这或许不太对,希格玛说,他们只是植入了芯片。”   虞知鸿还拿出了当时审讯的录音,翻译的美式英语磕磕绊绊说:“因为芯片,我们更加强大。当自然界不能再带来进步时,科技就成为了新时代的神。”   “他们自出生接受芯片,依赖芯片学习知识、强健体魄、扩展头脑。”虞知鸿道,“以及连接机甲。”   顾铎瞬间懂了。   即便人类研制机甲的技术一日千里,但面对相似体量的外星战舰时,除了他自己有能力一战,别人很难与之抗衡。   这其中固然有机甲技术的差异,但无可否认,外星作战员确凿在驾驶方面优异异常,只有顾铎这种身体素质和操作意识都十分惊人的,才能打个不分上下。   虞知鸿继续说:“他们的芯片不具备本地存储功能,统一由中心信号塔传送信号,终生联网。”   顾铎激动地一拍桌子:“那要是炸了他们的塔……”   “外星建设会毁于一旦。”虞知鸿道,“可以从希格玛入手,追踪信号塔的坐标。”   顾铎又立即来了精神,安排凤凰前去破译。   他觉着也许是这场战争倒够了霉,凤凰解码的速度十分可观,直到最后关头才稍有停滞。   为了全速破译,顾铎关掉凤凰上所有的进程,甚至包括语音服务等等,只留下导航,每天看看虞知鸿遇没遇到危险,有没有迷路。   而这样做的后遗症,就是顾铎忙起来就想不起吃饭。中间有几次虞知鸿不在,没人照料,他甚至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埋在凤凰的操作台上,编写着一条条的指令,帮助破译。 第94章团圆   嗨……总比我靠谱。   顾铎在防御基地降落,这个身经百战的熟练工竟然犯起低级错误,一下子没拉住手刹,在钢筋铁骨的降落场上生生砸出个坑。   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跳下机甲就匆匆忙忙地问:“虞知鸿呢?”   凤凰落地的声势吓着一圈的人,闹得大家以为前线出了什么问题,反应一阵,才有人回答:“虞哥?在防护舱。”   顾铎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到了防护舱的门口,连「近乡情怯」这样的感觉都来不及有,直接破门而入。   虞知鸿正靠坐在床边。   顾铎三步并两步过去,本来想责问他「为什么自作主张」,可又意识到这大概是诀别,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倒是虞知鸿不慌不忙,说:“多谢。”   顾铎感觉自己要炸了:“谢我什么?谢我一眼没看到,让你跑出去乱来?”   他的声音都在走调,变得沙哑而不连贯,虞知鸿安慰似的拉住了他的手,说:“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顾铎想甩开这不要脸的爪子,又下不去手,只能瞪过去。他本该习惯这样的生离死别,可视野还是渐渐有点模糊,没出息地落下几大滴眼泪。   虞知鸿用空着的手替他擦脸,哄道:“别哭。能再见你,我已知足。我欠你一命,如今……”   顾铎一把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泄愤地咬了一口:“你还挺知足常乐的是不是……我说了多少遍,你真是一点也不听,我什么时候叫你偿命过?你是不是脑子里进汽水了!”   虞知鸿道:“嗯,是我自己情愿的。”   顾铎气得说不出话,自己抹干净眼泪,咬着牙看向虞知鸿。虞知鸿仍像往日一样,好像等待在不久以后的并非死亡,而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一日三餐。   顾铎终于忍不住了,扑上去抱住这个人。虞知鸿顺势将他环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背。   顾铎抬起头,对着虞知鸿的嘴唇,骤然亲了下去。   他们俩如今的关系,是一纸监护协议,是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的故人,是朝夕相处的室友……唯独少了正大光明接吻的那一种。   可他们正在毫无顾忌地亲吻。   虞知鸿渐渐化被动为主动,使得顾铎整个人都被压在了被褥间。终于,这两人无师自通地找回了从前的亲密无间,在最后的相聚里抛去了一切的顾忌。   顾铎紧紧环住虞知鸿的腰身,对照起记忆里的模样,不着边际地心想:“好像瘦了挺多的……我是不是没照顾好他?”   但他旋即被撬开牙关,没空多想了。   虞知鸿在亲热一事上历来强势不退让,刚刚和顾铎在一起时,甚至有些不知轻重,还是在那个小剑客连踹带打的抱怨里学会了节制。   到了如今,他已经能够轻车熟路地点到即止,温存得恰到好处。   虞知鸿浅尝辄止后,躺在顾铎身边。顾铎一言不发地搂住他的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虞知鸿道:“阿明就托付于你了。不会很麻烦,他很乖。”   “行,我尽量好好养他。”顾铎想了想,说,“他还怪像你的,就是比你听话。”   虞知鸿笑道:“也像你。”   顾铎说:“废话,好歹是我亲手生的。”   虞知鸿揉了揉顾铎的脑袋,两人又不说话了,躺在一起,好像正在度过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午后。   过了半晌,顾铎又说:“对了,我其实应该还挺喜欢你的。之前说那些话吧,就是……”   他犹豫着怎么解释,虞知鸿便说:“我知道。我也心悦你。”   说完,虞知鸿翻过身来,轻轻抱住了顾铎。顾铎顺势将额头抵在这人的肩上。   为了避开外星的防御设备,顾铎连续几天都在策划路线,没怎么睡觉。这会困意忽然袭来,不可抵挡地将他往梦境拖去。 第95章回魂   我是顾铎,太空军2931届毕业生。   无论是什么,只要变得无穷无尽,就会失去原本的珍贵。   ——生命并不例外。   顾铎一向觉着自己活得过于够本,闭眼也安然,没什么遗憾。非要说这辈子还有哪是不圆满的,也只有把虞明这么大个孩子扔给韩秋岭,怪耽误人家姑娘的……但是没辙,毕竟他靠谱的朋友太少,其中大多又入土为安了,现下委实没别的办法。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他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人太靠谱容易招麻烦……我活了百来年,都没见谁敢把自家孩子送过来玩两天。”   他还想:“我怎么说也得被炸成个百十来片了,放在上辈子早该咽气完事,现在还能在这瞎琢磨,难不成这个世界观有鬼?可千万别,那和活着有什么区别。再等等,估计是回马灯?”   ……   万万没想到弥留之际如此漫长,顾大祖宗只能不厌其烦地等待。可事与愿违,他没等到熟悉的意识消散,只等来了耳边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以及愈发清晰的吵闹。   “血压心率持续上升,向正常数值回归。”   “脑电波动平稳起伏,总体呈清醒趋势。”   “收到,请各部门持续记录数据。急救组随时准备,准备注射。阿尔法第三型号试剂抽取三毫升,加生理盐水。”   “混合完毕,试剂放入保温箱。再确认一次,实验体是否进入清醒阶段?”   “数据状况良好,脑电波趋近峰值,确认。”   “好的。注射就绪,急救组待命。请通知场外的防爆同事,实验体唤醒准备就绪。实验体目前无失控、无暴动……”   ……   顾铎没来得及意识到这些声音代表什么意思,胳膊上就不由分说地挨了一针。漂浮在外太空的意识骤然被试剂推回地表,零七碎八的记忆碎片蜂拥至脑海里。   其中,一个声音有如定海神针,穿过混杂一团的古今中外,替他一锤定音:“我是顾铎,太空军学院2931届毕业生,太空军部三区五级军官。正在执行「人形兵器」计划改造任务。现已圆满完成任务。”   说完,这声音正经不过三秒,转而得意洋洋地说:“哈哈,老子回来了!一会爬起来就去二区找虞知鸿,让这孙子看看到底谁是爹!”   等等,他要去找谁?   虞知鸿……   顾铎:“!”   他当场被自己给吓回魂了。   “实验体各项数值回落,趋于正常。警戒取消,警戒取消。防爆同事可以撤离了。实验圆满结束,请医护组——诶疼疼疼!”工作人员穿一身白大褂,乍看颇为人模狗样,可惜挤眉弄眼得稍显猥琐,“铎儿你醒了?你醒了也别挠我啊,嘿……你再挠我叫人了啊,等等防爆同事,呼叫——”   “你呼个灯笼。”顾铎手肘一撑,支起身子,诈尸一样捞走他的对讲机,“没事,散了吧辛苦了。老邢他脑子刚刚不小心进水了,甭搭理。”   对讲机那边有人没憋住笑。   此刻气温适中,光照良好,端得是漫天风和日丽模样;还有鸟鸣啁啾,此起彼伏,不知道又是哪个青年才啾到了求偶期,躁动地叫出了早起闹钟的效果。   门口本来没这么闹腾,是前年种的实验植物先吸引来了一窝喜鹊。喜鹊被工作之余没什么消遣的实验员当宠物,喂得肚皮溜圆,出门炫耀,又领回来十好几只麻雀。   截止到顾铎三天前进实验仓,整个实验室共计常驻鸟口七十六只,还有一位不知道从哪家居民区逃逸出来的鹦鹉暂居。   至少在这一亩三分地,岁月很静好,没有兵临城下的短兵相接,没有机甲狂轰滥炸,也没有求不得爱别离的狗血戏码。顶多是大家做完宇航军模拟实战演习,被军官教授们领去酒桌上厮杀几轮,边杀边在长辈们期许的目光下相个尴尬的亲。   和实验仓链接的模拟世界全然不同,只消片刻,就足以让顾铎回过神——尽管实验计划设定了一千年,折合下来有十几辈子,让他经历了几十种不同时代、不同科技状态的战场,但那都是训练。   其间经历的大多人和事,理应和做梦差不多。无论是年少寂寞春心荡漾的那什么梦,还是跑酷一宿惊悚刺激的噩梦,醒了就醒了,日子还得一成不变的地过。   除了——   “等下!”顾铎一张脸憋得五颜六色,薅住试图跑路的实验员,语气在咬牙切齿和循循善诱间劈叉横条地问,“老邢,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为什么会有虞知鸿那混账王八蛋的戏!”   主持实验这厮,大名邢慨,是顾铎的大学室友、兼任和他一块逃课打架的狐朋狗友之一。其人看上去风度翩翩,很有些温文尔雅的假象。   但实际上——用顾铎话说,他纯属五行缺心眼,命里犯贱,是一个遭人欺负还帮人数钱的老好人。   要是灵长类也分版本型号,那邢慨必然得是v250.13.14——二百五到没救的那种。   倘若旁人说这种话,邢慨得撸袖子去说道说道;但是顾铎这么说,他只有应承的份。   毕竟,打从大学起,顾铎就以一己之力承包了他所有的烂摊子。   这事还得从八年前开始说。   作者有话说:   orz没想到大家还在,我我我这就努力更新。跪了,新工作太忙,一时没顾上这边,还是编辑找我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坑……以后一定好好协调时间,努力更新!   暂时至少应该可以周更保底的(确信;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开学典礼   “新生顾铎,院长找你。”   三百来年前,人类实现了地外基建技术的飞跃性突破,成功建造出模拟大气层,用于改造环境近似地球的外星球。   ——和顾铎的最后一个实验世界差不多,星际时代就此到来,就是还没来得及找到外星生物,也没那些个发光放电的特异功能。   这一技术的问世,替全人类扣响宇宙大门。航天旅行不再需要地外生存装备,脱离了价格高昂的奢侈品奢侈品行列。有些政权甚至着手移民外星,倡导人民做新星球的先行者,逐步颁发移民优待政策。   星辰一如大海,不再遥挂天边,成了自家窝边草。太空军宇航大学应运而生,聘请了一堆从前的太空保镖和相关科研人员做老师,培养正规军,一度是青葱少年心中的神圣之地。   连老师教育后进学生都由此有了新台词:“你这学习态度,作业考试都抄人家的,以后还想不想当太空军了?”   十个小混混里,有八个能为这句话改读圣贤书——顾铎就是那八个之一,而且恰好从良之路顺遂,擦边录进了航大的作战员专业。   报道那天秋高气爽,他凌晨拖着行李出发,穿越过大半个祖国江山;再一头扎进学校门,和一堆从前的狐朋狗友成功汇合,办手续忙了个焦头烂额。   折腾完一圈,挨到开学典礼,已经搞得他昏昏欲睡了。   那年的顾小铎还没练就如今神功,变成这连挨刀子都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老油条。他困了就撑不住眼皮子,很快在礼堂的小沙发上睡成了个球。   此球还比较智能,别人鼓掌,他也能跟着扑棱两下,远看还混得挺有模有样;可偏偏那年是虞知鸿来做销售代表迎接新生,这人一身军装礼服,实在好看得过分,甫一上台就引得不少惊呼。   某些球从小养出的臭毛病瞬间作乱——他睡觉不踏实,警觉得像只猫,能忍受的唯有老师讲课和室友打呼噜,稍有异动,登时就遭人踩了尾巴似的呲毛跳起来。   当时虞知鸿读稿正读到了开场:“各位教官、各位战友,早上好。”   顾铎在梦游中找到了那个最主要的「噪音来源」,理直气壮吼道:“谁啊!大早上没完没了的,让不让人睡觉了?神经病吧!”   礼堂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连虞知鸿都话语一顿,不由得看了过去。   连新来的辅导员都被这气势当场镇住。   唯有他们实战学院的院长经验老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发现骚动在自己的学院方阵,一步抢到主席台前,抄起多余的麦克风吼了回去:“宇航军没有八点半还不起床的兵!哪个班的,想睡觉给老子滚回去睡!你……”   顾铎睡眼朦胧地转了两下脑子,实在转不动,没等对方说完「你一会留下挨骂」之类的狠话,直接捕捉到「回去睡」仨字。   此话甚合他心意,顾大球遂做一伸展运动,重新变回直立的灵长动物,很是圣明兼听地采纳了这建议,扬长而去。   台下的小崽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道从哪开始的,有人欢呼、有人吹口哨,掌声雷动堪比春晚闭幕,排面和明星见面会差不多;顾铎又是个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不要脸惯了的,临走到安全出口前,竟然回身致意,彻底把气氛带向高潮。   年轻人的雀跃躁动如同野草一般,稍有丁点机会,就能不顾一切地蜂拥而上,连成一片原野。那活力旺盛到蛮不讲理,好像永不会疲倦。   院长气得脸色铁青,辅导员意识到这学生祸闯大了,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   老校长无奈地冲他们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这骚动压不住,干脆让学生们闹够,反正来日方长,回头算账也不迟。 第97章误会   他料想自己和里边的人不熟,并不适合探望。   十八岁的男孩子本性就是顽劣不堪——他们自认能顶天立地,可通身的本事更适用于毁天灭地;其实只要别闹得个翻天覆地,大家都得谢天谢地。   航大的新生更是个中翘楚,每一届都有每一届学生的不省心,甚至有军官宁可去训军犬也不爱来这教书。   顾铎则俨然是这些「翘楚」里冉冉升起的一朵「奇葩」,敢砸开学典礼的场子,实属建校以来第一位。   实战学院的院长陈则强起初恨不能直接开除这厮,结果找出顾铎姓甚名谁,只能恨恨打消这一想法——虽然文化课成绩不尽如人意,但是在实战考试方面,顾铎展现出来的天赋万里挑一。   不同于大多数学生,他显然没经过系统的军事培训,对那些通过补课能学会的基础知识一窍不通。他仅仅凭借自己的直觉和反应,就能自成一派地打出最高分段。   于是,出于一片爱才惜才之心,陈院长放下这熊孩子的学籍,以立地成佛的心态、和蔼地将顾铎的训练任务翻了一倍,以儆效尤。   当然,他也没放过台下起哄吆喝的那些,一个不落地抓去拉练跑圈,训得众人苦不堪言。   顾铎累得不成人样,一下训练场就恨不能坐地入梦,但听说这次连累了不少同学,他还是跑去找院长,申请一人做事一人当。   院长欣然点头,选择性把话听了一半,自动理解为这小同志主动要求加训,大手一挥批准通过。   顾铎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虞知鸿来做汇报,心想:“真是名不虚传,见着这位「小红同志」就没好事。”   第一次见面梦游闯祸,第二次见面被叫去见老师,第三次见面还被加罚……简直是五行相克八字不合到家了!   至于「名不虚传」,则是顾铎的狐朋狗友们传出来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群人各个都是上房揭瓦的主,没少在虞知鸿这位学生干部手下吃亏。   顾铎听故事的时候还在幸灾乐祸,顺便给人家取了「小红」这么个绰号,没想到转头就自己遭了秧。   他向来不爱和这种五讲四美的好青年打交道,觉着没话说也玩不到一块,加上这一阵的倒霉事,更是在心里不讲道理地给虞知鸿打上了「敬而远之」的标签,划分到「不熟」这个类别。   但根据墨菲定律,越不想搭理的人越容易出现在面前,凡事都怕惦记。没多久,虞知鸿就惹到了他头上。   那会顾铎刚刚把院长的罚挨完,难得周末没什么事,躺在寝室里放挺,却看见邢慨鼻青脸肿地回来,眼眶还是发红的,活生生一副挨欺负的样子。   顾铎是个双标的人,虽然大男人哭哭啼啼他看不惯,但是自己哥们叫人惹成这奶奶样,他就会改成看不惯那个惹事的混球。   他瞬间炸了毛,蹦下床问:“谁干的,你哥知道不?”   邢慨捂着嘴角淤青回答:“就是因为我哥。”   邢慨他哥也是顾铎中学时候的兄弟之一,大家管他叫「老邢」。这人比顾铎高两级,所以当初一块玩的机会少,来到航大认上亲,才算正经熟悉起来。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弟弟也来了学校读书,老邢今年忽然有了「改邪归正」的意思。他小时候叛逆,改行成了教育叛逆少年的那个。不止是对邢慨唠叨,许是因为差了两岁又曾经同校,他连顾铎都会管上几分。   顾铎遂顺理成章地以为邢慨是叫他哥揍了,炸起的毛又顺了,啧啧奇道:“你是怎么惹着老邢的?嘿,他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啊好歹是亲弟弟……我看看。”   他寻思着老邢下手不至于太狠,岂料一碰邢慨的胳膊,这人就嗷一嗓子叫出来。   再仔细一看,邢慨的小臂肿得吓人,可能是断了。   顾铎骂了句脏话,要把邢慨拉去医院,还掏出手机准备跟老邢聊聊人生理想。可邢慨用没事的那只手拉住他,小声说:“不是我哥,你别告诉他……是,是虞知鸿。”   顾铎:“?”   顾铎:“啊?!”   邢慨说完这句话,又锯嘴葫芦似的不吭声了。顾铎清楚他那怂球德行,换上制服送他去医院,没再追着问。   果不其然,去处置室包扎好后,邢慨就忍不住道:“顾哥。”   顾铎坐在小沙发上,撩起眼皮子看他:“欸,舍得动嘴皮子了?”   邢慨说:“你能不能帮我保密这件事?我……”   顾铎没好气道:“爱说不说,又不是我叫虞知鸿揍了。老实躺着,我给你买饭去。”   不知道这话触到了哪个点上,邢慨又哭上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着顾铎,把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来老邢变成这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还有虞知鸿的缘故。   这故事没什么可说,无非是被罚出来的感情——老邢天天从寝室楼后边的小树林跑出去打游戏,虞知鸿负责巡逻那一片,一抓二抓两人熟了,老邢就开始追人。   虞知鸿之前一直对此避而不谈,昨天忽然回信拒绝,信上的言辞颇不客气,丝毫不吝于用「恶心」之类的话来形容老邢的行为。   更过分的是,到了晚上,他甚至把老邢的最后一封告白信贴在公告栏上,公开处刑。   邢慨和他哥的父母都在太空军服役,早些年因为飞船事故双双牺牲,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出了这种事,邢慨第一个不能忍,冲去找虞知鸿算账,结果连人家寝室楼大门都没进去,在门口就被守在下边的小弟揍了。   顾铎:“……”   可去他的五讲四美好学生吧,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做派!   邢慨可怜兮兮地说:“顾,顾哥……你不会,和我哥说的吧?他,他听了肯定……嗝,心里不舒服。”   顾铎摸了摸这傻孩子狗头,回答:“肯定的。”   可他心里却说:“我和你哥说个屁,这事得他妈找虞知鸿说道说道……这是个什么混账王八犊子,人性都掰碎喂狗了吧!”   而且计划好了,等老邢来照顾小邢同志,他就得好好「说道说道」去。   邢慨挨打的动静太大,老邢不到下午就闻询赶了过来。他学的侦查专业,最近的努力还挺有成效,顾铎加上邢慨俩人都没糊弄过去。   老邢听完没说什么,只是当着两人的面,给他们实战学院的新生辅导员打了电话,让他俩别再惹是生非。   有亲哥教诲在上,邢慨不敢再瞎蹦哒,也蹦哒不起来。顾铎没那么老实,恰好逃课遇上过虞知鸿,很不客气地出言不逊几句,还差点动起手。   老邢知道后,弹了他几个脑瓜崩。   大概是受了情伤不乐意在学校呆着,老邢没几天就去报名出任务,下午顺路来看邢慨,晚上得早点回去休息。   顾铎送他出门,到了校医院大门口,老邢拿出张银行卡,塞进顾铎手里。   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邢最近就沉稳了不少,说:“里边是小慨的医药费,你手里也宽敞,拿着。这两天都吃点好的,别为我的事上火。”   顾铎不和他客气:“嗯,放心吧。”   老邢哭笑不得:“我放个灯笼,你比他还能惹事。你也别——”   顾铎从善如流,点着头接:“别惹事别打架,别去替你出头,万事有老师。嗨,你还不了解我?名声是差了点,可这几天早被院长收拾老实了。”   最后,在顾铎信誓旦旦的保证下,老邢才并不太放心地离开。   走的时候,老邢寻思这任务也就一两天,根据他的了解,顾铎还要照顾着邢慨这个伤员,应该不至于惹太大麻烦。   但是过了一两天,回到学校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飞船残骸。   ——因前期传回情报有误,邢慨飞到任务点时,和原定要探测的流星相撞坠亡了。   事故传回地面,太空军下属的研究院立刻彻查此事,从上到下抓出一串尸位素餐的家伙,还拟订了丰厚的赔偿。   不出意外,邢慨毕业后的仕途会一帆风顺,扶摇直上,一生衣食无忧。   这件事掀起一阵讨论狂潮,因为研究院足够雷厉风行,大家的赞誉居多。偶尔有人阴谋论一下,说是研究院早就想借此机会开刀,也偶尔有人说羡慕邢慨,邢家三条命都会垫在他的脚下,铺就他未来的坦途。   但是被羡慕的对象本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没说话、滴水粒米未尽了。   狐朋狗友来了一波又一波,安慰的话说尽,能做的能帮的都拿出来,堆在一起却再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老邢,带不回邢慨唯一的亲人。   顾铎作为邢慨的室友,前些日子被老邢当弟弟管着,这回也尽着弟弟的义务,迎来送往一天。待到晚上寝室关门,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抢下邢慨的手机,道:“别看了。”   邢慨忽然连滚带爬过来,非要拿手机,顾铎躲了几下,怕他抻着胳膊,只能还给他。   但是邢慨执念的不是手机,而是一条讨论,他拿给顾铎看,上边写的是:“邢家剩下那小子真好命啊,以后就是咱校第一黄金单身汉了。”   顾铎说:“你别瞎看,这运气给他要不要。”   邢慨却充耳不闻低头打字:“你删掉这句话,我以前也……”   顾铎长长叹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就学着老邢那样,在邢慨头顶揉了几下:“别胡思乱想。”   邢慨单手拿不稳手机,没打完的消息戛然而止,掉在地上。他带着哭腔抬起头,问出了今天第一句话:“你说,我是不是把我哥咒死了?”   顾铎不会安慰人,只好说:“不是。”   他又干巴巴补充:“那什么,你要是没意见,以后我给你当哥?反正……老邢也让我照顾你。”   虞知鸿在病房外,只听到一个人哭得昏天黑地,顾铎在旁边道:“欸你别哭了……算了算了你哭吧……你哭就算了鼻涕别往我衣服上擦啊邢慨!”   他是趁着晚上巡视抓违纪,偷偷跑来的。可到了地方,却料想自己和里边的人不熟,好像并不适合探望,只在门口驻足,随后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是个误会!   orz来晚了,本章红包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同志来领……   以后一定尽量尽量尽量更新,一周一次不能再少了,今天正好有空存存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打斗   我就来教教你「报应」俩字怎么写。   顾铎第二天在门缝里捡到一沓子钱,和别人的随礼不同,装钱的信封上写了不止邢慨一个名字——还有他的份。   顾铎若无其事地关好门,把信封撕碎扔了,随后蹲在垃圾桶前,面无表情地好久没动弹。   他的情况比邢慨好不了多少,爸妈都是太空军的人,但是在保密队伍,从小到大一面也没见过,连照片都没有,只有每个月定时到账的生活费。   这笔钱数额不菲,小时候由家里的管家保管,长大后连本带利地交到顾铎手里,算算收支,够他日常开销,还能挥霍一下。   但是如果可以,就像邢慨宁可用未来的前程锦绣换回老邢,顾铎也想用这些钱换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   或者五口七口,带着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又或者弟弟妹妹也可以。   可这事由不得他们,做梦只是做梦。人这一生的大多数东西都能靠自己去争取,唯独家人不行,老天说给就给,说不给也没辙。   总而言之,除了公事公办的管家和见他头疼的老师,正儿八经当顾铎是个小辈管过的人,就老邢一个人。   只是这份情谊的时间太短,他也从不和别人说,没人知道。   有一瞬间,顾铎几乎产生了「寂寞」的感觉,好像这世上只有他是孑然一身的,没有一份能理直气壮说出来的牵挂。   但那莫名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他深深呼吸,让氧气充分流入四肢百骸,冲淡毫无用处的愁绪,理清眼下要做的事。   买一份饭,再顺便找一位班上的同学,问问虞知鸿现在都去哪巡逻。   昨晚拿邢慨手机看完评论,顾铎一眼扫见下边一条很有点阴谋论的发言:“这事早计划好的吧,死的那个学生之前追虞知鸿,把人家虞公子惹炸了,就上周五的事,学校还删帖呢。人是在研究院的任务出的事,虞公子他爹是谁?哈哈,不用多说了吧。”   鉴于航大学生的猫嫌狗不待见,大多数军官不爱来当那耍猴的客座教授,懒得找不自在,只有研究院缺经费,和航大签下卖身契,年年要来开讲座。   航大表示非常感动,也给研究院提供了丰厚的待遇——直系亲属直升航大本部,专业还能随便选。   而虞知鸿的父亲,就是研究院的院长,虞竞生。   按理说,关系户往往不受人欢迎,尤其是学校这样带了清高意味的地方。奈何虞知鸿本人太出息,凭他当年的分数,就算没有政策照顾,也足够去航大任何专业就读。   于是关系户变成了翩翩贵公子,风光更无限。   但是眼下,这身份连在一块,就不太好看了。   大多数人相信虞教授不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觉着虞家是光风霁月的学问人,万万不会草菅人命。可顾铎翻看舆论——显然,大多数人得出这个结论,是建立在只知道大概、不知道虞知鸿确切做过什么的基础之上。   邢慨说的回信侮辱、公开情书,在校园网上完全无迹可寻,应该是老邢没往外说,知道的人又被删帖。   顾铎不爱在网上打嘴仗,是以昨天看了一眼后,今天就没再打开论坛给自己找不痛快。他觉着自己再怎么着也是个男人,嘴碎不是男人该干的事,要干就真刀真枪上。   他不准备连累兄弟,据他了解,虞知鸿这人朋友不是很多,所以大可不必叫人帮忙。三两个乖乖仔,他顾铎打了那么多年架,手到擒来的事。   今天是星期一,想去探望邢慨的朋友昨天去了个遍,今天想去的也得乖乖上课,邢慨又魂不守舍地神游,一整天都没人看出顾铎心里打什么算盘。   直到晚上,一块厮混的兄弟来接班照顾伤员,才问了句「铎儿你脸色有点差啊」,也被顾铎以太累应付过去。   他拎着包回宿舍,却在大门前转了个弯,直奔后院。等到宿舍熄灯关门时,顾铎已经顺利埋伏在当年老邢翻墙逃课的地方,守株待兔。   学生会执勤主要是抓宵禁问题,不会带武器,只有一个随身的报警器,以防万一联系学校警卫用;他也不趁人之危,赤手空拳地等在墙角下,正正经经地等着挑战。   这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本来就不浓郁的夜色,在学校彻夜不灭的灯光映衬下,更不见古人类遗留著作里的美感。   即便头顶的星空,就是他们毕生所追求的。   根据搜集到的「情报」,虞知鸿自己负责这一整个后花园,再没别人会巡逻路过。顾铎也不藏着掖着,大咧咧地靠在树上,极其嚣张地刷着手机。   邢慨大概终于好了点,想起他这位兄弟,发来信息问在哪。   顾铎刻意像平时一样,吊儿郎当地回:“在床上呢宝贝,大晚上的干什么?”   邢慨回了一串省略号。   顾铎没有打架前演讲一通的反派习惯,不用提前背词,呆着也是呆着,顺便哄着邢慨,一来二去地定下来明天的早饭。   邢慨看起来依旧精神不太好,以前爱发的表情包和颜文字都不见踪影,打字规矩得好像在上语文课。   就在顾铎的视线里远远出现一个人影时,邢慨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忽然发过来一段读着就酸的话:“顾哥,我其实今晚特别慌。回过神没看到你,心里特别怕你也有事,也怕你嫌我烦,不想陪我了。不过非得选一个,我宁愿你烦我,也希望你以后好好的。”   顾铎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傻·逼」,又道:“别在那胡思乱想,早点睡。”   但是他心里却想:“那就得看虞知鸿他爹的良心了……不过人家大教授恐怕没这零部件,不然也干不出那缺德事。”   ——顾铎很倾向于相信网上的阴谋论,不是他听风就是雨,而是他一清二楚地知道,老邢的事不可能是意外。   不同于高中老师嘴里的励志故事,顾铎忽然玩了命地考航大,更主要的原因是他那对神秘兮兮的爹妈。   在高考前的一年半,顾铎忽然接到过一封手写家信,落款是他母亲的名字,信上大致是说:不知道他们这从未谋面的儿子如今是样子,不过一定很优秀。或许作为顶尖学府的航大会是他的目标,希望这些书能够帮助他复习专业课。如果顺利考上航大的实战学院,或许他们一家三口未来会在军部团圆。   那信上的一字一句,都直戳顾铎的心窝,以至于收到信以后的很长时间,他对太空军相关的每一条消息都恨不能背个滚瓜烂熟,经常混迹于军事论坛,甚至破解了几个匿名暗网的密钥,进去看过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当年也有过一起不大不小的飞船坠亡事件,由于事故机型不属于尖端科技,论坛里有人走关系溜后门,要来了事故飞船最后回传的报错信息,供大家研究,也顺便集思广益,探讨怎么减少太空事故率。   那串报错信息由特殊的太空机械语言写成,顾铎至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过目不忘,在看到老邢架势飞船传回的信息时,就能够确定,两条代码一字不差。   而据当年的事故报告显示,那一架飞船并非因撞击坠落,而是驾驶装置忽然失灵,和老邢遇到的问题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在平时,顾铎仔细想想,或许不会武断认定老邢出事和虞知鸿有关。军事论坛是个唠嗑磨牙的地方,里边的人有可能胡说八道;飞船在更新换代,一样的口令很可能对应着不一样的结论……可能性有很多,甚至他还有可能记错。   但是现在他却完全想不了那么多了。   在看到小路尽头出现人影的一刻,顾铎毫不犹豫地绷紧身体,蓄起力量。   待到虞知鸿走近,他一拳挥出,夹杂着夜间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虞知鸿的肚子上。   “虞知鸿。”顾铎居高临下,望着被自己打倒的人,冷冷道,“没别的事,我就来教教你「报应」俩字怎么写。” 第99章第一次喝酒   邢慷的事情,我很抱歉。   被掀翻在地的前一刻,虞知鸿差点顺着本能闪身回击。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他看清了顾铎的脸,于是束手就擒。   因为他记得这个人——是开学典礼上胡闹的家伙,也是主动要求替全年级同学受罚的新生,更是刚刚牺牲那位同学的朋友。   见虞知鸿不说话,顾铎全当他默认了「罪行」,愈发打得红眼。他欺身而上坐在了虞知鸿的胸口,一把薅住虞知鸿的领口,将人狠狠摁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怎么,知道错了?你——唔!”   顾铎狠话说得气势汹汹,可惜撂到了一半,忽然被一个移形换位抱着滚到墙角,还叫人捂住了嘴。   他气得拳打脚踢,竭尽所能地拳打脚踢。奈何虞知鸿浑然不为所动。   而下一刻,白花花的灯光照亮了两人方才扭打的地方。似乎听到什么声响的警卫过来巡视一圈,没发现低矮灌木后躺着的两个人,又打着呵欠走了。   直到灯光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虞知鸿才缓缓松开手。这样一搅和,顾铎也没了拼命的心思,他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石和树叶,犹豫一下,还是道:“你——拉我干什么。”   虞知鸿没有回答,而是道:“如果你今晚想出去,我会当做没看见。”   说完,又补充一句:“邢慷的事情,我很抱歉。”   尽管顾铎是想过打完架顺墙翻出去跑路,但即便要跑,也不会是现在。他扬起眉梢,嘲道:“怎么,知道亏心了?难不成您良心发现准备偿命?”   虞知鸿闻言,似有些困惑,但不等他说什么,就被顾铎再一次揪住了衣领。   显而易见,顾铎没准备和他讲道理,而且被刚刚提到的「邢慷」二字再度点燃了怒火。   所剩无几的理智一焚而尽,红着眼的小青年像是背水一战的孤狼,嗓音嘶哑道:“你偿命有个卵用,能把老邢换回来?还是能让时间倒流?”   顾铎压在心里的悲伤也好愤怒也罢,在这一刻、面对着「罪魁祸首」,统统倾泻奔流出来。   他几不可闻地哽咽了下,低声吼道:“你什么都不能!虞大少爷,我们是贱命一条随你们拿捏,可你这条命也他妈的不比任何人高贵!”   航大的夜色寂寥无声,在探照灯的炙烤下,连只鸟都不爱在这落窝,只有兢兢业业的空调风扇发出微弱轰鸣。   顾铎气得发抖,想握拳再揍眼前这混账几下,手却握不稳。他连牙关都在颤,上下后齿不由自主地轻轻磕碰,发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着心跳在他体内咚咚作响,甚至让他有些耳鸣的错觉。   虞知鸿怔然片刻,道:“邢慷接受任务,我没能拦阻,确实很抱歉。你太激动了,先冷静一下。”   旋即,他又补充:“如果想打我出气,我不还手。”   怕惊动警卫,虞知鸿说话时压低了声音,气息就落在顾铎的耳边,足够顾铎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将这些音节连接成话语,听懂其中的含义,仍是花了顾铎不少功夫。在他发懵的时间里,虞知鸿引着他走到学生们惯用的逃课处,领他翻出校墙,沿街去往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   等顾铎回过神时,他们两个已经坐在距学校二百来米的小型商超里,桌上是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旁边是有些狼狈的虞知鸿。   虞知鸿这人历来把军装穿得整整齐齐,这会却被撕打得乱糟糟,脸上手臂上都有刚刚磕碰出的淤青,头发里还插着一根枯草。   他还买了两瓶矿泉水,一大包消毒湿巾,正在清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不过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经验,动作一点也不熟练。   另一瓶水放在顾铎面前,还拧好了瓶盖。 第100章哥哥   我给你当哥哥。   鉴于当代烟酒贩售管控严格,刚刚成年的顾小铎完全没沾过能下肚的酒精,酒量不能说差,只能说没有。   他还当这玩意是冒泡更厉害一点的汽水,猛喝下去几大口——先呛得满脸鼻涕眼泪,紧接着就昏昏沉沉,逐渐不省人事了。   虞知鸿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差点想把人送进校医院抢救一下,好在旋即就听到了这货打起小呼噜,才背着顾铎回寝室区。   顾铎的酒品实在不算好,他睡不踏实,索性开始胡闹,起初叫嚣着要让虞知鸿好看,把那些藏在心里的狠话骂了个干净——完全不记得自己正趴在谁的身上。   饶是虞知鸿自认脾气不错,也没忍住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   岂料,这连响声都没打出来的巴掌,生生拍出来一腔委屈。   起初,虞知鸿觉得背上的人老实了不少。可刚刚走出几步,他就感到颈窝传来一阵湿意。   紧接着便是呜咽的声音。   三好青年虞小同志历来行的正坐的端,没干过惹哭其他小朋友的事,刚才好不容易稳下来的阵脚又乱成一锅青菜豆腐汤。   顾铎说:“虞知鸿是个王八蛋。”   虞知鸿只能回答:“嗯,他是。”   顾铎说:“我讨厌他。”   虞知鸿从善如流:“嗯,他活该。”   顾铎忽然说:“我也没有哥哥了。”   这次,虞知鸿愣了下,没立刻接上话。顾铎顿时像遭遇了天大的背叛,狠狠往他脖子边上咬了一口。   然后又说:“我没有哥哥了。”   虞知鸿默了默,说:“我……给你当哥哥。”   顾铎似乎终于心满意足,不再闹腾,也不再没完没了地说胡话,乖顺地趴在虞知鸿的身上,任他送自己回到寝室。   甚至在虞知鸿想走的时候,顾铎还不依不饶地拉着人家的胳膊,嘴里念念叨叨地说:“哥哥。”   他说:“要是虞知鸿帮他爹做坏事,我就……”   还没「就」出来个怎么样,顾铎的嘴边就只剩下几个模糊的音节,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倘若这一宿,顾铎的脑子里还存有几分理智,就会发觉虞知鸿和他那位院长教授爹不对付。在他说出对虞竞生的怀疑时,虞知鸿连半点回护都没有,甚至率先提出了调查——那不是对待亲人的态度,甚至都称不上是对待熟人的态度。   但在连日悲痛和愤怒的刺激下,他实在不剩什么多余的思考余地。   酒精激发出体内的某种自我保护,第二天中午一觉醒来后,顾铎昏昏沉沉半天,愣是没捋顺断片的记忆。   “我去揍了虞知鸿一顿,威胁他彻查自己亲爹……然后跟他喝酒去了?靠,我昏头了吧!”顾铎自言自语地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然后呢,还干嘛了来着?哦对,我好像还骂了他一顿。”   而虞知鸿非但丝毫没记仇,至少从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还把他完完整整送回寝室,还梳洗一遍了。   这么一想,顾铎生出好一阵奇奇怪怪的感觉,大半晌才压下去。   他看了眼时间,连早操带一二节课都被睡过去了,三四节本来也没课,于是跳下床,简单梳洗一番,去校医院看邢慨。   不过,在这个时间段来看邢慨的,不止他一个。   顾铎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虞知鸿。   作者有话说:   #一则虚伪的更新# 第101章第一次考试   打是亲骂是爱,我现在去揍他一顿回礼?   纵然有了昨晚的事,顾铎还是待见不起来这位虞大少爷。他横身堵在门口,语气不善地低声盘问:“你来这干什么?”   虞知鸿说:“我来看邢慨。”   顾铎:“……”   他感觉有被挑衅到,简直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废话!   但是不等顾铎发作,邢慨这厮已经没良心地叛变投敌,屁颠屁颠地跑来说:“顾哥,之前是我误会虞学长了,他没对不起我哥。”   邢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学校在老邢寝室找到一本日记,上边的狗爬字绝对是他亲笔,不容置疑。   日记里记载了所谓「暗恋虞知鸿」的全过程。   此事最初和「暗恋」没半点关系,顶多是「整蛊」:老邢等人天天叫虞知鸿抓着开罚单,心生怨念,趁玩真心话大冒险实施报复,叫输家写情书去恶心人。   老邢就是那个手气不好的倒霉蛋。   至于这场恶作剧的结果,按日记所写原话是:“虞知鸿那小子没少挨情书,一眼拆穿我,还他奶奶的教我做人!我呸!”   但两人却因此熟悉起来。   又过一阵,老邢似乎因为某件事心情不佳。这事似有些隐秘,连日记都没记录,他更不会和身边的狐朋狗友说。   于是,半数不熟的虞知鸿就成了他的倾诉对象。而虞知鸿也丝毫不吝于提供帮助和开解,甚至劝学成功,给人家好好一个不良少年拐上学习的康庄大道。   至于最近的事,则是因为身边朋友调侃老邢「为了虞大少爷金盆洗手」,叫有心的人听了去。   那位有心的同学是研究类专业,选了虞知鸿他爹虞院长的一门课,处于挂科边缘,遂思考着曲线救国,准备讨好虞知鸿。   正愁于无门可拜,就囫囵听了一耳朵八卦,他当老邢纠缠虞知鸿未遂,想出替人拒绝表白这个馊主意,张贴情书、乱传闲话,打得一手好舆论战。   最后,老邢被学校里的唾沫星子烦得要命,跑去出了个任务。   这一条人命的关天大事,说到最后,居然是不折不扣的乌龙。   未经人世打磨的少年人大约知道个善恶是非,甚至不明白这四个大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就自诩现实而功利,闭着眼逾越道德的界线,酿成他完全无法承担的后果。   据虞知鸿说,这人开始躲躲藏藏心虚不已,后来直接在寝室闭门不出如惊弓之鸟,没躲过一天,就去报警自首了。   顾铎的第一反应是想弄清楚这孙子是谁,但学校闭口不谈,严格保密。   虞知鸿说:“让你知道,再去打架么?”   顾铎恨得牙痒。可虞知鸿说,学校对此事保密,是想保护他和邢慨。否则冤冤相报,难道还想再填一条人命?   当然,航大绝不会不了了之,开除处分是免不了的。至于其他,就要看是走司法程序,还是私下和解了。   走司法程序,那孙子顶多算是造谣诽谤,实在判不了重罪,结束惩罚后,他的家人多半有能力供养他的未来生活;   私下和解,对方的家人则愿意出重金,为这不争气的崽种抹去案底,哪怕没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也想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正常的情况,都会建议受害人家属选后边那个处理的方法。遭罪的得到最大限度补偿,作恶的也算付出代价,更像是皆大欢喜。   “顾哥,”邢慨说,“你说……我应该公了还是私了?”   但是顾铎毫不犹豫地说:“告他呗,替那王八犊子长个记性。”   邢慨眼睛一亮。   大概同样是未经人情世故打磨的缘故,也有的少年人不大了解善恶是非,不懂这玩意往后或许也能放在称上量一量斤两,不退不让地把世界一分为二,黑白相对。   有人称之为天真,也有人管这想法叫初心。   不过顾铎显然把打架斗殴一事划进「白区」,写作「惩奸除恶」,事后没少打听最近退学的学生名单。   可惜军校不好念,年年有半途而废的人,很难捞这根针。 第102章假期   我确实不爱和他玩。   航大说是一所学校,规模却更近乎一座城市。   除教学楼、图书馆这样必要的正常设施外,校内用于教学用途的,就有实战学院的日常体能训练场地、地面战场模拟军事训练场地、太空环境模拟机甲军演大楼,以及装备学院配套的兵工厂、研发实验室、退役军事器械陈列馆等。   因为其中部分设施需要保密,所以整体的学校占地面积很难估算。只能说,再算上教职工宿舍和几大学生寝室区,基本没有哪座城市能塞得下这所庞然大物。   而修建学校在市郊,配套的商业便民设施就很重要了。商超、小吃街、电影院、医院、公园,甚至是火车站和当下时兴的娱乐场所,总之正常人生活需要的,这里都有一套。   只是实战学院每个学期都要封闭训练,平时去不了学习和住宿区以外的地方。   于是考试结束后,大多数实战生彻底放飞,趁着新认识的同学各自回家前,好好一块玩耍。   尤其是顾铎这种把贪玩写在脸上的人,几乎要和兄弟们住在商业街那边,整日不见踪迹。   顾铎还非常心大地劝邢慨:“别看bbs费唾沫星子了,犯不上。”   邢慨则忧心忡忡地捧着手机,激昂文字指点江山,完全没听见。   顾铎凑上去看了眼,本来想开开玩笑活跃气氛,但是看到正中间的那条帖子,只剩下一声冷笑。   帖子上说:“复核成绩就信?那是傻子。老师偏向学习好的,学生会的虞大会长和顾铎什么关系谁不知道。哈哈,笑话。”   “少看他们胡说八道,你和虞学长清清白白!”邢慨说,“我骂他去。”   顾铎:“……”   顾铎说:“或许有一种可能哈,我和虞知鸿连清清白白的关系都没有,不打一架就不错了。”   邢慨茫然抬头:“啊?虞学长和咱们关系很好啊,他还给我讲题。”   顾铎在两人之间隔空画一条线:“别带上我,你俩爱怎么好都行,两个人的感情别拉我插足。”   邢慨:“啊?”   邢慨:“他上次还给你送饭,考前给咱们拿过文具袋,住院的时候也经常来看……”   半天,见邢慨还是没反应过来,顾铎才懒洋洋解释道:“前两天咱导员找我,让我别天天闯祸和学生会的关系闹僵。我听着没头没尾的,套了他几句话。猜猜我问到了什么——实名举报我成绩不对劲那个,就是你虞学长。”   顾铎手指敲击键盘,干脆利落写下一行看着和乱码一样的东西,在军事论坛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又道:“有些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谁知道剖开肚子是不是装着黑水?”   邢慨:“……”   顾铎不知道和谁聊天,没听到邢慨回话也没在意,噼里啪啦地一通操作,不知道下载了什么。   搞了一半,这人终于想起同伴,回头就看见邢慨尴尬的目光,和他身边站着的虞知鸿。   顾铎之前被虞知鸿扣了太多次分,下意识觉着此刻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和邢慨地处网吧大堂,唯恐被抓去罚一通。不过转念想起已经到了假期前奏,他又安心下来,毫无愧疚之意地说:“哎呀,说坏话叫人听见了。”   邢慨:“……”   这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的……   然而,在他脚趾努力抓出一个三室两厅时,虞知鸿却回答:“没关系。”   顾铎:“哦。”   网吧不太通风,烟熏雾绕吵吵闹闹,打游戏开黑的喊出战场冲锋的感觉。哪怕虞知鸿的脸上有着和熬夜青年一样的疲惫,也显得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虞知鸿确实不是来消费的,他拿来两份刷夜人最爱的热腾腾早餐,说:“别玩太久,适当休息。”   “谢谢,但没必要。”顾铎窝在沙发椅上,毫无坐相地一靠,“你刚刚也听见了,我挺烦你的。”   邢慨内心嚎道:哥,这种话也是能直说的么!   但是顾铎不接早点,他自然无条件地有样学样,统一战线,怂在旁边。   顾铎的胳膊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鼠标垫。虞知鸿无意识捏了捏手中的纸袋,垂眼望着他。   顾铎哂道:“干嘛,你还真想打一架?”   虞知鸿说:“没有。”   他似乎为难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说:“顾铎,我没有恶意。你……”   顾铎心说这话该去骗鬼,老子玩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叫你举报、被拉回去配合老师查了所有笔试录像,这叫没恶意,那古早人类时期的美利坚都能当和平大使。   他于是道:“随便你。爱有没有,反正我有。我不想理你,看见你就烦。怎么,不喜欢学生会的会长也得扣分了?”   虞知鸿虽不至于笨嘴拙舌,也确实不擅长吵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两人到底不欢而散,各自放假去了。   顾铎当晚没心情四处玩,和邢慨回宿舍休息。   都熄灯准备睡觉了,邢慨诈尸起来,说:“顾哥!虞……虞知鸿他不是针对你。”   作为全程吃瓜人,他后知后觉想起,那个实名举报是在讨论风声愈演愈烈时冒出来的。bbs坛友到底是正常人多,后来学院应举报彻查,其实平息了很多质疑。   顾铎:“……”   这位轰动一时的新晋学霸才迟迟知道自己具体经历了什么。   顾铎还是说:“行吧,算我冤枉他。但这样也挺好,我确实不爱和他玩。”   邢慨奇怪道:“为什么啊?”   顾铎想了想,大概是虞知鸿太爱管人,管天管地管人逃学干架……管得他不爽。要是他有个爹在身边,没准就是虞知鸿那样的。 第103章室友   虞知鸿你开门啊,你别躲在里边不出声!   顾铎单是觉着在那餐厅吃饭伤钱还闷得慌,却没曾想,有些人撸一顿串居然能闹到要挂水的地步。   他起初试图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虞知鸿来个公主抱,奈何臂力不允许,举不起来比他自己还高出小半头的人,只好认挫地半拖半拽这位病号去拦车。   如果放在平时,没准还能有个热心同学来帮忙。可假期的寝室区鸟过都懒得拉屎,连个鬼都没有。   最可气的还是伤员本人——虞知鸿难受得几乎人事不省,竟然仍不忘对自己的手机严防死守。上车后,他一听到顾铎说要给他家人打个电话,就艰难地藏起手机,发出无声的反抗。   顾铎顺理成章地误会,以为这人要掏手机,还想帮个忙。可他伸出去的爪子旋即受到反抗,虞知鸿奄奄一息都不忘拍出去一巴掌,有气无力地好像小猫挠人,徒有气势但没什么食指上的攻击力。   顾铎:“……”   他其实没有强抢民男的爱好来着,不给手机就不给吧。反正校医院费用全免,也不用他交钱。   最后,还是值班护士帮忙,找到虞知鸿留校的同班同学,算是叫来了半个家属。   那位同学来的时候,医生正在宣读诊断:“病人近期疲劳过度,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刺激到肠胃,消化不良引起连锁反应,多休息几天就行……他中间还吐了?嗯,也是刺激着了。年轻人别不拿身体当回事啊。”   顾铎奇怪道:“近期疲劳过度?不是早考试完了,这是上哪疲劳去了。我看他一脸早睡早起的好学生样,难道还挺有夜生活?”   “呃……顾学弟吧?”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尴尬地插嘴,“知鸿总提起你。他前几天没乱跑,是进调查组,帮你查分去了。”   顾铎:“……”   眼镜青年伸出手道:“学弟你好,我叫李成双。原来和你们一样是机甲作战员专业,今年视力检查不合格,正要转到机械研究方向。”   顾铎之前觉着自己是义不容辞地英雄救美,照顾虞大豌豆公主。可是听了李成双的解释,他恍然大悟地发现,这行为顶多叫结草衔环。   于是,不知道哪来的正义感作祟,他居然劝走了李成双,自己坐在床边,大有准备好照顾人的架势——并且忘了自己并没有这项技能。   幸好虞知鸿醒的及时,在顾铎认真研究「多喝热水是不是得把水搞烫一点、已达到消炎杀菌效果」的时候,努力制止了这一惨绝人寰的想法。   护士欲哭无泪:“我的小祖宗,你还嫌上次没玩够么!”   顾铎困惑:“不是,刚刚是你说热水消毒的,还让我烫一遍餐具来着……我也没把邢慨怎么样吧,顶多差点拿错药……”   护士:“……”   虞知鸿:“……”   虞知鸿差点觉着自己是劫后余生,正啼笑皆非地想解释什么,就看到顾铎拿起那杯烧开的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这人还说:“要不是我自己能喝,差点叫你说得以为开水有毒呢——顶多喝完以后嘴里冒热气,这有什么的……”   护士起初吓了一跳,看到顾铎确实没什么事,就以为他是在恶作剧。   大姑娘不想多搭理无聊的小男生,见醒来的虞知鸿大概有了反抗能力,不至于被玩没小命,她遂谴责两句,回值班室玩手机去了。   病房的门被带上,金属卡扣发出「咔哒」一声,意味着门关严了;护士的皮鞋跟和地面的敲击声也渐行渐远,到最后进了走廊另一端的楼梯间。   虞知鸿才不经意似的问:“你经常乱吃药?”   「乱」这个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意思,像要遭到谴责一样。   顾铎本来是「关你屁事」的不耐烦心态,念及虞知鸿躺在这,至少有自己的百分之七十责任,才回答:“胶囊药片都长得一个样子,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品种,我上哪记得住……反正吃错了也没多大事,再多吃点对的呗。”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听见这番吃药的高论,得赶紧打光看看顾铎有没有影子——这孩子别是被自己毒死了,游魂赖在医院不走。   但是虞知鸿不一样,他想起了研究院的一项……有关人体改造的涉密实验。   从世界上第一个人生下来起,人类一直对自己身上的零部件好奇心勃勃。婴幼儿啃手啃脚地琢磨为什么这玩意能动弹,远古中古人类研究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近古人类不要钱似的搞出各类仪器治疗疑难杂症。   这些研究的终点,基本都会指向不变的终点:我们能不能变得更强呢?寿命能不能延长呢?   这既是研究室里的科学,又是造神一样的人学。 第104章新学年   虞猫猫的喂养攻略   作为室友而言,虞知鸿是个很不错的选择。睡觉、卫生和共同开销,这三大寝室矛盾重灾区,他一样都不矫情,严于律己宽以律人。   而且包容度高得离谱。   顾铎有次洗完澡,把袜子落在了浴室。虞知鸿非但没说嫌弃,还顺手洗干净晾了起来。   搞得顾某人次日清晨重回肇事现场时,看见那两只迎风飘扬的骚蓝色球袜,差点臊成一只鸵鸟,直想把脑子埋进沙堆里,从此再也不见人。   对这群男大学生来说,表达感激的最好方式就是请客吃饭。但虞知鸿上次撸串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他在顾铎心目中长着一颗玻璃胃,简直堪比布偶猫。顾小鸟不敢乱喂虞猫猫,只能去超市买正儿八经的零食回来。   可虞知鸿见状,又买来一堆烤肠鸭脖回礼,把顾铎馋得口水横流,吃得肚皮溜圆。   顾铎一边吃,一边不知含蓄为何物地夸:“以前真是我冤枉你了,虞知鸿你绝对是个大好人。诶,你说你前任室友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不想和你住,简直是他的损失!”   岂料,虞知鸿的回答更不知羞:“因为我只对你好。”   顾铎差点被这句话吓得一颗辣椒沫滑到嗓子眼,咳了个惊天动地。   虞知鸿给他端茶倒水拍后背,好半天顺过气来,顾铎的第一句话就是:“李成双说你拿我当弟弟,还真不是替你占便宜。就你这样子,说你追我都有人信!”   虞知鸿还有些不明所以:“我这样不好么?”   顾铎只好给这社交十级残障的三好学生上一课:“怎么说呢,好也不好?就你这个做派,碰上个混账一点的,能把你骗个落花流水。”   虞知鸿听罢,却十分肯定地说:“你不会这样。”   不知为何,顾铎听见这话,犹如被这只布偶猫的尾巴尖扫到了心坎,心猿意马地大男子主义起来,笑着揽住虞知鸿的脖子:“好嘛,冲你这句话,以后爷罩你。谁要是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啊?”   虞知鸿认真回答:“不好。我会扣你的日常成绩。”   顾铎:“……”   算了这人不能处了!   然而下一刻,顾铎就觉得应该收回这句「不能处」。   因为虞知鸿又道:“况且,你那天哭着找哥哥,我答应了照顾你。”   顾铎:“??”   这才叫真的不能处了!算他看错人了,这逆子是想给他当祖宗的节奏啊!   尽管并不太想知道,顾铎还是听完了自己找虞知鸿约架那天、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顿觉自己原本就不存在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恨不能杀人灭口。   还好虞知鸿善解人意,主动说不会将此时告诉别人,顾某才留了他一条狗命、没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顾铎掩面道:“不是,这话你记着干什么。我都喝成什么样了,胡说八道你也信!”   虞知鸿回答:“嗯,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顾铎更崩溃了:“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啊?!”   这天的最后,以虞知鸿指灯发誓画上了尾声。   顾铎逼着他说「明天一早就把之前的事统统忘掉」,虞知鸿说完,话音刚刚落定,宿管就拉掉了宿舍的电闸。   顾铎:“……” 第105章不一样   虞哥哥、好哥哥,你是我亲哥行不行?   尽管「新生代表是个漂亮学妹」的新闻纷纷扬扬了几天,却到底和大多数人没什么关系。甭管学妹还是学弟,纵然冒出来学龙凤双胞胎,都没有眼前的苟且来得实实在在。   更令人在意的是——开学第二天,校长从军部匆匆赶回来,郑重宣布将修改实战学院的教学计划。   不同于一般高校的四年学制,航大与军部接轨的专业统统得读七年。   比如以前实战学院的学生,大一大二主要学习军事理论及武器构造知识,大三大四才将学习重点挪到模拟练习战场上;从大五开始,除学校的课程外,还需要去军部领取委托任务获取学分;如此在军部混了个眼熟,到大六大七的时候,才能依之前的经验,找到适合自己的部门去实习。   而校长这次去开会,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知行合一」的鸡汤,直接打破了年级之间的划分。   整个实战学院的七个年段将统一进行模拟演习训练,至于低年级倒霉孩子没读完的理论课,全都被排在了周末。   校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学校和军部为这项安排已经筹划了大半年,只为让航大走出的学子能够更快地适应未来的从军生涯。   还说这样的改变实属成本高昂,训练场设备维护要钱、教师的课时费也要钱,一应人力物力不是说说而已。   但就算他有千般理由,也不耽误学生的怨气冲上云霄,把宣贯课改情况的老师怼成筛子。   不过校长他老人家从来不走寻常路。讲道理没作用,他跑去学校的bbs一口气开通了五六个小号,散布「宇宙战争很可能在即」的谣言,一手扮演「泄露军机的无良学长」,一手扮演「兢兢业业消灭谣言的管理员」。   还顺带一刀剪了学校和外界联络的网线光纤,以防谣言外溢,缺德得祖坟都该冒青烟。   于是,早被司空见惯的风言风语分分钟成功镀金,传出了非同寻常的效果。   幸好校长他老人家良心未泯,第二天傍晚就真身出镜,先辟谣“学校只是出现了通讯故障,不能借此机会听信没谱的谣言,诸位应该有最基本的判断力”,再表示“你们作为人类未来的军人,无论局势如何,都应该时刻做好准备”。   尽管谣言真不了,前些天bbs里的热血却不掺假。此举仿佛投下一颗若有若无的火星子,瞬间烧光了当代青年「摆烂」的皮,露出他们骨血里的情怀与担当。   意识到新教学安排诚然是为了保卫人类领土,抗议课改的声音也就小了很多。   虞竞生到航大拜访时,学生的情绪已经基本趋于稳定。校长得意洋洋地向这位老战友炫耀成果,把小号码成一个表格,当成智斗熊孩子的军功章。   虞竞生看得哭笑不得,委婉地提出,这样欺骗学生也许并不妥当。   校长则道:“难道要怪我?还不是你们这些在役的家伙拍脑袋想主意。再者说,我也不算骗他们,现在的星际局势,你们最清楚不过。”   虞竞生似乎不愿多谈这件事,转而道明来意:“嗯,怪我多一些。萧屿,我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一个孩子的信息——你知道顾铎么,应该是一位大二年级的学生。”   全校学生数以万计,萧校长必不记得。他陪虞竞生去学生档案室查询,问:“怎么想起来查人了?是因为知鸿么。”   虞竞生含蓄回答:“他对这位同学关注较多,我想打听几句。”   萧校长联想能力旺盛,笑得春风满面,说着「看来是和学妹恋爱了啊」,刷下身份验证,在系统里输入「顾铎」二字。   不出一秒,一张俊朗的男生照片跃然屏幕上。   萧屿:“……”   萧屿干笑两声,非常之开放包容地说:“哈哈,军校嘛,男孩子太多,青春期冲动。正常正常。”   虞竞生:“……”   他拿这春色满园关不住的脑回路没辙,随他去胡思乱想,只管拷贝了一份个人简历。   顾铎在食堂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抱怨一同,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校长八卦出一段感人肺腑的兄弟情。   不像那些手忙脚乱的一年二年生,经历过开学初那一阵的惩处,他在这种日程的面前如同时间管理大师,还能抽出几个晚上跑出去鬼混——当然,因为和虞知鸿同寝,基本都没跑得出门。   顾铎试图协商:“我这是劳逸结合学习快,你就高抬贵手一下呗?保证明天按时回来,不耽误上课。”   虞知鸿铁面无私:“不行,你需要休息。”   顾铎无所谓道:“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人就是特别皮糙肉厚,少睡几天没事的。”   可惜,经过这一阵的同吃同住,虞知鸿早发现顾铎之前那「刀枪不入空口喝开水」的能耐最多只有七分真。这人不是不知道疼不怕伤,最多是比常人更耐得住折腾。 第106章脱轨   实验体顾铎异常行为记录。   正式训练拉开帷幕后,学生的日子俨然比之前还难捱——新课程简单又粗暴,人手一台模拟舱,模拟环境一比一地还原宇宙原貌,不设定范围也没有指定战场,全体学生按组随机空降,再按照击杀和存活算分数。   打胜仗加分,吃败仗扣分,如果学期末还赚不到六十分,那就全组一块安安心心地挂科专业核心必修课。   在疼痛和濒死体验都完全复刻现实的混战面前,课本上的知识、此前按照知名战役预设好的训练、甚至是实打实出任务的宇宙探险经历……也不能说没用,只是没有一样能当做「战争指导手册」拿来照本宣科。   纵然现在面对的「敌人」只是同学,也够让他们见识到战场的瞬息万变。   每一个人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确实离宇宙军人差着个十万八千里。   就连顾铎麾下的狐朋狗友都在此打磨出了气魄。这些原来成绩吊车尾的家伙,再也不需要老师和及格线追在屁股后边喊ddl,自动自觉地把常用聚会窝点挪了个地方,从鏖战网吧变到训练室包场。   而作为第一带队人,顾铎义不容辞地做战友、做陪练,必要的时候还得充当补课老师——从大一入学第一节开始讲的那种。   如此折算下来,一周得补个十三四门专业课,折腾得顾老师快把嗓子都喊冒烟了。   多亏还有个韩秋岭,这姑娘基础理论学得很好,前几天还预习完了整本书,好歹能帮忙应付一些基础到「机甲的加速开关」的二逼问题、能带着队友去大一精准蹭课。   顾铎时常表示感激涕零不知所言,大恩无以言谢,那就期末带飞以报。但是韩秋岭嫌他脸大,说到了期末,还不知道谁带谁飞。   白天活得太充实,夜生活就不得不萎靡一些。这下别说是出去撸串,顾铎每日赶着门禁时间回到寝室,余下的精力只够匆匆忙忙洗个澡,然后一头栽进床上、拱进被子里,合眼就睡成一只人事不省的大型毛毛虫。   中间有一阵子,虞知鸿好像有话要和他说,可不是折在了没说出口,就是顾铎不小心睡着。   估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几次没交流成功,两人也就放弃了。   得是差不多过去一个月后,在课上对战遭遇到虞知鸿,没心没肺惯了的顾铎才恍然发现,自己仿佛八百年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室友了。   他当即开着机甲凑上前,笑嘻嘻地接到公共频道,想趁机逗趣几句,喊道:“嗨室友!想没想我?”   结果虞知鸿理都没理他,若非炮口不慎打偏了三度,还差点直接把顾铎就地送走。   顾铎不满地拉出一个漂移,轰回去三门电磁炮作为回礼,炸出一片炫目的光波。   隔着变幻莫测的七彩余晖,他莫名觉着虞知鸿好像有些对自己不爽,是时候该维护一下这段兄弟感情了。   于是,下课铃一响,大家陆续退出战斗模拟舱,顾大队长就宣布自己下午不去加练了,要回寝休息,顺带玩一玩室友……啊不,是顺带和室友玩一玩,劳逸结合。   队友们基本没什么异议,作为知道好歹的人,大家万万不会对自己怀里的大腿挑三拣四。就是韩秋岭前一顾铎借了笔记本,说好了下午要给她。   顾铎说要不给她送去,休息也不差这么会功夫。但恰好韩秋岭下午的第二节课在男寝附近那栋教学楼,表示课前顺路去拿就好。   年轻人总有一颗无聊的心,忙得要死也会起离谱的哄,说让顾铎早点回去收拾卫生,恭迎妹子大驾光临。   鉴于动静闹得太大,附近不少人都看过来,连虞知鸿都瞥了一眼,不过离得太远,他没长顺风耳,没听清此前有什么铺垫。   “都滚蛋!”顾铎不爱开这种玩笑,有避嫌的心思,提高了声音笑骂道,“这就嫌弃上了?爸爸的狗窝再乱,那也是年级第一的风水宝地,下次考试前别来找我蹭运气啊。再蹭收费,蹭一次得给我干半个小时的保洁工作。” 第107章实验体   嫌我恶心人呗?   韩秋岭是听说过虞知鸿的,不算顾铎没事就瞎念叨,也有不少学生关于他的讨论。   在这些声音的勾画下,勾勒出来的应该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他成绩好、守纪律,或许有一点刻板,但绝对是个四平八稳不出格的三好模范,简称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此刻,在韩秋岭的余光里,那个仔细擦干手指的人影却像是来催命的,仿佛他擦的不是做清洁留下的水渍,而是斑斑血迹。   嘀嗒。嘀嗒。嘀嘀嗒。   正午的阳光明媚,天空晴好一碧如洗,晾起的衣服里坠出几滴没拧干的水,顺着布料的纹路聚成滴,砸在地砖上,接二连三地迸起的水花里有洗衣液的味道。   估计是没听着回应,虞知鸿的脚步声向屋子里靠近,韩秋岭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借着衣柜的遮挡合上本子,整个拿起来,好像刚刚从柜子里取出一样,把手机开成录制模式,边拍边说:“学长我到了,你看看笔记是不是这本?”   然后仿佛没注意到来人一样,她随手把本子放在桌上,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切进通讯软件,发出视频。   为了力求不露紧张,韩秋岭甚至蹩脚地哼起最近的流行歌曲,假装沉迷手机。   但是虞知鸿的注意力显然没在这,他有点不确定,打招呼道:“韩秋岭?”   韩秋岭装得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啊,学长,你也在。”   “嗯。”虞知鸿还提醒道,“顾铎的位置在那边。”   顾铎的消息也在这时弹了出来,语音被韩秋岭不慎点成外放:“啊?这是什么,你确定没走错屋?这是学校发的本子吧,我嫌太丑没领,不是我的。”   虞知鸿乍看上去不太近人情,很有距离感,好·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勾起他的心绪。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秋岭隐约觉得,虞知鸿听到这条语音时,显得有一点哭笑不得。   但纵然这姑娘心再大,也已经纠结不来这些细枝末节的,她僵硬无比地道歉说走错了位置,又木然走向顾铎那乱七八糟的「学霸宝座」,找出的正牌笔记本,就匆忙地拿起东西落荒而逃。   为了做戏做全套,掩饰之前的紧张磕巴,韩秋岭在门口还站住了下,有点多此一举地回过头,手里紧紧捏着门框,说:“那个,对了,虞学长。我……很仰慕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下楼——结果忘了乔装打扮,惨遭宿管抓获,被打包送去教学楼,和顾铎他们一起挨训。   辅导员也是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抓住「为了提高学业水平潜入男生寝室拿专业课笔记」的女学生,简直叫这位新生年级第一生生又开了一回眼,无语凝噎。哽了半天,除了下不为例,他也想不出该说点什么好。   于是,连同以顾铎和蓝毛为首的违纪少年一起终于迎来了解放,终于刑满出狱。   “看你吓得这样。”顾铎啼笑皆非地看着韩秋岭,毫不客气地说着风凉话,“这回知道寝室不能乱进了吧?说说怎么回事,碰上光腚遛鸟的了?”   “你……”韩秋岭疲惫道,“顾铎,这件事有些复杂,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虽然碰上了更合适起哄的话头,但辅导员的劝导比狐狸精还能榨干人的精气神,队友们没心情接着胡说,借机就此散了,各自去食堂吃饭。   顾铎看韩秋岭一脸正经,带她去了一处监控失效的地方,才问:“怎么了,你说。”   “这个。”韩秋岭拿出手机,上边赫然是那一页记录,“顾铎,我知道你和室友关系不错,但我不小心看见了这个。他……可能在利用你,进行某种人体实验。”   不提个别狂热的科学家,在普罗大众眼里,人体实验毫无疑问是件有违伦常的事,其邪恶程度堪比二战时的法西斯、二十一世纪初期的美利坚。 第108章对峙   是想要触碰、又不敢伸出的手。   要是在后来系统模拟的百八十辈子里,遇到这样的事,顾铎兴许会发现,比起拿他做实验,虞知鸿更像是在写什么观察手册;即便真的是叫身边人背刺,他也能咬牙忍住,抽丝剥茧地先追查个水落石出,再公之于众。   要是赶上脑子灵光的时候,他还会发现,自己最愤怒的重点可能出了点问题,比起来也许存在的实验,好像他更在意虞知鸿叫自己的胡话恶心着了似的。   但顾小铎现在没那经年沉淀出的气量,只能沉下脸色,把证据发到自己的手机里,直挺挺地冲回去当面对峙。   这是他推开寝室大门,质问的开场白:“我今儿看见一样东西,觉着有必要让你解释下。”   这是同一时间,虞知鸿问他出来的问题:“你和韩秋岭走得很近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虞知鸿的神情比顾铎还要凝重,立地衬得顾铎短了三分气势,准备好的问话戛然从嗓子眼掉回了肚子里,差点忘了词。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顺着才刚的藤去摸瓜,很快就推导出了一套做贼心虚的前因后果来。   “关你什么事?劳烦尽管放心,我和谁走得近,也不会和你走得近!”顾铎把手机往桌上狠狠一撂,“你别自己居心不良被拆穿了,就往人家脑袋上扣屎盆子,男子汉大丈夫的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你!”虞知鸿的表情有那么片刻的空白,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语调,继续道,“顾铎,我无意干涉你的人际关系,只是听说你们……交往过密。此事并不是儿戏,希望你不要错付心意。”   “恕我直言。”顾铎这次听完,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心意往哪放,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希望。”   他声音很平稳,没有一点撒气的迹象,如同在陈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实。   虞知鸿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垂下眼睑,将目光从顾铎的身上缓缓挪下去,沉到了地砖的缝隙里。   顾铎是早些年调皮捣蛋淘出了经验,最知道怎么能把老师气得七窍生烟——比起跳马猴子一样尽情表演,还是油盐不进来得行之有效。这事干得多了,久而久之,他真想惹谁不舒服的时候,火再大也会压在心里,只挂着一副「你算个什么毛线球」的样子冷言冷语。   诚然,看虞知鸿被噎死,他心里不怎么好受,可偏偏还意犹未尽,忍不住继续道:“而且你知道我性取向没问题就好——别听了两句玩笑话就当真,好像我要对你怎么样似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恐同即深柜」?你真被恶心得不想搭理我,不如先怀疑一下自己去。”   他把手机重新拿回来,但是想了想,还是觉着尽量别让韩秋岭接着掺和自己的事比较好,又扣回桌上,“没错,我看见你那个记录本了,前边写得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怀疑我不是个人似的;后边就是嫌我嘴欠——不看我还真没想起来,开学后你就不爱搭理我了。”   “所以我先认个错,我没皮没脸惯了喜欢瞎开玩笑,没想到会惹你不舒服,还劳烦你憋了这么久,对不住,以后肯定不会了。你心里还过不去这坎,我可以换寝,睡大街也绝不会碍你的眼,你可千万别为了给我面子就强忍着。一是我不太要脸,二是你憋出病了我赔不起。”   虞知鸿:“我没——”   “还有那些个记录——是,我承认,我这人从小就比别的熊孩子抗摔打,皮糙肉厚的。惹你这种大科学家的儿子注意,姑且算我的问题。”顾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态度强硬道,“可就算是按着你的记录来,也能意识到我这个「实验体」还有点人性吧?甭管从什么角度说,我觉着自己和夹在玻璃里头送到显微镜下的草履虫都有不少区别,劳驾你以后别再分不清,行不?”   这回虞知鸿总算是能搭上话了,却只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第109章冲撞   难怪老虞前一阵留意他。   顾铎一时气性大,后来冷静想想,也知道那些笔记不过看着吓唬人。作为被记录的当事人,他能拍着胸脯说,自己现在浑身零件都纯属原装,没叫虞知鸿拆开改装过。   如果虞知鸿能从一早开诚布公,把他身体上的异状坦然拿来问,顾铎甚至会不介意一起研究——好奇心人皆有之,他自己也挺想知道,这些天赋异禀到底是从哪根基因里冒出来的。   可惜没有「如果」。   不管怎么说,看见朝夕相处的兄弟一笔一个「实验体」,他实在够闹心的。好像以前那些一块打闹的日子,全都是装出来的……就为了骗他身子!   想到这,顾铎气得牙痒痒,把社交软件翻出来,找到虞知鸿的头像,点进去将备注从「室友」改成了「负心汉」。   他还顺带看了眼聊天框,从他出门到现在,统共快九个小时,还真是一条消息也没有……真是叫人更气了。   就这样抱着近乎赌气的心态,顾铎直接在网吧包了个夜,一宿都没回寝室。   第二天课上碰见虞知鸿,他也熟视无睹,全当是一片空气在他眼前飘来荡去。这一节是全体学生独立驾驶、成队作战的训练,顾铎只管埋头带着队员分别检修模拟舱状态,然后一个个地推进系统插口,起飞就远远绕开那些学霸扎堆的地方。   顾铎以往的指挥风格是见人就硬刚、刚不过就躺、能拿几分是几分。这局忽然改成苟着,习惯了横冲直撞的队友难免憋屈,叫苦不迭。   大家满肚子是疑问,又不想触顾铎的霉头,就去找韩秋岭。   奈何有些学渣连内线通讯都能拨错,蓝毛直接切进了队内语音,还毫不知情地问:“学妹学妹,能听见么……我八卦一下呗,咱们铎儿到底是怎么了?我看他今天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韩秋岭不想和傻子说话,伪科学地不想让智障因子顺着声音信号爬过来。其他人噤若寒蝉,在心里默默致敬。   “学长学长,能听见么?我提醒一下呗,”顾铎学着他的语气,懒洋洋道,“下回聊八卦前,先把你左手边第二个红色按钮拉到底,再选通讯往哪接。”   蓝毛:“啊。”   顾铎今天其实有点走神,刚开始一舵把大家带到交战,单纯出于不想看见虞知鸿的心态。不过被蓝毛这一嗓子喊回过神,他很快注意到操作台右上角的计分屏——上边的名次,已经远高于之前的任何一次训练了。   跃动的红色数字有提神功效,顾铎立马精神了不少:“没用的事下课再说,先把仗打完——今天试试新玩法。”   以前胡混乱玩,这些小青年臭味相投,谁生活费到账、当天能埋单,谁就是老大——除了邢慨这种脸上就写着「怂」字的。但是改编成队伍后,旧原则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谁成绩好谁才是老大」。   也就相当于统统被顾铎收归麾下了。   虽然谁也没有明说过这种事,但顾铎心里有数,也自觉担着责任。大家求及格过线,他就当一条粗壮的大腿,后来求上进,他也尽心尽力,方才不辜负朋友的信任。   但是今日这一课,彻底改变了顾铎努力的方向。   课程的计分规则,是通过击杀和存活两个维度来计算,且两者间存在加权。即活得越久,手里的人头就越值钱。   当然,为了避免学生消极对待,如果整场战斗的有效交火比率少于一定值,也会被判作零分。   因此,除去个别成绩拔尖的,训练中的学生也大多分为两种打发:一者是收割狂魔,只管进攻,哪里的人多往哪冲;一者则是苟命大法好,常常交火记录不多,但是全员存活到下课的概率极高。   毫无疑问,顾铎这队大多是走前者路线,进入战场就直奔交火中心区,能打多久是多久,看见形式不对,就互相掩护着全员主动下线,以免在课上来一次死亡体验,还得去校医院心理科随诊。   而今天的成绩持续上涨,无疑让顾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尽管开始浪费了些时间,他们在后期采取游击作战模式,分数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呈几何倍增。 第110章偿还   我与他志趣不同,应该不会是一路人了。   顾铎开着机甲冲上去的时候,就已经落后别人一步,而且没立刻下线,是等到撞击发生,才拉响断线的按钮;他还习惯脱离模拟的速度降到最低,是以比队友晚出舱了约莫十来分钟。   这一架估计就是那会打起来的,现在已经打得颇有规模——参加过学生会的,十个人里能有八个冲进战圈,此前结束战斗的学生,约莫三成在打架。   剩下的七成再分,百分之九十在吃瓜,零星几个在帮老师拉架。赶上擦枪走火误伤友军,这零星几个也有人受不了了,撸起袖子加入战圈。   论战术讲谋略,学生会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完爆顾铎这么个野路子带的队,更不用说还占着人多的便宜。但是真身上阵扭打肉搏,却是斯斯文文的好学生不熟悉的领域。   顾铎眼前犹在发花,双手就能敌四拳,来一个打一个,半点不带手软。等视野稍一清楚点,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骂骂咧咧的那个,居然是平时讲究到穿衬衫必得打领结的学生会会长。   会长这时候半点都不见那文质彬彬的气质了,金丝边的眼镜折了一条镜腿,另一条挂在他的领口上;一丝不苟的头发散得放荡不羁,脸上被划了好几道细小的扣子,唇角青里还透着紫。   他也不在乎,目眦欲裂地瞪着顾铎,活像是结下什么大仇,喘着粗气叫骂。偏偏这位好学生还不太会骂人,喷得前言不搭后语,憋屈得看起来像是要冒火星子。   “输不起就别玩。”顾铎刚把一个记不住脸的掀开,擦了一把脸,又直觉身后有人,看也不看就回手肘击,“叫两声还当全世界都是你妈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就得把分都给你?多大的人,出息都喂哪吃了。”   会长这下也不骂了,被他气得怒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来拼命;顾铎不怵他,严阵以待,扫堂腿和掏心手各自准备就绪。   可就在这时,杀红眼的会长竟是一把抄起旁边的椅子,作势要砸!   打架斗殴也自成规矩,动手为上、动嘴皮子为怂、忽然掏家伙事为阴损。但这一道类同于「江湖规矩」,只有「江湖人」才恪守着——外人的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谁还能惦记规不规矩的?连法律条文都明明白白写着「正当防卫」。   可顾铎显然是个腌入味的「江湖人」,完全没防这一手,整个人还是迎击而上的姿态,脑门上空门大开,正对着椅子四岔八开的金属腿。   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眼睛一闭,改用手护住头脸。   顾铎心想:“失策了,但也就这一下……我先抗过去,然后非要他的命不可!”   ——只是,预想的撞击并没到来。   说时迟那时快,顾铎毫无征兆地被人从身后扑来。那人带着就地一滚,正正好好地将他护在身前。   甚至没来得及睁眼,顾铎就听见了会长扭曲地惊呼:“虞知鸿!!”   混乱最后止于持防爆装备冲上来的校警,再二五仔的学生见状也怂了下来。   紧接着,老师和校医纷纷冲上来,该拉去医院的拉走,没事的就拉去办公室,复述事情的经过。   顾铎从小就没少打架斗殴,技巧娴熟,其实是属于办公室那边的。可虞知鸿替他挨了一下,流出的血将他染得活像个重伤员,鱼目混珠地拉往校医院。   临上车之前,医护人员还试图把这两人分开,检查检查。不过虞知鸿紧搂着顾铎,轻易没法让他松手,也只能两人一块拉走。   被人两面夹击的时候、被照着要害打过来的时候,顾铎都能撑住不怂。现在躺在转运车里,他却木然地不知道怎么是好。 第111章机甲   那是他们保命的底牌。   顾铎敢肯定,虞知鸿说他俩不是一路人的时候,那个侧脸的角度绝对能看见自己。也就是说,这没良心的玩意甚至没准备避着他,把绝交这事讲得正大光明、干脆利落,就差拿个喇叭去校广播室演一场割袍断义了。   要是人真的能气到冒烟,顾铎头顶能分分钟窜起三丈的火苗子。   他是个一般不记仇的人——基本当场直接报的那种「不记仇」。他面沉如水地进了病房,撂下这趟带来的「慰问品」,按虞知鸿口味买的新鲜水果,然后给出回应:“补偿谈不上,这次还是得谢谢你。不多打扰,我还有事,走了。”   真男人转身必须干净利落,走的时候,顾铎连虞知鸿的脸色都没看一眼,扬长而去,走路带风。   他直奔校医院的导诊,去找到护士,说明来意后,查出来虞知鸿这些天的医疗费账单。尽管学校报销,他还是按数往虞知鸿账户里打了笔钱。   转账能附带留言,顾铎犹豫了一下,在「人狠话少就是干」和「撂一句狠话才够劲」之中薛定谔了半天。最后删改几次,发出去一句:“按医药费算的,营养费赔偿金。以后有任何后遗症,直接找我。”   算是给这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兄弟情」画上个句号。   顾铎没有那一糟心就四处哭天抢地的爱好,不爱到处说,只找人喝酒。鉴于实战学院内的课改情况,他眼下能找的人还挺有限,在通讯录翻了一圈,最后叫来了邢慨。   可能是李成双到底不如他顾哥亲,邢慨转专业后没人再惯着,成长得突飞猛进,居然沉稳了不少。   新同学不知道以前的事,和他混得称兄道弟,也管他叫「老邢」。而邢慨看上去,也是真的走出了那段阴影,对此称呼照单全收,面不改色。   “这是我顾哥,”他笑眯眯地介绍顾铎,“我在上个专业的室友,关系不能说特别好——只能说他是我亲哥。”   顾铎挨个打了招呼,还回绝了几个要联系方式的,才从热情的同学堆里抽身。   邢慨被径直拉进酒吧,完全不在状态,困惑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说哥你最近在从良……怎么还从到儿这来了?”   顾铎拿桌上的纸巾糊他一脸:“滚你的蛋,我从个球!良他个灯笼的!”   邢慨更懵了:“嘶,你吃的枪药是哪个牌子的!”   顾铎:“……”   说这里是酒吧,其实也不尽然。毕竟航大堂堂一个军校,再怎么完备生活设施,也不能完备出来太不符合军规军纪的设备。只是矮子里拔矬子,这家不太正宗的西式小餐馆装修得比较有情调,老板当年又学过调酒,偶尔兴致上来会露几手。   “牛排,多加黑椒汁少放沙拉酱。谢谢老板,再调个长岛冰茶呗……”顾铎在菜单上随便点了几样,然后一口气翻到最后几页,扫荡了一圈酒水,状似不经意地说,“倒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和虞知鸿闹掰了,堵得慌,喝几杯。”   邢慨惊得瞪眼:“啊?”   顾铎见状,还以为这是难以置信的意思,刚要补充几句,就听到这缺心眼的哥们说,“你和虞哥闹掰了也至于喝酒?我还以为你告白失败了呢!”   顾铎:“……”   邢慨还没眼力见地安慰:“嗨,多大的事啊。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虞哥……虞知鸿他干什么了?大不了咱们揍他一顿去!”   顾铎被噎了半天,才缓缓道:“那也不至于。他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没拿你哥我当个人,而是当成个试验品?看当初韩秋玲那见鬼的反应,就知道这话不能说;就是他居然好意思说扯平了绝交这种话?那也太矫情了。   顾铎又「就是」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完备的说法,“就是太不够意思了。”   然而邢慨实属是个缺心眼的,一听这话,拍了下大腿,义正严词劝他:“嗯?那就是你不够意思了啊顾哥。我都听说了,人家为了帮你都进医院去了,这还不够意思?你还想他干啥!我看成双说得对,你俩都赶上小情侣黏糊了,你——唔!烫烫烫!嘶……好吃,你尝尝。”   顾铎实在忍无可忍,老板刚好端来一份薯条,他迅速抓起一把直接塞进邢慨嘴里,耳不听为静。   好在老天有眼,一般没收一个人心眼的时候,还会给此人留下强大的胃口和食欲。接下来的大半顿饭,邢慨都在对老板的手艺赞不绝口,没功夫再操心别的。   顾铎也实在不想说话,切了半块牛排垫垫肚子,随后开始逐个清空易拉罐里的酒水。因为喝得实在太多,各种啤酒白酒鸡尾酒混着来,惹得老板不放心地来看了好几趟,最后只能夸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这酒量大得好像八辈子没喝过水一样。   喝得半醉时,顾铎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虞知鸿看见他这么喝酒,怕不是当场就要掏出那个笔记本,写什么“实验体于多少多少天完成了酒量的飞跃,从一杯倒变成了千杯不醉”,说不准还得严谨地算算他的酒精摄入量,最后下「比常人酒量增长幅度快很多」之类的结论。 第112章鸭脖   我对你没什么不靠谱的想法。   在问题少年方面,顾铎一向是全面发展的——打架骂架逃课惹事,他样样俱到一个不落,而且不偏科,样样都是专精。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明明他每一句话都在挤兑人,虞知鸿却一听就笑,还好像有点开心。   虞知鸿道:“你想吃火锅么,有空我请你。”   顾铎左思右想,觉得真相只有一个,就是这人恐怕叫心理医生搞坏了脑子,敬谢不敏:“谢了,没空。”   大概是给虞知鸿打上了「脑子不好」的tag,顾铎不自觉地宽容了很多。   毕竟之前他也是这样拉扯邢慨那傻狗儿子的。接下来的一路,虞知鸿跟着他进食堂、坐在他对面吃早饭、又和他一起去的训练场,顾铎虽然不爱搭理这厮,但也没赶人。   毕竟他脑子不好,身边没个监护人,叫学校里的麻雀叨走了怎么办?   不过蓝毛他们不知道顾铎这番「乐于助人」的情怀,只当他们室友床头吵架床尾和,又成了和谐友爱的一家亲。顾铎连忙辟谣,表示关爱老弱病残孕人人有责。   闻言,蓝毛在此时充分展现了他的争强好胜,坚决地用行动表示——这世上肯定没有比他还没脑子的人,问道:“啊?我信号不好没听清,虞知鸿怀孕了?我靠劲爆啊!是咱们铎儿的?顾哥牛批啊瞪谁谁怀孕!”   全队的其他正常人:“……”   顾铎:“……”   传说有个教派的神曾经讲过,他的信徒只需要救赎那些有救的人就行,实在没救的还是算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顾铎深以为然,二话不说把蓝毛从队友序列拉进攻击范围,上下左右各开一门炮,让这二货领略了一下舰体描边的刺激。   蓝毛当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了,哭叽尿嚎地喊队长饶命,还说祝队长双喜临门喜提龙凤双胞胎。顾铎差点没一炮打歪,先把他送去投胎。   实战课结束时,老师着重点名批评了这一队内讧的,说战场上无论如何不能和队友真刀真枪地冲突,然后再次宣布了一件大事——鉴于战争不只是冲锋陷阵,还有大后方的支援。   从即日起,隔壁机甲研究专业的也会加入模拟作战、增编入现有的小队,在课上战时提供技术支撑,课下协助实战学院的各位同学熟悉自己的实体机甲,适当加以改造。   老师这边才说完,顾铎就接到了邢慨哭天抢地的消息:“我靠太不做人了,我们学院居然向你们看齐,也得周周去模拟战场……我转专业是为什么啊,不就是图隔壁学院事情少,结果课一节都没少!”   邢慨的感受很能代表他的同学,第二天,机甲研究专业的学生各个都垮起个批脸,脑门上挂着「不情不愿」四个大字出来列队。   实战学院的同学们则是另一番风貌——大家犹如三天没吃饭的饿虎扑食,昨晚连夜打听了人家专业的排名情况,今天飞速窜过去挨个拉拢。   其实到了军部,实战学院培养的精英们也是这样四处抢人的。   尽管在外人看来,无上光荣的应该是那些能驾驶机甲冲向天空的作战员。但实际上来讲,对于作战员们来说,一个能默契配合的机甲维修师,才是他们的无价之宝。   在古地球时代,机甲这一名字就被小说之类的幻想作品率先提出,所指代的形象大多是人形钢铁巨人,在其心或脑部位有一驾驶舱,驾驶员就在那里操纵巨人,做到人力不能及的事情,譬如翱翔天际、冲破云层、宇宙跃迁等等。   尽管在武器研发的过程中,这一幻想形象被加以不少修改——为了便于在地面上点火起飞,机甲的尺寸并没那么威风凛凛,只有一间小两层公寓的大小;其外形也没那么神似人类,通体多用流线型设计,几条机械臂平常都是收起的状态;在宇宙里也不能举起金属巨剑互相砍削,搭载的武器全是远程攻击类——可还是不得不说,只需要看上一眼,这样凝结了人类智慧的现代工艺武器,就能唤起无数热血沸腾。   而那些应激情而来的学生成长为作战员后,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与自己的机甲达成默契,以发挥最大的战斗力,将人类的极限突破再突破。   鉴于每个人都存在个体差异,量产的机甲必满足不了任何一个人,只能按大众指标生产,然后开始漫长的磨合。   在磨合途中,机甲维修师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他们通过提取检测到的数据,加上自身对驾驶员的了解,综合分析后,不断为每一个驾驶员量身定制地调整出最佳方案。   这样的职业要求,无疑提高了机甲维修师的入行门槛,要求着他们不仅要有着扎实的机甲理论知识,还得具有强悍的数据分析能力,以及足够的心理学和医学理论来对人进行有效的认识。可以说,在航大建校以来,历年招生最多的军事类专业就是机甲研究,但是培养出的成功机甲维修师,还不到作战员的一半多。   这专业毕业的学生,一部分受天赋限制根本达不到机甲维修师的从业准入门槛,一部分干脆投身于机甲研究——据说他们还有句话,叫「宁可在实验室里秃,也不去给作战员当狗」。剩下那些为数不多顺利上岗的,也有不少在漫长的、和一群作战员的反复拉锯的职业生涯中,不堪忍受工作压力愤而离职。 第113章定格   “我从没觉得你不好。”   这时已经入秋大半,日落两小时后的夜风有点凉,还直挺挺地往人耳朵上吹,非常不识趣。   幸好学们大多会见机,不想给同窗徒增尴尬,都纷纷钻进旁边的超市或者奶茶店蹭暖风。即便有些过剩的好奇心,也是偶尔探头探脑地偷偷看。   但难堪是客观存在的,有没有人看,都阻止不了顾铎现在非常糟心——他看见虞知鸿盯着那瓶水看了半天,然后拿在手里,拧紧后塞进了卫衣前边的口袋。   反正是没喝,也没表示嫌弃。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虞知鸿干呕得差不多了,挺过那股难受的劲,就尝试扶着墙缓缓站起。超市牌匾上的暖光灯投出他的影子,在地上缓缓伸展,顺台阶而下,最后被地砖切分成无数块,四分五裂地像厨余垃圾里头打完的鸡蛋壳。   顾铎想去搭一把手,又立马想到这样太不合适,只能在一边继续看。   看在他的眼里,整个寝室区的人声和风声都像消失了一样,好像成了一场默剧。他是这个舞台上乱入的路人甲乙丙,不能向正经八板的演员伸手,就像身上多长了一双手,搁在哪都别扭,只差不能给砍了。   也许是虞知鸿站了一会,也许是沉默将时间拉出长久的错觉,半晌,顾铎才听虞知鸿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铎干笑两声,说:“啊,好巧。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虞知鸿没等他说完,突兀步履匆匆地走了,也不知道是在急个什么,连买的鸭脖子都没拿。顾铎虽然不想回去找尴尬,但哪怕出于人性也不能把虞知鸿这么丢下,只能提起口袋追上去。   起初他还刻意落后了一段路,想拉开些距离,只是没走多远,虞知鸿的步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变成了两个人并肩。   顾铎很少这么安安静静和人散步似的走,连该看哪都找不准了,只好盯着地上的影子。光线交错,一人脚下能跟着长长短短的三个黑影,两人挨着,时不时就得在地上亲个嘴。   他顿时老古董一样嫌起影子伤风败俗,看不下去如此放肆行径,边走边往上踩,发泄什么似的。甭管是谁的影子,反正得来一脚,不踩不舒服。   结果走着走着,虞知鸿忽然不动了。   顾铎回头看,见虞知鸿也盯着地面看,还对他说:“你踩吧。”   “不是,”顾铎绞尽脑汁想解释自己的二逼行为,可只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你不用管我。”   虞知鸿点头。   两人一路再没说话。走到寝室门口,顾铎本来想去开门,没摸到钥匙。他正准备再好好翻一翻裤子侧兜,虞知鸿就打开了门。   他赫然看见自己的钥匙躺在桌子的角落里,被书本挡着,但是正好对着门开的角度。   还不是一串钥匙,而是摘下来的一把,孤零零地搁在桌子上——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不想回来的心。   虞知鸿也看见了。   顾铎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反正是觉得更尴尬了。他随手带上门,先放下虞知鸿的鸭脖子,然后去阳台洗了个手和脸,又折回屋内。   回寝室就这点好,没话说也能各自玩手机。就是顾铎拿出手机,这货居然没电了。时不利兮骓不逝,他还把充电器拿去了机甲库,没带回来。   习惯性的,顾铎想问虞知鸿借充电器。但他一转头,看到虞知鸿还站在门口,保持着刚刚进屋后的站姿,一丁点也没变。   旁人站成个什么样,顾铎本来是不会记挂在心的,可他现在的大半注意力都不自觉地搁在虞知鸿那。   所以现在能非常清楚地将这人的每一处关节位置对号入位,简直和刚刚放鸭脖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且,虞知鸿本人还好像没什么感觉,浑然不觉得自己像个雕塑似的杵在这不对,好像已经把他自己的物种认知成了辟邪用的雕塑。   顾铎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敢打扰,跑去隔壁寝室借回一条充电线。   在走廊这几步路上,他还「灵光一闪」地想到种可能,怀疑虞知鸿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在门口是处于一个无声抗议的状态……虽然不太合理,但也没准?   反正今天这些破事,实属是没几个合理的。   他还在开门前大胆设想了一番:比如虞知鸿要是真的纯属不想见着自己,那他不如去自由自在地住机甲,没必要在这里碍眼;而虞知鸿要是真不想看见他,等他出门后,估计能自在不少,那回去一开门就能看出来了。   至于他要是放心不下,也可以把李成双叫来,李成双和虞知鸿还熟悉,要是虞知鸿心里有什么坎,没准还能开导——开导个屁!   顾铎推开门,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我操,我操!虞知鸿你干什么!”   也不知道他出门期间发生了什么,只见虞知鸿的手里多了一把壁纸刀,就是文具店最常见的那种;那刀尖还卡在虞知鸿的胳膊里,血珠顺着皮肉往下淌。   落到地面上,红色的液体「啪嗒」炸开,变成一朵花似的形状。   顾铎当场被震住,吼完才想起冲上去。这回也管不上保持距离什么的,他径直扑过去,一个夺刃的擒拿,迅速下了虞知鸿手里的刀子,远远丢到阳台那边。 第114章开机   成瘾物戒断。   第不知道多少次站在航大的校医院里,顾铎实在觉着自己和此地的八字实在太合了。   要是有得选,他宁可像初高中那会一样,这缘分是在教导处。   从邢慨到虞知鸿,顾铎送人看病已经送成了熟练工,跑上跑下得十分熟门熟路。最后刷学生医保卡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没带手机,找护士站借公用电话拨给邢慨。   鉴于早千八百年就没什么人背电话号了,顾铎的话刚刚起个头,邢慨瞬间感激涕零临表不知所言;等顾铎说到在医院,这厮又吓得一惊一乍,就差准备给他顾哥当场披麻戴孝。   眼看他实在不靠谱,顾铎遂申请把前来支援的同志换做李成双,让这脑子常常进汽水的熊孩子先给自己上个烘干机。   李成双果然正常了不少,来的路上替顾铎取来了手机,到医院又顺利解开虞知鸿的锁屏密保,刷上虞知鸿自己的医保。   这下不急着用电子设备,顾铎又想起刚刚接到手机里边的凤凰,怕人工智障再胡造些骇人听闻的谣言,没敢开机。   “没事了,”李成双跑完手续,回来安慰了一句,问道,“知鸿是怎么了?”   顾铎回答:“低血糖了,他好像一天没吃饭。”   顾铎话说得别扭,毕竟这个理由省去了太多尴尬的前因后果。李成双倒也没刨根问底,只点点头。   虞知鸿摔到地上,还是磕伤了几处,正在处置室包扎。顾铎和李成双坐在外边等,等到一半,虞知鸿的手机来了消息。   李成双一眼瞄见,先递给顾铎看。顾铎不明所以,听到他解释:“学生会有事,我替他先处理着。你可得帮我作证,不是乱翻知鸿的手机。”   顾铎昏昏沉沉点头,不知道这种事还有个什么作证的必要,难不成虞知鸿还能碰瓷?但他也就随便一想,没精力去琢磨——他上午半脑子都是「怎么还要打仗了」,下午是《机甲初级原理》,等到晚上又不得不塞进去一个奇奇怪怪的虞知鸿,已经超载到上路都得贴罚单的地步。   可李成双就像忽然被话痨附身似的,干活都没拦住他闲聊的心,又把屏幕递过来,一个个数字按解锁密码,还一边摁一边报数:“0、1、2、6。顾铎,我记得是你生日啊。”   顾铎:“嗯?对。”   顾铎:“啊?等等。”   顾铎:“你说什么我生日,都过去大半年……你是说这个锁屏密码?”   李成双等着顾铎回神,非常耐心地等他从「手机锁屏」想到「手机是虞知鸿的」,再缓缓处理半天信息,最终露出一个「这事好像不太对劲」的表情。   然后,顾铎道:“哦,那还挺巧的。”   李成双:“……”   顾铎又在走廊的长椅上静坐了一会,整个人都在放空神游,一直游到大夫来说伤口都处理好了,但是建议通知一下学生家长。   想起虞知鸿在寝室说过不想回家的话,顾铎张嘴想说什么,但还犹豫着自己合不合适说这个话,就听李成双说:“不用了,他是学生干部,最近的情况不方便离校。”   这位大夫显然是不管什么局势紧张之类有的没的,只管病人有没有老老实实听话,闻言吐槽了几句这些学生年纪轻轻不懂事,年纪不大官瘾不小,不拿身体当回事。   李成双乖巧地听训,听完了下次还敢。   大夫摇头叹气地离开后,顾铎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弦被抽着了,突然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方便回家?学生会很忙么,最近……呃,真的有大事?”   “知鸿上次回家休养成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还不如不回。”李成双非常会捡着重点回答,“一旦在校期间涉及战时,学生会就是全校学生的指挥部。最近的情况复杂,我先拿他们找个借口。”   顾铎随便答应了一声,跟上推移动病床的护士。护士看到他,随代说,病人输液后,中途醒了一回,情绪不太对,让同学照顾些。   可惜有些顾某同学突发性阅读理解水平失常,从中非常牵强地听出一种「我可能不该留在这刺激人」的意思。   于是,在李成双以为没什么事可以溜之大吉前,率先找借口跑路了。   跑前他还提了一下之前拿去查的名单,毫无感情地催了下进度。李成双风中凌乱,深觉他们亲爱的队长还没毕业,就有变身剥削阶级的潜质了。 第115章侵略与保卫   顾队长这么好的人,知鸿功不可没   顾铎自认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就算颜值有点太高,那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大男人,应该不拘小格想开点,和「心理疾病」这听着就伤春悲秋的词八竿子打不着边。   他用尽洪荒之力琢磨了一下,浑然忘了虞知鸿长得比他还高大些,非常带有主观滤镜地将这个人对号入座「林黛玉」,严肃地问:“抑郁症?我听说这个病特别容易自杀,是不是特别危险?”   凤凰:“……”   顾铎:“或者特别容易哭?天天心情不好别别扭扭特别脆弱,必须得哄着来?还喜欢割腕,爱发一些乱七八糟的「世界抛弃我了」之类的话?”   凤凰:“……”   凤凰默然半天,回答:“你说的这些症状,应该属于中二病的典型症状,多发于十二到十六岁青少年,表现种类多样,或者认为自己应该拯救世界、或者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总而言之,大多围绕着对自己和世界的关系……”   顾铎认真地问:“那这个中什么病,严重不?”   凤凰诚挚地回答:“一般可以随年龄增长自愈。”   顾铎:“……”   凤凰看他沉默地燃起一丝丝怒火,危机感又回来了,不敢再皮只好认真介绍:“作为人类,情绪的波动是正常且必须的。假设他遭遇到某些极端情况、承受了远超出接受范围的巨大压力,就很容易形成负面情绪状态,再体现到行为、身体感知等方面。在古地球的某一治疗主张中,会将这样情况看做是感冒发烧,当做一般的疾病,采取积极的治疗措施即可。”   这机甲说着说着又飘了,忍不住吐槽,“在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这应该是必不可少的常识。我认为有必要推荐一些相关的书籍给你进行科普。”   不过,这一次顾铎没吊儿郎当地无视或者再威胁什么,而是颇觉得此事合理地说:“行,你随便找几本,我闲着也是闲着。”   凤凰作为一台机甲,用他那缜密的计算,推测出一个结论——如果这都不算爱!   于是这台可怜的小机甲迎来了标准结局,被丝毫不见良心的主人拿扳手抵住了主板。   胡闹归胡闹,熬到下半夜,顾铎把自己能改装的配置做了个七七八八,除去更贴近人类的交流外,还给凤凰下载了各领域的知识书籍,载入了一套检索系统。这些东西他早就在论坛琢磨着学过,这会轮到实际操作,发现有不少继续优化的空间。   必须要承认,尽管高中临时抱佛脚是另有所图,但顾铎对机甲作战仿佛有着天然的直觉,兴趣非常浓郁——好像他天生就该属于宇宙军。而最直观感受到他有这些爱好的,莫过于同队的同学。别人是脑子里边筋比电缆还粗的大男生,韩秋岭不是,她对此和顾铎提出过疑问。   韩秋岭在意的是:“所以你喜欢战争?”   顾铎当时被问得愣住——显而易见,战争意味着动荡,意味着打破现在所有的安逸和美好,不是一件好事。可即便他知道这些,也下意识地排斥,潜意识里却会掀起跃跃欲试的躁动不安。   但顾铎和韩秋岭那会都没多在意,青春昂扬的雄性生物会有烙进本能的侵略欲,这是上千上万年进化都没抹去的DNA,原始而野蛮。拿韩秋岭的话说,就叫「没进化完全的粗鲁」;拿顾铎的臭美来说,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做完优化升级的顾铎过了困劲,拿着《心理学基础》一目十行,硬看那些个理论看得脑袋疼,想起来这么件事,随口拿来和凤凰一说:“你说我这算个什么心态?”   “半夜情绪敏感的心态。”凤凰回答,“也许你这种冲动并不是侵略,而是保卫。”   顾铎忍不住被带得开始寻思「侵略」和「保卫」,但不管他的冲动从哪来,他脑袋里的浆糊肯定是熬夜困出来的,连在脑海里勾画都勾得不成字句,歪歪扭扭地勾出一条入梦坦途,直接梦会周公去也。   第二天是星期六,也没什么课要上。顾铎睡到自然醒,然后接着了邢慨的电话,说是之前那的队伍名单已经整理好,加密后发到他有限了。   顾铎刚惊讶于邢慨连加密都学会了,李成双的电话又切进来,非常怨念地表示他昨晚陪护又陪表,现在的状态比三陪就差一点。   所以要求能够和特殊非法职业从业人员一个作息,叫顾铎去接班。   顾铎是想要推辞的,说让他换个人叫也好,说医院那么多医护呢也行。可是他心里却又想到,凤凰昨天说虞知鸿的心理状态有问题,可能会反馈在行为上。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想:“虞知鸿这人应该挺要面子的吧?平时他出个门,穿的衣服一个褶子都不能有。万一叫别的人知道他最近抑郁还是怎么,肯定会不舒坦。至少他早在我眼前丢过人……最近不就是得多哄哄他么,那还是我去吧。” 第116章出院   他的人身安全,应该是你放在第一顺位的问题   办法总比问题多,困难总没想得大,隔了一晚上的再见面,远没有顾铎之前设想那么尴尬。   虞知鸿的状态平静了很多,不再明显地出现异常,也不再显得痛苦而崩溃。他和顾铎打过招呼后,继续靠坐在病床上,用手机上操作些什么,还时不时地向李成双交待几句话,应该是在说之前李成双替他处理的工作。   等顾铎把整整两大提饭菜摆放好,李成双顿时两眼放光地改变主意,不想回去送餐,试图就地蹭饭。顾铎不是真的没人性,不至于连口吃的都不给兄弟。   但邢慨的意见比较大,夺命连环call堪比当年秦桧召岳飞,强势为自己饿扁的肚子主持公道。   考虑到室友的身心健康,李成双最后忍痛割爱打道回府。顾铎这时才渐渐想起自己和虞知鸿也吃不了这么多,而他的过度关心也被菜色尽数体现了,实在觉得丢人。   于是偷偷瞄着虞知鸿的脸色,找出几盒不宜病人吃、虞知鸿也不大感兴趣的,硬说是给邢慨买的,叫李成双一块拿着。   在视频电话的另一端,邢慨顿时两眼放光要求看看菜,结果刚刚看清楚就对着屏幕嚎:“铎儿你肯定不爱我了,我什么时候吃过蘑菇!软炸的也不行啊啊啊!!”   李成双附和:“嗯,我记得知鸿好像爱吃蘑菇?”   顾铎瞬间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李成双到底还算半个好人,点到为止没再继续开玩笑,在邢慨的强烈要求下,要把软炸鲜蘑换成油炸小鸡腿。但是由于顾铎爱吃油炸食品,此举遭到了虞某某的恩将仇报,几经协商,最后拿走了半盒小鸡腿,另外半盒用鸡汤里炖的鸡肉块代替。   但这不妨碍李成双走得心满意足,在门口还快乐过头地飚出一句英语,真诚祝愿:“Haveaniceday!”   等到餐桌旁就剩下两人,顾铎再次变得不自在了,闷头找了半天,才想起没给自己买主食。虞知鸿看得哭笑不得,拨给他半碗粥,说:“一起吃吧。”   顾铎:“哦。”   虞知鸿说:“不要经常熬夜,要记得吃早饭。”   顾铎差点接着「哦」,但是想到自己昨晚是自己在机甲里睡的,这人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抵赖道:“没熬。”   “李成双早晨联系过你,”虞知鸿完全不留情面地戳破他的谎言,“机甲替你接听的。”   “呃……”这是什么品种的叛徒啊!   顾铎隔着裤兜锤手机泄愤,看见虞知鸿好像在笑,更憋屈了,愤愤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你还在睡觉,预计会在中午醒来。”虞知鸿低头撇着鸡汤上的油花,“还有我如果没事,最好可以确切给你报一下平安,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顾铎:“……”   行吧,不管是什么品种的叛徒,都该拉去拆一块主板收拾收拾了!   虞知鸿还主动说:“抱歉,之前吓到你了。”   顾铎必不肯在这里怂,非常无所谓地回应:“那也不至于,我胆还挺大的。你要是真抱歉,以后别一饿一天再进医院就行。”   虞知鸿进医院的诊断只是低血糖,吃完这顿饭,护士就来催着办出院。顾铎主动拿走他的证件,跑了一趟手续,回来看到虞知鸿在收拾餐桌,但步履很不稳当,样子有些艰难。   “你怎么回事,”顾铎接过他手里的剩菜,倒进垃圾桶,“站都站不稳了,真不再住一天?”   虞知鸿说没事,话音未落,护士就在旁边补充:“他腿上磕坏了好几处,这几天是应该休息,没必要住院,室友照顾一下就行了。”   室友非常听医嘱,先绅士地帮护士把需要收走清洗的床上用品放在推车上,送走小护士,又勤勤恳恳地找出几张纸巾擦桌子。   就是这桌子实在擦得让人不敢恭维,擦完了一遍,就像用油把桌面均匀涂抹保养了一样。虞知鸿还是看不下去地换上湿巾,又擦了一遍。   离开医院的时候,顾铎主动贴到虞知鸿身边,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虞知鸿本想拒绝,可是在顾铎毫不犹豫地揽住他的腰身后,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顾铎问他:“这样可以么,能不能走?”   虞知鸿的眼神飘开,有点刻意地没放在身边的人身上,回答道:“嗯,谢谢。”   感觉到贴合在自己身侧的人,顾铎多少有点僵硬,听到肯定的答复,就大步往前走,生怕泄露了什么。   虞知鸿受得也不算是个正经伤,完全跟得上这种步伐,只是鬼使神差地,他稍微顿了一下,有些刻意地轻轻吸了口冷气。   顾铎立即停下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虞知鸿说:“可以走慢一点么?”   顾铎没照顾过人,也不能拿自己打完架后两三天就活蹦乱跳的体质去揣度别人,完全不懂这些,上当得顺理成章。   两人缓缓走过去后,护士站里的护工困惑道:“我记得十六床那个是低血糖吧?怎么看着像腿断了一样。”   小护士眨眨眼,回答:“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昨晚照顾他的那个男孩刚刚来说,让我尽管把他往严重了说。好像是室友吵架了,想要和好呢。”   护工:“现在的小孩可真会折腾!”   小护士非常赞同:“是啊,要是我男朋友也这么会哄我就好了……”   今天正好赶上校医院的月度电梯检修,眼看着显示层数在五楼,就是不下来。顾铎面无表情地站着,等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不对劲。   但是表情好像是想把电梯拆了,隐约有点杀气……因为他要被自己给烫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扶起虞知鸿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刚走出病房,他却感觉自己的耳朵尖和脖子都在发热——他一开始还当是和虞知鸿靠的太近,越走才越感到不对,连心跳好像都变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铎觉得有必要去楼下给自己也挂号查查的,可紧接着,他清清楚楚地想起来这症状还挺眼熟……可不是眼熟么,从小到大给他告白的人,十个里边有十个,是这么站在他面前的!   难道他喜欢虞知鸿?   ——可那不是神经病么,刚刚他还觉得虞知鸿恐同,烦自己烦得要死。   有句话说,恐同即深柜。   ——深个球的柜!就算这话有道理也是虞知鸿的柜,和他有什么关系!大家好好的室友关系,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回都不用凤凰搭腔,顾铎自己就能在心里边排演一场双簧。   但是殊不知,他困扰得不行的问题,早就被凤凰和李成双聊了一遍——就是在今天上午的电话里边。   用凤凰的话说,这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属于后青春期男性对好感的不成熟表达方式之一,也可以俗称为「死要面子」或者「死鸭子嘴硬」,越关心谁。   越是一定不能说出口,不然好像被大庭广众脱光了一样,脸皮挂不住。   用李成双的话说,那就是之前凤凰歪打正着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同时引起了两项不良反应,除了虞某某当场直接反应在生理上,还有一位顾某同样中枪了,在潜意识里被点化了、开悟了。   然后一人一机甲,同时把眼光投给了虞知鸿。   李成双说:“知鸿,你……怎么想的?”   他斟酌着用词,想着用一个便于理解、又不至于让虞知鸿联想到此前那些残酷「治疗」的词。不过虞知鸿好像并不避讳,尽管瞬间脸色就变了,还是说:“我喜欢他。”   凤凰:“果然符合我的推测,如果是这样,我对人类行为的预判准确率就高达百分之百了。”   李成双:“你这几天都预判了什么?”   凤凰:“啊,正因为这也是唯一的一次。”   李成双:“……”   “但是,”虞知鸿在这时继续道,“凤凰,可以不要将这件事转达给顾铎么?”   凤凰的逻辑转不过去,奇怪地说:“我不建议彼此隐瞒心意,从我的资料库显示,隐瞒是人类矛盾的主要根源之一。况且作为人工智能设备,服务于主人是我的本职,我能够肯定,有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五的概率,顾铎会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为什么不在下一次起床的时候,给他一个令人欢欣雀跃的惊喜呢?”   “因为会产生危险。”虞知鸿给出的理由完美地切断了小人工智障的回路,“他的人身安全,应该是你放在第一顺位的问题。” 第117章和解   重要的人   在之前的讨论中,虞知鸿大多时候在听,现则却变成了说的一方。尽管谈及的问题涉及私密,他时常含糊其辞,却讲得有条有理,很容易就能听懂。   于是,经历了又一轮的讨论后,凤凰依据全部信息,最终给出了他计算范围内的最优解决方法:“按照你的描述,我认为,无论是考虑你的生理感受,还是考虑顾铎的人身安全,这件事的关键,只在于你们是否会确定下来名义上的关系。但是众所周知,名义的重要性常常不及实用。那么,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为什么不去选择一种事实亲近的关系呢?我相信,这样的关系会令你们都感到欢愉。”   也不知道他「众」的是哪个「知」,连李成双都大为震撼,虽然他应该不在这个「众」的范畴之内。   可他肯定知道,顾铎要是能听见凤凰这番高论,得提着扳子把他们仨都卸成零件,丢进有害分类垃圾站——没准虞知鸿的待遇会好那么一点,勉强能当个可回收垃圾。   不过人工智障……人工智能不愧是人工智能,这事的逻辑叫凤凰编得还挺饱满,至少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出了一种诡异的顺理成章。   李成双甚至想了半天后,尝试着说:“小凤凰说的也不一定不对?至少知鸿你试着和顾铎拉开距离,结果是两败俱伤?”   虞知鸿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是眼下确确实实在按着凤凰说的在做。他靠在顾铎的身上,两个人手臂交叠,肢体相接,几乎算是完成了一个不太像样的拥抱。   直到顾铎的耳朵红得太明显,虞知鸿才说:“电梯可能坏了,走楼梯吧。”   顾铎被这句话踩了尾巴,如梦方醒地想起自己来的时候也是走的楼梯,隐约还看到过检修的牌子!   这事健忘得实在丢人,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一边的楼梯口,又看了看虞知鸿,装的好像刚刚是杵在原地思考了三分钟一样,才犹豫地说:“那我背你?”   虞知鸿拒绝道:“不用,我能走。”   但是在顾铎怀疑的眼神下,虞知鸿也忍不住自我怀疑,猜测自己刚才是不是装得太过过于伤重了。他的本意不是想折腾人,又难免心虚地骑虎难下,只能折中处理,艰难地拖着步伐,说:“躺的太久,腿上没力气,走一走就好了。”   “哦,那你慢一点。”   事实证明,有些人完全是好人当久了,干点坏事就不踏实。顾铎不仅完全没看出漏洞,还心想:“这人也太要面子了……好吧,别让他摔着就行。”   于是,两个各有心事的人一点点挪进楼梯间。一位上楼办事的大夫看见此景,连忙避让,让完还抬头反复确定楼层,生怕自己是误入了骨科病房。   顾铎一边往楼下缓慢移动,一边怕虞知鸿站久了难受,用手机提前叫车。接单的司机就在校医院附近,比他们还早到了一会。   这一层楼爬下来,顾铎深刻认识到自己得好好照顾照顾室友了,上车和司机师傅对完单号,就问:“我一直没看到你病历,除了腿还伤着哪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虞知鸿低着头,说:“其他的还好,医生只让我按时吃饭。”   顾铎暗暗记在心里,并且自动给虞知鸿加了什么奇怪的滤镜,把这一副说谎的样子硬生生看成「不愿意多说」,更觉得这个人需要好好看护了。   以至于司机师傅打趣,开玩笑地说「这么大个人这么吃饭还记不住」,顾铎都立刻像护崽的鸟类一样张开翅膀,驳斥道:“他们学习好的都这样,废寝忘食嘛。”   司机师傅分分钟被带跑了,从谴责当代大学生不知道爱护自己,变成了做学问的人了不起,一顿夸奖猛如虎,顾铎还跟着一唱一和,差点把虞知鸿的耳根子也给说红了。   所以刚一在寝室区门口停车,虞知鸿就行云流水地打开身侧的车门,直接下了车。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几步,顾铎那边才付完款和司机说「再见」。   看到前边有些着急的身影,顾铎力度正好地推上车门,又在心里想:“回寝室就自己走了,也不怕腿疼,确实是要面子。当然,也可能是不想和我太有联系?”   顾铎自顾自地想出个解释,也不追上去了,不远不近地跟着虞知鸿走。直到进了寝室楼的大门,虞知鸿突然站在楼梯口,他才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问:“怎么了?”   虞知鸿说:“腿疼。”   顾铎一看周遭没什么人,瞬间「意会」,重新架起虞知鸿的胳膊,还非常主动地为对方贴上了一层「遮羞布」:“还是不能太用力是吧,上不了楼梯?没事,我在呢。”   虞知鸿「嗯」了一下,算是答应,但声音有点闷闷的。   顾铎忽然想起高中那会的同桌,是个热衷于早恋的洗剪吹小姑娘。   拿她的话说,虽然她男朋友换得快,但是绝对单线交往不养鱼,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热爱——而她热爱的最好证据,就是次次收到男朋友的消息,甭管是哪个,都要激动地拉着顾铎品鉴一番,问「你是男生你帮我看看他什么意思」。   这项工作太挑战男高中生的耐心,当年顾铎应付居多走心很少,除非闲着没事,否则不做这没分数可拿的阅读理解。可眼下他忽然有点共情,也想找个兄弟问一问,“你帮我品鉴品鉴,忽然特低落地「嗯」一声是什么意思?”   可惜他这会身边没其他兄弟,只有一个不靠谱的机甲,还不知道怎么忽然变得安静了。   当然,他坚决没有希望凤凰在这种时候出声的想法,此时无声胜有声,根据以往抛去睡眠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经验来说,这货实在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时隔一宿再回寝室,顾铎终于记得把钥匙带上了。他让虞知鸿靠在一边站稳,扶起之前被带倒的椅子,再让虞知鸿坐上去。   然后思索了下,他又要来虞知鸿的手机,在上边按一日三餐的时间设定好闹钟,还特意选成鸡叫似的响铃,没用振动,为的就是逼这人一定看一眼手机。 第118章喜欢   清晨五六点钟,日光一点点从地平线钻出,顾铎被生物钟一蹄子踹醒,   清晨五六点钟,日光一点点从地平线钻出,顾铎被生物钟一蹄子踹醒,茫然地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在视线捕捉到虞知鸿后,变得更加茫然了。   顾铎:“……”   大意了,怎么、吃炸鸡还能给人吃断片呢?!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尽量不惊动虞知鸿地从床上爬起来。想到昨晚吃完饭就睡了,没刷牙没漱口,他自己都受不了……也不知道虞知鸿是怎么接受睡在一块的,所以今天真是格外不想再见!   但这场行动显然不太成功,没能战胜墨菲定律,顾铎还没坐直,就看到虞知鸿睁开了眼睛。   “那个,你醒了?”顾铎问了句废话,干笑着一翻身跳起来,“哈哈,早啊室友。”   虞知鸿回答:“早。”   “呃……”相顾无言,顾铎把自己的一头鸟窝又抓成鸡窝,问;“那什么……早上起来,要帮忙么?”   他发誓自己这话问得很纯洁,就是单纯想问问虞知鸿的伤处怎么样了,用不用自己扶一把。但问题就出在——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敢看虞知鸿的眼睛,而是微微垂着眼睛。   这就导致在说话的时候,顾铎的眼神停的地方异常微妙。   虞知鸿:“……”   一时之间,尴尬的气氛比日光洒播还快,充斥了整间寝室。沉默不止是今晚的康桥,还可以是今天的航大,明天的航大,未来三百六十五天的航大男寝。   而且这份尴尬还能自我升级,不知不觉间,顾铎发现他自己同样微妙的位置上,也发生了正常又不正常的反应。   正常的是——大早上的,来都来了。   不正常的是——他昨晚一没梦见什么,二也没喝太多的水,这特么到底是受了谁的刺激?!   更糟心的是,尴尬还并未止步于此,随着虞知鸿的目光变化,顾铎能够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还被发现了。   这可真的是……连尴尬的空气都在努力更大更强更广阔,人还有什么资格躺平!   “早安。”凤凰忽然从顾铎手机的扬声器里出声,“尽管我可能不被欢迎,但是现在太尴尬了。我想,你们或许需要一点人工智能的建议:经庞大的数据分析,我认为,你们在现下的困境当中,完全可以相互帮助!”   顾铎:“……”   虞知鸿:“……”   凤凰还很是有理有据,严谨地进行进一步阐述:“从案例分析后的总结出发,这一提议的理由有三:其一,这个方式是舒适的、新奇的,时常可以给无聊的生活增添新趣味;其二,作为室友,尤其是男女比例如此悬殊的时候,这是必要且能够促进感情的互帮互助;其三……”   “停!”顾铎越听耳朵尖越红,艰难地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都在哪总结的案例!”   凤凰回答:“ArchiveofOurOwn,可以简称为ao3,是知名非营利性质的文学网站。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在阅读多篇室友相关小说后,我确信很多的寝室感情都是这么稳定发展出来的。”   顾铎:“?”   不过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能咬牙猫腰先窜进卫生间去。而且顾铎觉着自己还挺有良心,如此紧要关头都没忘了虞知鸿,边走边喊:“你伤还没好在床上就行……我先去厕所了啊!”   关上厕所门前,凤凰的一声叹息顺着门缝飘了进来,听上去好像是还在劝说虞知鸿:“虽然顾铎拒绝了我的提议,但或许在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你可以尝试邀请……”   “邀请你大爷!”顾铎隔着门板吼,“凤凰你给我闭嘴!!”   凤凰:“尽管非常荣幸,但我必须在此发出警告:对人工智能产生欲望,是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如果您对此感到茫然,建议心理科随诊……”   顾铎靠在墙上,在凤凰的警示声里褪下睡裤,已经失去了继续争论的想法——算了,忍一忍吧,科学技术这么发达,他完全可以在毕业后申请去外星系当驻军,离开这个残酷的地球。   主要是因为不想见人,顾铎结束后,又赖在卫生间里洗了个澡、把睡衣睡裤都泡水手搓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是学校宿舍的窗户密封性太一般,他开着浴霸都挡不住凉意,才不得不灰溜溜地裹着浴袍出去。 第119章选择   我不能私自推你去任何一条路上。   顾铎脑子里仿佛驻扎了一匹脱缰未遂的野马,一天之内被牵着笼头打转,匆匆忙忙定下整整两件人生大事,不免有点超负荷了。   甭管是个什么人,听说「打从出生就没见过的爹妈」的消息,肯定都得魂不守舍。邢慨和李成双看正事说得差不多,也就识趣地不再打扰。   ——当然,肯定也有那么五六七八分说谎心虚的因素在里边。   顾铎万万想不到这三个人能合伙忽悠人,正好要下楼买午饭,顺便送他俩一段。半路想起虞知鸿注射的药,他没抱什么希望地随口一问:“对了,你们听说过促进伤口恢复的药没?就算是骨头断了,一针下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那种。”   他不知道虞知鸿愿不愿意叫别人知道那些事,就把话说得没头没尾了点。李成双以为是顾铎自己想用,连忙制止:“你怎么知道A393?这一批禁药早就走过销毁流程,最好不要接触。”   顾铎奇怪地问:“禁药?为什么,治病救人不是挺好的?”   “因为副作用太强。”李成双停下脚步,严肃地说,“A393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只能用于外伤。就本质来说,这种药物是促进局部肢体的生物循环,简单地加速愈合进程。小伤用不上这样大费周章,而在处理伤筋动骨的伤口时,导致的生长疼痛甚至会超过人类的承受范围。”   顾铎不由得重复:“超过人类的承受范围?”   “是的。”李成双似乎是为了打消顾铎「以身犯险」的念头,强调道,“我看过一批临床试验的报告,试药志愿者有七个,其中六个人不能接受过度的疼痛过度,以至于在心理层面受到了伤害,还有一个服用过量的成瘾性止疼药物,没抢救回来。”   邢慨咋舌:“这哪是药啊,毒药还差不多。那个什么满清十大酷刑,也就这样吧。”   李成双至少认同了前半句:“就是毒药,所以千万不要碰。”   顾铎听完,半天没说话,看上去好像在想什么。邢慨和李成双叫他想得发毛了,他才一点头,匆匆道:“知道了,我就是好奇一问。我忽然有个事,你们先走吧,我回去一趟。”   没等这两人再说什么,顾铎就转头折返回寝室,跑得还挺快。   “怎么跑这么快?”邢慨茫然地问,“我顾哥不会真打这个药的主意了吧!”   李成双思索着道:“A393是十五年以前的事,药剂已经按批销毁,他应该拿不到。比起这个,我其实更担心……算了,一会我再和知鸿说一下,再让他注意点吧。”   顾铎叫这不良反应说得心慌意乱,只惦记着回去找虞知鸿,连饭都忘了买。所以他更没想到——为什么副作用尚不确定的药能进入临床试验?志愿参加这种实验的究竟是什么人?做这样完全违法人道主义实验的又是什么人?   为什么连邢慨也没质疑这种试药行为的合理性?是他一时没听出来这些,还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但凡他提出这些问题,都会拔起萝卜牵出泥,再从俱下的泥沙里边琢磨出不对的兆头。可惜,当顾铎回到寝室,直接一头撞进了虞知鸿的怀里,撞得脑子来不及再多转哪怕一圈。   “轻一点。”虞知鸿开门见山,非常坦诚地说,“李成双怕你滥用药物,给我发了信息。”   顾铎:“他是什么品种的告状精么?”   虞知鸿忍不住弯起嘴角:“是关心你。”   顾铎被关心得实在不太爽,一肚子逼供的话全没了用武之地,而原定的逼供对象也乖得过分,他说东非但不会往西,连南北都不会多看一眼。   虞知鸿认真交待:“我的问题不严重,不用看医生,也不用治疗方案。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和你说。”   碍于太空冲突迫在眉睫,最近的事情多得叫人目不暇接,顾铎再不怎么放心,也只能搁置A393这个看起来不再有用的信息。 第120章决定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追随着给出蓝色的答案。   虞知鸿第一次介绍军部阵营时,用了虞竞生和萧屿来举例,两个都是顾铎至少有所耳闻的人,好便于他记忆。   顾铎又恰好和他们都见过,在为数不多亲眼所见的印象里,虞竞生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处处得体的中年男人,太斯文就让人难免有距离感——尤其是邢慨叫他挂科挂得实在太惨,耳听一万遍他的课好过,不如亲见一回挂科;   萧屿恰好相反,虽然是堂堂航大校长,但除了在教研室拍桌子,实在没什么校长的样子,看他烟熏火燎地撸串,顾铎都怀疑自己几十年后会不会也变成那副德行……最好是能,他非常欣赏萧校长没有小肚子的身材,希望自己的腰腹肌肉也能这么坚强,在炸鸡可乐的摧残下焕发生机。   而总结出来的黄蓝阵营,也差不离是这样的形象。   黄色的一方,在军部被称作「优化派」,背后的支撑是军部高层与科研力量,致力于「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力求集中培养优秀人才、带领地球,使军部的投入加持上最高的转换率,最高限度地提升人类极限。   蓝色的一方,则认为这样的想法无异于古地球时野蛮的封建思想,就是委婉地给人划分出三六九等。在外星威胁尚不明确的时候,完全应该采取更加人道与文明的方式,将各行各业的机会打开——从军亦或者从政,都应该是包含在其中的选项。而且从军部的发展来说,机会打开,也能够发掘更多合适的人才,给予军部新鲜的血液。   在当下,地球人类已经有了足够开采外星的能力,绝大多数的资源危机都已经消弭无影。更加安逸的生活随之而来,从前被少数发达地区垄断的实惠生活普及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物质极度丰盈,古地球中期被提出的理想社会逐步变成现实,每一个人都能够自由而全面地发展,哪怕碍于种种现实并不能随心所欲,但至少拥有选择人生的机会。   毫无疑问,蓝方的想法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声音,其拥护者也更加普遍地分散于军部的各部门、尤其是一线的基层。毕竟以己度人,当他们年少轻狂的时候,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摆在顾铎眼前的问题,差不多就是在二者中择一而从之。   带着应战思路再看过可靠的小道消息和新闻,以及虞知鸿之前的提醒,顾铎毫不怀疑,只要加入任何一个团队,就是做出关乎未来阵营的选择。往坏了想,甚至这个「未来」都不用太久,没准下个月一次演习的某一声走火,就能带领所有人一步跨进「未来」。   战争一视同仁,不会管做出选择的时候,这一群学生到底是懵懂还是深思熟虑,都必须得面对死亡或是胜利的结局。毕竟在选择进入军校的一刻,已注定了他们得为人类未来而战——哪怕是人类的内战。   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黑透,寝室的灯光偏暖和,没有图书馆自习室的明亮,屏幕映出的光线打在顾铎脸上,看起来非常地不留情面。   邢慨发来的统计结果里,有一张本队人员情况的附表,估计是他们料到顾队长不爱对自己人下手,特意在第一栏加粗写下了「本表纯属自愿填写」,还在后边开辟出一个「填表人签名」,除去顾铎和李成双,每个人都在里边——就是这个签名实在没什么效力,全都是大写的宋体手打上去的。   邢慨在最后特别打了个括号:“我发誓每个人都是亲手打的名字啊啊啊,我不会用表格插入图片!!”   顾铎:“……”   除了那些知根知底、从中学就混在一起的,就是韩秋岭和后加入的几位。后来那几位平时大多和邢慨交接,顾铎其实不太熟悉他们,这些人大多也没标记颜色。他就和韩秋岭比较熟,不免看得仔细了一点。   这姑娘家里五口,除了父母还有一双弟妹,家庭主要收入来源是一家还算有名的公司,字面上完全是生活美满的富二代。但她接下来又写:“弟弟妹妹均因为事故去世,本人已多年不和家中联系。当年肇事者系军部一区实验室人员。”   顾铎骤然有一种窥探人隐私的感觉,不好意思多看,又打开附表二。   这下第一个就是李成双的信息,第二个却是虞知鸿。他翻回去看表格题头,意外发现这张表写的是虞知鸿他们那些已经拼组成团的成员。   顾铎瞬间不满:“李成双要去找你们?”   虞知鸿一直分出一缕注意力在这边,回答:“嗯,之前已经商定好。分组那天,是他临时改的主意,和邢慨一道。”   顾铎故意说:“那你们也太坏了点,万一我不和你们一伙呢?这可算是间谍了,是不是还记仇呢,非得在以后真刀真枪地时候撞回来。”   虞知鸿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涉及战争,他不会临时回来。”   “噗嗤。”顾铎看他说得太认真,连语速都有点加快,忍不住笑道,“我开玩笑呢,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幽默感!”   虞知鸿却还是很认真地解释:“我不想再有误会。” 第121章灾害   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清楚的事?   众望所归的顾队长来不及感动,先被脑子警铃大作一番——他骤然直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来不及细想便大吼一声「停下」,在舰队的最前方拉出个漂移似的急转弯。   下一刻,正前方爆发出一阵耀目的强光,虽然在数以千计的公里之外,但光线磅礴而来,汹涌得好像能吃人。   顷刻间,巨大的能量波动就轰然而至,引发了舰艇上的报警,嗡鸣声尖锐无比。   “恒星耀斑!”知识还得是现学现卖来得熟练,被理论课压榨掉整个周末的韩秋岭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撤,马上就要发生粒子流了!”   顾铎毫不犹豫下令:“撤。后队变前队,准备跃迁。”   可惜他的面子仅限在队内值点钱,耀斑和肉身凡胎的家伙没什么好客气的,屏幕上没读加载进度,而是出现硕大的红字警报:“定位识别系统受到电磁干扰。”   顾铎一咬牙,沉声道:“没事,都跟我走。”   与此同时,相似的灾害公平地袭击了每一支队伍,耀斑或者是日冕物质抛射,甚至流星,仿佛这个星系迎来了一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末日——至少在系统模拟的战场上,公平是完全可以存在的。   宇宙气象学专业加入模拟作战前,课上战场一般都是复刻了知名战役发生时的情况,或者干脆无风无浪;即便是有了气象师作为辅助,考虑到还需得磨合一阵才能配合,也课程没安排过这么大的阵仗。   第一次直面来自于太空的暴风雨,数不清的通讯同一时间在学生的频道里迸发,有的通讯串线了,有的压根就打错了频道;有大喊闪避的、有兵荒马乱找人救命的、甚至还有屁滚尿流遗言一样告白的。   清纯男大学生惨遭学长示爱,吓得反手一门电磁炮,自证取向清白;小姑娘被男朋友哭爹喊娘闹得烦不胜烦,恨不能甩个巴掌就地分手,让某些没断奶的家伙不要学大人谈恋爱。   实战二年1203班的某位仁兄意图录音留遗言,不慎选成全频道公放,昭告了所有在线学生他其实有某方面的功能障碍,希望他的墓志铭上能画个大号生殖器官,以求下辈子投个吉利一点的胎。   频道里;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同学们:“……”   这是听完还能不被灭口的事情么!   兵荒马乱过后,大家逐渐回魂,近半数的学生当场下了线。对一节课而言,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打不过就跑,下线后复盘,争取下次遇到的时候别再慌。留下的学生也几乎都经过了权衡,认为自己还有一搏之力,在这种剩下人数不多的情况坚持坚持,没准能赚回来半学期的分。   而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还有顾铎这么个例外——他不是不想跑,而是一瞬间居然忘了这仅仅是一节课程,当真在带着队友跑起生死时速。   他事后归咎于这系统做得太像了,怎么看怎么和真的一样。他一着不慎忘了自己只是在上课,实属学校的蓄意误导——学校不也是这么说的,「让学生最大限度地体会战争」嘛!   电磁信号波动剧烈,不仅仅跃迁功能无法执行,连定位系统都时断时续。大家一进课堂就在聊分组和军部,还是韩秋岭心细,记得瞄了一眼这次被投放的星系,才不至于全员走丢。   左右也导不出什么东南西北,顾铎干脆关了导航这个多余的部件,直接在脑海里对应上这附近的星图。他按照探测定位发来的左邻右舍星球,以及这里距离星系中心恒星的远近,迅速判断出大致的位置,进而一个转弯,切进了一条能够避免与周边星球发生碰撞的安全轨道。   人类和宇宙相处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适应这乱七八糟的各色宇宙气象,干脆把诸如耀斑一类的,统统从「天气变化」的范畴里开除,简单归结为自然灾害。   有了「灾难」这一前提,在此前的宇宙冲突里,冲突双方就能够理所当然地在灾害来临时休战,必要的情况还会互帮互助一把,等到平安无事再继续争高下。   尽管那是宇宙探索时期的事情,充满了人道主义光辉的习惯却被视为美德、保留至今。哪怕现在的宇航技术做抗灾方面的研究,都把这样约定俗成的习惯考虑在其中,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和敌机搭建临时特别通讯,甚至能联机共进退。   这毫无疑问是军校生的必备常识,还在模拟系统里的学生遵循应急原则,纷纷收起攻击模式,准备坚持一把,在公共频道发布求助信号。   顾铎在领队之余,还接收了不少信号,这一路不停捡人入队——说捡也不准确。他听到求助信息,分别讯问到对方的所在,十有八·九能在片刻间给出一条避免撞击的行进路线,靠近过来汇合。临时组队比不上自己的队友令行禁止,一旦对方进入联机范围内,顾铎就会要来对方的机甲操控权限,把自己这边当成主舰、建立同步——比起说伸手去「捡」,四面八方的舰艇纷至沓来,自愿相接,说「吸引」或许更为准确。   星图是较为固定的,还有可能被记住,四面八方不停发射而来的高能粒子却无处不在,有如枪林弹雨。顾铎给出的规划路线,竟然连这些粒子都能估算在其中,还能尽量避免飞船被撞击。   而跟上他开道率领的大部队,只要不主动掉出队形,则是完全不会发生碰撞!   驾驶员靠精神力驾驶机甲,模拟机舱更靠精神力链接,当顾铎拖着的副舰足足有一百多架时,蓝毛不禁喊出一句:“牛逼啊我的铎!一开始还寻思你想找个稳妥的地方下线,没想到你是想玩一手花的!”   顾铎这才如梦方醒,意识到眼前仅仅是一场模拟的练习,嘴硬道:“这算什么,再来一百架也没问题。”   队伍频道里响起吹口哨的起哄声,各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而在模拟之外,监控总屏上代表机甲的红点缓缓向其中一处汇总,最终连成了一片,规模堪比小型的星球,惹得屏幕外的观战人员开始啧啧称奇。   这是一节被观摩的课程,不仅是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连军部都来了人。观战的分屏上,一支队伍拥有一个窗口,全队下线则关闭;几番明灭过后,剩下的窗口已经不多,萧屿最后把顾铎那边调成了特写,反正剩下的学生基本都由他来指挥。   这里不乏作战航行经验丰富的太空军长官,通过对机甲航行情况的摄录,这些人虽然看不出顾铎有没有和其他舰艇联机。   但一看就知道,他躲避粒子撞击的反应速度势必来不及经过计算,竟然完全靠着对宇宙的判断力在前进;而此等判断力,连长期从事宇宙探测的老驾驶员都很难赶得上。   “看,这位同学天生就该在宇宙航行。”萧屿的夸奖毫不吝啬,“上次那场漂亮战术也是他们打出来的吧?队长是……顾铎,原来是这小子!我觉得这位顾小同学就很不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对于航大的教学改革,军部有很多反对的声音,认为此举「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虽然有利于学生成长,但假的成不了真」。如今又到了战事迫在眉睫的时候,就有人旧事重提地要求来看看,视察一番这不到一个学期的教学有什么成果——言外之意,要是没成果就干脆别再花这冤枉钱了,军部养着个学校,不是为了给教育工作者突发奇想用的。   没想到这还真找出个成果,让萧屿一脸喜气,炫耀一样地挂在嘴边上,时不时还要夸耀几句。   不乏找茬未遂的人,有人说:“萧校长,当心您的的得意门生不和你一条心啊。他这样的天才,就该集全球之力培养,而不是在这个模拟器里边陪人玩角色扮演!”   萧屿闻言,悄悄看了眼虞竞生,随后仿佛毫不在乎地回答:“教书育人,哪有那么多事可想。不管他从哪来,往哪去,总会成为顶在人类前方的最后防线,这就是航大的意义。”   外边聊几句天的时间,顾铎已经找到了一处位于大型行星后侧、较为安全的地方,能够让陆陆续续加入的同学们稍作休整,再继续往这场枪林弹雨的外圈突围。   即便大多航行操作都是由顾铎来完成,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飚出的肾上腺素也着实超标了,需要平复。   有人兴奋地问:“太神奇了,你们是怎么躲开粒子流的?”   顾铎在推算星图,走神没听见。毕竟都是同学,以免有问没答的气氛尴尬,韩秋岭道:“这种规律是可以计算的,粒子流从经历过耀斑的恒星出发,受到周围星体的引力牵扯,形成的飞行情况有迹可循。”   提问的学生赞叹不已:“那算得也太快了!”   顾铎这时才迟迟加入谈话,回答:“不完全是,还有一半靠直觉。”   其他同学:“……”   谢谢您了,原来大家都是按运气相聚在这里的!   但直觉这种东西靠不住,就算是战场上不少直觉所致的封神判断,也只在那一瞬间,没听说过谁的直觉能按时打卡上班,不间断坐班几个小时的。顾铎的声音还有些疲惫,没人真拿「直觉」这个理由当真,全以为这个大二的学霸是没心思多说多解释,「救命」之恩在前,也没人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有队里的人还依旧好奇不减,尤其是蓝毛为首的几个,喋喋不休地问:“真的是直觉?!那也太准了啊,铎儿你一路都没看错过。还是你今天运气特旺?要是运气好,一会陪我买彩票去呗!我好几天没中了!”   “滚蛋。”顾铎不客气地说,“这个和瞎蒙不一样。”   韩秋岭这么长时间也没想明白,顺着话问:“不一样在哪?”   顾铎居然久违地有种被难住的感觉,噎了一会,才找到语言来表述:“能估计距离吧?咱们的舰艇和粒子一样,在星系里边也受引力影响。不用算,仔细感觉一下,就能找到安全的方向了。”   听完这个解释,队里的成员大多做了个类似于老僧入定道长打坐的姿势,深吸一口气,开始感受附近天体的拉扯。可是除了压根感受不到,着实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了,模拟系统搭载的的机甲模块都是现役机甲,减震技术可靠,在舱里的感觉无限接近地面,稳得八风不动。   顾铎没再管这些二傻子似的十万个为什么,粒子流的范围里不可能绝对安全,他规划得差不多,就通知继续航行,精准地走向这个星系的边缘。   有了他在前方像北斗导航似的领路,众人有惊无险地脱困。下课时间精准地卡在这时,铃声在每一个模拟仓里响起,自动下线程序启动读数。   不乏有人趁最后的几十秒道谢,也有的人在公共频道留下信息,直白地招揽顾铎和他们队伍的气象师。他一个也没搭理,自己闭眼养神,等着脱出系统。   顾铎脱出系统的速度还是比别人慢了会,这在老师看来,属于没什么问题的个人习惯,也就没人来催。李成双和邢慨爬起来就蹲守在他的舱门边,等顾铎一露头,直接把人拉去了没人的楼梯间。   “你在机甲内部,怎么能感受到来自宇宙的引力?”李成双问,“上机之前检查配置了么,模拟机甲的减震防护有没有问题?还是在防护全开的情况下,你也能有感觉?”   顾铎被拖出来得太快,没什么精神,简要回答:“后。”   沉默片刻,李成双再次拿出了正儿八经劝告的姿势,对顾铎说:“如果是这样,你以后最好不要向别人提这件事。”   他说得语重心长,顾铎瞬间觉得此情此景眼熟,在记忆里稍一对应,就想到之前怀疑虞知鸿搞人体研究那会。李成双也是用一样的神情,说千万保密自己的恢复能力,连邢慨都处于这个「保密范畴」的边缘。   顾铎在瞬间福至心灵,问:“等下,我怎么觉得不对劲。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清楚的事?还是和我有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暗恋   虞小猫,喵一个?   邢慨瞬间有点慌,倒是李成双稳得一批,沉着冷静地说:“你自己的事情,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清楚?”   顾铎的直觉大概只能用在太空,回到地面时灵时不灵,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也对,那我就再多说半句——你们查我家的时候,要是真找到了什么不能说的,能不能和我说一声?我不强求保密条例里边的,让我知道有就行。”   李成双说:“好。”   顾铎顿时什么都不纠结了,趁机一把搂住邢慨的脖子,说有事要和他聊聊。   邢慨正心虚着,连忙找李成双求救,张牙舞爪地要室友陪,一副没断奶的样子。   李成双只好惨不忍睹地伸出援手,说:“也带我一个吧。忽然换队伍是我的不对,但是总不能因为这一件事,你们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我会很难过的。”   要是虞知鸿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顾铎什么都能答应,换成李成双就不一样了,顾大队长双标地抖落掉一身鸡皮疙瘩,勉为其难才点了头,还酸溜溜地说:“这才一块住多久,邢慨你个叛徒就和他好上了!”   邢慨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不得已挣扎道:“冤枉啊我的铎,我心里第一的肯定还是你,和老李最多天下第二好。”   虽然平时朋友都「铎儿」或者「我的铎」这么乱叫,可顾铎早已经给这位同志当哥,邢慨的被带着乱喊一气,他瞬间有种降级的落差:“和谁没大没小的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那刚刚你在哪哭叽尿嚎地喊什么,给我叫魂呢?”   邢慨勉强地叫了两句:“啊?我的铎,顾哥,你也救救我?”   顾铎翻他个白眼,撒了手。   邢慨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凑上来说:“你也不能太双标,只说我跟老李玩得好。你呢,搬去和虞知鸿住,不也和他玩得好了?”   “那能一样么?”顾铎理所当然道,“我找你就是说这件事。我想明白了,我应该是看上虞知鸿了,想追他和他谈恋爱。你帮我想想主意……李成双,这事千万保密啊。替人穿衣做饭行,替人告白上床那可不行!”   李成双:“……”   邢慨:“……”   在寝室被虞知鸿屏蔽、但是在教学区域能开机运行的凤凰:“……”   顾铎没往别的方面想,只当这两人是觉得太意料之外,兜里的人工智障是信号不好,遂先把发出卡壳电流声音的手机调成静音,解释道:“嗨,不就出个柜么,怎么都这么意外?难不成你俩暗恋我?”   邢慨:“……”   李成双:“……”   顾铎特意为了带动气氛开个玩笑,但在这个玩笑的加成下,气氛却愈发诡异起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发毛:“不是,你俩好歹,吱个声?”   邢慨这才缓缓回神,做了个夸张的作呕表情,表示暗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顺便一「吱」。   顾铎长松一口气:“吓死我了。别喜欢我,没结果,哥有目标了。”   李成双看到一处监控——凤凰能把摄像当眼睛用,他对着摄像头隐蔽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回答:“不是意外……不,还是有点意外的。”   邢慨被他说得警惕起来:“你说什么呢,你真暗恋我哥?!”   “呃……”李成双哭笑不得,差点想踹了这个猪队友,解释说,“我只喜欢女孩子。”   在「应该揍他一顿」这种想法在三个人之间游走完整整一圈,话题才迟迟进入正题。邢慨在这时候指望不上,还得是李成双出马,对顾铎道:“朋友之间告白……是一件有风险的事,你确定想好了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知鸿也只喜欢女孩子呢?”   邢慨跟着他的步伐附和:“是啊是啊,我记得有不少女孩给他告白呢。铎儿你以前不是也喜欢看小学妹么,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当年高中还收过你们校花的情书呢。”   这是个实在的问题——纵然现在合法择偶的性别可以不用卡得太死。   但基于生物本能也好、传统习俗也罢,异性恋还是世界的主流基调。   尽管尊重同性之爱,大多数人却没有掰弯自己加入的想法。像顾铎这种说弯就弯的才是少数。   趁顾铎没说话,好像在思考,李成双趁热打铁:“我认为,这件事不能着急。你可以先观察一下,我和邢慨也给你打打掩护?”   邢慨更直接地劝:“你看虞学长在外边多高贵冷艳啊,就算你想和他在一起,也好歹追几天?男人嘛,都要面子的,你多追几天,才显得他难搞啊。”   顾铎纠正道:“不是搞他,我认真的,别瞎说。”   邢慨立即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就是这个意思嘛,你懂了就行。”   顾铎又一阵没说话,看上去至少听进去了劝。李成双给了邢慨一个眼神,邢慨就劝道:“而且……追得不能太明显?在宿舍楼下弹琴买玫瑰花这种肯定不合适,你得含蓄一点……我猜虞学长这种不爱说话的,都喜欢含蓄的。是吧老李?”   李成双点头。   这两人一唱一和,活像在这里讲双簧。顾铎顺着他俩的话,一想自己捧着一大堆玫瑰花回寝室,又或者在楼下吵吵嚷嚷……光是想想就被傻逼到了,于是道:“知道了,我脑子又没病。”   李成双和邢慨这才彻底放心,和渡过一劫似的,生怕漏了什么馅。   他俩都是实打实的知情人,李成双有自己的考量,至少在邢慨看来。   虽然他不明白虞教授到底是为点什么,才会舍得把自己亲生儿子折腾成这样子。   但也能看出虞竞生作为家长,并不同意虞知鸿的心意放在顾铎身上。连家长那一关都过不了的感情,两情相悦就不如相忘江湖来得划算,更何况虞知鸿现在的状态,也没法谈情说爱。   顾铎想的却是——他以前没追过人,就算被人追,也都及时婉拒了,在这个领域他非但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抛去电视剧里浮夸没营养的那套,他还真的很难想出该怎么示好和试探虞知鸿的感情。   喜欢一个人……从理论上来说,是不是就得翻着倍地对他好呢?   于是,这天还没回到寝室,顾铎就迫不及待地四处找着虞知鸿的身影,食堂的一二三楼、小广场、林荫路……最后在超市看到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挥挥袖子就重色轻友地飞奔过去。   虞知鸿正站在零食柜台前发愣。   顾铎从零食货架后边绕过,忽然伸出脑袋,企图吓唬人。但是转念又觉得「吓唬人」这件事显得不太喜欢,于是改为凑到近处,好声问:“你找什么呢?我看你在这晃了大半天。”   虞知鸿回答:“找你喜欢的。”   顾铎瞬间就被击中了。   他怀疑是自己动心的问题,所以只要听虞知鸿嘴里冒出句好话,就会觉得心里乱蹦乱跳,一下子连脑子都快不知道往哪转好了,满心满眼像被炸了烟花一样缭乱着、荡漾着,话都说不出来了:“啊?啊……”   虞知鸿觉察到不对,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音色偏沉稳,落在顾铎的耳朵里,又是一阵风吹似的,吹得他浑身发酥一阵,才迟迟回答:“没,没怎么。我刚刚走神呢。你找……找我喜欢吃的干嘛,怎么不买你自己喜欢的?”   他心里却想:“还能怎么了,当然是喜欢你了!”   “我都可以。”虞知鸿说,“买回去一起吃,按你的口味就好。”   顾铎不敢再盯着他看,怕露馅太早,遂转身对着货架,努力自然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让我看看……买点什么呢?篮子给我,你别拎东西。”   有句话说,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没办法藏的,咳嗽、贫穷和喜欢。这种话放在以往,顾铎看都懒得细看,此时此刻却跃然脑中,金科玉律似的比量着他的一举一动。走过一排货架,他拿的不是全麦的早餐包,就是清淡的海苔片,里边间或还夹杂着几袋蔬菜水果干——没一样是他那个重口味能喜欢的。   虞知鸿也看得出来,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不用管我。”   顾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有点过了,不好意思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没准,我说没准啊,万一我就喜欢看你吃呢?”   虞知鸿:“……”   顾铎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行,碍于没有撤回键,强行道:“对,万一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呢?那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之前养过一只猫,我看你吃东西,就能想起我那个小猫,你们俩特别像!”   虞知鸿:“……”   顾铎强行解释完,还煞有介事地拿了一包小鱼干,放在购物篮顶上,说:“小花最喜欢吃鱼啊肝啊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诶,你喜不喜欢吃?”   他说到最后,又不自觉地贴到了虞知鸿的面前,脸对着脸,还笑得有点缺德风采。虞知鸿稍稍偏开了一点头,轻声说:“喜欢。”   顾铎乐得更欢了,说:“那你还真挺像小猫的。虞小猫,猫吃鱼,鱼小猫。要不我以后叫你小猫算了,小猫小猫?”   虞知鸿:“……”   要是虞知鸿以前不搭理这些傻话,顾铎会觉得他是不想和傻子说话,现在莫名却看出点害羞的感觉。这时候就体现出顾铎五行八字缺良心了,非但不停嘴,还过分地抓住虞知鸿的胳膊,说:“你喵一个?”   虞知鸿无奈地默然拒绝,从货架的另一边给他拿了一袋香辣的薯片。   薯片合了顾铎的心意,他就更不依不饶起来,旋身挡在虞知鸿面前,往地上一蹲,仰头盯着虞知鸿说:“好吧,那我当小猫。喵?喵喵喵?”   虞知鸿被他闹得不行,拽也拽不起来他,实在没辙了,只能长长叹一口气,俯下身,轻声道:“喵,起来。”   比起顾铎惟妙惟肖的猫叫,虞知鸿显得非常应付。顾铎却食髓知味,笑得快咧出两大排整齐的牙花子,乖乖地站回虞知鸿身边,一面想着刚刚怎么就没开摄像头,一面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你刚刚早点喵不就好了?”   虞知鸿这次是真的不想和傻子说话了,可惜有些傻子坚持得过于执着,当完小猫还要当小狗,俨然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   大庭广众的超市里,已经有不少人投来惊诧的眼神,虞知鸿不想让别人看顾铎犯傻,只能选择加入,哄得他赶紧把东西都买好。   顾铎简直心肝脾胃都被哄得服服帖帖,愈发地不自觉,最后大型挂件似的贴在虞知鸿的一条胳膊上,连结账捡东西都没能把他薅下来。   收银员乐道:“你们俩感情挺好的啊?”   顾铎骄傲道:“可不是么,我这人走到哪都人见人爱的,和我室友肯定差不了啊。”   虞知鸿啼笑皆非地往方便袋里装东西,时不时还要在顾铎扯他袖子的时候打配合,说:“嗯,他很好。”   顾铎如果真的是个猫猫狗狗,现在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乐颠颠地抢先一步付了款。   虞知鸿只当他又突发奇想地热情起来,没想到的是,这人回了寝室也不消停。洗脸的时候要朝着虞知鸿弹水花,洗衣服的时候非拉着虞知鸿一起用新买的留香凝珠。而且不知道是牙杯牙刷怎么惹着了这祖宗,他刚刚特意挑了两套同款不同色的,坚决要求虞知鸿陪他换成新的。   换完牙具还嫌不够,又念叨:“刚刚给忘了,毛巾也该换……还有什么能换的呢?”   虞知鸿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却一一随着他闹,陪他在寝室里检阅了一圈,最后得出结论——喝水的杯子要换、床上的四件套要换、手机外壳要换,沐浴露要换、洗发水要换、连刷牙的牙膏也得换成一模一样的。   尽管虞知鸿没问,脸上却大写着「不明所以」四个字。   顾铎强词夺理,先发制人道:“我忽然强迫症,就想把咱俩的东西换成情——换成清一色的同款,看着整齐利索舒服,你平时不是最爱收拾东西嘛?怎么,这次不愿意么……好吧,你不愿意就——”   不等他说完「你不愿意就算了」,虞知鸿便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顾铎心想:“这也回答得太正式了,我刚刚要是告白就好了。不,告白都不够,要是我求婚的时候,他这么回答一声,那该有多好啊……可惜也没开个视频录下来,是不是应该在寝室装个摄像头?不行,这也太变态了!”   他在心里一蹦一跳,从开心到想在头顶开花,到当了一回「变态」,最后又忍不住地开起小花来。顾铎一清二楚的知道虞知鸿不清楚自己心里藏着的秘密,还是忍不住想拉着他一起开心,左思右想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庆祝——最后干脆冲上去,一把搂住虞知鸿,把人扛了起来。   虞知鸿:“?”   顾铎搂着他转了一圈,才把人放回地上,干笑着说:“哈哈,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太好了,哈哈,没什么,我想看看你瘦了没。”   虞知鸿:“……”   顾铎自觉顺理成章地严肃下来:“就刚刚那么一抱啊,我感觉是瘦了挺多的。诶,你这样不行,再瘦下去,被我这样缺德的直接抱走了怎么办?你也别就买我喜欢吃的,自己多吃点。”   顾铎的喜欢,就像是到了春天的一树粉桃花,只需要一点点温度,就能开得灼灼逼人,根本藏不起来。李成双忽悠完也没什么心里压力,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邢慨却不行,总是忧心忡忡地说:“铎儿,你说要是虞知鸿发现了怎么办,诶你俩还得一起住好几年呢,得多尴尬啊。”   “他发现不了。”顾铎的自信来得莫名其妙,“他那么傻,上哪能看出来这种事啊。”   邢慨:“咱们认识的是一个虞知鸿么,我的哥你醒醒,人家是理论类课程门门满分的大佬,我的天啊,他要是傻,这世界上一半的人都是智障!”   “没错,”顾铎从善如流,“比如你。谁规定的成绩好就不傻了?你说他这人,自己回趟家,都能折腾成这样,瘦了好几斤,饭都不记得吃。我感觉吧,他就是没我不行。”   邢慨:“……”   邢慨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顾铎,无数次忍无可忍地想叫他别说了——但凡换个人,都不觉得这是人话好吧!!   顾铎偏偏浑然不觉,还美滋滋地乐在其中,天天像在说一只乖乖小猫咪一样地描述着虞知鸿。   不过,如果说他恋爱脑没救,也不尽然。到了上课的时候,顾铎的精力就能收放自如地投入到课堂上,在模拟的宇宙里雄鹰一般翱翔,想出一套又一套的战术,愈发地所向披靡。   连最严肃的老师都说:“顾铎是进军部的那块料。”   他自己也毫不客气:“老天爷赏饭吃,没办法。”   拉拢顾铎的团队也随之越来越多,但是从出现大型灾害的那一课后,老师没再提把队伍扩展成标准连队编制的截止日期,顾铎也就都没给出确切肯定的答复。   李成双问过他有什么考量,顾铎回答:“就是没考量才拖着。”   但其实,他心里并非完全不惦记这件事。   顾铎的首选,其实是去找虞知鸿他们。   于私不用说,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五小时能看见虞知鸿,天天粘着这个人,贴在这个人的身上,哪怕是一模一样的留香珠味道,他都更愿意闻虞知鸿身上的。   于公来说,虞知鸿他们的队伍里边,黄蓝双方几乎参半,完全可以给之前冲动说跟着顾铎干的那些队友多一次选择的机会,一旦反悔,还有重新选的余地。   但顾铎的选择没落到明面上,更有另一番于公于私的考虑。   于私来说,他怀疑自己有投奔虞知鸿的想法,有点太顾着自己追求老婆,很可能被此蒙蔽双眼,带着队友错过原本更好的机会。   于公,则是他对虞知鸿这支连队的组成有异议。别的队伍也有黄蓝参半的情况,邢慨之前统计的表格里能抓出来好几队。   但在他能抓出来的例子里边,那些学生的家庭本身都不算军部重要角色,在双阵营之争里完全不显眼;但虞知鸿他们不同,无论是虞竞生,还是其他人的亲属,无一不是军部的核心要员,手握重权或重兵,为自己所在的阵营冲锋陷阵,屡屡发表具有重大倾向性的言论。   而且,在小队模式下,他们连队之下的每支队伍,都有自己的领头人。合而为一以后,却由此前完全不在核心位置的虞知鸿和李成双全权做主。   顾铎那在陆地上难得一灵光的直觉忽然生效,吱哇乱叫地发出预警。   好在虞知鸿也没再邀请顾铎,否则顾铎完全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时色迷心窍地奔着室友的美貌就去了。   “你不会。”萧屿却信心十足地说,“你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拿队友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人。”   ——在又过了小半个月后,顾铎偶然在商业区遇到了校长老大,两人一拍即合地直奔火锅店。聊到组连队的困惑时,萧校长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当然,顾铎没乱说自己暗恋这档子事,只说是「兄弟情深」。   “您对我太有信心了,我都快不好意思了。”顾铎虽然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脸红,一点不客气地在辣汤里涮上牛肚,“反正老师也不催了,我们几个玩得挺好,也不急着找联盟。”   萧屿道:“有些事,该急还是要急的。事关你自己的未来,可开不了玩笑。非得当个玩笑的话,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活成个笑话了。”   迎上顾铎的目光,校长坦然无比地伸出大拇指,朝向自己的方向,说,“反面的教材就在这里。当你到我这个岁数,就——”   “就变成你这个岁数了。”顾铎和萧屿打交道多了,开始完全不怕他了,一点不客气地接了一句废话,“我要是以后能混成您这样,都得回去找祖坟烧高香,谢天谢地,谢祖宗十八代积德给我祸害。”   萧屿在番茄汤里捞起一片土豆,试图堵住顾铎的嘴:“混成我这样,到底好不好,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第123章开采   携手私奔的人,眼中只剩彼此,再容不下其他。   顾铎对这种谆谆教诲半点也不感冒,统统归结为大叔人到中年憋出的一肚子牢骚,逮着机会就想抒发一下对生活的怨言。既然是怨言,那就半个字都不能认真听——萧大校长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哪有那么多不如意?如果不是凡尔赛,肯定就是他想法实在太多。   世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但凡上过初中的都会背这句文言文。如果异地处之,顾铎自认绝对不会犯这类错误,人该知足常乐。   而且他觉着,除了校长,还有千千万万的大人也一样当局者迷。倘若偶尔回忆下初心,想想当年在学校里一千来块钱掰开花的日子,可能就不至于如此迷茫了;他还会在心里想,希望有朝一日自己长大后,也能保持一份初心,别天天盯着远方捞不回来的天际浮云,多看看脚边的六便士,当做生活的小确幸捡回家。   萧屿则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对牛弹琴。见这孩子听不懂自己的弦外雅音,他就掰碎了往人家嘴里塞,循循善诱。先讲自己早些年是想学艺术的,再讲因缘际会进了军部,此后又是一翻摸爬滚打,何等纠结、何等痛苦。   “我有时候就想,要是当年没从军呢?是不是就不用在这和那些军官将领虚与委蛇了?”萧屿悠悠道,“可能也好不到哪去。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谁长大了进社会里都得来这么一遭,但我还是后悔,要是为了自己愿意的事受累,至少心里头甘愿。”   顾铎听得昏昏欲睡,心说自己十几年后也不想长成萧校长这样的了,话多得要了人命。   但他还得念在是长辈的份上应和几声,于是不情不愿地带上了抱怨道:“嗐,都是自己选的。您就既来之则安之了呗?同学们都挺喜欢您的。”   萧屿闷了一口橙汁,直切主旨地问:“我当然得「安之」在航大这,没得选了。你呢?眼下和哪边的同学亲近,未来进军部的什么位置,这些事情,你都该好好想一想了。别在心里不当一回事,拖拖拉拉到最后,匆匆忙忙就闷头乱朝一个方向走。”   萧屿说完,给出个眼神,显然是想听听顾铎的想法。顾铎自己正犯难,乐得有人解惑,便隐去了虞知鸿的指导、再把查人家庭背景的事揽在自己名下,然后一五一十地讲了余下的全队表决等等。   末了,他说:“急也不知道往哪急,那就干脆算了。您现在也没说让我们都上战场去,老师也没说不成连队就不让上课。”   萧屿点点头:“当回事就行。余下的是不用急,你慢慢看,万一还有变数呢?”   顾铎一听「变数」来了精神,试图套一句半句话出来。但是萧屿忽然严防死守起来,半句正事都不肯说,改去评价整个街上的小吃摊位。   直到吃完饭散场,萧屿才说:“没事,也不用瞻前顾后太多。你们到底是我的学生,最后至少有我兜着。”   顾铎抹完嘴,久违的玩心隐隐作祟,试图去附近的网吧浪一阵,说完「谢谢」就要溜。但是萧大校长比学生会的还难搞一百倍,直接将他送到寝室楼下。   有校长一对一的监护在侧,顾铎就算说去看看凤凰都没跑成功,只能老老实实回去。一进门,他就对着虞知鸿念叨:“你说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   虞知鸿总好像有无限的耐心,听他一通抱怨完,还说:“早点休息也好。”   顾铎忽然不郁闷了,他发现自己刚刚就像萧屿一样话多,还都是说的鸡零狗碎小事。可虞知鸿完全没像自己那样听不下去,还一字一句地认认真真过了脑过了心。   这不就是爱情么!   他又精神百倍地一个打挺,从座位上蹦到虞知鸿的旁边,问他:“那你呢?我出去被校长抓,你在寝室都干什么了?”   虞知鸿好像思索了一阵,才缓缓说:“没有做什么。你上次说换床单,有看到合适的么?”   很明显,这是在转移话题。   自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顾铎就算再忙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还美其名曰:以前是拼事业,现在要顾家庭了。他每天至少得赖在虞知鸿身边两个小时,把室友当成充电桩用似的,赖不够就没精神,分分钟变成霜打的蔫茄子。   可赖久了他却渐渐发现,虞知鸿对他也和以前不那么一样了。虞知鸿知道他最近感兴趣什么、心思在哪,就会在提及某些事情的时候,忽然把话题换到这些事情上。   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但是三次四次就一定是蓄意。顾铎发现后,试图想找出虞知鸿回避的点,但每一次都不尽相同。   有时是说起他的身体状况、有时是顾铎乱表心意,还有的时候像今天一样,就是随口一说刚才去哪了。   顾铎也知道人人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白头到老的爱侣也有不想拿出来谈的话题。可每到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的粉红色泡泡就会开始噼里啪啦地碎开,没了继续谈天说地的扯淡心思,开始进入自闭模式。   可偏偏某些人回避之后还要哄他,一看顾铎的兴致低落下去,就会提出一些让他开心的事,搞得顾铎不生气就很没面子、生气又实在没什么可气的。   此时,虞知鸿就温声说:“如果没有满意的款式,要一起去商业街的超市看看床上用品么?” 第124章第三阵营   “虞知鸿,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眼下军部闹得剑拔弩张,开设全息模拟课程的初衷是好,但发展至今。   无论是莫名其妙的扩编连队、还是突如其来的课程新规,都对学生都称不上友好了。   前者是赶鸭子上架——哪怕真的打起来,前锋也该现役太空军来打,军校生至多是战火与普通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完全没那个匆匆忙忙选择阵营的必要。   后者是把人推上风口浪尖——才急吼吼地分出个两相对立,好像生怕年轻气盛的小青年们不擦枪走火似的,又把课程设置得竞争激烈,作为教学安排实在不合理,可如果考虑到模拟系统内直接阵亡带来的精神伤害,那就非常好理解了,毕竟古往今来的不少战争,都引发于微末的一丁点冲突。   总而言之,是有人其心可诛,在拿航大开刀呢。   顾铎课上倒没想这么多,单纯是觉得不爽,不乐意好好的课被上成头破血流,就悄悄策划了阿尔法-01570的引爆计划。   他没找同谋,怕这事被老师监测到,再连累队友一块受罚,寻思着等大多数开采完后伺机而动。结果虞知鸿和李成双好巧不巧地送上门,正好成全了。   “炸都炸了,不如早点下手。”蓝毛抱怨,“还省得费事去登陆一趟。那块地表上全都是沼泽,差点没恶心死个人。”   顾铎道:“怎么没懒死你呢。”   虞知鸿替他解释说:“万一老师不肯通融,先完成任务,能稳妥些。”   又有人问:“那咱们最后一个登陆不是更好?”   顾铎说:“赶早不赶晚,别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虞知鸿再次解释说:“他是怕你们等得不耐烦。”   还有人问:“万一咱们的武器配给不够,没炸干净怎么办?”   顾铎这次还没出声,就被虞知鸿捏住了手腕。   虞知鸿说:“别闹了,好好和他们说,不要欺负人。”   顾铎这支队伍成绩基础不好,只能走笨鸟先飞的路线,早些时候每次下课,都得聚在一块复盘,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顾队长平时是爱扯淡损人,复盘却大多说得正正经经,有问必答。   今天是头一次不正经解释,原因无外乎是——他想听虞知鸿说。   虞知鸿每说中他的一点安排或想法,顾铎就暗自乐得不行,觉着不愧是住在一起这么久的关系,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欺负谁了?”顾铎反手拉住虞知鸿的胳膊,然后半个人都贴了上去,站没站相地说,“你看不出来么,我欺负的是你,让你当免费劳动力,给我们这些「问题少年」补补课。怎么样,愿不愿意?”   虞知鸿拿他没辙,顺着说:“愿意。”   顾铎说:“哦,那你确实觉得我们有问题呗?那你干嘛和我们一块走。”   “呃……”虞知鸿每次都会被他找茬的角度刁钻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伸手接人,让顾铎舒舒服服地靠着,然后哄他说,“没有,是我说错了。”   顾铎也见好就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差不多行了啊,都看我俩干什么?又不是第一回见面了。再看要钱,一眼一份炸鸡,香辣甘梅双拼。”   虞知鸿看这人不闹了,还十分顺手地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顾铎没躲没闪,被拍完了还意犹未尽似的,在虞知鸿的脸颊上顶了顶。   当事两人不觉得有什么,放在别人的眼里却着实惊悚:一个是上学期还四处抓人扣分的铁面凶神,一个是带着大家冲锋陷阵大杀特杀的勇猛领队……怎么凑在一起就变成这种画风了?!   邢慨为了兄弟两肋插狗粮,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撵队友走人:“行了行了快去吃饭,我都要饿扁了!”   顾铎不想被那群二傻子盯着,故意拖着虞知鸿跟在最后。可他走着走着,却突然感觉到这人脚步乱了。   顿时不敢再这么没型没款地当人形挂件,一把搂住了虞知鸿的腰。   “你不舒服。”顾铎皱眉打量了一圈,拖着人往一边的小石凳上挪,“又怎么回事?”   只片刻的功夫,虞知鸿的额头上就渗出细汗,被阳光照得反光。顾铎伸手想去擦,却被躲开,落了个空。   虞知鸿说:“没事。”   顾铎心道:“用手指甲想都知道,这就不可能没事。”   可是虞知鸿从不肯和他详说这件事,顾铎问也不敢细问。每到虞知鸿骤然难受得不行,他只能跟着束手就擒,就在一旁看着。   顾铎偶尔会觉得,虞知鸿不和他说这些,就是不肯和他太亲近;理智又明明白白地反驳,能把虞知鸿折腾成这样,肯定是很隐秘的心事,当然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第125章起疑   想吃虞小天鹅肉   两人一聊就是半个中午,这功夫足够食堂被风卷残云几个来回,最多只能剩下点残羹冷炙。顾铎大手一挥,认为既然是午休时间不忘正事错过的吃饭,就该用外卖表彰犒劳一下。   虞知鸿当即响应号召,准备下一单油炸食品。岂料此一时彼一时,顾铎现在颇有他此前抓人逃课出寝的派头,当场铁面无私地取消了订单,改成营养粥和蔬菜沙拉——完全标准的刻板印象病号餐。   这在虞知鸿看来是有点夸张的,他不觉着自己的身体出了多大问题,也不至于需要这种阵仗的关怀。可原本想解释的话,讲出来却变成了一句「谢谢」。   顾铎亲亲热热地搂着他说:“谢什么?谢我最近换口味了么。你也太客气了吧?那按你的意思,咱俩下一顿饭前是不是还得三书六聘、再拜个天地才能动筷子啊?”   “呃……”虞知鸿无奈地说,“拜天地不是这么用的。”   顾铎又不傻,当然知道那是结婚成亲的意思,就是想见缝插针地打着擦边球说亲热的话。   他在心里给虞知鸿扣上「不解风情」的帽子,也没想想是不是自己这份「风情」过于别致,只顾着被打击了。   但打击没能持续到三秒,他又觉得虞知鸿这正儿八经的样子过于可爱,让人特别想捏住揉一揉,并且当即付诸实践,得出结论,手感不错。   忽然被掐住脸颊的虞知鸿:“?”   迎上困惑的目光,顾铎干笑两声,又认真捏了两把,理直气壮地解释:“哦,我就看看你胖点没。还是太瘦了,嗯,你得多吃点东西,要不然都不好捏了。”   虞知鸿哭笑不得,这人还继续强词夺理:“你这么看我干嘛,不就捏了一下么,怎么这么小气?好吧,那你捏回来也行。”   虞知鸿:“……”   看到虞知鸿愈发无言以对的样子,顾铎还有点大获全胜的满足。   可是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到虞知鸿伸出手来,随即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紧——居然被虞知鸿捏住了。   虞知鸿的手指温热,摸在脸上却带来一阵凉意。于是,经过简单的逻辑推理,顾铎猜测自己现在肯定脑热脸红,一副蠢样子。   照常理来说,他在喜欢的人面前,必然要表现得英俊潇洒,帅气无双,不露半分短处;可此时此刻,感受着虞知鸿手指的温度,顾铎宁可继续傻着,也必得捍卫这片刻的亲近。   他想:“算了,也没什么可嫌丢人的。毕竟是虞知鸿。我什么洋相没在他面前出过?算了算了。”   虞知鸿被顾铎这样子逗得弯起嘴角,松开手指,揉了揉顾铎的脑袋,学着他的样子给出评价:“你没胖,也该多吃。”   “那肯定的,”顾铎回答,“你看我像能闲住嘴的人么,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都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但顾铎和虞知鸿仿佛跟这常理反着来——偏偏都不觉着自己身上的事大,反而容不下别人有丁点的头痛脑热。   在第三次被旁敲侧击禁药A393的不良反应后,李成双忽然回过味来,明白了顾铎到底是替谁在问这件事,去向虞知鸿求证。   李成双不懂,但是大为震撼:“虞教授把实验室留样的A393用在你身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当年研发试剂的主要人员,不可能不知道这……”   “戒断治疗的一部分。”虞知鸿简要地解释完,还没忘了嘱咐,“别让顾铎多想。”   李成双听得牙都酸了:“行行行,没问题,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个盟友呢?你如果真的不希望他多想,最好的办法……你又不准备和他说清楚,那就是自己保重。”   虞知鸿没说什么,李成双却好像旧话重提似的开始劝他,语气非常熟稔,估计是没少说过这套词:“要是我说,你对人家有那个什么的意思,就该直接说出来。按咱们小顾同学的态度,多半是能成的,对你的状态也有好处。”   他说完,见虞知鸿还是没说话,本来准备摇头晃脑地感慨两句,好把之前被酸的那股劲儿还回去。还没酝酿好,却听到虞知鸿回答:“不了。”   李成双不理解:“为什么?你又对他没那个意思了?”   “你甚至不能在我面前直说,我对顾铎怀有什么样的心意,我又该怎么和他说?”虞知鸿缓慢而郑重地说,“我自己的前途不明,没有必要拉上他冒险。更何况,虞竞生知道这件事情后,他是什么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尚且不能自保,谈何其他?”   这一次轮到李成双没话说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说:“行,不劝你了。这事也不怪你,有缘无分了。要怪就怪军部那些老古董,尽坏好事,挡人前程。”   一般来说,话讲到这里就该告一段落了,虞知鸿是不爱和别人谈心轮意的。可他仿佛被「有缘无分」这四个字扎了一下,多解释了一句:“我此时没有未来可谈,不能连累他。有朝一日能搏到生机,再看他是不是愿意吧。”   顾铎这一次关于禁药A393的询问迟迟没回信,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除了李成双这个不太靠得住的,他还有一架更不靠谱的凤凰,趁这天下午没课,就去了机甲库。   凤凰这台机甲早些时候不知人心险恶,主动和李成双虞知鸿搭话,结果惨遭虞知鸿下达的一串屏蔽口令,直接在寝室区失去了物理意义上的话语权。之前顾铎又怕他上课的时候瞎闹,把教学楼勾选成了屏蔽区,两相加权,直接导致凤凰的系统判断自己长期不在服务状态,陷入了自我升级的休眠模式。   “主上,”顾铎一开机,就听到这货十分妩媚地说,“奴等了您好久,等得好苦啊!”   顾铎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问:“你这又是自己看了什么玩意?好好说话!”   凤凰说:“晋江文学城!”   顾铎忍无可忍地拉黑了所有的小说类网站,再一口气下载了几百年的新闻联播,才算顺过来这口气。   凤凰:“QAQ。”   时隔好几个星期,顾铎上机一趟,还是得记挂些正经事,先把凤凰的数据状态检查了一遍,才问:“你知不知道A393?”   凤凰如实回答:“根据检索结果,该词条属于军部保密信息,我没有查看的权限。强行破译将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但如果你选择破译,我需要告知风险如下:私自破译军部绝密文件,需判处有期徒刑三十年,情节严重者可直接处以死刑。”   “好吧,”顾铎也就是一问,没指望凤凰能神通广大到事事皆知,“那你给我建个模型,尝试一下。如果一个人摔断了腿,被药剂强行催化愈合过程,他……”   顾铎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再续上时说的却是,“等一下,绝密文件?A393不就是个没通过实验的作废药物?怎么成绝密文件了。”   这话是个问句,可用不着凤凰回答,顾铎说完一遍,自己就咂摸出不对的地方了:   药物,实验。   当时听李成双说A393的时候,他实在心思乱飞,没意识到弦外之音。现在细想,不难回忆起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一种副作用如此之大的药物,到底是怎么进入临床试验的?谁允许的?又是用谁做的实验?   早在古地球时期结束、新人类时期来临时,打破国界联合在一起的人类就曾经发布了《人类联合宣言》,宣告各国各种族的全部人类都应平等,平等地生活、平等地享有地球及地球文明带来的一切,并且在军部的保驾护航下,勠力同心探索宇宙,为全人类的未来而奋斗,共享荣光、共担重责。   而「人体实验」,则是写在《宣言》里的反面典型例证。无论是古地球时期的战争还是灾难,都反复证明着此行为之反人类、反文明,甚至连「智慧生物改造实验」都被明令禁止——以防有人在找到外星生物后做换汤不换药的缺德事。   “试药志愿者有七个,其中六个人不能接受过度的疼痛……所以在心理层面造成了损伤,还有一个直接没了。”   顾铎试图回忆李成双的说法,心想:“所以就是七个人全军覆没了?这个事故率都快赶上远宇宙探测红线了,更别说是临床实验……这么大的事,没问责没处理,反而是封进了绝文件?密级也太高了吧?”   A393、药物实验、虞知鸿,这三个词连在一起,顾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中间的某一环,以至于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可他一时没想到,凤凰又推出了A393可能致使的一系列副作用,便只好暂时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疑惑,去研究治疗的方法了。   顾铎这一下午诚然是花了心思的,但是碍于自己并不是医学科班出身,凤凰也才出现在人世区区几周,一人一AI都过于缺乏经验,成果并不显著。   虽然学校的各项宵禁主要针对大一的学生,意在给新生下马威,其余人该遵守的也不能太过分。待到天色沉沉时,顾铎不得不放下手上的事,准备回寝室。   凤凰可怜巴巴地送别,宁愿十八相送,只为让顾铎给自己解开在寝室区不能工作的禁令。   奈何顾主上早就被勾走了心神,仔细一想,自己这边还追着人,不凡便带拖油瓶猪队友,于是狠心摁了关机。凤凰一句「你会后悔的」狠话撂了一半,直接进入了断电读条状态。   顾铎还假情假意地安慰:“嗐,等主上把娘子追到手,让他给你亲手解开。”   凤凰气得炸毛:“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不理你了!”   顾铎听完不生气,还在脑海里绘声绘色地演了一下——虞知鸿当小天鹅还真有点贴切,平时矜矜持持,要干净还要把一切都打理得整整齐齐,那不就是天鹅梳毛么?   而且,这个品种比人类还坚持地遵循着一夫一妻制度,纯洁忠贞而高贵,还有那么点爱情的隐喻在里头。   陷入恋爱的人总爱自作多情,动辄就把自己的事情和万事万物搭上关系,好像路边的一朵野花都是为自己开的一样,要随手拍下来发给心里挂念的那个家伙。   顾铎也没能免俗,直接去寝室楼下的小商店买回来了一堆玻璃天鹅摆件,准备着找个好的理由,和虞知鸿一人一只分了;实在找不到理由,硬塞过去也行,反正虞知鸿总是会同意的。   但是,他走到寝室门口时,却看到里边收拾好的大包小裹,以及空了一边的床铺。   李成双正在阳台拿着两只漱口杯问:“知鸿,到底哪个是你的啊?我看颜色都差不多,别拿错了。你一向没什么行李,怎么忽然买这么多小东西回来……” 第126章表白   “你不知道哪根弦忽然开窍了,发现我喜欢你。”   由于接到了军部的小道消息,虞知鸿和李成双那通电话又续了半天的摊。正经事聊到一半,虞知鸿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搬家」,打得李成双措手不及,直问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虞知鸿说:“我不能给他什么回应,就不该耽误他的心情,叫他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李成双先蒙了一下,脑子从立场阵营和战略战术缓缓跳转回来,想到这是在说顾铎。   他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匆匆忙忙找了附近出租的教师公寓,又怕虞知鸿最近这身体情况应对不好,跑前跑后主动要帮忙收拾行李。   邢慨见状,跳起来说这件事应该告诉顾铎一声。但李成双料想虞知鸿打着不告而别的主意,压着邢慨不让他掺和,气得邢慨问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那肯定是和知鸿一伙的。”李成双说,“你看我还有得选么?”   邢慨不知道他还想选个什么,直骂这厮不讲兄弟义气。李成双一听,索性应下这一罪责,还顺手缴走了邢慨的通讯设备,被挥着扫把赶出了寝室。   李成双、虞知鸿、再算上学生会的大部分人,都是打从中学就混在一起的。   如果同属一个军区,甚至连幼儿园可能都在一个班,互相之间熟悉到能打听出对方学龄前爱用哪个牌子的尿不湿。   现在也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同一侧的立场上。   虞知鸿又是他们之中最特殊的一位——首先,此人学习成绩从小优异,被奉为「别人家的孩子」,在一圈同龄人里本来就处于统治地位;其次,他们私下搞出来这个第三阵营,又是虞知鸿前两年和几位当时刚进军部的一块研究出来、联络人马组成的。   谁都不知道虞知鸿到底有什么神通,还在读高中就能搞出如此阵仗。就连第三阵营成型后的组织头脑,都有些不知道当年究竟是如何成的事。但虞知鸿就此彻底成了他们这些军区小孩里的老大,凡是大事,大家为他马首是瞻;他有什么意见,也都说一不二令行禁止。   是以顾铎回来的时候,李成双差不多都要麻溜利索地帮忙把东西收拾完了,只差零碎的洗漱用品,还有虞知鸿自己归拢的那些重要物品。   虞知鸿站在寝室空旷的那半边,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回答说:“浅色的那个。”   李成双差点爆笑如雷:“你居然用粉色的牙刷?这是情侣款吧,你用女孩的那一边啊?”   虞知鸿合上手里的本子,抬头要说什么,却正好看见顾铎倚在门框上。   顾铎听见自己说:“你搬家?”   然后是虞知鸿略显尴尬的回答:“嗯。”   顾铎自诩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刚刚那片刻的时间,他居然百转千回了一把,心肝脾胃齐齐一哆嗦。   看这阵仗其实大可不必问那么一句,除了搬家也没第二种可能。而早上他们还是一块去上的课,中午也在一起吃的饭,明明连半句搬家的都没提起来过。   顾铎左思右想,只觉得除了他的小心思被虞知鸿发现,也没什么别的解释了。   而要是这么推算,搬走这件事本身,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顾铎越想,心里越是气闷。他面沉如水地跨过门口的箱子,坐在自己床下的书桌前,手里的塑料袋就直挺挺撞在地砖上。   里边那对小天鹅被珍而重之地提了一路,这下骤然失宠,只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地受着,摇摇晃晃地互相碰撞,发出叮了啷当的脆响,也不知道撞没撞坏。   虞知鸿的目光追着他走,终于看不下去了,来帮忙捡起袋子,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一句:“买了什么?”   “没什么。”顾铎捏着塑料袋中间的位置一拧,挡住了虞知鸿往里看的眼神,语气很是僵硬,“和你又没关系,管这么宽干嘛。”   虞知鸿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得不承认,顾铎这话太有道理了,如果不再是同住一室的关系,那人家买点什么东西之类的小事,确实不再有与他商量的必要。   尽管前不久,他们还一块讨论过床单的花色、试着把寝室里全部的东西换得成双入对。   这个认知犹如梗在虞知鸿的胸口,硌得他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起来,不自觉地松了松手;顾铎正好趁此机会一扯,把塑料袋抢回自己的手里。   下一刻,连袋子和里边装的东西,就一块变成圆润的抛物线,被凌空丢进垃圾桶里。   碎裂声清晰地传来,艰苦求生了大半天的小天鹅应声碎得彻彻底底,连在蹲厕所的李成双都听见了,慌里慌张地冲出来问:“知鸿?你怎么了,没事吧?”   然后三人便犹如凑齐了一桌斗地主,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顾铎和虞知鸿分别有「秘密」,在李成双面前分外心虚。殊不知李成双知道这两人的事,这回瞬间比二位当事人还虚,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再闹出什么枝节来。   李成双还望了虞知鸿一眼,大概的意思是:“我怎么就有你这个队友呢!”   虞知鸿的心思却不在此,只叫他的暗示俱成了对牛弹琴,眼睁睁地看着顾铎,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第127章军部调查局   “我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掀了军部?”   这一学期没过完,邢慨已经被顾铎叫出来喝了两场大酒。上回总算还说了两句话,这次他干脆就是个摆设,纯种的工具人,但凡一开口,顾铎就会说:“闭嘴,喝酒。别劝别问,今晚过后就拉倒。”   邢慨:“……”   不过仔细想想,不说话也好,邢慨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顾铎这边是怎么想的,喜欢谁、想追谁,都和他说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不做半分虚假;但虞知鸿那边,什么都是邢慨道听途说来的,李成双不会和他八卦这个。他虽然觉得虞知鸿对顾铎也有那意思,可这位虞大少今天又突发奇想地搬出去住了,一副连申请调寝都来不及的样子,还是花大价钱租的房子。   桌上没话可说,那就只剩下吃吃喝喝。邢慨正好也有自己的闹心事,于是接别人花钱买的酒浇愁,也一杯杯地喝了起来。   顾铎奇怪道:“你又闹的什么脾气,怎么也喝上了?”   “李成双。”邢慨道,“他王八犊子,今天去给虞知鸿搬家前,他把我的手机给收走了。”   顾铎:“这可真是防火防盗再防我哈,那他还给你没?”   邢慨被啤酒沙到了舌头,「嘶」地吸口气,才说:“没呢,他一出门就没回来,上哪还我手机去。”   两人又就着烤串喝了几杯,邢慨喝酒上头快,又一直不醉倒,渐渐话多了起来,就是词汇量不太大,翻来覆去那几句「王八蛋」和「混账」地骂。   顾铎忽然说:“也不知道你当初到底是脑子进了什么水,非得去和他混。这下知道吃亏了?”   邢慨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嗝,为了……”   “嗯?”顾铎喝得昏昏沉沉,还记着不爱听人磨磨唧唧,没好气地问,“为了什么?”   邢慨却被这问题当头泼了冷水一样,骤然打了个机灵,酒都醒了一半:“啊,没为什么。为了……混成绩。”   顾铎浑然未觉,骂道:“你这点出息吧!”   邢慨这才松了口气。   顾铎怕自己不省人事、邢慨又没带手机结不了账,把自己的密码告诉他了,先说是虞知鸿的生日,被邢慨茫然地看了半天,又说:“他生日,十一月末,1126……特别好记。过两天都快到了,我之前查过,那天能下雪。我还想找一个看雪的好地方,带他去玩玩呢。”   邢慨念了三遍还没记住这个「特别好记的日子」,只能用竹签子蘸辣椒油,扯了张卫生纸写上去。   说完这些,顾铎好像又闹心起来了,接连灌下去好几大口酒,最后喝得不省人事。邢慨虽然怕自己再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是唯一听他说话的都倒了,也无所顾忌起来。   两人喝到最后结账的时候,已经达到了「曲直合一」的境界,脑子里想着走直线,分别走成「S」还是烧烤摊老板看这俩二货眼熟,帮忙在一边线和「C」线,还是老板念在他俩都是熟客,帮忙去招待所里开了一间双人房,才安顿好。   在这个时代,手机已经发展成了智能终端一样的存在,是出行办事的必备——但只是「必备」,还不是「依赖」,一天半天的没带上也能活。所以无论是李成双收走邢慨的手机、还是顾铎听说后,甚至是邢慨本人,都觉得这件事还在「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范畴之内,不至于闹得无法收场。   李成双甚至拿着邢慨的手机也来了一回夜不归宿,和虞知鸿一块,住在他新租的房子里过了一夜。   而在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邢慨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自然也没人回应。   直到第二天一早,招待所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巨响,顾铎昏昏沉沉地去打开。   “军部调查局。”来敲门的人出示了证件,“航大二年级学生邢慨是不是在这?自己出来,坦白从宽。要是让我们进去抓人,事态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军部调查局,可以看做是古地球时期的「军事法庭」和纪检监察部门合而为一,发展而成的组织机构,专门处理调查军部内的违规违纪事件。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抓贪污腐败和间谍的地方。在传说中,这地方被妖魔化得堪比古地球那会的「锦衣卫」「血滴子」,轻易不会动人,但倘若进去一趟,可谓不死也能掉层皮。   顾铎还试图问一句情况,却被直接推搡到一边。来者等不及哪怕一时片刻,看屋里没人出来,几个身量壮硕的男人直接破门而入,对上睡眼惺忪的邢慨,居然把人从被子里「拎」了出来。   然后旁若无人地上手铐,再把他带走……顾铎全程甚至没法靠近半步,被严严实实地隔绝在外。   “这位同学。”最开始敲门的那个还提醒了一句,“军部调查局办案,不要过问,是为了你好。” 第128章加入   轮到他了。   平时门庭若市的奶茶店里,统共也就三个人,还有个装聋作哑醉心调咖啡学拉花的店主。所以萧屿摆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时,顾铎心里边还是有点打鼓的。   “嗯,你这孩子很上道。”萧屿装模作样地说,“我确实在拉拢你,叫你打入敌人内部,给我传递消息。”   气氛一下全没了,顾铎哭笑不得:“那您还挺有谋算的。”   “谢谢,我这个人一向深谋远虑,老奸巨猾。要是你能配合一下,我会更满意一点……好吧,逗你玩呢。”萧屿一脸满意的样子,但语气猛地急转直下,又严肃地说,“但是小顾同学,你的想法有问题。我在航大做的是校长,教书育人是职责所在,应该给你介绍合适的未来方向——在普通大学,这个叫「就业指导」。招揽党羽不一样,那不是我的事。你现在可能还不懂,等以后毕了业,社会早晚要教你这个道理,上班以后呢,人就要少大包大揽职责以外的事,才能混得清闲自在。那些教你殷勤、多干活少说话的,纯属毒鸡汤,千万别听。”   顾铎:“……”   萧屿还劝道:“怎么,看不上我这幅咸鱼样?你可真是年少不知柴米贵啊,啧啧啧。”   萧大校长的身上仿佛有种独特的气质,天大的事放在他嘴边,都能说得稀松平常。顾铎从大早上绷到现在的神经都不由得一松,被带回了平常心。   看他不再焦虑,萧屿又交待起正事,事无巨细地告诉顾铎该怎么一步一步地去接洽此事;连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都讲得一清二楚,和带吃奶小孩似的耐心。   顾铎不再那么焦虑后,也收起了一身的脾气,不至于像刚才那样一点就炸,动辄冒出的重重疑虑也散了,认认真真地记起萧屿说的各个注意事项。   可能是他这份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刚刚遭受重挫,所以一听校长的说辞,就立即怀疑人家别有用心。可如果真的别有用心,萧屿其实大可不必和他在这浪费时间;更何况他就是个学生,人家也没必要对他怎么样。   至于为了救人而去投奔那个「第三阵营」,顾铎心里虽然不愿意、不信任,但想到邢慨的前程一事……不愿意也得愿意。老邢就这么一个弟弟,邢慨才二十岁出头,大把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顾铎这么想的时候,俨然忘了自己也是和邢慨一样的年纪。   萧屿再三交待过后,又承诺会尽量保证邢慨的安全,说军部调查局不是真那么可怕,至少是现代社会的作风、不会真的动私刑。   顾铎彻底放下心来。   萧屿和第三阵营的学生看上去也有往来,发了几条消息,就扔给顾铎一条地址和时间。顾铎本来以为要自己去找李成双或者虞知鸿,正嫌尴尬呢,赶紧求之不得地记了下来。   临去找联络人之前,他还没忘了和自己队里的几位队友说明情况。   投奔第三阵营不比之前做的选择,再借用萧屿之前的比喻,把他们的选择比作普通学生找工作——那之前的黄蓝二选一就是考公还是考事业编,总归不出错;而投奔第三阵营,就是找一家新兴的小微企业上班,干好了就是创业元老,干不好企业倒闭,那就是无业游民。   无论是虞竞生那一边,还是萧屿这一边,阵营由来已久,其中混杂着大批站个队好混日子的人;第三阵营则不同,其中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坚定遵循某种信条、并为之奋斗的。   这两者的区别就在于,军部一区二区之争,孰胜孰败定夺的是人类发展方向,而落在个人的头上,至多是吃败仗那一方的领头羊要遭殃;而第三阵营起事不成,每一个人都得自担风险。   军部一区的走向有些许极端,唯人类发展不择手段,从他们企图扼杀还没证实的外星生物就可见一斑;军部二区虽然看着还行,可是和一区争论得久了,就有为了旗帜鲜明反对某一观点、而直接走向另一极端的意思,也不是一个合适栖身的地方。   正像萧屿所说,第三阵营,才是最适合顾铎的。而他此前一直没付诸实践,无非就是犹豫着这项风险。他自己倒还好,早有跑去跟着虞知鸿混的想法,主要是担心那些个脑子一热就为了兄弟义气要跟着他混的队员。   顾铎字斟句酌地考虑着该怎么和大家说,忽然有点理解虞知鸿和李成双此前与他谈及这些,为什么每次都要含糊其辞了——此事涉及一人的前途命运,而他的心里已经有所倾向,哪怕实实在在地交待清楚,都唯恐把自己的选择说得太圆满,误导了别人来陪自己走这条独木桥。   思来想去半天,顾铎只能对着联络群认栽,承认自己不是个能摆弄文字的人,直接道:“我改主意了,不奔着军部二区那边去了。是我的个人原因,你们还是随意,没必要和我绑在一块。”   韩秋岭立即拨了通话过来,问:“你要去一区?”   “也不是。”顾铎说,“这么说吧,有人嫌这两边都不好,想两不沾地单独自成一派。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韩秋岭道:“是不是和邢慨的事有关系?”   顾铎说:“有点,也不全是……嗐,你管这么多干嘛,先把你自己的未来捋顺了去。行了不说了,我这边有事,挂了。”   萧屿叫来的人,和顾铎也算「老相识」,而且是不打不相识那种——正是那位龟毛无比的学生会会长。 第129章返航   生日快乐。   在航大地处的经纬度上,十一月还在初冬天气,下不起来暴雨也没多大的风,实在烘托不起来分别离的大场面氛围感。但走在路上,又冷得要命,天气预报里的零上好几度犹如欺诈,起一阵微风就能隔着大衣毛衫吹进骨子里。   顾铎顺着马路走回寝室,极为简洁地整理出个潦草的行李箱,直接拎包走人。   和虞知鸿那半边收拾出来的干净利落不同,顾铎这一半只拿走了几件必备品,余下的零碎杂物还全部搁在原位,仿佛他不过出门遛弯放风,过几天还会回来。   但事实上,打从这天起,顾铎确确实实单方面信守着承诺,再没踏入过这一间寝室半步。   他也没大张旗鼓租房,而是挪去机甲库里常住,直接在机甲配备的休息室入住,还方便了空闲时自行训练、与机甲磨合。   凤凰虽然装模作样地惋惜了这段逝去的室友情深,可实在过于夸张,左一个「人类感情之脆弱让机甲觉得叹惋」,右一个「此时应有大雨滂沱来做衬」,诗朗诵一样地念念叨叨,比起悲伤更像幸灾乐祸——这家伙因为拟人度比较高,在某种程度上存在自己的偏好,像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三岁小孩,是巴不得主人天天在一边陪他。   于是,失恋之余,顾铎多少也有点犯愁凤凰的「教育问题」。他之前只考虑过把AI修改得智能一点,却没想到智能的尽头是智障,活生生修出来一个熊孩子。   韩秋岭劝他,说干脆就把凤凰当成个小孩算了。顾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还是受不了,并且表示自己这辈子应该是得告别结婚生子了,不然容易折寿。   他队里的队员们闻言,一改前两天对初恋折戟队长的关怀,齐刷刷地幸灾乐祸起来,在小群里刷屏喊话「铎儿嫁给我,不用你生孩子那种」,气得顾铎差点撸起袖子冲上去打一架。所幸这些混账良心未泯,还有那么一丝丝人类的关怀之谊,看顾铎太忙,替他向老师请了假,好让他专心去做第一次出行太空的准备训练。   顾铎担心没人带队,大家的成绩会遭殃,但蓝毛和韩秋岭一块大包大揽地叫他不用操这个心。顾队长将信将疑地缺席了第一节课,他们小队的成绩虽然收到影响,却仍然坚强地横在了及格线以上。   而李成双那边就没这么好受了。   事已至此,李成双不得不把「虞知鸿到底发什么疯才会想去劫狱」解释明白,拉着虞知鸿本人,向方思涛出了个柜。   方思涛大为震撼,随即震怒,质问虞知鸿怎么这么大的事只告诉李成双、没告诉自己。   李成双不留情面地一针见血回答道:“如果告诉你,你就会像现在这样,完全藏不住事。”   方思涛长叹一声,先痛骂了虞竞生这种不让人自由恋爱的封建大家长行径,然后犹犹豫豫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从同性恋的审美来看,我这个人怎么样?我知道自己在异性那里很受欢迎,同性这个方面还真的不了解……我没别的意思啊,知鸿你千万别误会。”   李成双:“……”   虞知鸿:“……”   一个龟毛到了某种程度的家伙,常常会有点自恋。李成双让虞知鸿千万多理解一下某些直男、有可能的话顺便再满足下人家的虚荣心,然后被方思涛用果篮里的小橘子砸出来一身清新的果香。   抱着给虞知鸿闹乐子看的心思,这两人不约而同打得热热闹闹。不过唯一的观众捧场有限,看到他们俩不是动真怒,便随他们去了。   又过了快一个星期,就到了顾铎出任务的日子。   他这项任务不算难度很大,所预留出的准备时间也并不充裕。军部的气象部门找了一个宇宙里算得上风和日丽的日子,给他安排好机甲起降场地,规划出航线。本来有不少人说要给他践行,可最后定下起飞日,顾铎一个都没通知,单枪匹马带着凤凰去报道。   起飞指挥员说:“你这样的学生真不多,第一次来这的,都得叫上好几个人,闹腾到最后一刻才上机。”   “没必要。”顾铎按照他的指令,调整机甲参数,检查无误,“又不是不回来了。”   “童言无忌啊,什么回不回来的。”指挥员道,“不是说要搞封建迷信,你至少嘴上图个彩头,换一句话。”   顾铎最近没什么扯淡的兴致,随便答应了一声,说:“那就……早去早回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彩头」真的有用,从点火起飞到进入正轨,再去目标星球拍一圈照后返程,顾铎这趟任务顺利得惊人,还真的提前返程半天,于十一月二十六日晚十一点零九分落地。   他依次备份资料、存档飞行记录、再关闭机甲上的各按钮,操作到一半,忽然像是被凤凰的报时烫到耳朵,卡了一下壳,才继续进行落地操作。   凤凰说:“我有一条今天的备忘提醒,来自于一个月前,被设置为按年度循环提示。”   “删了吧。”顾铎说完,望了一眼窗外。他刚刚从高空降落,这会特别能分清东南西北,轻易找到了航大教师公寓的方向。   “生日快乐,祝他早日康复,天天开心?”他面朝那个方向,在心里想,“还是算了,来点实在的。祝今天的寿星虞知鸿同学……以后少见我两面,少遇见我这种驴肝肺。”   停机场上的指挥灯闪烁几下,确认了今天的最后一架机甲平安落地,终于熄灭。   犹如生日蛋糕上被吹灭的蜡烛,承载着各式心愿与各样心意,犹如为每一个许愿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小虞同学11-4=7个月后生日快乐,祝他年年有小顾,岁岁有老婆。   卡文了这章有点短QAQ 第130章正常   他俩性格天差地别,都像不是一个品种的。   顾铎适应不来进出模拟系统,却对机甲的起飞降落接受良好,甚至懒得在机舱内呆满半小时观察期,直接跳了出来,头不晕眼不花地回到学校、再重返课堂。   鉴于他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老师对缺课的意见不大,辅导员还把他叫去叮嘱了一堆有的没的,大概是希望顾铎既然已经接触了军部,以后就应该对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有个规划,同时也不要放弃课上的练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顾铎不知道两手该怎么硬,反正听得耳朵上茧子挺硬,像个「定时点头称是机器人」一样地勉强糊弄着。   他这边在办公室被辅导员的小灶灌得昏昏欲睡,完全把方思涛忘到了九霄云外——其实方会长本来也没太记着顾铎,但是昨晚在虞知鸿的日历上看到今天被标上了「返程」二字,念及这厮初来乍到该感受下组织的温暖,起个大早去军部的起降场地接人。   结果白跑一趟,只接回来一肚子的起床气。   顾铎从学院的办公楼出来,看到的就是方思涛乌云罩顶怨气冲天,李成双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安慰人。   走近了还能听到方会长非常「官僚主义」地说:“我把他送上天的,你说他回来不该和我说一声么?这是最基本的礼节,礼节!”   李成双憋笑憋得漏气:“你也没说要接他……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对,那肯定是顾铎不对。是,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对学长呢,一会我帮你教育他!老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噗——”   方思涛震惊:“你噗什么?你是不是想笑!”   “嗯,他就是笑漏气了。”顾铎插嘴说,“聊什么呢,想教育谁?”   李成双:“……”   方思涛:“……”   光天化日在教学楼下说别人的小话被抓包,方会长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尴尬。   顿时理也不直了,气也不壮了,原本信誓旦旦要给顾铎的教训一半分给了自己,另一半也有点不好启齿。   顾铎看乐了,主动道:“刚刚顺风听见几句,让你白折腾一趟,是挺不好意思的。”   李成双在后边拍了方思涛后背一把,方思涛才回神,故作沉稳地回答:“嗯?哦,下不为例。”   正好快到中午了,顾铎说:“那午饭我请,算陪个罪,都还没吃吧?”   “好啊。”李成双拉住方思涛,说,“没吃,一起吧。”   方思涛和年纪相仿的人一块吃饭,绝大多时候都是埋单的,乍一说被请客还挺不适应的。不过有李成双这个一心要去蹭吃蹭喝的在旁边,他也实在讲究不起来,稀里糊涂被带到了小吃街上,想抬出「不要随便出教学区域」的规矩都没来得及,已经被摁在了烤肉馆的座位上。   大概是「民以食为天」的缘故,「大家坐下来一块吃个饭」是从古地球那会就全世界通用的沟通联络方式,没有什么兄弟是一顿饭处不熟的,要是有,那就两顿。尽管随之产生了不少酒桌陋习,但聚众吃饭始终是人类的重要社交和休闲的方式。   对学生来说更是如此,就算航大的食堂再用心,到底也是口味质量都很有限的大锅饭。除了虞知鸿那样个别不重口腹之欲的,能出来搓一顿,吃垃圾食品都如山珍海味,再大的规矩也要相形见绌。   像顾铎这种从小混惯了的,身边大多数狐朋狗友都是这么来的,练就一身和人侃大山的本事,能把死人都聊活;再加上李成双在一边撺掇,方思涛莫名其妙地融入了饭桌上的话题,说得热火朝天,差点没提出就地结拜。   尤其是李成双被三瓶啤酒撂倒后,没人带一带话题,场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方思涛那层龟毛做派之下居然藏着一颗心直口快的灵魂,想到什么说,也不怕人家不方便回答,毫不见外地问:“对了顾铎,我一直很好奇,你之前怎么忽然买那么多机甲,能不能说说?”   顾铎套今天这场近乎,为的无非是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总归不得不低头,没寻思交心这码事,不想聊这些。但他想了想,转念又说:“这不是怕打起来么,同学一场,盼大家个好。”   方思涛奇怪地说:“你怎么会觉得要打仗?我那时候都没感觉。”   “直觉吧。”顾铎说,“你看不看军事论坛?上边天天说战事在即,打内战打外星人。那天看见帖子,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第131章新任务   从今儿起,我把你名字填病例的过敏源上。   顾铎在军部接的任务越来越多,倒不是为了辅导员之前和他谈的那些未来前程——他没那么多人生计划,比起计来划去,他更相信实打实的本事。想捞邢慨也好,想在军部真正立足也罢,能依靠的不是计划,而是实实在在的能耐。   他为的是喜欢。   自从经历了第一次宇宙航行,顾铎就爱上了那种在星际间畅游的感觉。别人在太空漂几天,回来得找心理辅导,抒发一下孤零零漂泊的渺小感;顾铎反而是在学校混累了才出去接任务,漂几天再回来,能神清气爽地吃嘛嘛香,不像是出任务,更像是去旅游。   但事实上,近年愈发热门的太空旅游行业和军部的任务区别很大。且不说旅游飞船的速度远低于机甲,单单是配套设施就不能混为一谈。旅行一般是成团出发,随行配备专业心理疏导师,各大太空景点还有着精确的观看等级限制,一旦心理疏导师给出「该游客不宜继续参观」的示警,立即会有专人带游客前往飞船顶层的休闲场所,吃美食玩桌游、看电影做SPA,一切消遣应有尽有,窗户的位置上还带着伪装地球环境的LED屏幕,能瞬间把浩瀚无边的太空变成某繁华都市的会所高层。   和一人一舰、自行驾驶的军用机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夸顾铎是天生就适合太空。顾铎对这些褒扬也照单全收,甚至他心里也有一样的念头,觉着自己生来该吃军部这碗饭。在新一轮的寒假时间,他依旧选择留校,而且安排了满满的任务日程,亟待付诸实践。   就是没想到,第一次在军部见着双人任务,他队友就好巧不巧地是虞知鸿。   说不尴尬是假的,在机甲起飞场地见面时,顾铎差点想转身就走。不过转念他又想,不就是表白失败么,他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可逃的?遂再次稳稳当当地站好,等起飞指挥员来照例宣读任务注意事项。   他甚至还打了个招呼,说:“挺巧的啊,你也留校了?”   “嗯。”虞知鸿说,“很巧。”   但其实不巧,顾铎身边有方思涛这个叛徒。方思涛的表兄就在军部和航大的任务对接部门工作,学生接什么任务又不算多大的秘密,他每周都会在表兄那里看一圈任务接收情况,这阵子还特别为虞知鸿两肋插刀,斥巨资给表哥定了一个月的私房菜馆午餐,好让表哥把顾铎接任务的情况实时发过来。   倒是虞知鸿觉得这样不妥当,婉拒过几次。方思涛却单方面认为虞知鸿是口嫌体正直,坚持通风报信——口嫌体正直这话还是他和顾铎学的。   虞知鸿只能自己不听不看,以免冒犯。可学校忽然之间放假,大把的空闲时间陡然冒出来,他想看这些信息的机会也随之翻倍。虞知鸿没法凭空给自己的自制力也翻起来,就想删消息,可是删除的时候不免看到那么一条两条。   总之,最后他是来了这里。   虞知鸿想过顾铎会有什么反应,尤其是昨晚,只要一闭眼就忍不住在想。兴许是他俩总归还有点默契,也可能是虞知鸿做的备选方案太多,今天看到顾铎好像并不在乎的样子,他一点也不意外。   但他还是是没敢想,或者是没敢仔细推敲,这份摆在明面上的不在意其实假得不能再假。   指挥员说的都是起飞操作要点,甭管调成什么航行模式,机甲都还是那个机甲,顶多大差不差地有点些微区别,也早在任务说明里写得一清二楚。顾铎已经看了八百遍,正好趁指导员低头念东西,偷偷用眼角打量虞知鸿。   托记性不错的福,就算挺长时间不见面,他还是能把虞知鸿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不会觉得生疏。虞知鸿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不像上次在医院的时候透着苍白和无力,至少和当年风风光光做学生代表的时候差不多。   顾铎既觉得放了心、不用再担忧虞知鸿的病情,却又生出一种隐秘而糟糕的挫败感,他自嘲地想:“果然,和我一块混,他哪哪都不舒坦;现在我滚蛋了,他确实好过不少。”   虞知鸿就公事公办一样地站在那,目不斜视,仿佛全身心都落在任务上,哪怕这人肯定早就把操作手册吃得滚瓜烂熟。他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前方不远的地面上,看上去是那种不会分出半点心思搞小动作的认真,也不再会像以前一样,纵容顾铎无伤大雅的胡闹。   看着看着,顾铎差点想冲动一把,直接去揪住虞知鸿的领子,好好问一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邢慨为什么跟着李成双做那些事?是不是故意瞒下老邢之前想加入第三阵营的事……是不是前一阵故意躲着自己。   但那样是不对的、不礼貌的。人生在世至少要敢作敢当,他顾铎敢喜欢虞知鸿,就得敢于不被接受;哪怕接受的过程实在不好受,远比预料中的折磨人,还有些漫长,他也不能冲动地把自己那点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毕竟这事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就怪他自己,干什么非得喜欢人家呢? 第132章新飞行体   正因为他们不想拉我下水,到了现在,我才更应该查个清楚。   顾铎既不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也不局限于「能动手就别哔哔」,发起脾气是能文也能武。只在片刻间,他肚子里就冒出一堆气话来,吵破天也不会落下风。   但虞知鸿偏偏不和他吵,从始至终一句难听的也没说过,现在更是一个字都不说。顾铎没法讲单口相声,就算想撒气也要顾忌着上次把人气进医院的事——太空里可没有校医院分部,要是闹出个好歹,连收场都没法子。   顾铎只能兀自气成一只鼓成球的河豚。   他眼看着虞知鸿抬手示意,表示自己手里还有一杯没动过的咖啡,然后把两个被子依次搁在桌上,再朝他走过来;但是没等顾铎来得及反应,虞知鸿就与他擦肩而过,站在凤凰的操作台前,取消掉跃迁的操作。   顾铎:“……”   顾铎没好气地说:“随你的便,怎么走都行。你白班我晚班,两个八点整交接。走了,不在这碍你的眼。”   说完,他就甩手上了楼,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留。走过休息区时,看到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顾铎也摁着自己的胳膊没抬手,勉强给自己留了三分出息,没去尝一尝。   现如今,最常用的机甲构造是上下三层式设计。中间一层是核心控制区,有驾驶室和兼备厨房和餐厅功能的配套休息区;上层分隔出休息室、仓库和小型会议室;下层则用于存放武器弹药能源,还有两艘逃生舰。   尽管举架低、空间小,三层机甲还未必有两层民宅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架按军部标准满配物资的机甲能够供应两人生活四十天、至多一个月的太空航行或者五到七次跃迁操作。   顾铎没碰那杯咖啡,但是从冰箱旁边的架子上顺了一包薯片,往休息室的床上一倒,咔吱咔吱地嚼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嚼到一半,他又想起凤凰里只有这一张床,他睡完了还得换给虞知鸿来睡,不得不自觉地带着薯片爬起来,抖了抖被子,以防睡出薯片渣之类的东西。   一边抖,他一边很是闹心地想:“这叫什么事,要不是有星盗团伙作案,人家都懒得搭理我,我还得给他铺床……算了算了,他也给我泡咖啡了,勉强算扯平吧。”   可铺完了被子,他又想到:“我和虞知鸿都闹成这样了,他能愿意住我的房间、睡我的床么?”   在军部装载的物资里边,有一套备用的床上用品。顾铎想了想,干脆把这套自己躺过的撤走,换了新的来。   但是鉴于他都给虞知鸿腾地方了,当然不会再任劳任怨地收拾屋子,只把褥子铺上,剩下的床单被子枕头都丢在床中间,就甩手走了。   所以晚八点左右,虞知鸿来叫顾铎吃晚饭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乱哄哄的卧室……以及被铺成窝状的会议室。   顾铎的生物钟还是航大作息,临时换成昼伏夜出还有点不适应,躺了一下午,只睡了一个来小时,打着呵欠解释说:“你睡那屋,我睡这。别说你不会铺床啊。”   事实上,之前在寝室常常负责整理两人床铺的虞知鸿:“……”   顾铎甩了两下脑袋醒盹,一边抓头发一边往楼下走。走到一半,他发现虞知鸿也跟在后边,问:“你干嘛?”   “吃饭。”虞知鸿说,“还没到换班的时间,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顾铎看了眼手表,发现是还差二十来分钟,心说真是莫名其妙,机甲上装配的都是速食食品,倒个热水泡面的事,怎么还正儿八经地弄成晚饭一样。   但他点点头,说:“哦,谢了。”   说完,下了楼梯,他才明白虞知鸿的「叫你吃饭」是什么意思——餐桌上赫然摆着两碗米饭和一菜一汤。   顾铎正懵着,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就听虞知鸿解释说:“只有速食包,我分开加热再加工了一下,你试试口味。”   “谢了。”顾铎听见自己说,“但是下次不用带我的份了。”   虞知鸿的脚步顿住,停在楼梯口前。顾铎还是觉着脑子有点犯浑,径自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饮料,要往嘴里倒。   饮料还没进嘴,虞知鸿忽然走过来,一把摁住顾铎的手腕,说:“刚起床,别喝凉的。” 第133章对不起   你们别为了给我添堵考虑,我都谢天谢地了。   顾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从结果来看,他被打晕后应该还摄入了镇定麻醉类药品,醒来时已经回到航大,正躺在宿舍那张备用小床上。   虞知鸿就坐在他旁边。   顾铎搬走那天没带太多东西,他买起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不手软,割舍得也毫不手软,说不要就统统不要,还向宿管阿姨打了招呼,请她帮忙全扔掉。   但此时,那些摆件、日用品不仅没进垃圾桶,还都完好地摆在原位——除了顾铎的床铺上空空荡荡,简直像是他根本没搬出去过一样。   “醒了?”虞知鸿放下手里的报告,关切地问,“有哪里不舒服么。”   顾铎迟迟醒神,晕过去之前的记忆回笼,一时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愕然地瞪着对面的人。   虞知鸿向他解释道:“现在是1月17,你睡了三天。抱歉,之前怕拦不住你,事急从权,我——”   “你就把我打晕了。”顾铎面无表情地接着说,“不过你都是为我考虑?还是为了组织纪律?”   不等虞知鸿回答,顾铎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只想离这远远的。可他才迈出去半步,手腕上忽然一紧,被虞知鸿牢牢地握住了。   “顾铎。”虞知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很抱歉,但这件事你不能去查。你的东西都还在这,住下休息几天吧。”   顾铎冷冷道:“不用。”   虞知鸿很是耐心地解释:“邢慷的背后确有一些牵涉,等我弄明白,会一一说给你听。之前怕你擅自行动,我给你注射了三号镇定剂,虽然不会有副作用,你这几天还是……”   “差不多行了哈。”顾铎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甩开手吼道,“你把我打晕再下药,但你都是为了我好,合着我还得谢谢你是吧?虞知鸿你是不是脑子里真有水,你晃晃头能不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啊?能听见赶紧去厕所自己倒一倒行么,别拉着我!”   虞知鸿默然垂下眼,抓住他的手又紧了紧。顾铎怎么都甩不开,怒气又上一阶,气得口不择言,语气不无轻佻地说:“这又是干什么,我喜欢男的你知道吧?现在我可算不喜欢你了,你来拉拉扯扯的,别说你又对我有什么想法了?那可就太孽缘了吧。”   顾铎这么说话,是有点恶心人的意图。可虞知鸿听完,被话烫了一样地缩回手时,他也有点难受。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顾铎算是难受习惯了,多一点也不碍事,不耽误他甩手走人。   走过自己以前的床位,顾铎在桌上瞥见一个陌生的小玩意,是那种文具礼品店最常见的玻璃小天鹅,上面还有裂痕,可能是被摔坏了,又重新粘在一起的。   但他也就是多看了一眼,既没有多余的心情能放在这,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多想什么。   虞知鸿在凤凰上悍然出手,连在顾铎面前都解释不过去,更别说糊弄军部了。外勤时对自己人动手,在军部历来罪同背叛人类,往重了说甚至得枪毙。   但一来有虞竞生的面子,二来有人替他周旋,三来军部派人来问话时,顾铎也没追究,最后只记了一次大过。   顾铎听说虞知鸿被虞竞生叫回家一趟,在家足足呆到了年后。但他觉着自己再给虞知鸿操半分心思都有犯贱的嫌疑,就没再多关注了。   而这时,邢慨的判决也恰好出来了——念在他初犯又还是学生,也没造成太多的信息泄露,只判了半年的关押。   被军部监狱正式关押,就意味着可以探视了。顾铎第一时间去预约,隔天就被通知能够见面,但时间只有半小时。   他当即坐车去监狱,在门口却碰见刚刚结束探视的李成双。   “你怎么在这。”顾铎的语气有些过于谨慎,以至于带上了些许质问的意思,“看邢慨?”   李成双无奈地说:“是,我们关系也算还不错,就是来看看他。没说别的。”   正式加入第三阵营后,顾铎没少和李成双、方思涛混在一块,在某种程度上讲,算是由方思涛取代了以前的虞知鸿和邢慨。   只是无论怎么熟悉、平时做事有如何地合拍默契,但凡提及邢慨,顾铎还是立马就和李成双站在了对立面上,不能和解。   李成双能理解,毕竟顾铎和邢慨是正儿八经能交心的兄弟,亲厚是肯定的,更何况这事也算他们的失误。但邢慨却不赞成,听说了这些日子的事,见面就劝:“顾哥,李成双这人狗是狗了点,但他没骗我,你别和他们闹别扭。”   “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了?!”顾铎隔着探视的栏杆戳他一指头,“这回又记起来叫哥了是吧。”   狱警见状出声示警,邢慨却被戳得傻乐,看样子就差主动要求他顾哥再戳一下了。   顾铎头疼地说:“差不多行了啊你,说正事,你有什么需要的?”   邢慨这才收敛了点,正色解释道:“顾哥,我确实有正事要和你说。”   他看上去是琢磨了一下措辞,才有些隐晦地说,“我……都是因为我哥的事。是我不死心,总觉着我哥不明不白的,才抓着要查。现在我知道错了,是我想太多了。顾哥你千万别像我这样,也别为了我和李成双还有虞哥他们冲突。等我出去了好好做人,再去找你,好吧?”   顾铎知道邢慨不想叫自己掺和进来。但同时,他也心领神会地明白了,邢慨确实顺着李成双查了老邢的事情很久,恐怕还查到了点什么。   他气闷地说:“你还管上我了?你是我哥啊。”   “不是,我是觉得确实没必要。要是我哥知道我闹成现在这样,不知道得多闹心。”邢慨说得越来越心虚,与顾铎对视了片刻,最后被看得挪开眼,认输似的补充道,“顾哥,你如果有空,还请帮我个忙。我……挺长时间没回家了,可能是回不去,就格外担心家里的房子,你假期有空就帮我照看一下呗?”   顾铎又和邢慨扯了一堆有的没的。邢慨开始还满口「洗心革面」和「重新做人」,没说几句,又开始没个正经。狱警几次有意制止,估计是念在邢慨年纪不大、犯的事情也并非罪大恶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最后,顾铎离开前,问邢慨把家门钥匙放在哪了。   邢慨犹犹豫豫地问:“顾哥你真的有时间么?你千万别勉强,回去一次挺远……”   “少废话,赶快的。”顾铎说,“正好假期有时间,我还没去过你家那边。再者说,我什么时候嫌你的事麻烦过?”   邢慨做了一个深呼吸,似乎是回忆了一番,才回答说:“我想想……你去我寝室找找吧,可能是在床上或者衣柜里。”   顾铎离开监狱,回到航大就直奔邢慨的寝室。果不其然,在邢慨的床上找到一串钥匙,又在一件大衣里翻出来一个U盘。   就在他想看看U盘的内容时,李成双回来了,还好巧不巧地带着虞知鸿。   顾铎撩起眼皮望了两人一眼,把东西揣进自己的口袋,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了声:“又来。”   他做好了和两人大吵一架的准备,甚至斜眼瞥了窗外,预估起这个高度能不能跳出去。但是两相对峙片刻后,李成双却阵前投敌,张嘴劝的不是顾铎,而是虞知鸿:“知鸿,你要是真的为他考虑……至少别全瞒着了。真叫顾铎往邢慨家去一趟,路上安不安全都难说。”   说顾铎记仇也好,真被惹炸毛了也罢,经过上次任务那么一折腾,现在他见到虞知鸿,没半点迤逦的想法,只剩下憋在心里的火气,连带着看李成双都不顺眼。   “你俩少来。”他扬了扬眉梢,“别说为我考虑,你们别为了给我添堵考虑,我都谢天谢地了。”   李成双点点头,还示意虞知鸿:“你看,你心里愿意把他气成这样么?”   虞知鸿没回答,顾铎先被气得后槽牙都痒痒了:“不是,您二位看猴呢?”   顾铎先瞪李成双,李成双在一边耸耸肩膀,一脸「我是帮你」的表情;他再瞪虞知鸿,虞知鸿沉默一对,安安静静地回望。   所幸,在顾铎的怒气值登顶前,虞知鸿开了口。   他说:“邢慨和邢慷的事情,我知无不言。你别出学校,也不要再生气了,好么?”   顾铎听完,甩手就走:“用不着,我自己查。”   虞知鸿后撤半步,挡在他身前,看了顾铎一会,才认真地说:“顾铎,对不起。”   也就学期中到现在的几个月,顾铎听了他很多次道歉。有哄人的,有表示无可奈何的,甚至还有把人打晕再下药、之后有些歉意但毫不后悔的「抱歉」。   但这次不一样,虞知鸿仿佛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是诚恳地说出这句「对不起」。   彼时顾铎觉着,虞知鸿估计是叫李成双骂了一顿,所以老老实实认错来的——李成双这人嘴皮子特厉害,能说得医死人肉白骨,听说虞知鸿记过,跑去思想教育一顿也正常。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心软不少,只叫虞知鸿说说自己哪错了;听虞知鸿从之前观察日记的事情开始检讨,他顿时气儿顺了不少,坐下来老老实实地讨论起邢慨的事。   他万万想不到,虞知鸿的这一声「对不起」,会是因为另一份实验报告——但这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个小一万,结果忽然有点事QA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邢家兄弟   再也没法亲密无间了。   老邢最初到底查到了什么,这件事已经不可考究,他早就把东西销毁得一干二净了。第三阵营所能找到的、这一切的源头,只有他某天忽然骑在墙头上,等虞知鸿来抓人的时候,跳下来谈条件。   “我想加入你们。”邢慷当年如是说,“我想查查我家的一桩秘密,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也随时效劳。”   而他当时追查的具体事宜,没告诉过任何人,就算事后去跟着邢慷的调查痕迹查找,都没法完全摸索清楚。   至今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追查的方向和军部一区实验室有关,直指虞竞生。   而邢慷的意外发生后,邢慨似乎也走上了这条老路。这货开始完全没多想,还以为他哥是受了天大的情伤,狠狠记恨了虞知鸿好一阵。直到他假期忽然回老家那一趟,才逐渐发觉到不对,根据兄长留在家里的线索,联系上了第三阵营。   就像方思涛全权负责接收顾铎,他的接收人是李成双。   “邢慷给我留过一封口信。”李成双如实道,“他说自己要是有个好歹,以后他弟弟卷进来的话,叫我适当帮帮忙。但是没必要告诉邢慨,以防邢慨将这些事当成自己该继承的遗志。”   在邢慷交待此事的时候,李成双还嫌夸张,但此后也就不到半年光景,这人就一去再没回。   虽然事故调查出具了一封判定书,可除去邢慨以外,第三阵营的大多数人也觉得这场事故不算偶然,原因无他,是邢慷在机甲出事前,最后给虞知鸿发过一通讯息,言简意赅地麻烦他照顾邢慨和顾铎。   信息没留痕,删得太彻底。如果军部能大张旗鼓地找顶尖机甲维修师查,或许能找到一二痕迹。不过学生的事故而已,明面上也没什么可质疑的地方,没那个需要调查的牌面,费不上那番周张。   邢慨展开调查后,李成双吃一堑长一智地怕他也查成邢慷那情况,参与了大多数的环节。也许是这弟弟叫邢慷照顾得太好,他完全没有那份故布疑阵的谨慎,对李成双更是信任有加。他的所有调查步骤和思路,都拿出来与李成双反复推敲过。   调查很目标明确,就是追究邢慷的事故真实责任,在军部翻案,找出幕后真凶。   线索的矛头也指向第一军区的实验室,恐怕也和虞竞生脱不开干系。   顾铎听到这,忍不住去看虞知鸿。虞知鸿却浑然不在意似的,如同忘了虞竞生是他亲爹一样,没露出半分的不自然。   李成双替他说:“这件事不用避讳知鸿,你还记得他回家后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关于军部一区的事,他和我们是同一边的。”   顾铎将手里的钥匙转了一圈。   这些说辞和现实大多能对应上,譬如邢慨假期忽然决定回家前,正好挂了虞竞生出题的选修课;这门在大多数人口中简单好学的课程,邢慷也曾经被判过不及格。   等到再次开学,回家一趟的邢慨看上去也忧心忡忡了许久,只推说是触景生情。直到他与李成双勾结在一块,才好起来。   “那最后一个问题。”顾铎说,“既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军部一区,那老邢和邢慨为什么不去军部二区查?”   李成双说:“呃,兴许是军部二区已然发展成熟,去了也拿不到权限和施展的空间?” 第135章缘起   《关于人形兵器实验改造计划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此时的虞知鸿方才二十出头,即便有些谋略,也远不够一心多用。单单是筹划着军部的事情已叫他捉襟见肘,很难有余力再去操心一个顾铎的前程。   但他还没办法不去想,就搞出个快刀斩乱麻的一刀切,把这人的事情大致罗列出个计划,再按部就班地推进下去——他们这些人闹出来一只亚马逊河流域的蝴蝶,要拍着翅膀掀翻一切腐朽、不文明的东西,势必会搅乱无数人生命的轨迹,而虞知鸿要的,就是把顾铎推出这场龙卷风,能走一条平坦大路。   但后果显然不太如人意,顾铎不接受任何其他人的规划,更不能接受别人口口声声说着为他好、就把他蒙在鼓里。   不管蝴蝶是要卷走得克萨斯州,还是德克士的手·枪腿,他都想仗着自己年纪轻轻去赴汤蹈火一次。人生里有些南墙是得撞的,撞了要疼上几十年,不撞能后悔一辈子。   于是,哪怕顾铎拿着邢慨家的大门钥匙非得查一查清楚前因后果,虞知鸿最大限度地「后退一步」,也只是把「前因」同他讲了,捏着「后果」不肯松手——他十分之独断专横,答应要替顾铎查,但不让顾铎插手。   顾铎对此莫名其妙,再压都压不住一窜三丈的火,差点没动手。李成双有心在中间调和,可是这两个人的矛盾压根没有一个折中的点;而且他多少站在虞知鸿这边,看上去不占理得实在太明显了,也没法劝顾铎什么。   三人不欢而散,事闹到了方思涛的耳朵里。方思涛实属有几分当太平洋警察的天赋,一知半解地跑来劝和,当即判定顾铎占理,投出了支持的一票,并且私下对虞知鸿致以强烈的批评:“知鸿,你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做。还没在一起,你都管这么严,要是以后顾铎和你登记结婚了,你岂不是要用链子把他锁在家里才放心?”   大概是从小过得有点太根正苗红了,方会长说得一脸严肃,完全没觉得自己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李成双单是想了下这个画面,就默然了。   方思涛又转过头来批判这条漏网之鱼:“还有你,知鸿好歹喜欢顾铎,你在这插一脚干什么?你总不会也喜欢他吧?”   李成双:“……”这画面有点恐怖了。   接下来,方思涛又滔滔不绝地念叨起这两人不讲义气来,说小时候明明是他们三个混迹一处,还是他介绍李成双给虞知鸿认识的,怎么上了大学后,这两个没良心的反而有事不叫他了呢?   说着说着,方会长差点给自己掬出一捧辛酸泪来。   李成双赶紧说:“没有,哪能不和你好?就是我……呃,比较擅长恋爱?出谋划策呢。”   方思涛残忍揭穿:“你自己又没谈过。”   虞知鸿解释道:“是我有事请他帮忙。”   方思涛震惊了:“你还真敢听他的主意?难怪这么久都没追上人。”   正像虞知鸿最早向顾铎介绍的那样,他和李成双的关系不算亲厚。他俩不是永久的朋友,只是有着共同的「敌人」。   李成双小时候皮得和顾铎有一拼,立志要做太空军,驾驶机甲周游宇宙。尽管随着年纪增长稳重不少,这志向却一直维持到他上大学,直到选了虞竞生的课混学分。   那天李成双在课上打游戏,没调好手机音量,被虞竞生抓了个正着,残酷地扣掉了平时成绩一次——并非是虞教授大公无私,而是尽管他和虞知鸿熟悉,却从小没见过虞教授几次,在虞教授那没什么面子可言。   他有心找老师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抹了惩罚,下课以后被熟悉的同学打趣笑话了几句,才折回教学楼招认。大学老师和中学的老师犹如不是一个物种,跑得比学生还快,教室里早就人去楼空,李成双却不死心,又在附近转了一圈。   这一圈,就转到了实验室那边。他赫然看见虞竞生打开保险柜,从里边取出……一颗人头。   李成双瞬间惊吓不已,慌乱想跑,反而被虞竞生发现了。   虞教授先温言叫他过去细看,澄清这颗脑袋是机械制造,还能看见里边的零件和线路;李成双才放下防备,却感觉胳膊上一疼,被虞竞生隔着衣服扎进去针管,推了一支试剂进去。   李成双愕然陷入昏迷,再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听同学说自己是去找老师消处分,结果低血糖晕在半路,被虞教授送回寝室的。而且虞教授看在他生病的份上,答应了他的请求,不扣成绩。 第136章又一年   不搬那个家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一般来说,所有递交给军部的可行性分析报告都会存档,即便是废弃项目,也要写清否决的原因,至少保存五十年。邢慨被军部调查局带走,就是因为在追查虞竞生搞人「人形兵器」的文件是否在军部有留存。   顾铎再去探望时,问到他当时跑出来的结果。邢慨肯定地说,他从公开可查到涉密文件看了一遍,掏空整个数据库都没查到。   也就是说,这个项目压根就没在军部正经备案过,估计虞竞生自己也知道见不得人,只敢在私下研究。最后还没研究出个四六,反而灭口了一堆人——报告形成的三年以后,实验员纷纷出事;再往后推算不到一年,就是虞竞生升任军部一区研究院院长的时候。   但这个推论的过程,推测居多、证据太少,只有一个连内容都恢复不了的文件,定不下来任何罪状。无论邢慷还是邢慨,显然都在寻找这个关键性的证据,只是纷纷折在了半路。   兴许有人会认为,以现在的结果看,他俩还不如直接弄死虞竞生。顾铎却理解邢家两兄弟的执着,一则是虞竞生此人不配风光大葬,合该身败名裂;一则是当年的受害人应该还有不少,他们的冤都该昭雪、他们的亲人都该得到一个真相。   探监回来后,顾铎升级了一轮凤凰的配置,准备用于以后攻破军部的保密系统——至少比用学生的账号安全。   尽管李成双和邢慨都劝顾铎没必要牵涉其中,他也依旧毫不犹豫地接过调查接力棒。   进到大学校园后,大多数人都长大了,明白什么叫轻重缓急。他们开始一清二楚地意识到,有些事和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难免会产生关于后果的更多考量,不再像高中那会敢于兄弟义气大过天,能为一声哥们抛弃校规校纪打架斗殴。   可是顾铎仿佛被这种「成长」抛弃了——他尚且浑然不知虞竞生的实验和自己有关。   单单冲着公理正义和个人情谊也要管一档子闲事,没计后果也不辞辛苦。   虞知鸿和顾铎已经发展到了见面就吵架的境地,知道凤凰这次的升级情况,还是来和他讲了讲道理,希望顾铎能先独善其身。   顾铎这回罕见地没与他生气,冷静地听完了所有劝告,沉思片刻。   就在虞知鸿当他把话听进去时,却听他说:“行吧,没想到你也来劝我。你听过「避嫌」这俩字没?造孽的是你亲爹。所以首先,你来劝人别追查,这事就不太妥当。然后呢……行吧,这点算我自己想多了。我总觉着你这人挺好的,就算不能说你是热心肠,那也至少是个讲义气、不干缺德事的。”   顾铎顿了顿,问,“虞知鸿,连你也觉着是我多管闲事么?”   “不是。”虞知鸿说,“我劝的是,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顾铎乐道:“嗯,男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呢?畏手畏脚等着,看看虞教授能不能哪天忽然一心向佛,自己去找军部出具认罪书?是,这事不一定非得我管,但谁都不管,肯定解决不了。为什么不能是我?”   虞知鸿和顾铎越谈越崩,说到最后,顾铎先把自己气着了,于是口不择言起来,甚至说出「你该不是怕连累自己」这样的话,实属挺过分的。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虞知鸿终于也不堪忍受,对他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人就此不欢而散。   不知是不是顾铎有几分运气,他着手追查虞竞生的事情后,还真叫他顺风顺水地翻出不少蛛丝马迹。   譬如虞竞生之前注射给虞知鸿的A393禁药,那个极不人道的研制过程就和虞竞生有关。研制药物的实验室将半成试验品直接用在人的身上,那些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全部来自虞大教授的推荐。   顾铎顺藤摸瓜,找到了实验受害者的联络方式,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口述笔录及联系记录,还有虞竞生当年招募药物研究志愿者的公告。他把证据打包在一块,匿名发送到军部。   军部没有包庇,当即开始了一轮旧事审查。可惜最后查出的结果不尽人意——虞竞生只是代友人寻找药品实验志愿者,并不知道实验的什么药,实验怎么进行,说是试药也行、说是辅助实验也行;而受害人垂涎于实验室给出的高额报酬才以身犯险。   虽然其间有文字游戏欺瞒,责任也归不到虞竞生头上,且实验室也额外支付了赔偿费用。   顾铎让凤凰跟进了整个调查过程,可以说军部没存在任何徇私的可能,纯粹是虞竞生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   受害人得到判决结果后,颓然不已地找到顾铎,解释自己没掉进钱眼里,当年图的明明是志愿工作经历。   顾铎查过他的家境,知道这人不至于为了蝇头小利就不惜代价,但对方实验室和虞竞生留下的聊天记录都谨慎极了,显然不能翻案。   安慰一番后,顾铎向这位受害人告别。他俩打的是视频电话,切断通讯后,顾铎总觉得还能看见视频里那一堆堆的药、还有受害人糟糕的病历。   而且因此想起了虞知鸿。   虞知鸿也一样被注射过A393。   尽管很久没见虞知鸿因药物反应出状况,顾铎仍旧放心不下。这事不能问李成双和方思涛,那两个家伙一准会当叛徒,告诉虞知鸿。顾铎就让凤凰查起学校的摄像头,准备着亲自看一看。 第137章走火   “你想过和虞知鸿结婚么?”   李成双其实还没醒酒,他昨晚喝得五迷三道,现在半边脑子都还是浆糊——刚刚说的那番话,就是用浆糊想出来的。   顾铎也一样,他动了动脑子里的浆糊,听到自己的浆糊说:“我得去问问虞知鸿怎么回事,他抽的什么风?”   但是另外半边脑子说:“轮得到你管么?”   浆糊慢吞吞地动了动,回答:“管他怎么了,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听听李成双说的,那叫人事么?”   脑子问:“你和虞知鸿,也能算得上「路」?”   可能连浆糊都自知理亏,霸道地一巴掌摁下去这番争论,仗着酒精的余韵行凶,直接指挥着自己跑出了寝室。   然而遇上尚有料峭的小凉风,什么宿醉什么浆糊,统统被一阵风吹得七零八落,再拼凑出个囫囵人样。   前一刻,顾铎忽然想起来,自己甚至不知道该去哪找虞知鸿;后一刻,他就看到虞知鸿从旁边的超市走了出来,两手空空。   只用稍微动下眼睛,就能看到虞知鸿一样东西都没买,大早上的来超市,躲得是什么,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怕我看见他不自在?”顾铎心想,“好吧,确实有点。”   顾铎和虞知鸿隔着寝室区的半条林荫路,先是遥遥对看了一眼,又走近打了个招呼。   虞知鸿没说留顾铎住下的话,顾铎也没把肚子里的问题抖落出来。好像普通同学在楼下碰见了一样,顶多互相耽误十来秒,就再一次各奔东西了。   倒是李成双,等了两天还没等到虞知鸿来夺命,问顾铎有没有和虞知鸿聊聊。   顾铎说:“没,也没什么可聊的。我看他现在过得不错,也没必要揭人家的伤疤。”   可能是做好了被兄弟插肋条两刀的思想准备,李成双这会有点不被捅不舒服斯基,又问:“你也应该看得出来,知鸿对你……不是没有心思,是事出有别的原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铎刻意把语气放得轻松了些,不在意似的回答说:“不打算想了,我寻思那么多干嘛?现在忙得觉都不够睡。”   顾铎这时对虞知鸿的感觉,确实也谈不上喜欢,没了之前那种晕头转向的心意萌动,变得复杂难言——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接受。   他没法接受虞知鸿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凡事瞒得密不透风;也没法接受李成双说的这些,觉着喜欢还能忍着,那就是不太喜欢。   不太喜欢就算了,勉强来的没劲。   李成双虽然觉得这两人可惜,但一来没有抢月老饭碗、替人牵红线的爱好。   二来也知道谈恋爱讲究个两情相悦,既然顾铎说没这个意思,他再也没提过此事。   又过了一个星期,航大正式开学。萧大校长看上去忙碌了整整一个多月,开学致辞的时候,黑眼圈明显得好像化了烟熏妆,被学生偷偷拍下来做表情包,配上文字:“我写论文回来了。”   萧屿乐得被掺和进这种小游戏,自觉好像和学生是一代人,显得很年轻。   但校长的黑眼圈并不是被学术逼出来的,而是在军部走动的成果。他抽空找到顾铎,说实在尽力斡旋了邢慨的刑期和处罚。   虽然小邢同学出狱以后不能再进航大学习,不过军部二区有一个实验室,能接收邢慨做编外的实习研究员。   顾铎却不太希望邢慨再进军部,本来想替他回绝,又忽然想到虞知鸿自作的主张,还是去问了邢慨的意见。   邢慨说:“我还是想进军部,帮你们查东西。”   于是,在学期末,邢慨成了顾铎那一众狐朋狗友中,第一个进军部的人。   顾铎开始还挺担心的,总怕这缺心眼的再闹出什么事,隔三差五就跑去找他。正好邢慨上班的实验室离航大不远,租的房子也在附近,顾铎每次出完任务都能去住两天。   起初,邢慨时常在实验室里摸不到工作要领,确实晕头转向。而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以后总会容易很多,加上蹲大牢那一阵的经历让邢慨沉稳不少,他渐渐也忙出来一点风生水起了。   统共只用了短短的三周时间,到航大正式放假时,他的新生活俨然已经步入正轨。 第138章不合   凑合到这场仗打完,要么各自守着军工、要么兵败被招安,总之是分道扬镳   当事学生驾驶的机甲,正是顾铎之前捐赠的那些——当时由他而起打出一场群架,正想对波及的同学表示抱歉,又听说战事将近、可能威胁到学生的安全,就买来一批机甲,给同学用作防身。   而为了磨合自己的座驾,不少学生都愿意把课上模拟系统的配置调成这批机甲的参数,包括外形——也就成了证词当中「与学校模拟系统相似的敌机」,军部二区擦枪走火的原因。   防身武器成了凶器,被捏造成战火的引绳,顾铎说不上自己该作何感想。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郁闷一番,就被更郁闷的萧校长叫去了。   太空军宇航大学,自从建校以来,受过荣光加身,有过赫赫功勋,现在却第一次站上风口浪尖,作为校长,萧屿难辞其咎。   尽管这事用指甲想都觉得不对:学生在选择好阵营后,接任务也更倾向于和己方合作,军部二区的学生指认航大教学手段不当,岂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两军对垒,分列阵前,哪有先锤自己两拳的道理?   显然,这是一招朝阳而放的阴谋,明摆着就是要打仗了,没有理由也要创造理由;萧屿的失职,则是没能在算计当中把学生保下,眼看着他们掺和进了争斗。   “不是你的问题。”萧屿见面第一句话就说,“错不在机甲。”   顾铎也安慰道:“错也不在你,有人出去作死,也不能怪你没天天跟在每个学生的身后盯着。”   萧屿平常多少有点骚包,可能是为了照顾他这份职业,没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能把心思都花在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有丝巾袖扣上,整个人打理得半点不显年纪。   可现在,他头发乱得像一团鸡窝,西装皱得好像是穿了一整夜。人靠衣裳马靠鞍,他立刻像他的同龄人一样显出老态,甚至更为憔悴一些。   萧屿笑道:“傻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我一个月的工资几万块,是平白就能赚的?你以后也会懂,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却没能成功,也是一种失职。”   顾铎原本还想问一问,萧屿到底为什么叫自己去第三阵营。但萧屿看上去没有多聊几句扯扯淡的意愿,只劝过他别自责,就示意要继续工作了。   不问顾铎也猜得到,这位校长应该就是扶持第三阵营的高层之一,他无非是想听萧校长亲口给猜测一锤定音,既然现在人家忙着,顾铎觉着回头再问也一样。   可他没想到,有些当场没说的话,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说了——同天傍晚,萧屿从校长室纵身一跃,被报道成「畏惧军部的追责,而选择了自杀」。   军部对航大的追责到此为止,不再追问这种实战化的教学模式到底给萧屿等校领导的腰包增加几分,也不再追究这到底给学生们带来了何种负面影响。但同时,他们也叫停了航大一切的教学活动,让学生要么回家待命,要么自愿投身前线。   “萧校长提出实战课的概念,就说到改革需要推敲研究,不能冒失。”李成双说,“最后匆匆推行,也是迫于形势,没有人能和他推敲。”   方思涛冷笑道:“研究型资源大多都在一区,当然没有可用的人手。一区巴不得航大就此关门大吉,别再供给新兵,给他们树新敌,把军部改成世袭制……用二区制衡一区,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前任摘树,后人纳凉,前人挖坑,后人倒霉。”   外边的学生正在悼念萧屿,李成双和方思涛没去扎这个堆,却也忍不住抱怨几句。   顾铎听他们聊到一半,实在坐不住,起身要出门。结果刚刚门打开一条缝,就推不动了。一只手握住门边,是虞知鸿在拽住门板。   “放开。”顾铎说,“我出去。”   虞知鸿拒绝道:“不行。”   “你管得有点宽了吧?”顾铎道,“好狗不挡道,放开。”   虞知鸿不和他吵,坚定地拦在门口,一步也不让:“不行。”   顾铎和虞知鸿吵架有如家常便饭,一天三顿都不奇怪,大家也都懒得劝了,别打起来就行。今天也已经是吵到了第二架的下半场——第一架吵今天的食堂早餐发挥如何,第二架的上半场是顾铎想要去送送萧屿,虞知鸿坚决不让。   萧屿跳楼背罪而死,不算光彩的事,明面上不让操办。只是不少学生惦记着校长的好,自发组织起来活动,军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法不责众了。   顾铎也要去,虞知鸿却坚决不让,叫他不要表现得同萧屿很熟悉,以免横生枝节;顾铎不能理解,觉着大可不必,认为虞知鸿此举纯粹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在找茬。 第139章暴风雨   “不,一起。”   顾铎对宇宙的记忆力惊人,在驾驶凤凰冲上去的一瞬间,有两个星球从他的视野里一掠而过,这人立刻便由此判断出自己曾经来过这——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   那次是他和虞知鸿一块在军部接到双人任务,半路遇到星盗团伙,还恰好在邢慷当年坠落的地方。   当时的虞知鸿不惜把顾铎敲晕再打镇定剂,悍然返航。   现在却大不一样了。   且不说两人现在不在一艘机甲上,再长的手也伸不过去;虽然虞知鸿是这场行动名义上的总调度,顾铎占了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时一切安排都得配合一线行动来展开。   而且,顾铎决定出击,也并不草率。   用凤凰的探测信息估计,对方的规模应该不太大,星盗又时常远程流窜,附近很难再有支援;他这支队伍的武器弹药充足,作战经验充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理应很有一战之力。   就算有个万一,还有后续部队支援。   更不用说星盗为祸四方,人人得而诛之,在战事军事行动中发生正面遭遇,有余力而不出手,和当逃兵没什么区别。   但变故就发生在第一炮打响之时!   只见「星盗」那一艘看似用于储备资源的「移动仓库」,瞬间竖起一层强悍无比的保护墙,在宇宙里发出幽幽蓝光。   电磁炮弹打在光墙上,迅速消弭于无形——被瓦解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阻挡、不是回击,而是如同一勺砂糖溶于温水,不见任何波澜。   但电磁炮不是绵绵砂糖,那是当今人类最为强悍的武器之一,在射程范围内,甚至能炸毁一片大陆。   顾铎的眼瞳骤然紧缩,在队伍里吼道:“撤退!隐蔽!”   连地球外围的防御系统,都只能在检测到电磁炮后,即刻予以回击,以防在地表发生正面爆炸;再由第二层近地防护回收,过滤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残片,避免落到人类聚集地,造成损伤。   这样能消弭一切影响的高强度防护,由于建造成本过高,仅用于绝对机密场所……至少不该是星盗能有的手笔!   “跑?”蓝毛虽然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还是在频道里问,“铎儿你发现什么了,这个蓝光牛啊……啊卧槽?!”   只听他话说到一半,那道蓝色光墙骤然闪烁,紧接着,数不胜数的细微光点极速飞来,犹如细密而刁钻的枪林弹雨!   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只看那来势汹汹,所有人都清楚来者不善!   前锋部队在指挥下有序撤离,但是撤离远比不上发射的速度。顾铎殿后,回身开出炮弹连击,凤凰的机身都被后坐力冲得歪歪斜斜了,也只是击落了半边光点。   眼看那玩意就要像鬼火似的追上来,一艘银白色的机甲从天而降,跃迁闪至顾铎的前方,强势打出另一发连击,扫射干净余下的半边。   “撤退。”顾铎见到同伴犹豫,再次下达指令,“情况不对,先回去再说。”   但他话这样说,凤凰却没同大部队一样回撤,而是悬停在原地,遥望那道蓝色光墙在攻击后重新隐匿。他的眼神一动不动,被光线烙在视网膜上的余韵稳稳落在原处,完美地包裹住远方安然的飞行器。   星盗纵然彪悍,也是穷凶极恶的性情所致,并不是他们掌握着多高端的技术——恰相反,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作战装备。   现今人类的宇航科技尽数集中于军部,尤其一区的实验室,又是个中首屈一指的研究圣地;而星盗重罪加身、流窜于太空的角落、全靠劫掠为生,连最底层的实验员都不屑与他们为伍,他们所有的机甲武器都得靠拾荒获得。   这个「荒」特指太空垃圾场,是一颗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的星球,人类淘汰的机甲、大型机械设备,最终都会被丢弃于此。 第140章身世   00036号实验体,顾铎,男。   凤凰恪尽职守发出隐匿的探测信号,一五一十记下资源舰进入「暴风雨」的全过程,标记好全部位置节点。   顾铎毫不犹豫地点火启动,只给虞知鸿随便发了个信号,不带他玩的意图昭昭。但虞知鸿偏偏和顾铎还挺有默契,心领神会到了每一点暗示,不紧不慢地跟在凤凰身后。   “诚实是一种美德。”凤凰说,“尽管你直接提出甩掉他,成功的概率仅是百分之三十。但如果你不提,肯定甩不掉。”   “少废话。”顾铎从善如流地坦诚说,“你再这么多废话,我就格式化了再重新配置系统。”   格式化的凤凰不如鸡,小机甲瞬间安静如鸡。   不只是凤凰,虞知鸿这一路也一言未发,直到两架机甲一前一后地通过「暴风雨」的入口。   顾铎把这里看做一个小型基地,料想进门不易,已经准备好作战。可虞知鸿泰然走向验证扫描处,施施然地通过,还把他带了进去。   顾铎意识到什么,问:“虞知鸿,你早知道这是哪里?里边到底是什么。”   虞知鸿只说:“你进来,就知道了。”   顾铎有了一则隐约的猜测。   这回改由虞知鸿开路,顾铎跟在后面,不久,两人到达停放机甲的地方后,改为步行前进。   或许是这会的氛围有些糟糕,凤凰还示警道:“我不建议你这样放下武器,机甲可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顾铎回答:“没事。”   再往前走,就是这一处飞行物正儿八经的入口——上边赫然挂着牌匾,写着「人形兵器研究中心」。   牌匾旁边,还张贴了几张表彰和奖状,上边的名字,则是——「虞竞生」。   顾铎乐了:“原来是虞教授的地盘?那你还真应该清楚里边在干什么。难怪,你上次那么怕我进来。”   虞知鸿选择性地忽略了后半句的冷嘲热讽,边获取权限,边回答道:“嗯,知道。”   “那你为什么改了主意?”顾铎问。   虞知鸿没有回答,默然地缓步走过一个又一个实验室的门口,看着里边的大型机械,以及人造或改造的人体组织。   差不多的问题,李成双问过好几次了:“你为什么事事都瞒着人家顾铎?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去摊牌?”   虞知鸿起初的回答还有几分真心,就是站不住脚:他怕顾铎知道以后难过——事实上,顾铎比如会因为这个秘密而难过,但他绝不是会因此一蹶不振的人。   后来就虚伪多了,说是:他怕顾铎想与这些破事抗衡,却没有一战之力——可是肉眼能见,顾铎在战场上愈发所向披靡。   所以虞知鸿不得不拿出真心,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怕他记恨我,不敢告诉他。”   顾铎这一路走得心惊胆战,饶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许久,但宇宙战场杀人不见血,他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多的人体组织。   甚至还有在培养皿里跳动的心脏,自己转来转去的眼珠子。好像下一刻,这些个器官就会一起跳出来,大喊一声「还我命来」。   所幸,虞知鸿对这好像挺熟的,没走回头路,也从来不犹豫,目的地清晰。   顾铎出来时习惯性地戴着耳机,还能听到凤凰「有理有据」地分析,怀疑虞知鸿就是内应等云云,不怀好意,意图诱拐。   顾铎哭笑不得,敲了敲耳机,打出一串摩斯电码。   翻译出来是一个单词:“Silence.”   凤凰“不识好AI心,吃亏在眼前。”   虞知鸿的终点,是这处实验室的档案室。   此后的事情,大抵是太过令人震惊的缘故,在顾铎的记忆里就有些模糊了。   他记得自己是想要调查邢家两兄弟的事,正好文件是按照人名排序的,从「a」到「z」。他恰好站在「a」列的一边,还没来得及走到「x」,先在「g」一栏看到了自己的大名。 第141章26日   “请君入瓮。”   凤凰有点絮叨,一直在念念叨叨这翻来覆去没几个字的履历,详尽到结合当年的时事变化、军部人员变动,甚至某些关键日期的天气情况,好像一本正经挺唬人的,其实纯属废话。   不过废话也无所谓,反正顾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份资料。   记录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名,按年纪都还正值青壮,应该或者事业有成,或者阖家团圆。可他们的名字却都被方框标记,意味着生命的逝去。   事实如此,过去不能因一个人的接受与否而改变。   “凤凰。”顾铎冷静地指挥,“别说了,让我安静会。”   凤凰停下对于关于资料的汇报,说:“顾铎,你需要一些声音。人总会在某一时刻感觉到寂寞,并需要热闹。”   他寂寞么?   顾铎听得有些困惑,并反问自己。   隔着玻璃窗,外面是浩瀚无垠的宇宙。所有的驾驶员飞向宇宙,都不能免俗,会忍不住在那无尽的黑暗里分辨零星的光线。   宇宙里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车水马龙,光仅仅来自于诸如太阳的恒星;星光也和灯光不一样,尽管看上去没那么遥远,但足矣望山跑死马,远隔几万光年。   在古地球时期,曾有人夸赞这是浪漫,说你看到的星光很可能来自于十万百万年前,是隔着时空的遇见。可浪漫不浪漫,并不取决于那些走在自己轨道上的星球。倘若换个处境,置身在太空,目光所及能见的,没一件能够伸手触及,尽是万年前遗留下的余晖——   顾铎回答:“可能有点寂寞吧?”   AI比人知情识趣,凤凰不再多话,播放起一首节奏轻快的纯音乐。   顾铎在音乐里闭上眼,仰头靠在驾驶座位的椅背上。   也不一定是寂寞,更形象一点来说,这感觉好像是一株麦穗,被忽然收割落地,失去了根基,有点空落落的。   虽然从没见过,可无论是银行卡定期增长的余额,还是时不时生日寄到的礼物,都在暗示顾铎——在某个遥远或不远的地方,他有一双父母。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他爹和他妈就会功成归来,届时他也能像每个人一样,有个不大不小的家,放假可以回去。   对二十来岁的男生来说,这种可以称为「恋家」的念头稍显软弱,连宣之于口都有点丢脸。但即便是镜中花水中月,就此打破的一刻,还是叫人空落落地难受。   顾铎的手指无意识敲打在操作台上,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问:“我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知鸿说:“是我请病假的那次,有了确切的怀疑方向。”   这个说法是合理的,如果虞知鸿一开始揣着明白,就不会写下那本关于顾铎的观察记录,里边的用词太模棱两可,至多是有怀疑的意图。   顾铎又问:“查过你自己的资料么?”   虞知鸿迟疑片刻,说:“我有一部分的记忆,追查的时候,见过一部分档案。”   “哦。”顾铎点点头,又想起来语音通信看不到,说,“那你……”   虞知鸿说:“对不起。” 第142章爆炸   战后的重建。   “不是巧合。”顾铎立即意识到,“是他故意的。”   虞知鸿确定地说:“嗯,不是巧合。”   顾铎骤然想到什么,低头敲下跃迁坐标。不像来时的貌合神离,他完全没有犹豫,直接把这串坐标同步给虞知鸿。   但无论是虞知鸿的沉默,还是回到营地、所见的一切,都在宣告着失败的来临。   军部二区的大部分将领捏出了三区的模子,带着一区的零星几位一头扎进去,企图挣扎出一份新的可能。   但殊不知黄雀在后,当年军部二区设立时,一区又何尝不是安插了人手。   此前,一区和二区势均力敌,打得你来我往热热闹闹。   但是在这一天,顾铎他们触及到实验室核心区域的警报的瞬间,一区犹如一只被摸了肚皮的豹子,猛然跃起,尽数露出爪牙。   虞知鸿没忘了和顾铎说:“不是去实验室的原因。”   顾铎接道:“嗯,因果得反过来看,对吧?”   跃迁后返航的半个来小时里,顾铎打起精神,从头到尾将拷贝的资料看了一遍——问题是出在名单里。   虞竞生手下的实验员,还有不少幸存者。这些人大多改头换面,依旧活跃在军部,尤其是二区。   “高层反水,断粮断通讯。”方思涛显得有些颓然,“之前预料到,和眼睁睁看着,还是感觉不一样……如果是早一点拿到名单,没准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虞知鸿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会已经到了和谈的时间,挂在墙上的显示屏上开始有人影走动,军部一区的长官先行落座。   出于一直针对虞竞生的立场,顾铎总觉得这人应该在首席圆桌上有一席之地。但等到全部人员到期,也没见着他。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虞知鸿解释道:“军事会议,科研方面的人员一般不会参与。”   顾铎「哦」了一声。   方思涛尚在郁闷,倒是之前接通视频电话的李成双耳聪目明,惊奇道:“等会,你们两个不吵架了么?这是终于和好了?”   顾铎和虞知鸿别扭惯了,自己也有点不适应,叫他这么一说,更不自在了。   倒不是和好,就是之前的矛盾解释通了,现在没什么可吵的——顾铎之前嫌虞知鸿管的多,嫌他不可理喻,恨不得养猪似的把自己圈起来,觉着意见不合;可是再大的不合,到了虞竞生的档案室,也都说的通了。   诚然,顾铎不是个大度的人,但至少挺正常的。他不见得赞同虞知鸿之前那些管教,可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至于回报一份狼心狗肺。   李成双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八卦,听得方思涛白了他一眼。顾铎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又拿出资料随手翻起来。   所以,当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来时,只有虞知鸿一个人看着屏幕。   一区与二区的首脑在军部第一礼堂进行和谈,在双方入场落座、开始谈判的同时,预先安排好的敢死队员引爆了炸·药。   首脑们、要员们,连同这座见证军部成立以来风雨无数的礼堂,在这轰然的炸裂中一起灰飞烟灭了。   顾铎被震得一哆嗦,可是震惊之后,顾四周,却他现其余几人都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断开了观礼的视频。   虞知鸿问:“是谁执行的任务?”   “老齐。”方思涛回答,“他负责安检,把人放进去。”   说完,方思涛低下头,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上下搓了几下。   就像军部一区早有预谋安插了间谍,三区也一样安排过以备不时之需的预案——想要打破军部这幅现有格局,机会不多、胜算也不大,所以必须要留一张底牌。   这一张牌,在被启用之前,绝没有其他人知道;而牌面,就是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爆炸,把一切故步自封的、不愿意向前走的,统统炸碎,不留余地。   军部是为人类发展冲锋的一柄利刃,哪怕自折一臂,也不能失之毫厘。   军部的会议名单换了个排版,直接拿去当遇难者名单。这其中,有游走于利益的诸多长官,也有慷慨赴死的人,更有无辜蒙难的。可无论他们缘何来此,都在那一瞬间化为尘埃,不复存在,只剩下后续的审判与赔偿。   军部三区瞬间从门可罗雀变成整个军部的顶梁柱,每天哭声喊声忙碌声不绝于耳。   不过这些事都和顾铎关系不大,他先和虞知鸿他们去开会,而后听回来一脑子浆糊,就再不肯去了,把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丢给韩秋岭,有关紧要的则丢给李成双或者方思涛——能逮着谁就薅谁的羊毛。   所幸他也只是一支战时特别行动队的领头,能领兵打仗就行。他不参与那些重大决策,没不懂装懂、也没想借功勋把控什么权势,大家都很感激了。   韩秋岭劝过顾铎,既然现在进了军部,又回到了和平年代,总得入乡随俗地搞些事务,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顾铎坚决拒绝,说:“你还没当官就给我画上饼了?不用管那些,我在军部无非只关心两件事。第一是太空军职责所在,保护普通民众,面朝未知宇宙。第二件是我的私事,我想查个人。”   而这两件事,第一件显然已经告一段落。在此前的战斗中,无任何民众伤亡,宇宙战场的开发,将战争对地表生活的影响降至最低,甚至毕业年级的学生连课都没停一天。只有些大学生和研究生叫苦不迭,主要是因为毕业设计的选题涉及了军部,叫战争打得快要延毕了。   第二件也暂时提不上日程。虞知鸿他们忙着恢复军部职能,一天到晚都蹲在办公室里加班。无论是多大的恩怨,比起整个军部,都成了细枝末节。   顾铎看完从虞竞生实验室拿回来的档案,试着找邢慨聊过。可惜邢慨也跟着军部在连轴转,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机会详谈。   后来他们实验室的事务告一段落,只聊了个大概情况,邢慨就告知顾铎,说自己得进个大项目,断网那种。   顾铎这会对保密项目有点ptsd情绪,差点想劝邢慨算了。但眼下处于战后,哪怕地面上一切公共设施运转如常,人在心理上也难免想回家或者休息。实验室正缺人,是个不错的工作时机。   邢慨走前还没忘了问:“那虞知鸿呢,之前莫名其妙的事情解释清楚了,你现在怎么看他?”   “不看。”顾铎皮笑肉不笑,“皮痒是吧,还八卦到我身上了?”   邢慨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很高,接到保密任务正嘚瑟呢,挨两句损还抖上了:“想打我?你还打不着呢,哈哈!”   顾铎:“……”   “行了铎儿,我这边要出发了。”邢慨说,“你也忙了这么长时间,就当休个假,等我回来再说。”   顾铎没好气道:“没大没小的,叫哥!”   邢慨直接掐了视频通话。   说到虞知鸿,顾铎也有点纠结。   他先看虞知鸿不顺眼,又不打不相识,相处久了甚至有点动心;可是动心没多久,就迎头撞上乱七八糟这一堆事情,差点闹出仇来。   现在把之前的一切都解释清,他俩看上去仿佛冰释前嫌,不吵了也不闹了。但实际上,是顾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他们的纠葛太多了。   虞知鸿从实验室拿了不少档案,陆陆续续地发给顾铎过目。   这个人熟悉「暴风雨」里边的那间实验室,倒不是之前去过,只是地图背得好,权限也是虞竞生早给他留的,所有的实验室都通用。他也是第一次进到那间档案室里,对资料也不熟悉,是一边整理一边发的。   而顾铎通读一遍后,不难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出当年旧事——说一句他是因为虞知鸿而生的,都毫不夸张。   就像大多数影视作品里的那样,顾铎的父母在危难关头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曾不惜一切地想要保住这条生命。而正是虞知鸿的出现,才使虞竞生给他们留下半条生路,让他们加入研究、给他们一家三口挤出那么几面之缘。   资料里夹杂了虞竞生的实验日志,在虞知鸿出世前的一阵,那个脑子可能有点大病的教授也掺和进了点人味,时不时会在记录里夹杂几句日记一样的东西。他曾谈及顾铎:“我改变了主意,顾则一和陈芳菲的命运已定,但那个孩子尚且一无所知,他或许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算是一念之仁罢。”   但顾铎连半分感谢都憋不出来,他想:“在他们把我搞出来之前,也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干嘛要领这份情。”   不仅如此,足足几条人命分量的往事压下来,还叫人胸闷气短,憋出来阴雨连绵的错觉。顾铎甚至有点理解虞知鸿,查出来这么糟心的秘密,也难怪他之前会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别扭德行。   顾铎心里别扭,就想躲着虞知鸿,想伺机请假出去转转。但一纸休假申请递上去,反倒叫方思涛想起他这个劳动力来。   这几天军部刚刚重新划分了三个区,一区搞建设、二区搞研究、三区负责确保人类安全。方会长任职三区的特别行动总指挥,晋升为方总。名义上听着不错,实际上快忙成一只方大陀螺了,就看顾铎的申请格外不顺眼。   大家都是一块上战场的兄弟,怎么这个混账还能在那优哉游哉!   “不批。”方思涛沉声说,“你赶快回来帮忙,我快忙死了。”   顾铎试图挣扎:“我又不懂这些,回去也是帮倒忙。”   方思涛十分地说:“军令如山,你别想跑。我就不信你学不会。最近老李在翻邢慨的案子,你不回来?”   顾铎只能回三区总部,过上了朝五晚九不如狗的生活,仿佛一夜回到了古地球二十一世纪初的内卷时代,加班连天。   开始李成双说忙,他还挺不当一回事——再忙能有多忙,总比不过在太空连轴转,好歹能睡个安稳觉吧?   直到真的开始斡旋关系、打申请报告、盯操作流程,顾铎才对古籍里的「社畜」俩字感同身受:是真的很糟心。   和带兵打仗不一样,办公室的工作是细碎地一点点磨人,无孔不入地把人磨成渣,只需要坐上一天,就能心力交瘁——还屁大点事都没干完。   军部重建伊始,所有的工作流程都打乱重组,尚在磨合期,哪里都很忙碌。   就拿邢慨的事情来说,顾铎替他写完消除案底的申请,先找李成双一块修改,零零碎碎地改了三天,和重写一遍的效果差不多;再把纸质文件扫描上传,拿去审批,又过了一整天才流转过第一位审批员,然后就没音信了。   顾铎想当然地觉着就是动一下鼠标的事,以为人家是给忘了,打电话去催。结果三言两语差点吵起来。对方以为他是要徇私,仗着战后的混乱期给亲戚朋友行方便、刚扫清军部沉疴就要自己去做蛀虫,措辞很是凶猛,还是方思涛出面解释清楚的。   解决完,顾铎还拉着方思涛念叨了几句,直说那人不可理喻、拿着鸡毛当令箭。方思涛但笑不语,安排顾铎也去帮忙干活。   忙了几天,果不其然,顾铎也成了「连点一下鼠标的闲工夫都没有」的人,天天都很抓狂。   偏偏忙得这样乱七八糟了,虞知鸿还要来给人「添乱」。   邢慨的流程走到最后一步时,居然被虞知鸿给一键踹回到原点——理由是这件事的时机不好,得再等等。   顾铎一个电话打过去,差点还想再附赠一拳头:“你什么意思,还想等什么?看看黄花菜先凉还是花儿先谢?”   “邢慨的调查主要围绕虞竞生展开。”虞知鸿解释道,“他是原一区的科研人员,一直没有正面参战。这份申请,在当下还不严谨。”   顾铎不耐烦地用食指关节敲桌子:“你有人话直说,没有就撂了。”   虞知鸿那边静了静,才说:“要等虞竞生彻底倒下,再做这件事。”   虞知鸿说的固然有道理,虞竞生像是一根钉子,镶在现在的军部里边。   他没正面参战,也没参与战后的军部重建,没法借此机会把他踢走;爆炸事件过后,主事的原军部三区在民众层面的口碑不高、总被质疑不够人道,现在爆出虞竞生的实验,引发的舆论未可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并不是好时机。   但顾铎看这番道理,只能看出「断尾求生」四个大字,而且还断得很慷他人之慨。   “行,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顾铎说,“这点小事确实不能劳各位大人物费心,我自己折腾去。”   作者有话说:   勉强补一半昨天的!   尾声 第143章诱饵   虞竞生长期从事非法人体研究,经军部法庭审判,即将枪决。   像此前的无数次争执一样,顾铎不能理解虞知鸿。比起那些权衡,他更相信舆论口诛笔伐在物理意义上吃不了人,既定的事实更掺不来假。   邢慨究竟为什么背的案底,他们都再清楚不过。有的人迄今还不肯把这茬翻过去,那顾铎只能认为,大家从根本上走得就不是一条路。   又或者说,他们本来也不该是一条路上的人。毕竟隔了那么多的恩恩怨怨,硬挤在一块也挺难。   这一次,李成双和方思涛想劝架也有心无力。等他俩腾出手来时,顾铎都跑得没了影,连通讯都不接,俨然是要绝交。   “顾铎在你这一点就着,未必是多讨厌你。”李成双试着劝说另一位当事人,“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对你也有不一样的期望?像之前那样,你们俩把中间的事情都说清楚,不是挺好的么?”   可虞知鸿只是沉声说:“他对我不满,是应当的。”   李成双无言片刻,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   他先前总认为虞知鸿揣着明白不说,是对顾铎保护过头。凡事过度都物极必反,难免有不尊重人家的嫌疑,所以也不能怪顾铎不领这份情。   但他现在忽然意识到,除了保护以外,虞知鸿还未尝不是在刻意难为自己、刻意把自己安在顾铎的对面,以一种近乎赎罪的心态,对一切的抱怨责难照单全收。   “成。”李成双疲惫道,“你们两个的事,我也掺和不进去。你自己掂量吧,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顾铎揣着意气扬长而去,第一项安排就是去继续查虞竞生的勾当。   他起初把这事想得挺简单——连军部一区都倒台了,更何况在一区做研究的虞竞生?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下的一点余温。   就像虞知鸿说的,想把虞竞生一巴掌拍死,确实挺有难度;但按照虞大教授亲儿子都是实验室出品的尿性,再查下去,未尝不会查出什么更天怒人怨的事。   可顾铎还是万万没想到,虞竞生非但蹦跶得正欢实,还偷偷给邢慨绑走了。   邢慨之前去做项目,一个来月都没音信。这时间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短,鉴于项目有大有小,倒也算正常。   然而顾铎无意中发现,在邢慨口中和他一起去工作的同事,已经开始休假了。这一问才知道,项目在三天前刚刚结束,所有的参与人员都该各回各家了。   顾铎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就料想这事不对,赶紧知会方思涛——他不想搭理虞知鸿,李成双又刚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加班状态,看上去忙得要命。   但方思涛是更忙碌的那个,这人忙起来根本不看私人消息,足足过去几天,才发现这条聊天。   而这几天中,顾铎接到一封虞竞生的邀约函,已经赴约去了。   他独自去往那座「暴风雨」里边的实验室,见到了被关押的邢慨。   “顾铎,你很成功,是唯一存活的实验体。”虞竞生不要脸得明目张胆,“我希望能够继续「人形兵器」实验计划的第二阶段,这需要你的配合。”   他的说辞冠冕堂皇,“你的配合不会毫无价值。可以挽救邢慨的一条生命;在未来,还能挽救地球上的无数条生命。”   邢慨玩命地挣扎,但顾铎最终还是接过了一纸协议,签上大名。   驻扎在实验室的第一个月,顾铎的态度并不配合,非暴力不合作,实则拖延时间;邢慨就被安排成为「人形兵器」项目的实验员,时刻跟着顾铎办公。   驻扎在实验室的第六个月,有人找到了这里,虞竞生带着团队转移,回到地球上,改为安置在一座小岛上。   驻扎在实验室的第一年,顾铎拟订了一次针对虞竞生的刺杀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   ……   第四年,顾铎如同做完了所有的斗争、终于认栽了似的,态度柔和下来,逐渐配合起来。   在他的服从之下,实验进度突飞猛进,很快就有了成效。 第144章旅游   长得好看就不会太坏。   战后军部格局初成,李成双落在一区搞基础设施建设,虞知鸿接手二区的科研项目跟虞竞生打擂台,方思涛则走马上任了三区司令。   一度有人不认同几个毕业没两年的学生手握重权,觉着养殖场里的母猪唱歌走的调都没这离谱。但这些年下来,把军部放在年轻人的手里,走的弯路还真不多,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顾铎此番功成身退,也该官复原职继续当他的王牌部队老大,没仗打就到军部打卡坐班,偶尔出去带队巡航、保卫星际航道的安全。可他实在想离虞知鸿远一点,预备脚底抹油开溜,从实验室出来就直奔司令办公室,特来请个长假。   “俗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顾铎把手里的材料递给方思涛,“我无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差这点。批假批假!”   方思涛:“……”   看方思涛明显不太愿意,顾铎思索了一番威逼或者利诱,最后哪个都嫌麻烦,干脆抢了印章一扣,然后身心舒爽地溜之大吉。   在楼梯口正好遇见韩秋岭,顾铎侧身把人拦住:“好久不见啊。”   韩秋岭臊眉耷眼的,好像被加班和工作得够呛,十分精准地指出话里的漏洞:“我和你上次联系是半年前,不过你应该前几天还见过我。”   “对。”顾铎用一种「你还挺上道」的眼神看着她,“就是想问你这事,你怎么也在系统里?听你的意思,好像情况和……呃,和别人不太一样?”   韩秋岭给他解释道:“虞知鸿去找你前,怕自己和你说不通,让李成双现植入一段数据。有我也有邢慨他们,不过导入中途出现故障,进系统比较晚……好了回聊,没时间了,我得找方思涛签个字。”   韩姑娘身上的怨气和黑眼圈一样浓重,顾铎很没良心地望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提高声音道:“忙归忙,你记着注意身体。别仗着年纪轻轻就熬夜。”   “知道了。”韩秋岭走到楼梯转弯的缓台上,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好像你不是年纪轻轻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能早点睡了。”   “好,等我销假回来的。”顾铎说着,目送她拐进上一层楼,心里却想:“傻不傻,盼我回来抢功呢?”   从战前到战后,顾铎但凡摸摸良心,都不能说自己管过任何一档子打仗以外的事。他懒得管、嫌琐碎麻烦,推卸工作逃得理不直气也壮,全靠韩秋岭在背后帮忙——谁也不是瞎子,这姑娘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只要顾铎不横叉一杠回来占位置,韩秋岭早晚会被提拔成真正的特殊行动队长。   至于顾铎,他自我感觉更适合当个编外人员,有需要就上,没需要就回家偷懒。   心里如此盘算着,顾大闲人转身下楼。但他脑子忽然迟迟掏出才刚话语里提到的记忆——同时,他也产生一种深深的割裂感。   在瑞王府的药池里,有个陪了他许久的犯人,大名叫做邢慷;在虞知鸿的军队里,常和顾铎喝酒的人里,有一位邢慨。   觉醒部队的文职管理层书记姓方名思涛,参与过不少重要的决策,包括关于虞知鸿作为「实验体」的处置办法,对顾铎相当之回护,一直想认识一番。但顾铎怕影响不好,一直没有应邀。   还有李成双,在觉醒混战结束后,是他住重建宿舍楼的隔壁邻居,算是互相借吹风机饭铲之交。那时候顾铎忘了带家门钥匙,全靠从这厮的阳台翻回自家。   翻腾了好一会,这些真真假假的印象才被划分清楚,一分为二。一半归为现实,另一半则丢回那个见鬼的系统。   好歹是「活」了好几辈子的人,在那成百上千年里「见」遍了大风大浪,这种记忆混乱带来的不适顶多只算个小插曲。顾铎很快就重振精神,出去享受假期。 第145章喜当爸   “我和那个坏蛋没关系。”   愁云惨淡的航班落地,别的人都转乘机场的大巴去招待所,顾铎和他们不顺路,自己叫车回宿舍区。   出租车司机一听他要去军部家属楼,好奇心大作,直问他外星生物的事。看起来消息已经传开了。   顾铎不清楚什么内幕,就算知道也不能乱说这种还没定调的事。   于是神神秘秘地推说是机密,装得老神在在,然后靠在窗户上补觉。   但这一觉实在睡不踏实,先是半路接到邢慨的电话,这厮应该是听说顾铎的行程,先抱怨他回来都不吭一声,又磕磕绊绊地切入主题:“那个……我做的系统吧,不是很靠谱,好像后续遗留问题挺多的。铎儿,啊不,顾哥!你就当帮我个忙,我怕——”   “停停停!”顾铎道,“怕就练练胆,哥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再见,路上呢,不聊了。”   司机正开车,听见喊「停」,直接踩了一脚刹车。顾铎撂下电话,正想叫师傅接着走,却恰好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准确点说,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小的那个活像一棵豆芽菜,太远了看不清;但大的那个,赫然是虞知鸿。   这会已经回到了军部三区的家属楼附近,时间也没太晚,七八点。放在春夏季节,算是出门遛弯的好时候;秋冬差一点,外边的温度已经随着太阳落山而降下来,大多人行色匆匆,应该是加班后赶回家。   于是,马路对面的两个人就更显眼了。   他们杵在路口等红绿灯,看上去不慌不忙的——这俩人也实在急不起来,因为大的那个坐着轮椅,行动不方便。   顾铎瞬间没了应付邢慨的从容劲儿,将错就错给司机师傅付了钱,就地下车。   与此同时,人行绿灯亮起,虞知鸿带着小豆芽走上斑马线,穿过马路,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顾铎想了想,没追上去,而是隔着这条不远不近的双向车道,跟在他们的旁边。   其实现在各处的居民区都差不多,暖色的路灯、鳞次栉比的小商铺、还有喋喋不休的大喇叭叫卖,早上一般是豆浆和油条,中午换成大饼子,晚上还有烧烤或者花饭。从北走到南,最大的区别,恐怕就是三五成群地邻里口音不一样,北方的方言好听懂,南方的神秘一点。   但奇怪的是,这里明明不是顾铎的乡音,他也没在这生活几天,却在此时此刻忽然嗅见了人间烟火气。   “可能是……看见熟人了?”顾铎寻思着,“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房产证上写的就是这。”   所以,他在大马路上神游、错过最后一个能通过马路的斑马线,大概也是想房产证的缘故吧。   他也一定不是因为虞知鸿就要进小区而着急,是太惦记房产证,顾铎才会干脆横穿马路,冲到路中间的护栏前,双手一撑翻身跃起——   然后就顺理成章地遭了交警。   “请出示证件……军部的人?”交警大叔语重心长,“嗳,军部的孩子,应该更懂交通法规啊。下次可不兴这么横穿马路了,要注意安全。你有什么事这么急,能比自己的生命还着急么?年轻人,要有平常心……”   顾铎听得抓耳挠腮,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大叔唠叨完,目送他下班,再蔫头耷脑地回去。   可没想到,才进大门,就看到他跟丢的人坐在门廊下。   顾铎明知故道:“好巧啊,你们怎么在这。”   “等你。”虞知鸿微微抬起头,看着他说,“好久不见,该和你打个招呼。”   顾铎僵硬地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哦……哦,好久不见。你住哪啊?”   虞知鸿:“你家对面。”   顾铎:“……”   虞知鸿说着要往回走,顾铎慢吞吞地跟着,双手都插进了牛仔裤的口袋——不揣进口袋,他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才合适。   那些好容易分门别类的记忆又乱套了,毕竟系统里那个虞知鸿也是真的。一时间,大学同寝的回忆、在军部拍桌子吵架,还有「觉醒部队」实验下的重逢,纷纷乱乱的回忆叠加在一块,比薛定谔的猫还薛定谔。   毕竟人家猫才「生」和「死」两种状态,而他和虞知鸿,从朋友搞成单相思,再变成见面就吵架的死对头,又活生生闹成睡一张床生一个崽的关系。   尤其是,此时此刻,虞知鸿的身边还跟着一颗小豆芽菜。   顾铎不由得落后两步,把目光放在那个小孩的身上。   近看他才发现,这小孩不是在帮忙推轮椅——倒不是他不想,是身高和力气这种客观条件不允许,只能帮倒忙地半挂在椅背上,还得虞知鸿注意着别摔到他。   顾铎看不下去,干脆双手在小豆芽菜的胳膊下一擎,把小孩捞进怀里抱着:“看你这两步走得怪费劲,抱稳了啊。”   小孩响亮地说:“好的爸爸!”   ……   顾铎差点没把自己给摔出去。   虞知鸿无奈地说:“阿明,不许闹。”   小孩还委屈上了:“我没有!他就是我爸爸!”   顾铎简直要裂开:“不是,虞知鸿你等下,你叫他什么?!”   虞知鸿只好说:“我回去再向你解释,好么。”   顾铎这下抱的不是孩子了,活生生变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还偏偏不能丢。「山芋」也没个自觉,仗着没人揍他,十分之嚣张,一路「爸爸长」「爸爸短」地叫着,惹得无数邻居震惊回望。   还能听到有人说:“这不是二区的司令员和特战队老大么?怎么回事!孩子都有了?!”   顾铎:“……”   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一条没法反驳的八卦。   大概是心情太复杂,到了虞知鸿家,顾铎甚至没发现这里有点过于缺少生活痕迹、明显是新搬了住户,只觉得造化弄人,自己居然那么久都没发现虞知鸿就在对门住。   还住得有点冷清。   “身体不便,没收拾家里,照顾不周。”虞知鸿说,“自己坐吧。”   顾铎被客气得哪哪都不舒服,最后归结为不该在这久呆。等虞知鸿把小豆芽菜赶回屋里、问他要喝点什么,他就开门见山道:“别麻烦了,你直接说吧。”   虞知鸿微微垂下眼睫,说:“好。”   顾铎立刻又觉得不舒服了,于是改口:“那什么,你等下,我去还是倒杯水。还真有点渴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好好坐着吧……你喝什么?”   虞知鸿刚想动弹,顾铎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轮椅上的电动开关,一个刹车稳妥漂亮。但是刹完闸后,顾铎左顾右盼半天,没找到饮水机放在哪,还是凤凰嫌太尴尬,冒出来指的路。   “这座房子和你的住处是同一个格局。”凤凰惨不忍睹地说,“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自己家是什么格局。”   顾铎拿回来两杯水,凉凉道:“但是我记得你的核心程序怎么写,还有格式化在哪开启。”   凤凰立马闭嘴,麻溜利索地不留一点余音。   顾铎在沙发上坐下,想催虞知鸿快说,看到他在笑,于是拉着脸说:“不许笑。”   “好。”虞知鸿说,“不笑了,我解释阿明的事。”   传说虞竞生有个情人,这话不假。事实上,如果不是一场意外,或许那位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子。   但是不巧,姑娘不小心有了身孕,虞竞生当时醉心于项目,疏于照顾,酿成了最终一尸两命的恶果。   “他想复活自己的孩子,多番试验,阴差阳错,最终有了我。”虞知鸿说,“我是实验的附加产物,而虞明……”   “是虞竞生的亲生孩子?”顾铎目瞪口呆,“那也不对啊,年纪就对不上。按你的说法,他好歹得比咱们两个大吧?”   虞知鸿解释道:“虞竞生只维持住他的基本生命体征,直到他误接收了实验的数据,才醒过来。”   那还是虞竞生刚刚被抓走的时候,虞知鸿带人彻底搜查实验室,才发现了装着虞明的实验舱……上边贴着的名签,赫然落着「虞知秋」三个大字。   检测到他的生命体征,虞知鸿没切断实验舱的能源,一直持续运转。   直到顾铎醒过来后,邢慨手忙脚乱地处理实验数据,误打误撞接错线,这孩子才跟着睁开眼……哭着闹着说自己是虞明,赖在虞知鸿身上不下去,嗷嗷喊着「爹你怎么不要我了」。   顾铎听得哭笑不得,心情复杂地看着虞明偷偷从房间里探出的小脑袋。   虞明等得不耐烦,朝顾铎眨眨眼睛,喊:“爸爸?”   顾铎诚挚地说:“我还真不是你爸。”   虞明扁扁嘴,看上去要哭了:“你也不要我了么。”   僵持片刻,顾铎深深吸了一口气,败下阵来:“好吧,随你怎么叫。我就当是占虞竞生的便宜了,也不赖。”   虞明瞬间道:“我和那个坏蛋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这一章还没完结!   可恶啊感觉还有两三章!感谢在2022-05-2522:54:22-2022-05-2623:0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帮忙   热心邻居顾小铎。   基于为数不多的良心,顾铎还是觉得有必要认真解释解释,捋清楚大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效果并不好,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愿意配合。   虞明一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绕着客厅跑得顾铎眼花缭乱,还试图钻进沙发底下逃避现实,连声道:“我不管,我不是。你不认我就不认我,你后悔你是小狗,我才不是我爹的哥哥。”   虞知鸿倒不至于也撒泼耍赖,但是他语气淡淡,陈述似的说:“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出发,我或许都不能称之为人。”   顾铎也自暴自弃了:“你们这话说的,好像我能算个人似的!”   虞明遂快乐地宣布:“那好耶!我爸爸和我爹都不是人,那我也不是人!我们一家三口都不是人!”   彻底被开除人籍的虞知鸿:“……”   突然被一家三口的顾铎:“……”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虞知鸿有法子,把虞明哄去屋子里自己玩。看到房间门关紧的一刻,顾铎活像打赢了一场战役。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声的尴尬。   虞知鸿有条有理地收拾刚刚买回来的东西,把水果放进冰箱、把零食收进盒子。顾铎呆愣愣看了一会,才想起来帮忙,走上前去问:“那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当然,他提问的心思不纯,三分的热心里边夹杂了大块私货,剩下七分都是客气。   可没成想,虞知鸿不按套路出牌,把零食盒子捧给他,说:“有,把这个放到高处。”   顾铎一懵:“啊?放那么高干什么。”   “阿明会偷吃。”虞知鸿说,“放在高处,他拿不到。”   顾铎「哦」了一声,把盒子往冰箱上边放,放到一半,又忽然觉得不对:“等会,我给你放上去,你怎么拿下来?”   虞知鸿:“……”   顾铎如果是个细心的人,这会应该能看出点心虚来,奈何他打从生下来就没那技能,想了想,居然提议:“要不还是放在你屋里吧,平时门一锁,他也拿不到。”   虞知鸿点点头:“好。”   放完零食盒子,虞知鸿拾掇起了别的东西,顾铎看他忙前忙后,有种「不帮忙实在有失人性」的感觉,遂不好告辞了,也跟着干上了活。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从华灯初上忙到夜深人静。好容易把家里收整利索,虞知鸿又说:“耽误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喝点什么吧?”   顾铎刚想溜走,听到这话,又觉得合情合理不好拒绝,于是自动自觉地冲了三杯奶粉——给虞明的搁在保温盒里,睡前再喝;给虞知鸿的放在茶几上,还找了个便于取用的地方;最后一杯,他才自己端着喝。   结果奶粉还冲烫了,是一口能把人送走的温度,连顾铎都嘶嘶哈哈地吸了两口冷气。   吸气的时候,顾铎还挺怕虞知鸿过来的。可虞知鸿只是坐在原地没动,轻声说:“抱歉。”   顾铎莫名:“你抱歉什么,我自己给自己烫了,又不是你弄的……你先别喝啊,嘶,你家电水壶保温也太好了。”   虞知鸿说:“就当我是替电水壶道的歉。”   顾铎叫他逗乐了:“噗……你怎么还会说冷笑话了。”   虞知鸿也莞尔。   气氛是个多少带点玄学的东西,有些人对这玩意得心应手,常能借此事半功倍;也有的人无从下手,搞不好就是余韵绕梁的尴尬。   顾铎对上虞知鸿就是后者,但两人相视笑完,好像又轻松了起来,找回一点从前相处的感觉来。   顾铎双手捧着玻璃杯,慢吞吞喝了两口奶粉,闲聊一样问:“你……腿怎么了?上学那会的旧伤,还是这次叫邢慨搞的?”   虞知鸿答道:“不怪邢慨,也有以前的缘故。”   “那就是邢慨的技术不行。”顾铎说,“你也是,他那个三脚猫的本事你也敢信?换做是我,我都不敢。”   虞知鸿说:“当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第147章借口   你要收留我么?   经顾铎总结,他之所以会毫无留恋放弃自己的狗窝、凑近虞知鸿家的大门,一定是虞明现在比较知情识趣,管他喊「爸爸」而没有喊「妈妈」的缘故。   同时,他也心知肚明地知道,以上统统是借口,他就是想去虞知鸿家,在这里吃饭……有可能的话,甚至想住在这不走了。   于是,真真正正喜当爹的顾铎弯下腰,和小孩平视,问:“帮你干什么?”   虞明小心翼翼地推大了门缝,悄悄朝身后指过去。   顾铎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见电视机旁边的架子,顶端摆着一个新款的游戏机。   虞明小声说:“我想玩游戏。”   顾铎哭笑不得地推门而入:“嗐,多大点事,怎么不找你爹?你爹不在家么……哦,估计他也拿不到。你说你爹是什么毛病,怎么专挑这么高的地方放东西,他……”   顾铎一边碎碎念,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置物架前,把游戏机回身递给虞明,才看到小孩一脸生无可恋看破红尘的表情,以及在他身后的厨房门口,面色淡淡的虞知鸿。   虞明灰溜溜地钻到顾铎身后,委委屈屈地说:“没事的爸爸,我爹不舍得凶你。”   顾铎:“……”那可能是你对你爹有点误会。   虞明还不知道从哪学来了绿茶兮兮的腔调:“爸爸我害怕,你要保护我和游戏机。”   顾铎:“……”   最后,在虞知鸿的死亡注视下,顾铎把身后的熊孩子揪了出来,处以没收游戏机半小时的处罚,又在虞明可怜巴巴的眼泪汪汪里,含恨改成了半分钟。   虞知鸿无可奈何地招呼他:“来吃饭吧。”   顾铎颠颠跑去帮忙,端盘子还不忘了说:“你说你做什么饭嘛,点个外卖不就行了?留我手机号,这个点下班正好带上来,还省得洗盘子了。对了,这附近有家店你应该喜欢……”   说着,顾铎一个没注意,差点连人带碗一块倒在虞知鸿身上:“诶!你干什么,忽然站住都不说一声,撞着你怎么办。”   “顾铎。”虞知鸿抬手接走他手上的菜,放在桌子上,才缓缓说,“外卖不健康。”   顾铎无言片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外卖怎么了,你以前也没少吃。就现在的食品安全,还有什么不健康的?是不是人当爹以后都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虞知鸿:“……”   虞明替他爹回答:“不是的,你就不会啊!”   顾铎:“……”   行吧,大意了。   摆放好碗筷后,吃饭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虞明小朋友身在饭桌心在游戏,频频回顾还偷偷操作,被虞知鸿抓了个现行。   眼看虞知鸿的脸冷下来,好像要采取什么强制措施,顾铎连忙道:“食不言也不能打孩子。虞明你也别玩了……凤凰,替他打一会。”   凤凰一代高智商的AI终沦为学龄前儿童益智游戏代打,含泪破了纪录,乐得虞小明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顾铎自觉地收拾起碗筷,把残羹剩饭分门别类地装好,再把碗筷一样一样地丢进洗碗机。洗干净又拿出来沥水、收好。   在他想明白自己的心思后,几乎瞬间就无师自通地挤进了这个家,连熟悉的时间都不用花。   顾铎觉着这叫默契——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可能是有人按照他的尺码,在这里量身定制地留出了一份空间。   虞知鸿就在旁边看着,等顾铎忙完,才问:“怎么不愿意回家?”   顾铎有点尴尬地薅了把头发,说:“嗐,我出去玩回来没收拾,家里太乱了。”   虞知鸿问:“需要帮忙么?”   “让你这个残障人士帮忙打扫卫生,那我得多没人性。”顾铎道,“不用,我回头叫保洁阿姨。”   虞知鸿又问:“那清扫之前呢?”   顾铎向后一倚,笑着靠在橱柜上:“好吧,你要收留我么?”   于是,顾铎顺理成章地在虞知鸿家里登堂入室了。   他其实还给自己找了不少理由,比如虞知鸿身体不便他得负责、比如虞明这孩子盼望一家三口很久了、再比如可能是系统里最后那段剧情后劲有点大……努力得好像不找个借口就丢了大脸一样,但找到最后也没一个合适的。 第148章生活   我爹想和你表白。   顾铎回家前买了早餐,他算着时间应该刚刚好。   按现在的气温,起床的功夫还不至于把热食放凉了,而且虞知鸿已经在家做了两个来星期的早餐——不说吃不吃腻的问题,累也是够累的;顾铎的厨艺拿不出手,又没法子轮流来。   在那成千上百个借口理由之中,顾铎此前最觉得可靠的,莫过于「远亲不如近邻」。   作为邻里旧友老同学,万万没有光看着人家身残志坚带孩子的道理,必须能帮则帮才叫仗义;   而既然叫做「帮忙」,更万万没有只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蹭床睡的道理,必须得力尽所能地做点什么。   顾铎的脑海里平白捏出几个人物设定,好像虞知鸿和虞明是小白菜地里黄的孤儿寡母,需得有人伸张什么正义。   他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这行径其实更像隔壁老王。   于是,怀着「乐于助人」的心,隔壁老顾不仅买回来早餐,还包揽了不少新鲜青菜,大包小裹地犹如洗劫菜市场一样,风风火火地回到家。   推开门一看,正撞上穿戴齐整的虞知鸿手提一袋垃圾,站在门口,像是要出门。   站在。门口。   顾铎:“……”   虞知鸿:“……”   顾铎昨晚在实验室里折腾到半夜,手机还在会上调成了静音,等他想起来看的时候,这玩意已经没电八百年了。   插上电源以后,他没等到电量足够开机,又和邢慨去等数据;数据都下来了,黄花菜都凉透了,早就是正常人都已近酣然入梦的时间,就想着干脆早上见面再说。   显然,这位同志是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因为看不到他的消息彻夜难眠,最后一大早起床。   就像虞知鸿也没想到,有些上学时天天要赖到最后一刻才起床的人,会因为一点隐约「想回家」的念想,连一会的瞌睡都没打,直接撒丫子往回赶。   正因为谁都没想到,现在的场面实在是有一点尴尬。   “我脑子可能有点病。”顾铎暗自想,“虞知鸿要是没事,我应该替他开心,怎么还反而不舒坦了?太奇怪了,要不我还是回自己那边?”   但是,这念头刚刚冒出头来,顾铎就被虞知鸿一把握住手腕,拉进了房门:“进来说。”   “哦。”顾铎完应声,身体自然而然地开始换鞋,换到一半才想起来不对,一脚拖鞋一脚运动鞋地问,“等会,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虞知鸿郑重道:“对不起。”   顾铎瞬间不计前嫌了——倒不是因为这句道歉有多诚恳,主要是他也没太想计这玩意,准备找个台阶下:“你别只说对不起,怎么回事,从实招来吧。”   虞知鸿也诚恳地砌上了楼梯,一清二楚地解释给他听,比如这事开始是个误会。   和顾铎此前听说的一样,刚刚从系统脱离的时候,虞知鸿诚然有些自我认知上的偏差,行动不便、需要做恢复训练。但等到顾铎回来的几天,他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在训练中受了点小伤,才多坐了几天轮椅。   顾铎顺着「台阶」走回地面,还没好气地扔下一句:“那你不早说?”   “我怕你走,想留下你。”虞知鸿说,“哪怕你是在可怜我。”   可能是昨晚睡得太少,也可能是这一大早的心情起起落落,反正顾铎是被这句话吃得死死的。   他瞬间把之前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完全忘了,只觉着心里边瞬间软成一汪春水,半点气也没了。   他还觉得,如果自己此刻不做点什么,那就是个天理难容的负心汉了。   于是,顾铎向前一步,靠在虞知鸿的肩上,搂住了这个人的腰,说:“我能往哪走?厨房卧室客厅卫生间,你说说是哪个怕我去?还是你家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   虞知鸿哭笑不得地抱住他:“你都可以看。”   “那不就行了。”顾铎说,“你要是指往防盗门外走,我暂时还不太想。昨晚没睡,困,只想找张床睡觉。”   虞知鸿说:“好,你喜欢哪一张都行。”   “不挑。”顾铎可能真的困狠了,语气有点像在撒娇,“但是想和你一块睡。”   瞒了这么大件事,虞知鸿原以为要解释些时日,直到被顾铎拉着躺在床上,他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顾铎这一觉睡到了午后,醒转过来时,正看到虞知鸿在盯着自己瞧,眼神里边有些探究,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   顾铎被看得也很迷茫——他回忆了下,自己睡前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表现得也足够通情达理,怎么也不至于给人吓成这样吧?   “看什么呢?”顾铎想不通,干脆直接问,“我是变成一只大青蛙了?你准备亲一口看看能不能变回来么?”   虞知鸿遂虚心请教:“你不生我的气?”   顾铎坦然道:“生啊,我连你的孩子都生了,生你点气怎么了。”   虞知鸿:“……”   然而,在顾铎这一副理所当然的腔调里,有足足九分都是装出来的——就像还在系统里那会,他又操上了心,想着该如何叫虞知鸿踏实舒坦些,别总胡思乱想些抛不抛弃、离不离开的事。   虞知鸿则担忧顾铎是不是憋着气窝着火,试探了他几次口风,非但什么都没探到,反倒被缴了病历本和康复训练医生的联系方式。   顾铎开免提打电话,认认真真地记下了眼前这次康复治疗的收尾阶段有什么注意须知,以便于严禁虞知鸿再做出一些不利于休养的事。   但这个「再」指的上一次,还是在系统里的时候。现在回到正儿八经的生活里,隔世的恩怨统统化作了数据,虞知鸿不至于再想不开到作死,所以也显得分外配合顾铎的指挥,说东不往西。   尽管谁也没大张旗鼓地给大家的关系重新下什么定义,就这么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反正也早就习惯了——至少顾铎是这么想的,除了两个人真的在一块,别的什么仪式和情话,好像也不太重要。   如果非要说现在的生活里还缺点什么,比起戒指之类的,他更惦记自己以前那套凤凰掌控的全自动家居。甭管做饭还是打扫卫生,都是一句话的事,宇宙能源早就开采得很充分了,现在也不缺那点家用的电。   顾铎和凤凰说过一次,凤凰表示系统里产生的数据已经在他的系统里做了备份导入,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只差一个家具的更迭。问题只在智能家具的体积比较大,这小房子装不下。   顾铎暗搓搓地计划起换房,可惜最近开的楼盘都离军部三区的办公场地比较远。最后这事被凤凰捅给了虞知鸿,虞知鸿来问:“把房子打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顾铎沉默良久,大半天才想起来:“哦,对啊,隔壁是我的房子来着!行,这个办法好。”   虞知鸿:“……”   凤凰:“……”   鉴于顾铎不靠谱得有点过分,虞知鸿转头又给凤凰加上一段代码,让凤凰务必保管好顾铎名下的所有财产,再记一下房子的门牌号、银行卡的密码……甚至是这人各游戏论坛和社交软件的账号密码,都一一存在最高级别的保密文件里。   顾铎倒是不在乎,无所谓道:“能忘的都是不重要的,我又不糊涂。”   结果才隔了一天,方思涛叫顾铎去开视频会,顾铎连试了五六个密码都没登录上自己的账号,气得抓狂,最后还是用了虞知鸿的。   他一进会议,方思涛就撵人:“这是我们三区的会,知鸿你怎么来了?”   顾铎郁闷道:“是我。”   方思涛那边爆发出一阵被水呛了的咳嗽声:“啊?啊,你们俩……咳,行,你和知鸿一起听也行。”   会后,方思涛还特意打电话来问:“顾铎顾铎,你和知鸿现在相处得不错?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关……”   虞知鸿轻轻叹了一声,从一脸懵逼的顾铎手里抽走手机,回答:“这属于私事,先不汇报了。”   方思涛老老实实地挂断了电话。   顾铎道:“他就是八卦,你别管他。而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咱俩住在一起怎么了?又没要他也过来住。”   “顾铎。”虞知鸿无可奈何地问,“我们只是住在一起么?”   虞明把房门推开条缝,悄悄看这两个人聊天。   顾铎一脑门雾水:“不然呢?那我们不止住一起还睡过?睡过就不用说了吧,而且最近也没睡。这事也得告诉方思涛么,有点奇怪啊。”   虞知鸿:“……”   虞知鸿几次试图再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作罢。   顾铎看着他回屋,无端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有点生气,但生的什么气,顾铎理解不了。   总归人还是要夜生活的,顾铎最后跑去找虞明玩,正好抓到小朋友在偷听。   虞明举起双手:“我就是怕你们吵架。”   “没吵。”顾铎陪着小孩一起,盘腿坐在地上,“那你听都听了,帮我想想,你爹到底生的什么气?我看他不太开心。”   虞明:“……”   虞明诚恳地说:“呃,不算生气吧……刚刚,我爹可能是想顺便和你表白来着,但是被你给怼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这个是倒数第二章!感谢在2022-06-0123:33:35-2022-06-1221: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大结局   我摘了一颗星星回来,想和你告白。   终于,在虞明这个学龄前儿童的提醒下,顾铎才缓缓发现自己到底错过了点什么。   平常说是嫌麻烦,真听到虞知鸿要表白,这人反而老脸一红。   虞明说:“所以,我爹应该是生的闷气,不是真的和你生气。你要是不想管他,一会也就好啦,就是会显得有些可怜。”   “好吧……不是,你这小没良心的,咱们能不管你爹么?”顾铎随手一揉虞明的头发,把小朋友早上梳整齐的短发摸成个鸟窝,“那要不一会我主动点,直接和你爹告白补上?”   虞明举双手双脚同意这个建议,像一只仰面朝天的小乌龟一样倒在地毯上。顾铎手欠,伸手戳他的肚子,搞得虞明吱哇乱叫。   “你怎么能这样!”虞明气鼓鼓地爬起来谴责,“你再弄,我就不帮你想告白的办法啦!”   顾铎立马投降,虚心好学道:“你还会这个?”   顾铎对虞明的信任有理有据,他觉着虞明看上去是个小孩,实际上已经当了三辈子的小孩,年龄加在一块绝对远超成年,没准真有办法。   但事实上,办法有是有,就是不靠谱。虞明被哄得乖了,当即颠颠地跑去拿手机,在某视频APP上搜出一段「偶像剧求婚片段」。   点开一看,男主人公深情地说:“女人,不要对我说拒绝的话,我是你拒绝不了的人。”   顾铎:“……”   ——很明显,他刚刚为了,自己也活过好几辈子,也是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喜欢。   不过,虞明在网上查视频这事启发了顾铎,他叫出凤凰,瞬间凑齐了三个臭皮匠,按俗话可以兑换一个诸葛亮那种。   凤凰作为战斗型AI出身,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检索文学网站,还十分靠谱地限制了性向,锁定在纯爱频道。   点开再一看,在近期浏览量最高的一栏,男主颤抖地说:“哥哥,再深一点……我好爱你!啊!”   “呃……”顾铎赶紧捂住虞明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凤凰,我是不是说过,你再看小黄文我就把你格式化了!”   凤凰大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看这个文学城叫唧唧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唧唧的……啊不好意思,是我的录入错误,进到隔壁花市文学城了。”   正在这时,虞知鸿听见这屋里乱七八糟的动静,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岂料,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顾铎坐在地上、捂着虞明的眼睛、还在对面墙上投影出一本场面香艳的小说:“男人的声音轻颤,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唇畔还留下了白色的粘液……”   虞明还在那叫:“爸爸你在看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看?你是不是想让我猜……花市是哪里,可以去玩么?”   顾铎则显然被推门声吓到,瞬间举起双手,但又飞速捂了回去:“不是等等虞知鸿,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解释!”   虞知鸿面色复杂,欲言又止片刻,才有些头疼地吩咐凤凰赶紧关了投屏,道:“顾铎,方思涛找你,来接电话。”   顾铎灰溜溜地爬起来,先是莫名地问:“他找我怎么不打我的电话?”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原因——作为他手机的系统,凤凰这厮沉迷花市文学不能自拔,估计是彻彻底底把通讯功能抛在脑后了。   尽管这一次的告白以失败告终,还被虞知鸿严肃教育了「不能给小孩子看限制级」,顾铎却没有放弃。   星期一去军部上班的时候,这人想到了虞明找的偶像剧片段里堆了不少气球。   虽然台词尴尬,但背景还挺好看,于是买回来一袋,准备充气后放在客厅;但他低估了充气需要的时间、还有打气球也得需要技术。   所以被支出去的虞知鸿返回家中时,只看到一地参差不齐的大小气球和碎片,以及叼着气球抓狂的顾铎。   星期二,顾铎改听凤凰的意见——不是在床上喊的那个,是一个全新的恶俗创意,在西餐厅捧玫瑰花告白;然而西餐和玫瑰都准备好以后,虞知鸿被方思涛和李成双叫去吃饭了,庆祝虞知鸿康复。这俩混蛋还问顾铎要不要一块,顾铎实在有点郁闷,说这次算了,然后把预约让给韩秋岭,自己滚回家自闭。   星期三是在家里的烛光晚宴,差点烧了桌布。   ……   星期六的时候,顾铎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告白法子,只好十分头疼地问虞明。虞明带着三分私心,推荐了游乐场。   顾铎再一次热情洋溢地安排完,得到了军部的任务指令,叫他尽快出发去太空,和之前那个外星生物碰一碰,试试深浅。   顾铎十分惆怅,虞明安慰道:“没事,你这一周差点把咱们家都掀了,我爹没生气,他肯定很爱你。等你回来再说吧。”   顾铎:“……”   顾铎匆匆忙忙地把凤凰从网文海洋里拎出来,收拾收拾那些个杂七杂八的数据,调成应战模式。一切准备妥当后,晚上七八点钟,他到军部报道。   任务报道一般是在方思涛的办公室,但方思涛特意叫他去食堂,还叫厨子下班前多炒了三个菜。   “都是肉菜?招待规格还挺高。”顾铎乐了,“知道的说你是送我去执行任务,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我送走呢。”   方思涛道:“你知不知道忌讳,别乱说。”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